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逃






第二章 迷障层叠(4)

  丁广雄说:“看来我们得一家酒店挨一家酒店查,总之凡是有小姐出没的地方,我们都得去看看。”

  3

  卧室空调加暖气的热风透过棉布睡衣拂来,浑身置在融融春风里一般暖洋洋的。他们搬进这幢叫大富豪花园的房子已一年多了。帅府酒店没开业的时候,夏璐整天呆在她亲手布置的、充满浪漫情调的爱巢里。她曾向他说了自己的感觉:“我们好像沉浸在清亮亮的溪水中。”

  邢怀良也有同感,似乎感觉更诗意:“嫩嫩的世界包围我们。”

  嫩嫩的感觉是什么?她认真体味他的感觉。直观上说,卧室里的一切春草般的鲜嫩,家具、墙壁、灯光,甚至窗帘和床罩都是嫩颜色。她从他的语言中破解了嫩嫩的含义。他说:“你像一根青葱,一棵白菜。”他抚摸她,手诠释了一切……可想而之,一个40多岁的男人,面对小他十几岁的女人,尤其是漂亮、乳白乳白的女人,他的感觉是嫩嫩的。

  “男人大概都喜欢鲜嫩吧!”再后来,她对嫩嫩的理解绝非一碗清水了,所遭遇的种种情感,浸透了嫩嫩,就如风透过布孔吹拂肉体、灵魂。她惊叹男人对嫩嫩的理解如雾如风般地疾速散去,至少他对自己的感觉是这样。“他或许搂抱着我恣意时目光便飞向远处的鲜嫩。”每当她这样想,浑身簌簌地颤抖起来。

  爱巢的确在他再不说嫩嫩起开始空荡起来,大部时间只剩下她自己。某一种东西的苍老正深夜凶铃一样摇响,她知道世间最难阻止的是青春飘逝,还用更久吗?自己将淡出男人们的视线,枯树般地垂老在光秃的山岗上,昏鸦将在朽迈的枝桠上哀叫……她常常控制自己不去想像和一个男人如此走下去的结局,那样的景象太残酷、太凄凉。没有男欢女爱的地方,一切都会变得衰老,他们共建的爱巢亦如此。

  邢怀良忙着药业集团的工作,夏璐忙着帅府酒店的经营,这就是爱巢空荡的外在理由。但也不是长时间的空荡和闲置。谁要求谁,或不约而同,他们俩一起回来过夜。

  今晚的情形是这样,夏璐回家取一件睡衣,她不希望进门时见到床上看报纸的人,眼睛不离开报纸与她打声冷淡的招呼。或是在她躺到床上,他什么也不说地爬上来,然后再什么也不说地飘下去,再后来便是疲惫后的鼾声。

  她打开防盗门,目光朝敞开门的卧室张望,床上被褥仍然是三天前那个早晨自己离去时的情景,整整齐齐,没人动过。

  她找睡衣,电话铃骤然响起。电话是邢怀良打来的,他说先前电话打到酒店,才知道你回家了。你等我,我马上往回赶。

  她只好把准备带走的睡衣重新放回原处,坐在椅子上等他,身子缩进宽松的睡衣里。过去时光中,她常在此时想到精力充沛的他,想到他精力充沛她心里便充满幸福和快乐。可是现在,她倒有一种走进阴森门洞的感觉,冷风正钻进睡衣袭击她的肉体。于是她站起来,在本来暖气很热的卧室又开了空调。

  暖风一点点浸透她,白皙的脸庞浮现杏花初绽般的颜色,期待什么的神色爬上脸。想到不久进屋的人将对她做些什么,便有些恶心。可是,表现出厌恶而拒绝最易暴露出自己的企图,何况那件事刚刚开始。

  黄承剑嘱咐她,要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在丈夫面前要尽量表现出自己爱他,以分散他的精力。给黄承剑调查创造机会,这也叫配合。

  她是要一丝不苟地配合私人侦探,接电话后没离开而等待他回来,实际是配合已开始。她调整好情绪,脱掉睡衣,换上薄薄的纱裙,给他一点感官刺激。

  半小时后,邢怀良回到家。

  他们较一般百姓人家少了一道程序——吃晚饭。他们几乎都没有在家吃自己做的饭的习惯,作为药业集团的老总吃请成了他的负担。

  邢怀良进门,脱掉外衣直奔妻子走来,将她拥进怀里,问了一句许久没问的话:“想我没?”

