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逃






  室内的阳光被轰赶出去,空间被可怕的鬼哭般的声音塞满。割掉头而躯体神经般地悸动起来,她躲避什么使自己身体缩小,发出一声凄惨的惊叫,有黑墨猛然向她泼来,开始她感觉还有一点儿微薄力量可以挣扎,那黑色油漆般地粘稠,她最后血都凝住了,自己像一张纸片被刮走…… 

第十六章 拙劣表演(2)

  “夏总,夏总您醒醒。”

  她听见仿佛来自天籁般的呼唤声音在颞颥的地方响起,如轻风从坚硬的东西边缘穿过,她岿然未动。

  “夏总!夏……”

  她终于醒来,石头冰凉一样的手正握在总经理助理许莉手里。她对她叙述先前发生的事:“我听到您吓人的叫声,进来见您从椅子摔到地板上。夏总,您没伤着哪儿吧?”

  “没有。我的叫声一定很可怕?”

  “渎涞摹ザ继眉!毙砝蛩怠Bハ孪炱?20急救车的刺耳鸣笛声:“他们来了,我给急救中心打了求救电话。”

  “挡住他们别上楼,我没事儿。”夏璐吩咐许莉,“好好谢谢人家。”

  许莉下楼去。她照镜子,头发乱蓬蓬的,脸色仍然纸白。梳理头发,力量重新回到身上,阳光照得室内金属物件闪闪烁烁。一种危险——踏进殡仪馆门槛就始终存在的危险,已躲到什么地方隐藏了起来。

  “他们走了。”许莉送走急救中心的医护人员,急忙回到总经理室。

  夏总比她下楼前精神了许多,血色正缓缓流向脸颊,精瓷的皮肤下纤细的红色脉管水样地流动。

  “有位姓黄的先生打来电话,说有急事找您,请您回来给他打个电话。号码我记在您的台历上了。”

  “没事了,许莉。”夏璐支走助理,不用看电话号码,便知道黄先生是谁。“他有什么事?”她想。调查已经结束,按照惯例这种事一结束,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见面也不会再提及。他说有急事,她有点茫然。

  回不回电话,她寻思了一会儿。她排除他可能会纠缠和骚扰。既然不是这些,见见何妨?

  她拨通他的电话,问什么事,他说电话里谈不方便,见面谈。她没拒绝,地点定在她的办公室。

  “上午给你打了三次电话,你都不在。”黄承剑坐下来,喝口她端给他的水,“我觉得有必要找你谈谈。”

  “有事?黄先生。”

  “记得我说过的话吗,我一定尽可能帮助你,如果你需要。”他说。

  “我一直想找个恰当方式感激你,中午一起吃饭怎么样?”

  “实在对不起,事情有了变化,我们是不能在一起吃饭的,”他见她疑惑,说,“夏总,现在的确与以前大不相同。”

  “我始终没听懂你话的意思。”她猜到另一方面去了,“噢,我是个女人,私人侦探不能随便和一个女人呆在一起?”

  “不,不不!你听我说。”他挑明道,“你成了我现在调查的对象,我们通常是不可以与被调查者近距离接触的。”

  “啊,你说你调查我?”她像听说自己得了非典似的,睁大眼睛,“我没听错?”

  “这就是我急着找你的原因了。”

  她刚刚涌上脸颊的血色回流掉了,面孔再度出现苍白,迷惑雾似的在眼前缠绕,悬浮,静默着。

  “我破坏了私人侦探的行规,跑来告诉你。”他表明下目的,“我觉得你陷入了窘迫的境地。”

  “你说的是他吗?”她在想明白谁调查自己后,问。

  他也明白她说的他指的是她丈夫邢怀良。他说:“在我没详细告诉你之前,请你作出保证。”

  “什么保证?”

  “不能把我对你说的告诉任何人,尤其是你丈夫邢怀良。”

  “我保证。”

  “他雇用我调查你……”黄承剑巧妙地把阴险的东西镀成善意,讲了邢怀良雇用他的过程,充满了对她的同情,恶毒的计划丝毫没暴露,浓浓的人情味,令她感动,并取得她的信任。

  “人啊,人心啊!”她感慨,不啻让自己救活的僵蛇咬一口,疼到骨髓里,凄美的脸低垂下去。“我把照片全交给了他,他亲手烧掉的,我原以为事情就这样过去,哪成想……”

  “他相信你没把丑闻传播出去吗?”他便节外生枝地说,“他怀疑非典似地扩散,究竟有多少

病毒潜伏者——未站出来的知情人呢?他要知道这些,弄清你的密切接触者。” 

第十六章 拙劣表演(3)

  “你和他签了雇用合同?”

