小偷必自私





  “知道,名叫桥本龙三的男人。”
  淳一陡然皱起眉头。
  “慢着。桥本龙三……那个美术评论家吗?”
  “是呀,您知道?”
  “只知道名字,我对美术品有点兴趣。”
  不过淳一有兴趣的只限于盗取的对象。
  “那个桥本龙三是喜欢玩弄女人的人。就我所知,有许多女人为他吃尽苦头。”
  “倒是直子怎么会认识那种男人呢?”
  “因为她先生工作的关系,有一次参加一个餐会时被盯上的。后来一想,才觉得应该不是巧合,总之过了不久,他们就在书展中遇到,他请她喝茶……以后就任他摆布了。”
  “没想到意志那么坚强的直子竟会被攻破防线。”
  “是啊,那个男人真是可恨!”
  “她先生知道她有外遇吗?”
  “不知道。可是直子也不原谅她自己。她跟我吐露时说:‘自己做的事情得自己负责’,好像很想不开的样子,我那时就有点担心……我觉得不如跟她先生说个明白,她先生一定会谅解她,并原谅她的。”
  淳一插嘴道:“就是知道她先生是这样的人,她才会更加痛苦吧。”
  靖子看着淳一说:“就是啊,所以只能以自杀赎罪……”
  “那种家伙,应该处死刑!”真弓愤然说着。“让我来毙了他。”
  “喂,你可是警察呢。”
  “警察又怎么样!”
  当真弓在气头上时,别人对她是无可奈何的。
  “真的应该给他一些惩罚。”
  靖子叹了口气说。“他诱骗的对象都是上流家庭个性老实的太太。如果是以好玩、有闲暇的太太为对象,互相抱着同样的态度倒也无妨,可是由于一方是认真的,所以后来就发生悲剧了……据说因此被逼得离婚的夫妻,就不只三、四对呢。”
  “他真是女性的公敌!我们来对他处以私刑!”
  真弓越来越激愤。
  “你们知道卡萨诺瓦和唐璜吗?”淳一平稳地说。
  “两个人都是有名的猎色高手。”靖子点头说。
  “没错。可是这两个人有很大的差别。”
  淳一停了一会,又继续说。“卡萨诺瓦是把‘用爱情让女人幸福’当成人生的目的,所以可以说,他是女人的奉侍者。相对的,女人总是仰慕着卡萨诺瓦,绝不会恨他。可是唐璜爱的不是女人,而是征服女人。因此他总是不时地引诱贞洁的有夫之妇。对方不屈从时,更会激起他攻坚的意念,然后一得到手……就结束了。只要达到了征服的目的,他对那个女人就失去了兴趣。不管女方多么迷恋他,他都不理不睬。所以被唐璜抛弃的女人全部都恨他入骨……”
  “桥本龙三是属于唐璜的类型喔。”
  “好像是。在莫札特的《唐乔凡尼》歌剧中,唐璜是被石像抱住而死亡,在现实里就没有这种天惩了。”
  房里一时被沈重的静默笼罩住。
  “我去试试看。”靖子说。
  “试试……试什么?”
  “报复呀!不能让那个男人继续在那里逍遥!”
  “怎么做?我来帮你!”真弓自告奋勇地说。
  “你是警察,不行的。让我来就好。”
  “怎么可以。我也是直子的好朋友呀!”
  “总之我先去接近那个男人看看,也许以后会要你帮忙也说不定。”
  淳一蹙眉道:“还是打消这个念头比较好。”
  “为什么呢?”
  “那个人是野兽。我不赞成非专业的人轻率地进到狮子笼子里面去。”
  “我知道他是野兽,没关系。”
  靖子微笑道。“非得为直子雪耻伸冤不可!”
  “小心点,靖子。”
  真弓的表情有点担心。“不要太冒险。有什么事就立刻叫我,我会开巡逻车赶过去。”
  “别担心。那个人也不是黑社会的,不会动粗啦。我会假装被他引诱,再给他一顿好看。我会打断唐璜的鼻子。”
  平松靖子回去之后,淳一无法置信似的摇摇头问:“你的朋友为什么会这么莽撞?是不是受到你的影响?”
