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逃
“你怎么这样想?”他怪讶,问。
“人活着不能永远呆在一起不分离,只有死可以永远在一起。”她忧伤地说。
他听出她话中埋得深深的东西。他说:“橡皮已经死了,但我们俩还是不能太公开、张扬……你虽整了容,名字也改了,可是你记录在案,多双警察的眼睛盯着我。萧萧你想想,我们这个时候……容易露出破绽。”
第十五章 杀机四伏(8)
“我不是急不可待,也不是非要那个形式。唉,快30岁的人了,先后和两个男人同床共枕,没名没分的。”她声音发涩,“我总想回趟老家,带丈夫回去,我爸我妈快黄土埋到脖梗的人啦,他们见我成了家也闭眼了。”
“回哲里木盟?还是回湖南呢?”
她一时语塞了,哲里木盟是她的老家,确切说是冯萧萧的老家,湖南是刘稚菲的家乡,现在她们俩不仅仅是互换了身份证,技术高超的医生给她们互换了脸皮,真的刘稚菲为躲避拈花惹草、窃玉偷香的丈夫的纠缠,反正她自己说的,真实情况天知道。冯萧萧为躲避警察,她才变成刘稚菲。
“回到老家又怎么样?你已面目全非,父母还能认出你吗?一旦你整容的消息被长岭警方探知,查清你的来龙去脉很容易,拿你的过去治你的罪,轻不了啊。你明白吗,萧萧?”
“唉,带着假面,命运注定我这一辈子孤雁一只,独飞世上……”她叹息着,止不住眼泪,唏嘘道:“没有一个亲人……”
“难道,我不是你的亲人?”他用真诚的表白,排解她的痛苦,“不能让你再过孤独的生活了,不,永远不。没办结婚手续你心里不踏实?”
“我咋能那么想呢?”
“想也正常,搁我也这么想。”他劝慰道:“萧萧你牢记我的话,你幽囚的日子即将过去……我正做一件事,需要一些时间,但不会太久,等那件事做完,我们到靠近海岸的地方,最理想是渔村,买幢房子……”
“再生个小孩。”她在未来生活图景上点厾一笔。
“我们购艘小游艇,我们一起出海,忘掉世间的一切一切烦恼。萧萧,你不是很喜欢海吗?”
“坐在船头……我想,承剑你猜猜我坐在床头想干什么?”海风轻轻吹来,她眼睛闪着神秘的亮光。
“想干……”他用手指做了个直白的动作。
“错!我洗脚。”
“你到大海里洗脚?”
“水宽绰呀!”
“宽绰,浩瀚海洋里洗一双女人脚丫子……”
他们拊掌大笑。他抑扬顿挫地吟咏:“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
“哎呀!你说我是只大鹅……”
细雨蒙蒙的夜晚,蜷缩床间的冯萧萧,高傲的向天歌的鹅倒不像,倒酷似一只落汤的鸡,疲}呆呆的像只瘟鸡。雨似乎小了些,敲打树叶也没那么急促响亮,闷闷地如落在枯叶上。
“他在做什么事呢?”她抱紧枕头,声若游丝般地轻悄。
5
一个杀人计划在开往科尔沁的轿车上阴谋完整,
保时捷车由孟志惠驾驶,邢怀良衰惫在座椅上,双目无神,忧心忡忡,不时轻声叹息。
“邢总,您心里有事?”孟志惠试探问。
“我那点魇心的事,你最清楚了。”
“她又闹啦?”
“升级喽,雇私人侦探调查我。”邢怀良把夏璐雇用黄承剑调查他和柏小燕的事情学说一遍。然后说,“他们搞到了把柄,足以让我丢尽脸面的照片。”
孟志惠从邢怀良的口气判断出照片的重量,私人侦探采取偷拍手段他也略知一二,“针孔”幽灵般地无所不在,防不胜防,给人们生活带来恐慌。假若私人侦探在邢怀良和柏小燕幽会的地方,偷拍偷录了生动的场面,那就麻烦了。他因没亲眼见到那照片,确定不了照片有多大的破坏力——指对邢怀良名誉而言。他问:“您亲眼见到照片了?”
“嘿,差点儿没气死我。”邢怀良这样说即绕过难以启齿的照片内容,又婉转而得体地说明白了。
“哪家调查所整的?”孟志惠凶恶起来,“不想活了?胆子恁大!”