  “想。”她的声音从他锁骨处传出,他一米七六的个头,她的头只能与他的眉眼相平。她真实的面目全埋在他微微起伏的胸前,他什么也没看见,这个“想”字,激情了他,他将她抱到床上去。 

第二章 迷障层叠(5)

  闭眼享受是她的习惯,今天她紧闭双眼听任他的摆布,全过程她眼睛没睁一下。他没能直切体味此次闭目顺从与上次怎个不同。她闭眼的原因并非完全出于习惯,而是一种厌恶,她不想看到一张虚伪、皱纹里写满风流故事的脸。为不让他疑心,她装出很高潮的样子,也喊了也叫了。他对她的表现很满意。因为他预期了这种效果,为效果他精心准备了一番,在办公室里他打通家里电话后,服下了他不是为她准备的壮阳类药物,这些药完完全全是为另外一个女人。今天所做的一切,都是与那个女人有关。

  “感觉我今晚怎么样?”他多此一举地问。

  “什么?”

  “我还没老吧?”

  “你广告了,你什么都广告了。”她侧过脸去。你不想揭穿撒谎的人,就别去看他的眼睛,这也是她的经验。此刻,她真的不想看他的眼睛。

  他用目光左左右右扫荡了她,关掉床头灯,看来今晚他们没什么话题可谈。

  月光无法钻进来,厚厚的两层窗帘把它隔挡在外面。卧室内一切物体都在漆黑中消失一般。一张床上的两个人,都没有睡,各想各的心事,思绪在黑暗中翻飞。

  谁都不想打扰谁,但彼此的思想中都有对方的身影活跃。他们都听见两双思绪的翅膀相碰撞,声音真切可闻。但谁也没回避什么。

  “她最好得什么暴病或者出现什么意外,那样就自然而然地顺理成章地自己与另一个女人……”他在黑暗中把事情想得更黑。倘若诅咒能够灵验,他愿出重金雇人替他诅咒,一直达到目的为止。

  夏璐晓得自己在丈夫心里的位置正在逐渐缩小,但她并没把他想得太坏,她雇用私人侦探为获得证据来阻止他某种行为,而并非毁灭他,其实她此做法既愚蠢又危险,后来的事实证明了她这样做很傻,杀身之祸正是由此引来的。

  “一切都是因为外遇。”她想他们今天同床异梦的促成原因是那个“外遇”,是外遇搅混了他们纯净如山泉般的生活……她相信自己有能力消除丈夫的外遇,让生活之溪清澈流香。“我不是孤立无助。”她这样想,无疑为她增添了信心,“天震会帮助我。”

  4

  两个人在喧嚣的城市里,一家挨一家寻找,寻找那个叫简爱的小姐。吃青春饭的小姐,在空气恶浊的都市如同蟑螂,无所不在,到处可见她们轻佻、搔首弄姿的身影。

  洪天震同丁广雄马不停蹄地寻找了一周,出入大约几十家酒店、洗头房、夜总会,仍不见简爱。

  “简爱!”这个耳闻详熟的西方电影名字,在刑警丁广雄心里溅起片片美丽的浪花,他恋爱的季节里有一段重要的细节——看电影,他和她看的第一场电影就是《简爱》。他对洪天震说:“简爱一定是位漂亮的女孩。”

  “根据呢?”

  “她的名字,拥有这样漂亮的名字,人……”

  “猜测,仅仅是猜测。”洪天震说,他没有恋爱中看电影《简爱》的经历,那部小说《简爱》倒是看过,如今书中的故事基本忘光,能够回想和记忆的东西很少。简爱,无论如何要找到她,简月的死因或许能在她那得到重要线索。他说:“只要她在长岭,终会找到她的。”

  “能不能公私兼顾一下。”丁广雄的身体某部位空得有点难受,他说。

  “听摇滚?”洪天震想到丁广雄着迷摇滚音乐,喜欢那强烈的摇荡,竟说摇滚乐能消除疲劳。“找到简爱,你放量去听两天,现在不行。”

  “哎呀,想哪儿去喽。”丁广雄摁下肚子,说,“它在疯狂一般地摇滚。”

  洪天震被他的话提醒,看看时间,嚄,接近下午1点,该吃午饭了。昨天小吃部的尖椒土豆丝弥漫而来,他说:“土豆丝的味道不错。”

  “咱们可和尖椒土豆丝干上了,都连吃三顿了。”丁广雄口气中含着埋怨,“能不能换换频道。”

  换频道——口味,洪天震瞅了瞅他的搭档,看出他腻味了尖椒土豆丝,应该给他鼓励。于是他说:“我正好有一笔钱没‘充公’,你嫂子不知道。说吧,吃什么,我买单。” 

第二章 迷障层叠(6)

  丁广雄拿直直的目光看他。

  “怎么,吸血蝙蝠似地盯着我。”洪天震似乎感到他不相信自己有“小金库”,露白地掏出几张百元大钞在丁广雄面前晃了晃,说,“嘎嘎新,可挨着号的。说吧,吃什么?”