  “你不要随便找我的碴。”
  真弓苦着脸说。“那种男人,应该要给他一顿排头吃。”
  “我不是反对给他排头,那个人的确是不应该。”
  “靖子不会有事的。”
  真弓说着,有点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   2   —— “真弓小姐。”
  真弓吃完中饭,回到座位上时,道田警察过来搭声道。他是个二十四岁的年轻警察,也是真弓的部属。
  “有什么事吗?”
  “有客人找你。”
  “找我?”
  “我说你去吃饭,客人就说会在前面的咖啡馆等你……”
  “是谁?”
  “名叫平松的女性。”
  是靖子。怎么了?竟然会到警视厅来。自从靖子去真弓家拜访以来,已经将近两个星期了。真弓虽然很挂心,可是搜查本部正在为重大的杀人事件忙着,也没有时间和她联络。
  那个事件好不容易解决了,正在稍喘片刻的时候……
  “我出去一下。”
  真弓对道田说着,从位子站起。
  “你请便。那位女性是真弓小姐的朋友吗?”
  “是高中同学,怎么了?”
  “看起来比你年纪大的样子。”
  “你在说什么呀,我们同年呢,只是她有小孩了,所以显得比较成熟。”
  “是吗……”
  说起来道田虽然是警察,却没有看人的眼光。对他而言,女性只有美人和非美人两种类型。
  “靖子,让你久等了。”
  一进入咖啡馆,在里面的位子看到靖子,真弓正要开口说话时却……“怎么了,靖子?”
  她不禁问道。也难怪道田会觉得“她看起来年纪大很多”。靖子好像突然老了十岁一般憔悴,肌肤没了光泽,而且精神颓丧。
  “对不起,在你工作时叫你出来……”连声音都软弱无力。
  “没关系的。怎么了?怎么这么没有精神?”
  靖子突然双手掩面,哭了起来。真弓觉得很困惑,束手无策,只得让她哭个够。
  “……靖子。发生什么事了?你告诉我。”真弓把手放在靖子的肩膀上说着。
  “对、对不起……我竟然哭了……”
  靖子一边用手帕擦拭眼角,一边说道:“只是……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了……”
  “到底是怎么了?”靖子深深叹了一口气,说道。
  “和桥本龙三有关。”
  “桥本……你真的去接近他了?”
  “是。一个有名的美术展的开展日我去了,我想他一定会到。果然桥本在那里。我若无其事地问他画的事,他也很友善地回答我,一起看了一阵子画作之后,他就邀我去喝茶……”
  “完全照计画进行?”
  “是的。”
  靖子点头说。“他叫我去他家玩,有很多画可以让我看……”
  “你去了?”
  “去了。上个周末,我先生去美国出差,小孩去我娘家住,我就到他家去了。”
  “然后呢?”
  “然后……”
  靖子一时语塞,好不容易才叹着气说道:“我禁不住他的引诱!”
  真弓不敢相倍自己的耳朵。
  “你说什么?”
  “我完全被他迷住了。虽然我一直告诉自己不可以,不可以……却无法抵挡他的魅力。”
  “难道你……”
  “我和他发生关系了。”
  “什么!”
  真弓说道。因为无其他话可说。
  “你一定觉得我很傻。可是那个男人真的具有很不可思议的力量,他会让人感到怎么样都没有关系。然后,第二天早上在他的床上醒来时,我好惊愕。”
  靖子紧紧咬住嘴唇。
  “情况变糟了……”
  “不只是这样。”
  “怎么说?”
  “他很清楚我的目的。他取笑我是直子的朋友,还有我赤裸裸地醒来的事。我好想死!我真的明白了直子寻死的心情。”
  靖子啜泣起来。“他说……要把一切都告诉我先生。我说我什么都愿意做,只要他不告诉我先生……他就是不答应,然后就把我赶出他家。真弓,我该如何是好?”
  “该如何是好……”
  真弓也说不出话来,只是一直凝望着靖子。怎么有这么恶劣的男人!真是所有女性的公敌!真弓怒火中烧。
  ※               ※                 ※
  “被我说中了吧。”淳一看着报纸说着。
  “你这个人,难道不生气吗?”真弓反驳道。
  “气什么?也许桥本这个家伙是男人中的一粒坏屎,可是对方又不是小孩子,都是能够对自己的行动负责的成年人,你情我愿的外遇,外人有什么好说长道短的。”
  真弓绷起脸来。
  “哦,是吗?”