  “我们的职业,没理由拒绝。”

  “那么,你的调查已经开始了?”

  “是的。但我希望我能帮助你。”

  “你的合同呢?如何执行?”

  “我会妥善处理好的。”黄承剑又和她谈了几刻钟。

  他起身告别的时候说:“给你一个忠告,世上最难以捉摸的莫过人心。夏总,希望你别垂头丧气!”

  2

  “你跟踪目标多长时间了?”一辆停靠在街旁的民用牌照桑塔纳轿车里,对一切都感到新鲜的林楚问。

  “长久而疲惫地跟踪。”丁广雄望着帅府酒店,说。

  “这需要精神和毅力。”

  “还要加上一条,使命。”

  从昨天早晨到现在,林楚和丁广雄白天大部分时间都呆在车上,好在是两个人,憋闷的时候聊聊天。因为第一次跟踪,她像做一项全新的游戏,跟在目标车子后面的时刻,她竟有了高举捕蝶网走近蝴蝶的感觉。小的时候,姐夫给她用沙布做一个扣网,用它捕过蝴蝶、蜻蜓、螳螂……这种愉快感觉今天重又回归。

  昨天早晨丁广雄开车来接她,高兴的劲儿甭提了,车子开了半个多小时,她意味浓浓地讲个不停。

  “要不你喝口水,歇歇!”丁广雄听得有点倦了,他婉转地让那两片咔嚓咔嚓的嘴唇休息一会儿,递给她一瓶矿泉水,“我们得呆在车里一天……”他没说完整这句话,下半句的意思为:有话匀乎说,一大天时间呢!

  她瞟他一眼,这张酷像毛石那般粗糙的脸,倒不缺少诚实和机警,两腮如撂荒多年的耕地,杂草丛生。他身穿休闲装,黑色礼帽大了一点,老往他的前额处掉,时常遮住眼睛,向上推帽子省略了手,直接用向后仰头的方式朝后甩。

  “我猜这顶帽子是别人送给你的。”她对他的帽子产生兴趣。

  “噢,道理呢?”

  “自己亲自带脑袋去买,试试大小号……”

  “呃,你玲珑。”

  “应该加上娇小、小巧什么的。”

  “不,玲珑!”他说。再一次甩上遮挡眼睛的礼帽,忽然想到什么,“我和她曾在一起……帽子是她给我买的。”

  “如此看来,你们亲密接触的机会不多。”她用手指了一下他的帽子,“她没注意你戴多大型号的帽子。”

  “喂,透露点女孩的秘密成吗?”丁广雄期求道:“简爱说起过我吗?评价……”

  “唉!”她喟然长叹,说,“她离开长岭市的原因,就在于你。她说,她可以拥有爱你的权力,确没有得到你的可能。她不想再去做情人了。她和我说,她把这座城市同你一起装进心里,带走了。”

  丁广雄木雕在那,荒山乱石般的面孔,现出一种惆怅的神情,左脸的虬髯发白的那一绺,微微颤抖一下,复制了他灵魂深处的痛苦……当然,林楚还是说得夸张了点儿,感觉也夸张了点儿。他和简爱只是见过几次面的朋友,最亲密的一次接触,就是简爱离开长岭的前夜,他们确实坐在文化广场的露椅上谈了一整夜,最超越男女界线的是他握了一阵她的手。广场夜晚唯一的一次零距离……她的出现和存在,确实打开他情感的一个缺口,小小的缺口,像硕大瓷瓶嘴上的豁口,不细看难以发现。他正用一种方法——忘掉痛苦,来填补这个缺口。至于简爱为什么约他到广场坐了一夜,谈了一夜,可能是男女间十分复杂的情感所致吧。她孑然一身走了,到底因为什么,也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他们两人跟踪的目标这时出现。丁广雄像是刚从黑暗中走出来,稍微适应一下刺目的日光,他对她说:“他出来,正朝富康车走去,我们盯住他。”

  “他?”林楚看见他说的目标,差点儿喊出声来,“你长久跟踪的就是他?”