“这与私人侦探无干。”邢怀良面容暗淡,“志惠,你想想她拿到那些照片,是怎样对待我的?”
孟志惠思忖,他望望邢怀良,在他颓丧的神情里找到了答案。他说:“大哭大闹一场,逼你认错儿,写保证书什么的。”
第十五章 杀机四伏(9)
“你把她看简单了,我们同床共枕两年,加上秘密来往的日子,小三年了吧?我竟没看透她。嗬,她城府很深。”
孟志惠仔细听着他要说的下文,他手疾眼快地减了一档,前面一乡下女子模样的人横穿油漆路。女子漫不经心地从轿车前走过去,莫名其妙地揉揉前胸的凸起处,两道目光从朽树窟窿里射出一般,没任何内容。
“她将照片交给我,面带微笑,心平气和。”
“挺风度的。”孟志惠略感惊讶。“她这筐里装得是什么菜?”
“说她城府就在这里。她在我面前表现出大度,胸襟开阔,宽容得真叫你心里甜津津的感动,可背地里极其狞恶。她雇人将照片交给小燕,威胁恐吓她马上离开我,你说说,这女人。”
“够狐狸的。”他低声问:“您打算?”
“唉,我左右为难。”他现出素日少有的优柔寡断。
“您太心慈,邢总,养虎遗患啊!”
“你说咋办?”
“我提几回你就是不点头,趁事情还是蝌蚪……”
“什么蝌蚪?”他打断他的话。
“没变成蛤蟆的还带有长尾巴的蝌蚪。”
“谁还不知道什么是蝌蚪。我问你蝌蚪指的是什么?”
“我是说趁她刚把证据弄到手,还没大面积扩散流行。咔嚓,根喽(彻底)。省你再伤脑筋。”
“我怕失手,那可就……”
“咔嚓,根喽。”孟志惠又重复一遍那句话。
“公安最近把
医院的案子破了,袁凤阁也逮了,志惠,我最近老心慌,总像不落地似的。”邢怀良担忧道:“袁凤阁的嘴稳吗?”
“您放心,我量他也不敢胡说。”孟志惠拍拍胸脯,说,“天衣无缝。”
两年前,为尽快害死王淑荣,孟志惠替邢怀良找过袁凤阁,邢怀良不便出面。尤其开具王淑荣死亡证明,孟志惠又请袁凤阁帮的忙。
“市刑警支队的洪天震你认得吧?”
“听说过,破案有一套。”
“袁凤阁没进去前,对我说洪天震不止一次找过他,了解王淑荣死亡情况。志惠,警方是不是盯上我们了?”
“都是王淑荣她老爹王子良闹腾的。一年前他到处上访告状,又是离休干部,又是什么代表,有关部门能不重视?”孟志惠说,“洪天震和夏璐是同学。”
“噢?”
“我也是二十中学毕业的,比他们大两年级,算是校友吧。据我所知,他们相处超越同学界线,早恋或初恋吧。后来,我们的体育老师……”孟志惠见他眉头颦蹙,觉得自己话说多了,就此打住。
“说,你怎么不说?”
“我是说有了这一层关系,他洪天震……”孟志惠说有了这段情,那件事查到头追到尖,最后到夏璐身上,他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初夏的乡间公路上,一个人就是这样揣度他不十分熟悉的刑警的。他说,“这件事交给我吧。”
“咱俩的关系人人知道,你不能亲自动手,那样易露出马脚。汲取卢全章的教训吧。”邢怀良目光自然比孟志惠卓远许多。
“我想找关立波。”
“他也不行,动手的人不能认识我,就是说我不能同他直接见面。”
“借个胆儿关立波也不敢下手的。我是让他再物色一个杀手……”孟志惠说。
“志惠你给我听着,动手必须我允许。”他立起手掌砍了下孟志惠的胳膊,表示满意。
“那当然。”孟志惠很看中邢怀良对他做事的满意,影影绰绰出现科尔沁村落,他才将路上一直想问的问题提出来:“可我不明白,您又为她老爹买楼又张罗找老伴,邢总,这里边的奥妙?”
“这就是你当不上老总的根本原因。”邢怀良含而不露,玄机留给心腹去猜去悟。他见孟志惠有些迷惑,便笑笑说:“我历来对夏家人都是很好的哟!”
