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凶猛(出书版) 作者:陶畅(出版日期:2012.09





是故事,而最后却成了事故。而我林过云的故事结局,对那些被我送往阴间的死者来说是悲剧,是事故,而对我自己来说则是天大的喜剧。我乐在其中无法自拔,甚至今天杀梁赞的时候完全没有了那种之前梁晓欢被杀时的恐慌,除了激动就是兴奋。

  “说说你吧,别老说我。你最近出诊了吗?”李淑芬问。

  我若有所思地摇摇头。

  “是吗?现在外面世道那么乱,你应该挺忙的才对啊。”

  “我辞职一段时间了。”我小心翼翼玩弄着喝了一半的茶杯。

  “干吗辞职?”

  我仰天长叹,琢磨了一下,对李淑芬说:“你……”停顿了一下,盯着李淑芬的眼睛,“你相信世界末日吗?”

  “不信,哦不!也信,我没想过。”

  “我信,我想末日之前干点儿自己想干的事儿。”

  “你想干什么?”

  我笑了,摇摇头,避而不答。李淑芬看好像在等我的答案。

  “前几天你说如果有人找我就说你在大兴给我治病,当时我就觉得挺玄的。你是不是干着什么不可告人的坏事啊?”李淑芬试探地问我。她其实很想知道,但还故意搞出一副开玩笑的样子。

  “没有。”

  “真没有?我才不信。我觉得你可神道了。”李淑芬打趣地说。

  “我是医生,医生讲究科学,怎么会是神道呢?你真逗。”

  “那你告诉我,你最近到底想干什么事儿?”李淑芬指着我。

  我没想到李淑芬会越逼越紧,我甚至没想到她会对我的事儿感兴趣。我突然紧张起来,脖子和后背都有点儿不自然地发热。可是我不知该怎她说,说我杀人了?说我要杀四个人?我才不会那么傻,就算我对李淑芬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信任感,但我也绝不会如此冒失。

  “等我办完了告诉你。”

  “不行!你现在就告诉我!”李淑芬居然像个孩子一般开始撒起娇来。

  “好吧。”我把茶杯里的茶水一饮而尽,“我告诉你。”

  “你说!”李淑芬激动不已。

  “但不是现在,等我们再混熟一点儿吧。我肯定告诉你,放心!”

  李淑芬一下泄了气,噘起嘴来。

  “真的,我到时候肯定告诉你。”

  李淑芬把头扭向一边,不再看我。为了缓和这种气氛,我笑着拍了拍李淑芬的肩膀:“行了行了,别气了,我都说等混熟一点儿就告诉你了。再说了,你抓紧时间跟我混熟不就得了吗?”

  李淑芬把头转过来,气哼哼地说:“等我跟你混熟了都世界末日了。”

  “那你更得抓紧时间了,比如……比如你先请我吃顿饭什么的,我现在—阵饥饿袭来。”

  “切!有没有你这样的啊?不告诉人真话还想蹭吃蹭喝!”

  “咱边吃边聊行不?”

  李淑芬耷拉着脸,但是我明显能感觉到她其实是很想笑的,她问:“你想吃什么?”

  “要不咱俩还去上次去的那家呗?”

  “咱买回来吃吧。”

  “也行,我开车。”

  ※※※

  我和李淑芬从三楼走到一楼的时候,李淑芬下意识地朝通往地下室的楼道看了一眼。她说:“下面特别潮是吧?”

  “嗯,是挺潮的。”

  “你干吗租地下室?”

  我知道李淑芬迟早会问我这个间题,所以早就预备了一套应付她的答案。我轻松地说:“因为这附近有我一个长期病人,我每次过来给他治病都得弄到挺晚。从这儿开车回朝阳区有点儿远,我只是找个地儿睡觉而巳,只要不睡大街上,睡哪儿都成。上车。”

  我和李淑芬坐进车里,李淑芬坐在副驾驶座系好安全带,然后盯着我缠在后视镜上的饰物。大多数汽车的后视镜上都会悬挂挂坠,而我这串饰物看起来类似佛珠,是一颗一颗的骨头穿成的一个项链缠绕在后视镜上。

  “这东西是什么?”

  我用手摸了摸,对她说:“骨珠。”

  “骨头做的?”

  “对。”

  “这是多少颗?”

