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凶猛(出书版) 作者:陶畅(出版日期:2012.09






  一个月之后,我同样被璟雯扎得千疮百孔,后来都已经麻木了,以至于见到她就直接撸胳膊挽袖子挨扎。历经一个月的时间,针孔多了,感情也深了,仿佛璟雯成为我女朋友已经是一件顺理成章的事儿。是的,我和璟雯成了情侣。

  我曾经问过璟雯她为什么不嫌弃我,而她的想法却出奇地简单:“只要对我好就行了。”这句话是璟雯的真心话,同时也是她的一句口头禅。不但如此,从大三开始,璟雯周末的时候偶尔会去我家,给我做做饭或者收拾收拾,她总是说:“你腿脚不方便,这些事儿就让我来干吧!”我为能找到这么好的一个女朋友而感到幸福万分。而且我知道自己给不了她豪车,给不了她别墅,只能用全部的真心对她。我把本该给予那个家庭的爱,甚至本该给予自己的爱都献给了璟雯。

  我和璟雯大学相处了四年,毕业后又在一起两年多。这将近七年的时间里,我们对彼此的一切都了如指掌,其中当然包括我的家庭情况和我这条残腿的来历。

  也许那会儿太幼稚,根本没有考虑什么物质问题。也许也是因为我们双方都工作稳定,所以也没考虑那么多,没过多久我们彼此就都觉得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也许又是因为个人的自卑吧,在这之前我没有去过她家,也没见过她父母。但天有不测风云,俗话说七年之痒,就当我们将近七年的时候,我和璟雯遇到了感情生活中第一次重大挫折,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我们的第一次受挫就终结了我们七年的感情!我本以为能从璟雯身上找回我心中那些常年缺失的爱,但没想到换来的却是背叛以及一辈子的痛苦!

  那段时间我正和璟雯商量着什么时候去她家一趟,她说她尽快安排。但这一安排就安排了两个月,我中间催过她几次,但她要么说自己工作忙,要么说父母工作忙,总以这类原因推托。这眼看就要到春节了,我着实有点儿绷不住了。一个周末我把她约到我的出租房,想好好跟她谈一谈。

  “之前咱俩每天都住一起,为什么最近你老住家里?”我开门见山地问。

  “我妈最近总想我。”璟雯一边玩着我的电脑一边回答。

  “你能不能看着我?”我严肃地说。

  璟雯转过身,她的双眼快速地扫了一下我的双眼,然后就低下去看着我的胸口。

  “雯雯,咱俩好了快七年了,我们一直无话不谈,有什么事儿你不能直接跟我说吗?”

  “能有什么事儿啊?你别瞎猜!什么事儿都没有!”璟雯嘴硬着。

  我冷笑了两声,无奈地看着她。我们僵持了几分钟,我一直瞪着她的眼睛,而她总是不自然地东张西望。最终,她向我吐出了几个字。

  “我们还是分手吧……”

  璟雯低声从嘴里挤出这几个字的时候,我的脑袋嗡地一下就大了!我以为只是出了点儿什么小差错,但我万万没有想到她居然跟我说分手!这突然的消息让我完全没有了思路,马上乱了阵脚。我虽然四肢没动,但心里早已手忙脚乱,溃不成军。但我在面上还是淡定自若地问她:“为什么?”

  “唉——”璟雯长叹了一口气,然后,第一次正面直视我的眼睛。

  “我其实挺早的时候就想让你见我父母了,但是……”璟雯欲言又止。

  “但是什么?”

  “我把你的情况跟我妈说了一下,她立刻就翻脸了。”璟雯委屈地说。

  我直直地盯着璟雯,她又看了我一眼,吞吞吐吐道:“她说不让我跟你继续好下去了,她觉得你的个人处境和家庭背景都跟我不适合。而且……而且她说,她说你家又没房子,就算以后买了房子到底是给你还是给你那胖弟弟都不好说。还有……还有就是,就是你的……”

  璟雯没有说下去,她小心翼翼地指了一下我的右腿。果然,和我想的如出一辙。其实关于这事儿我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我也一直等着这一天来临。我明白,任何一个北京女孩儿的家庭都很难接受我,这我可以理解。但我从没怕过,因为那是她家人的想法,重要的还是得让璟雯去表态,我自我安慰着。平静了一下心情,我问璟雯:“那你是怎么想的?”