  “对呀,有什么问题吗?”他看到兴奋已从她的脸上消失,说,“林楚,水,水洒了。” 

第十六章 拙劣表演(4)

  “噢!”她手中的矿泉水瓶子倾斜,一股细流正洒向连衣裙,洇湿了一大片。

  “你很熟悉他。”他一眼便看破了林楚和黄承剑的关系,说。

  她的表情注释了他们的关系,不仅仅是熟悉,应该是某种神秘交往。这些没有躲过丁广雄机智的目光,待她平静后,问:“有什么不便的话,我送你回去。”

  “没问题,真的没问题。”她努力振作自己,说。

  第一天,她的心情始终轻松不起来,表面极力装出来的轻松,给人不真实的感觉。“我一定要度过这一关。”她晚上回到家,把自己锁在卧室里,对着镜子鼓励那个人:“林楚,你已是准刑警了,还这么脆弱……你坚强点儿,对,坚强!”再后来,被一种情感揉面似的折腾很久……

  次日,丁广雄在楼下揿喇叭叫她,下楼时感到自己忽然拔节似的成长。

  “啊,好啊!早上八九点钟太阳了嘛!”他为她朝气蓬勃、鲜活得像棵缀满露珠嫩草似的感到惊讶,“忽如一夜春风来,”她紧接一句:“千树万树梨花开!”

  于是,今天黄承剑再次出现,跟上他的车子,她便产生高举捕蝶网走近蝴蝶的感觉。

  “顺着酒店的牌匾往上看!那个宝石蓝玻璃窗,夏璐的总经理室,他一定在那里。”

  “你怎么确定他来帅府酒店就一定是找夏璐呢?”

  “想想看,此时未到午餐时间,他又是一个人来的,找其他人员办事不会用近两个小时时间。只有和总经理……”

  “没说服力!”

  丁广雄也觉这样说没什么说服力,黄承剑到帅府酒店不是来就餐是可以肯定的。至于找谁,他仅凭猜测而已。但这种猜测并非臆想虚构。黄承剑前一段时间受雇于夏璐,或许还有什么未了的事情要办。因此,他来酒店十有八九找的就是夏璐。他想:结束调查后,他还找夏璐干什么呢?他决定自己的监视行动增加一项新内容。所有这些,他没必要对她说,洪队交待得很明确,教练她如何跟踪,几天后她便要去独立执行任务。

  金色的傍午阳光在车窗前水般地潺湲行走。他们目不转睛地望着帅府酒店,一丝不苟地守望下去。

  “你还没说服我。”她没放弃那个话题。

  他在思考如何怎样讲的时候,黄承剑出门来,身后是送他的夏璐,事实证明了他料事如神或独具慧眼,“瞧见了吧,活生生的事实!”

  “神!你真厉害。”她称赞道。

  黄承剑的富康车开回清明事务调查所,上午的跟踪结束。

  他说:“你是回家,还是跟我走?”

  “什么?不会是勾引妙龄女孩吧?”她开句玩笑,屁股沉在座椅上。

  “我有个饭局。”

  “丽人居?道口肥牛活鱼锅?”她说出几个本市档次比较高的饭店,“澳洲肥牛?”

  他笑而不答。仍然那副笨拙的模样。

  “横行喇蛄……”她刨根问底,“几个人?”

  “三人,加你加我。”

  “一个人请你?”她睁大眼睛,诙谐道:“粗声细声?”

  “怎么,真想知道?”他觉得她的话说得挺俏皮,粗声指男的,细声指女的。“粗声细声你有什么感冒?”

  “粗声免强可以,细声嘛,我就不给你们当灯泡啦。”

  车停下,他指着666牌匾:“到了,666。”

  “我以为吃大餐呢!”她抬眼望望,一溜饭馆招牌:333、555、666、888、999。333意为所有的菜都3元,555菜全是5元……“666,工薪阶层消费。”

  “叨叨什么呢?”洪天震突降在林楚面前,“你怎么来了?”

  “挂碗儿!(蹭饭)”

  “挂谁的碗?”洪天震问。

  “他!”林楚脸转向丁广雄……

  3

  夏璐的父亲搬进新居,举行了小小的乔迁仪式——燎锅底儿,当地也称燎灶。参加的人有邢怀良夫妇,特地从科尔沁远道赶来的夏琪,亲戚圈儿外的只孟志惠一人。 

第十六章 拙劣表演(5)

  “来我敬你一杯,小孟,跑前跑后,全靠你张罗了。”夏老爷子敬孟志惠酒。

  “夏伯,晚辈应该的。”孟志惠嘴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