  “108颗。”

  “108颗骨头?”李淑芬惊讶地问。

  “对,而且是108颗眉心骨或者头盖骨。”

  “人的?”李淑芬的嘴巴张得更大了。

  “对,是那些修持成就的喇嘛的眉心骨或头盖骨做成的。一位喇嘛只能取一枚,所以108颗念珠,就是108位成就喇嘛的加持。”

  “真的?那这东西很贵吧?”

  “这是西蔵密宗法器,无价之宝。”我强按住骄傲气焰,沉静地说。

  “那你怎么得到的?”李淑芬羡慕地问。

  “别人送的。”

  这东西有什么说法吗?

  “若依世俗义来说,是表示无常,提醒死亡随时到来,当精勤修持。若依胜义说,则是表示‘空性’。”

  李淑芬突然对这串法器恭敬起来,小心翼翼地笑着说:“深了,深了。”

  我打着火,挂上挡,轻踩油门。汽车缓缓驶出车位。也许在讲述这个法器来龙去脉的过程中我的表情异常严肃,导致开往饭馆的一路上我和李淑芬彼此无话。她一直在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看着那个法器,突然,她终于开口。

  “你说表示无常,提醒死亡随时到来?”

  我用最快的速度转过头看了看李淑芬,然后又转回头来继续开车。“嗯。”

  “关键我不明白的是人家的车上都挂护身符什么的,为什么你要挂这种提醒自己的东西?”

  “以前挂的是我妈的照片,后来觉得太悲伤就摘了。”

  “我倒觉得死了即是永生。”李淑芬喃喃地说。

  “其实,我也不太懂,只是听别人说的。我没法确定无常和永生到底哪个更靠谱。我还得跟你说一遍,我以前是学医的,后来做医生这么多年,我只相信科学。”

  “哼,就跟我不是似的。”

  我把车停在路边,二人下车。今天的太阳很大,很晒,我感觉温度起码比前几天高很多,很像春天。我抬起头,用手当遮阳板看了看太阳,皱着眉对李淑芬说:“今儿这天真够奇怪的。”

  “怎么了?”

  我放下手,说:“你不觉得今儿很热吗?”

  “还真是。”

  “前两天还下大雪呢,这天儿哪儿像冬天啊?”

  “走吧,进去吧。饿了。”李淑芬招呼着我。

  这家饭店位于通州区比较繁华的一条街上,平日里应该是人头济济的,但在末日言论的笼罩下,最近冷清至极,偌大的饭店里居然空无—人!

  “服务员!”我喊了一句,回音四起。

  “来了。”不见其人,只听其声。

  一会儿的工夫,从后面走出来一位个子很矮的女人,操着一口标准的北京话。从穿着打扮看,肯定不是服务员,浓妆艳抹的说她是老板娘也不为过。

  “几位?”

  我竖起两根手指。

  “随便坐。”

  我一摆手说:“不坐了,我们打包……”

  我话音未落,李淑芬突然抢话道:“咱俩先坐吧。”

  “怎么着都行。”女人爽快地说。

  我纳闷地看着李淑芬,因为原本是她说要打包拿回去吃的,我不知她为何突然改了主意。我和李淑芬分别坐下,那个女人拿来菜单放在我面前。我推给李淑芬,李淑芬又推给我说:“你点吧。”

  我再次给她推回去,说:“你请客,你点。”

  “嗯……”李淑芬翻了翻菜单,看了半天,慢悠悠地说,“西红柿炒鸡蛋、麻婆豆腐和孜然羊肉……再来两碗米饭。”

  女人给我们重复了一下点的菜,然后又问:“喝什么?”

  我和李淑芬对视了一下,然后我问:“你喝什么?我开车呢。”

  “那就不喝了。”

  “给你们来两听可乐?”女人问。

  我们又对视了一下,异口同声地答应了她。

  等女人拿着菜单离开之后,李淑芬冲我一挥手示意我把耳朵凑过去,然后她低声对我说:“如果你说打包带走,她肯定是按餐盒的大小给你炒菜,量少。如果你说在这儿吃,那她肯定就按盘子的大小给你炒菜,量大。等她炒完了菜你再说打包带走也不迟,笨!”

  我听完之后扑哧乐了出来,然后摇摇头指指李淑芬,笑而不言。李淑芬噘起嘴,说:“怎么了?勤俭持家还不行啊?我跟你说,娶媳妇必须娶我这样的!”然后她骄傲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胸脯。

  我听后更加觉得搞笑,笑出了声,连连点头说:“哈哈哈!对对对!就得娶你这样的!”