  璟雯抬起头看了一眼窗外,咬住嘴唇。渐渐地,她的眼眶里转起了泪花。看到她这一反应,仿佛一切我都明白了,刚才那点儿残留的自信也似乎被粉碎得面目全非。但我不死心,因为知道璟雯肯定也是不死心的。我试探性地问:“那我们就没有缓和的余地了吗?”

  璟雯沉默了几秒钟,摇摇头。

  “为什么?一点儿都没有?”我有点儿着急了。

  “我妈已经给我找了一个男朋友了,是她们医院一副院长的儿子。我……我已经跟他在一起了。”说完,璟雯猛地抬起头看着我,眼泪顺着脸颊夺眶而出。

  听到这儿,我彻底醒了。我明白了为什么她最近一段时间都不来我这儿住了,我明白了为什么她总是对我见她家长的事儿推三阻四,我也明白了什么叫现实,什么叫背叛。你会问我,璟雯背叛我了吗?她是被逼的!没错儿,可她依顺父母而抛弃我,并且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已经交往了新男朋友,这,就是恶狠狠的背叛!

  “你别生气,我……”璟雯轻轻地推了推呆若木鸡的我。

  后来璟雯泣不成声地说了一大堆安慰我的话,其实我一句都没听进去。我的脑子里全是“背叛”这个词和她妈的那些话。有了她妈的那些话,璟雯现在说的就全他妈的是废话!我出生在一个普通的家庭,幼时丧母,继母和她儿子对我百般凌辱,我逆来顺受这么多年,即使我变成了一个残疾都没觉得自己有多可怜。然而璟雯,这个我在世界上唯一信任的人,唯一深爱的人,却背叛了我!我一时间觉得自己接受不了这个打击,我已一无所有,再也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

  所以,我最终决定将璟雯和梁晓欢、梁赞一起,送上我在末日前月为他们精心准备的“绞刑台”。

Chapter 4 疯狂边缘

  时间拽回当下,2012年11月25日。我早早地起来梳洗打扮,牙膏和洁面乳今天我特意比平时多用了一些。对着镜子,我慢慢地擦去脸上的水,当毛巾从眼睛上拂过,露出我布满血丝的双眼,然后又渐渐露出那被红色顶灯照得略显刻薄的颧骨时,霎时间我觉得自己看起来是那么阴森恐怖。我拿出剃须刀在脸上轻轻地刮着胡子,刀片与皮肤的接触发出“刺啦刺啦”的声音,此时此刻它就像合适的配乐一样,恰如其分地出现在这个瞬间。

  我慢慢地一个一个扣上衬衫扣子,然后将领带死死地绑在脖子上,扎紧腰带,套上西装外套。我对着穿衣镜照了半天,我已经很久没有穿过西装了。以前我本以为会穿着西装和璟雯走进教堂,没想到,现在却是要穿着西装把璟雯送进灵堂。我无奈地摇摇头,最后打开衣柜的门,拎出我早已准备好的一件黑色绒风衣。将风衣穿在身上,再戴上一副黑墨镜,我再次站在镜子前。我从未如此这般地自恋过,镜子里的自己让我想起以前看周润发演的小马哥。可当我迈开第一步想出门的时候,我自己却笑了。我竟然因为过度自恋都忘了自己是个瘸子,不过这样就更像小马哥了,因为《英雄本色》里周润发饰演的小马哥后来也是个瘸子。

  我嘴里吐着白烟,钻进车里。看了看表——7:05,十一月的北京此时还完全是黑天,小区里的路灯参差不齐地亮着,黑暗中偶尔看见几个穿得很厚的老年人出来散步或者遛狗。点着火,打开大灯,挂挡,给油,一辆白色轿车驶出小区。

  我把车开到我们约定的地方,这是离我们大学不远的一家小饭馆。在大学期间,我曾经和璟雯无数次到这家饭馆吃饭。说一句最俗的话,这儿有我们种种美好的回忆。我下了车,站在饭馆门口,抬起头看看饭馆的招牌——“爱食堂”。虽然名字没换,但以前简易的灯箱已换成了成本较高的彩灯。透过落地的大玻璃窗向里面看,也可以确定里面的装修和大学那会儿已经大不一样。

  此时此刻,我脑子里不自然地闪过一幕一幕我和璟雯来这儿吃饭的场景。印象尤其深刻的是自从认识璟雯之后,我的每一次生日都是在这儿过的。我仿佛看到桌子上摆着造型新颖的蛋糕,看到上面点着精致的蜡烛,看到璟雯和我甜蜜地给对方一口一口地喂蛋糕,仿佛过去所有的欢声笑语交织在一起灌入我的耳朵。