  她大剌剌地往淳一而前一站,“我明白了,原来你是这种人。”
  “喂……”
  “长时间来,承蒙你照顾了。”
  “真弓,你……”
  “我们的婚姻就到今天为止,我要跟你离婚。”
  淳一双臂抱胸说道:“说吧!你要我怎么做?”
  “你不是小偷吗?”
  “那又怎样?”
  “对那种恶棍下手,才是好小偷啊。”
  “这是警察说的话吗?怎么怂恿小偷去犯案?”
  “你不是也有意思去偷取美术品?”
  “我意愿不高呢。要处理珠宝或贵重金属类的东西很简单,可是像画啦、雕刻品的管道就麻烦了,何况还要有鉴定人,反而不是什么划得来的工作。”
  “我知道了!”
  真弓歇斯底里地叫道。“我再也不会拜托你了!”
  话说毕,即开始快速地准备出门。
  “喂,你要去哪里?”
  “你不要管我!”
  真弓把手枪放进枪套里,背上肩,在外面穿上鲜亮的外套。
  “你该不会是要去杀掉那个家伙吧!”
  “我不会杀他啦。”真弓说。“我只会让他——半生不死的苦头。”
  “喂,你控制一下。喂!”
  真弓完全不顾淳一的劝阻,快步走了出去。
  “混蛋!好个悍妇!”淳一放下报纸,软了一口气。
  ※               ※                 ※
  真弓下了计程车,付了钱,举头看到气派的大门。真弓已经听说了,桥本虽是美术评论家,却原本就出身富裕,从不为金钱烦恼。
  晚上八点半。时间还不算晚。
  真弓顺了顺呼吸,按了一下门柱的电铃。
  “是哪位?”男人的声音从对讲机传来。
  “我想拜访桥本龙三先生。”
  真弓说。“我名叫今野,是平松靖子的好朋友。”
  过了一会,传来了回话:“知道了,请进。”
  旁边的小门喀嚓一声微微开放,真弓便轻轻推开,走了进去。
  真弓穿过前院,往西洋式的建筑走去时,门厅的厚重大门打开,出现一位穿着睡袍的男人。
  “我是桥本,请进来。”
  “唔……”
  真弓感到困惑。这个男人是桥本?他是那臭名满天下的唐璜?也难怪真弓会觉得意外,眼前站着的男人是比真弓的个子还矮、很不起眼的中老年男人,既没有漂亮的银发,也没有那种魅力。
  真弓进入屋内。
  “我没有请女佣,所以可能有点乱。这边请。”
  真弓跟在桥本后面,被带到颇有气氛的客厅。不愧是美术评论家的宅邸,墙上张挂着画,橱架上也摆着雕像。沙发或桌子也都是可以称得上是古董美术工艺品。
  “你要喝点什么?”桥本问道。
  “不,不用了。”
  真弓提振起精神,提醒自己别忘了此行的目的。这个稳重的男人虽然看来和善,其实却是一匹色狼!
  “你有什么话,请说。”
  桥本面对着真弓,在沙发上坐下。
  “我想你自己心里明白。”真弓说。
  “是的。靖子小姐是在上次周末……”
  “没错。你不否认吧?”
  “不否认,靖子小姐的确有在这里过夜。”
  桥本平静地承认。“那又怎样?”
  “怎样?你先是对她非礼,还威胁说要告诉她的先生,不是吗?现在竟然还这么忝不知耻……”
  “慢、慢点!”
  桥本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打断真弓的话。“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知道?那我倒是要问你哪里不知道?”
  “你说……我对靖子小姐非礼?”
  “那或许是经过她自己同意的,可是那个过错是因为你引诱她引起的呀!”
  桥本一直以奇妙的沈着目光看着真弓,令真弓觉得有点难堪。而且桥本的反应几乎都出乎她的料想,今她大感困惑。
  她以为桥本不是会大笑招认,就是会愤怒地否认,结果却都不是,他只是直盯着真弓。
  “这件事是你听靖子小姐说的?”桥本问道。
  “是的。”
  “原来如此。”
  桥本点头。“她是你的朋友,我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