  “烤全羊!”

  “烤……”洪天震听此惊大眼睛,像似自己被人吊在炭火上去烤,他说,“你真的想吃烤全羊?”

  “梦想快一个世纪了。”丁广雄不想改变主意,既然把我视为吸血蝙蝠,索性就吸你一次,疼呵痛呵,挺着点儿吧。他想,趁热打铁也好,激将法也罢,怎么说也不给他反悔的机会。又进一步说道:“你可说过鄂尔多斯酒店烤全羊很好吃。”

  “我说过?”洪天震要打赖,没先前那样积极。

  “那天你在队里大讲特讲烤全羊,弄得办公室几天都飘着烤羊肉的香味。”丁广雄准备朝他要害处啄,“心疼钱,我们还是尖椒土豆丝吧,反正才3元一盘……”

  破财是唯一的选择,谁让自己骑上毛驴,丁广雄死活不给搭个坡,咋下驴?下不去,只好硬着头皮朝前走,心里对自己气呀。脸上的表情总没反映真实的内心,多亏心长在胸腔里受到遮蔽,不然什么都暴露无疑。他咬牙说:“走,吃烤全羊去。”

  鄂尔多斯酒店位置稍稍有点偏,远在城市北郊。但是交通很方便,一条出城的公路经过酒店前。过去人们常说:“酒好不怕巷子深。”略微演绎一下,烤全羊好吃就不怕路途远。其实,鄂尔多斯酒店也没那么遥远,吃得起烤全羊的人,也不担心他们的交通问题。当洪天震和丁广雄打的到来时,酒店门前停满轿车,显得十分拥挤。

  在大厅里,服务小姐曲蟮般地引着他们俩穿过食客的缝隙,勉强找到张空桌子,服务小姐说:“地方小了一点,呆会儿倒出空位置再给你们调。”

  “谢谢。”丁广雄把自己的身体瞬间放气足球似的变扁,然后顺着桌与凳子之间的窄缝塞进去,他朝服务小姐诙谐道:“到你这吃几回饭,就不用服

减肥药了。”

  “真逗!”服务小姐笑笑,她目光转向洪天震,这个大块头要坐下来没那么简单,他抱怨酒店为何把凳子固定,挪一挪都不能。服务小姐掷到他脸上的目光,催促他加快坐下来。很快,他便感觉自己同桌子、凳子连成一体了。

  “烤全……”

  “四分之一吧!”丁广雄打断了洪天震的话。一只全羊够十个八个人吃的,况且又很贵,四分之一,有两只羊腿足够他俩享用了。四分之一是本店最小的量,丁广雄便要了,他熟悉这里的

菜谱,说明他来过,洪天震于是便有了上当、钻进圈套的感觉。

  丁广雄的心情正与洪天震相反,畅然掩隐在有些嘈杂之中,他的目光开始在红色衣服上荡漾。

  洪天震发现这里的服务员基本都是化了妆的女性,红色的蒙古袍配红色蒙古高靿儿靴子,端菜送水如一条条金鱼穿梭食客间,红色吸引了众多目光。

  “喂,太聚精会神了吧!”洪天震提醒道。用一支筷子狠敲一下丁广雄面前的空碟子,让响亮的声音拉回他的目光。显然是徒劳的,他非但没转下头,脖子长颈鹿似地涉过攒动人头,直视闪进厨房的红颜色,自言自语地:“像她,是她!”

  “谁?你说的是谁?”洪天震疑惑。

  “简爱,一定是简爱。”丁广雄肯定自己的发现,眼仍盯着厨房入口。

  这时从里面出来一位端着羊腿的服务员,香味一直飘到他们的桌前,丁广雄问面前生着小草般睫毛的女孩:“那个圆眼睛……”他描述女孩长相像儿童画般的稚笨,他说,“她是不是叫简爱。”

  “谁的眼睛不是圆的,难道还有方的?”她面部的小草风吹似的摇动,揶揄丁广雄一句后,微笑着说:“我们这里从来没有叫简爱的服务员。”

  “吃羊腿。”洪天震见到邻桌那皱纹很深刻的男人投来鄙夷的目光,毫无疑问,他认为丁广雄在泡服务员。为不使更多人误解,他对搭档发号施令了:“吃东西,广雄。” 

第二章 迷障层叠(7)

  “明明我看见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