  “干啥呢?”一声粗犷的东北方言把我从回忆中拽出来。

  我转头一看,一个清洁工模样的老汉拿着一把大扫帚站在我旁边。我突然觉得自己的一滴眼泪从左眼流了出来,我尴尬地擦了擦,冲清洁工微笑了一下。

  “这天老冷啦!我也是,见点儿风就掉眼泪!”清洁工老汉说。

  我的触景生情居然被他理解成见风流泪,我又笑了一下。老汉低下头,用扫帚在地上划拉了几下,一边扫一边说:“这饭馆没几天了。”

  “怎么了?”我问。

  “喏!你看!”老汉朝一个方向指了一下。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看,这间小饭馆侧面的墙上,赫然写着两个大大的“拆”字。看到这儿,我心里更加觉得苍凉。一阵寒风吹过,穿透了我全身的血肉。看着老汉越扫越远,我不再理会他,转身钻进车里。屁股还没坐稳,电话突然响了。我看了一下表,8:15。我以为是璟雯打来的,可掏出手机一看,居然是李淑芬!我不知道为什么她会突然给我打电话,也不知道为什么是这个时间。

  “喂。”

  “你是不是在医科大那边呢?”李淑芬开门见山地问。

  “你怎么知道?”我一边说一边四下转着脑袋,使劲寻找着她的踪影。

  “别找了,我刚才路过那儿,看见一个人特像你,就打电话问问。”

  听到这儿我后背一阵发凉,我突然觉得李淑芬像个幽灵一样。为什么不管到哪儿她都能巧遇我?不对不对!不是巧遇,确切地说我总觉得她在跟踪我!

  “是,我出诊的病人就在这附近。”我故作镇定地说。

  “什么时候有时间,一起吃饭?”李淑芬问我。

  “什么时候都行。”

  “那回头给你打电话。”

  “行,那……”

  “嘟嘟嘟……”

  我刚要说点儿什么,可电话那边传来了一阵挂机后的忙音。我很诧异,我不知道为什么她挂得如此突然。正当我纳闷的时候,眼角余光突然看到反光镜里有一个黑影掠过,我吓了一跳,猛地回头,原来是那个清洁工老汉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了我的车后面。我长出一口气,再次下车,靠在车门上看着他。

  “我说,马上就世界末日了,您还扫个什么劲儿?”我略带鄙视地问他。

  他不理我,依然低着头拖着那个大扫帚一下一下胡乱划拉着地面。突然他抬起头,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刚刚微亮的天空,咳嗽了一声,然后吐了口痰,对我说:“依你这意思,现在就死了算了!”

  这一句话说得我哑口无言,我低着头看着自己的皮鞋尖。

  “我那二儿子现在还搁监狱里呢,我不扫,他就没烟抽。”清洁工老汉无奈地说。

  “哪个监狱?”我问他。

  “搁老家呢,齐齐哈尔。唉——”老汉一脸哀伤地叹了口气。

  老汉走过来,站在我面前之后从裤兜里掏出一个破烂的钱夹,从里面抽出一张照片递给我。这是一张一寸免冠照片,一个眉清目秀的年轻男孩微笑着站在那儿。说他眉清目秀不过分,细眉、丹凤眼、高鼻梁、薄嘴唇,皮肤也很好,一副俊秀的女孩儿相。看岁数,感觉比我小一些。

  我苦笑了一下,把照片递还给他。老汉唉声叹气地把照片放回钱夹,低着头推着自己那辆清洁三轮车走了。我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本来就阴沉的心情又平添了一些忧伤,从内到外越发寒冷。我赶紧又钻回车里,把暖风调得很高,想让车里尽快暖和起来。可能是由于暖风过热,没一会儿的工夫我就困意肆起,我记得最后一次看表是8:45。我,睡着了。

  过了不知道多长时间,我被一段急促的手机铃声吵醒。双眼刚睁开一条缝,冬日的阳光瞬间便钻了进来,刺得我根本睁不开眼。我从兜里摸出手机,闭着眼睛按了接听键。

  “喂,我到了。”电话那边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嗯,好。我也到了,门口见。”我懒洋洋地说。

  挂了电话,我强睁开眼睛,看看时间,11:40。我又往爱食堂门口的方向张望,看到一个穿紫色外套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