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与异
“如此说来,”老孙喷出一口烟雾,“李长进去武汉是偶发原因造成的,宏达公司里也只有少数几个上层领导知道。刘祥从11日11点以后,就没再回过公司,他也未必能知道李长进去武汉的事。我觉得这两个案件应该是没有联系的,如果凶手是一个人的话,假定就是那个时髦女子,无论从那个方面都很难理顺。我觉得,两处现场的毛发,只有一处有可能是这个女人的,另一现场的毛发应属于另一个神秘女人,只有这样解释才符合逻辑。咱俩是老伙计了,我知道你破案一贯好凭直觉,有时候直觉也会让人走弯路的。”
“老伙计,”一干拿起桌上的两份尸检报告,坐到老孙的对面。“两案相似之处到了惊人的地步,你不觉得他们具有连贯性吗?当我看了武汉的这份报告后,我就想到了你写的这一份。我当时在想,回去后我要问问你,是你抄袭了人家的,还是人家抄袭了你的,你现在说说这是为什么?”一干说着将两份报告递给了老孙。
“老刘,”老孙争辩道,“被勒致死的案子咱们侦破了也不少,手法基本上是一致的。就这两个案例来说,假定同是女人作案,它肯定会相似的,女人力气小,不能硬干,所以先用药物把对方迷倒,然后再杀人,这在通常不过了。”他一手拿着一份报告,左右看了看又接着说:“这两个案子有很多不同之处嘛,你看用的凶器不一样,一个颈部有挫伤,深层次的挫伤并且颈椎骨折了;一个没有,这说明有一个受到过重击,不同之处多于相同之处。”
一干起身走到桌前,又拿来X光片,交给老孙。
“你最好能确认一下骨折的原因。武汉翠湖分局没有提出建设性的意见。”
老孙将片子竖起来看了一会,面露难色。“光看片子不好推定,如果能解剖一下就好了。不排除如棍子或木杵之类的东西猛击所致。”
一干笑起来,“老伙计,你真天真的可爱,凶手像棒球选手一样举着棍子吗?像江南农家少妇一样提着个洗衣服的木杵吗?他会悄悄地跟着被害人,然后就来这么来一下子?”他带着一副嘲笑的面孔,夸张而滑稽地做了一个挥棒击球的动作。
老孙笑了。“那我就说不清楚了。”
“我说老孙,”一干收住笑容,“我仔细地查看了死者的脖子,没有肿胀,皮下出血不多,这说明李长进是在……”
“是在重击后迅速死亡或者死后击打,或者死后别的原因造成的骨折。从仅有的伤痕来看,可以肯定不存在虐尸问题。”
“对,这一点咱俩意见很一致。我刚才注意到你的一句话,你说女人会用药迷倒后再杀人,这话什么意识?”
老孙突然像一个做错事的大孩子,脸红了起来。“我事后查了有关资料,又向医学院的几位教授请教了一下,死者服用的药物氨苯基,不光具有镇静安眠作用,还有很强的麻醉作用,只对动物使用。我……我没能把它写在报告上,不好意识,给你们侦破工作填麻烦了。”
“麻烦大了,”一干戏道,“我知道这两份报告有一份是抄袭的了。看来咱们该自我调整一下了。”一干说着站起来,“走,伙计。咱们出去换换脑子。”
“案子压头,你倒有份闲心。”法医也跟着站起来“那好吧,你说上哪去吧,有地方去吗?”
“今天是周五,动物园的老虎全部放出来练野性,咱们看看去。”
“真有你的。”
一干和老孙喊上司机小越,半个多小时后来到金塔公园门口。两人在停车场下了车,一干径直向门北五十米开外的一个电话亭走去,老孙不声不响地跟在后面,他这时才明白,此行并非专为看老虎练野性而来。他们来到亭子前,老孙打量起来,这个亭子,比市区其他地方的都要大,在销售窗口的上方,写着公用电话四个字,亭子里面摆放着很多报刊杂志,还有一些香烟、饮料、儿童小食品。一位老者坐在门口,正专心地看着报纸。
“老人家,拿两份今天的晚报。”一干掏出钱来。
老人迟缓地走进亭子里,转身在货架上取下报纸。
“生易不错吧,老人家。一天能买几百块钱?”一干问。
“能卖几百块钱就好喽,”老人报怨道,“离门口太远,游客过不来,都是打电话的捎带着买点,好孬能混上吃的。”
一干朝公园大门望了望,目测了一下距离。“是有点远,搬到门口去多好?”
“门口里面有一家,”老人将乘下的钱退给一干。“不知道跟里面什么关系,人家不让咱搬,现在的事说不清。”
“打电话的多吗?”
“不多。你看那么远,没有什么事,谁跑来打电话。你还看点什么杂志?”
一干转向老孙。“你不给你孙子买几本?”
“不买了,”老孙说,“我前天刚买过,买多了他看不过来。”
老人见二位不再要什么,随手拿过一个本子,咕哝着:“不买的话我就先记下来,一会再忘了。”说着就在本子上写起来。
一干和老孙对看了一眼,两人伸长了脖子向里望去。
一干好奇地问:“您老人家卖一样,记一样吗?”
“只要没忘,都登记上。”
“打电话也登记?”
老人抬头奇怪地看着他俩。“想起来就登,想不起来就不登。”
“能让我们看看你的电话记录吗,老人家?”老孙急忙说。
老人警惕起来,戒备地盯着他俩。“你们又不是税务局的……看它干么?”