“高,实在是高!”孟志惠幡然醒悟,借用那句著名的电影台词。
第十五章 杀机四伏(10)
“喂,到了夏家,你要好好表现。”他嘱咐道。
“我会待夏老爷子比我亲爹还亲。”孟志惠应允,说得有点肉麻。
第十六章 拙劣表演(1)
1
对于任何没有特殊联系的人来说,这种见到安放在骨灰盒里的亲人、朋友、陌生的和熟悉的人一抔骨灰,不至于脊背发凉、心里发怵,有种见鬼的感觉。当夏璐在市殡仪馆骨灰保存室见到一个木制的骨灰盒上镶嵌的中年妇女照片,陡然便产生了活见鬼的感觉,身子遇热水迅速缩小海蜇似的渐渐凹瘪下去。
“你脸色很不好,到外边透透空气。”女友抻下她的衣角,夏璐便从摆放骨灰盒的架子里边走出来。从阴森、静谧地方走进阳光和生命的地方——黄刺玫间有只绿羽毛的小鸟在枝头歌唱,她下意识地回头望一眼,确实什么也没有。她一直觉得那个中年妇女从骨灰盒慌然走下来,脸无血色头发凌乱,紧紧地追赶她。
“夏璐你没事吧?”关心她的女友问,没等夏璐回答,她接着说下去:“一个人好久不见了,忽然发现他呆在这里,他什么时候死的呢?我没想错的话,你一定见到一个你认为他还活着的朋友,心里惊讶,他死啦?”
“是个熟人。”她没说出那个中年妇女的名字。
“人的生命真是脆弱,说灭了就灭了……”离开殡仪馆的路上,女友感慨道,“我们应该好好活着,快快乐乐地活着,说不准哪一天就躺在这里了,目光直直地望着你,一句话都不说。”她声音发噎,凄然泪下。“早知道发生这样的事,我就不该给他打电话。”
她同情的目光望着女友,她已知道她所经历的不幸。女友和计算机学校的董老师暗恋着,女友
离婚单身,董老师有妻室儿女,幽会都在她的住宅楼。那天傍晚,扬沙天气,她呆在家中,沙粒扑向窗户使她恐惧不安,像似要被尘埃埋葬。她想到以前的几场沙尘暴,如逃避鹞鹰捕杀的小鸡躲在老抱子——鸡妈妈巨大的翅膀下似地偎在他怀里,十分温暖安全。她给他打电话,董老师说他在郊区为一家公司安装电脑,沙尘暴天气能见度极差,今晚不准备回城里了。她哭腔说她很害怕,沙暴肆虐的夜晚一个人不能入睡,需要陪伴。她用一种令健康男人怦然心动的声音说了她很想做的一件事,他听后不顾一切了,说等我,立马就往回赶。她等待,甜蜜地想着今夜克隆往日美妙的事情……很晚没有敲门声,她打他的手机,“电脑小姐”柔甜的声音:“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也许他正在驾驶面包车接听不方便,或是处在盲区。过半小时再拨,仍然是无法接通。到了午夜,她最后发了个短信,也没回音,她眼里燃烧的东西渐渐熄灭,风吹铝合金窗户发出哨响,她像被饿狼追赶的一只兔子,缩在床上瑟瑟发抖,听到自己大滴泪珠砸在赤光躯体的声音穿石般地响。她明白,情人是不能随心所欲的。过去也有这种情况,妻子看着他,他就不能动弹。今夜大概是这样……她第二天听到霹雳般的消息:他驾车钻进前面行驶的载货大卡车下面,面包车碾压成了薄饼,他变成饼中的肉馅儿……她没参加他的葬礼,她不敢参加。
两周后她拉上夏璐,到殡仪馆凭吊。
女友在她情人骨灰盒前的表现,令夏璐吃惊和不解,她竟没掉一滴眼泪,伤心和眼泪是孪生姐妹啊!
女友同她在十字街口红绿灯分手,她驾车回到酒店。刚坐下来想寻思明白女友为什么没在她所爱的人遗像前落泪,她有几种猜测:情人出
车祸后的两周时间,她哭干了眼泪,干尸般地再没一滴水分可挤出;刚强,不在外人面前落泪,回到没第二双眼睛的地方号啕大哭;最后一种是她极不愿想的,情人是件外套,说换就换,应了《红楼梦》里的好了歌:……君生日日说恩情,君死又随人去了。她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得出正确结论。
突然,殡仪馆里令她恐惧的中年女人魔术般出现在眼前,带着一种从阴森的地方来的扎骨凉气,刺耳而狂野地喊:“夏璐,你是个好狠毒好狠毒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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