  说完这句话,我的脑中突然好像有一道刺眼的白光闪过,我仿佛想起了什么!但我一时间想不起来到底是什么事儿。这种感觉在见李淑芬第一面的时候似乎也经历过,我紧皱眉头,因为这件事儿似乎对我而言非常重要。我向饭店的窗外望去,冬天,烈日当头,我心里的那件事儿仿佛就像这天气一样异常。我猛地转回头看着李淑芬,她今天还是穿着那件永远不换的紫色羽绒服,微笑地看着我,正常的思维运动似乎速度变成了慢镜头,直到定格!我在想!使劲想!用力想!

  “你……”我慢慢地将手抬起来,指着李淑芬,甚至我的手有点儿哆嗦。

  李淑芬地看着我。

  “你……上次和我在这儿吃饭点的菜……是什么?”

  李淑芬被我突然的异样怔住了,她也紧张地说:“西……西红柿炒鸡蛋、麻婆豆腐和孜然羊肉。”

  “你怎么知道我……你怎么知道我爱吃这三样菜?”

  “你?你爱吃?”

  “对。”我轻轻地从嘴里挤出这个字。

  “这……这三样菜也是我的最爱。”李淑芬的声音几乎沙哑得无法出声,“你……你觉得这事儿……”

  我把手突然抬起来停在半空示意她不要说话,我低下头,咬紧嘴唇。我好像听到了外面有一只知了疯狂地叫着,似乎鬓角的汗也开始往下淌。

  “你……你不舒服吗?”

  我抬起眼皮,盯着李淑芬,足足打了一分钟。李淑芬也许是被我看毛了,不自在地动了动身子。“你,你到底怎么了?”

  “给您打开吗?”不知道什么时候,饭店的女人端着两听可乐站在我们旁边。

  “嗯,打开吧。”李淑芬点头答应。

  “啪啪”两声,可乐的拉环被应声拉开,紧接着“哧”的冒气声传来。李淑芬伸出胳膊摸了摸我的额头,焦急地问:“你怎么了啊?你别吓我。”

  “没什么,突然想起了点儿事儿。”我呼出一口气,说。

  “什么事儿?”

  我考虑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说,心里组织了一下语言,看着李淑芬说:“你知道吗?我特别爱吃这三样菜,而且……”

  “而且什么?”李淑芬竖起耳朵。

  “而且,我前女友也特别爱吃这三样菜。”

  “呵呵,这有什么?巧合呗。”李淑芬释然地说。

  “是吗?”

  “难道你的朋友里就没有跟你一样都喜欢吃几种菜的?就没有跟你一样喜欢抽一种牌子的烟的?就没有跟你一样喜欢同一类女人的?”李淑芬鄙夷地问。

  “但是这三种,”我竖起三根手指头对李淑芬神秘地说,“而且,而且每次只点这三样你不觉得这太巧合了吗?”

  李淑芬愣了一下,想了想,刚要说话,饭店的女人端着西红柿炒鸡蛋和麻婆豆腐上来了。香气扑鼻的两盘菜打断了我们俩的思绪,顿时我们就眉开眼笑。两盘菜的菜量果然不小,甚至都冒尖儿了。

  “您是老板吗?”我问那女人。

  “哎哟,您眼光真好。”女人笑着说。

  “服务员呢?”

  刚刚还心花怒放的老板立刻耷拉下脸来,叹了一口气说;“唉……都回老家了。”

  说完老板转身走了,我和李淑芬面面相觑。李淑芬抽出筷子,摇摇头也叹了口气说:“唉……都是这世界末日给闹的,吃吧。”

  我栏住她,问:“你不带走了?”

  李淑芬环顾四周,说:“这儿一个人也没有,这么安静,干吗还带走啊?吃吧。”

  “行。”

  也许我们俩都饿了,都闷头自顾自狼吞虎咽起来。几分钟之后,老板端着孜然羊肉过来,一边把菜放下一边说:“来,尝尝我的手艺。”

  “这是您做的?”李淑芬问。

  “啊!是啊!这仨都是我炒的,厨子都没了。”

  我能看出老板说这句话的时候有自豪也有些许无奈,说完她又问:“两碗米饭是吧?”

  我点头。

  “这样吧!我给你拿一大盆,你们俩盛吧。能吃多少吃多少,也别论几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