“老人家,”老孙客客气气地说,“我们是公安局的,正在调查一个案子,到公园去有点事情,顺便到您这来看看。本打算看看就走,不想打挠您老人家,既然您老有登记,我们就看看,没事的。”
“你们破案,”老人小心翼翼地说,“跟我这老头子有什么关系?”
“是这样,老人家——”一干解释说,“我们了解到9月11日星期一,也就是5天前的上午,从您这里打过一个电话,希望您老能想起那个人来,把他的情况说一下。”
老人的神色缓和了许多,但仍是半信半疑看着他俩。老孙见此,掏出了证件交给他。“你看看证件,老人家。如假包换。”
老人看完证件,还给法医,迟缓地转过身去拿出另一个本子。“什么时间打的,我看看记了没有。”
“11日上午11点左右。”
“登记了。”老人高兴地嘟囔起来,“你们看,11日上午就打了两个电话,下午打的多。这个打了一分钟……不到一分钟,按一分钟算,我写的是一分钟……”
两人接过本子一看,上面登记的很清楚。“你老回忆回忆,看能想起点什么?”一干问。
“你想想是男的是女的,”老孙补充说,“长什么样,穿什么衣服?有什么特征没有?”
老人拿回本子,边看边想。过了一会,他无奈地摇摇头。
“上了年纪的人记性没忘性大,”他说,“都过去好几天了,我怎么记得起来呢?”
“你老别急,”一干耐心地开导说,“慢慢地想一想。你想想当时是不是有别的什么人在场——比如说你孩子们、孙子们在不在跟前啦?当时还发生别的什么事啦?打电话的人买了什么东西,说了什么话,当时天气怎么样啦?公园门口、街上有什么趣事……这样想想看。”
老人一个劲的只摇头,逐渐失去了耐性。老孙失望地叹口气,摸出烟卷抽起来。
游客在不断增多,公交车、旅游大轿车不时的开来,公园门前的停车场已停满了各种车辆。零零散散的游客匆匆忙忙跑过来打电话,买报纸、杂志、饮品,又匆匆忙忙跑回去。
“这样吧,老人家。”一干对招呼顾客的老人说,“我们先到公园里办事,一会回来再找你。”
“你们去吧,我现在忙的什么也记不起来。”
两人离了电话亭,与司机小越一起走进公园,直奔虎山而去。赶到虎山,好戏刚刚结束,老孙和小赵扫兴地随一干从山上下来。三人顺着大路,来到了一处别致的小院门口,小院的圈门边上挂着一幅牌子——公园管理处。
走进公园管理处办公室里,他们见到了管理处的李主任。“哎呀!”李主任放下手中的报纸,惊呼着站起来,向一干迎去。“东南西北风,什么风把稀客吹来了,”他一把握住一干的手,满面春风地说,“稀客稀客,刘队长。有一段时间没见面了吧。”
“是啊是啊,”一干笑道,“有半年了吧?来,我给你介召一下,这位是我的老伙计,法医病理实验室孙主任,这是小越。”
“哦,欢迎欢迎!”李主任与法医握握手,转而跟小越握手。这位个头中等,马长脸,过早谢顶的中年人,爽朗而诙谐,对客人的到来十分的高兴,马上为客人让坐,接着又忙活着冲茶倒水。李主任与一干认识已有多年了,在无数次配合公安部门查处贩运野生动物的行动中,两人建立起了亲密的友谊。一干在工作中遇到困难时,常独自一人到公园走走,这时候他总要和李主任喝上二两。今天,他凭本能嗅出了与往常不同味道,寒暄过后,就迫不急待地追问起来。
一干向他介绍了宏达公司的命案,将来意告诉了他。李主任沉思了良久:“你看这么办……”。几个人商量了一会,最后一干拿定主意。一干留下小越在办公室喝茶看报纸,他和老孙在李主任带领下,顺着鹅卵石铺成的一条林荫小路,来到一处幽静的粉刷成白色的一排房子前,这就是公园的动物医院。
李主任打开纱门,身后跟进一干和老孙。“刘医生,”他向一位穿着白大褂的三十多岁的女人喊道,“介绍两位是我的朋友认识一下——这位是老刘、老孙,这是我们这里的‘一把刀’——‘刘一刀’,刘婕,刘医生。”
女医生面带微笑,起身地让座。她是一个中等身才的女人,身体稍有发胖,长着一双能传神的清澈明亮的大眼睛,这双眼睛能代替嘴巴说话,她的下巴和嘴唇微微翘起,极具性感。在她嘴边有两个浅浅的酒窝,这让她无论在什么时候都给人一副微笑的面孔。
一干和老孙在靠墙的两把椅子上坐下,李主任把椅子往外拉了拉,斜对着一干、老孙,与刘医生隔桌对坐。“刘医生,老刘和老孙承包了镇里的兽医站,今天来找我给他们帮忙,其实我也帮不上什么忙。老朋友了,以后还得全靠你,客气话咱俩也别说了,少不了会给你添麻烦。”
“行啊,”刘医生嗓音清脆地说,“只要这里脱的开身,没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李主任高兴地一拍桌子,大声道:“好!爽快。刘医生,今天我请了。”他转向一干和老孙,“二位老哥,有什么话尽管说。”
“刘医生,”一干往前探了探身子,“我们站上人手少,懂技术的走了好几个,不瞒你说现在只能给牲口看一些小毛病,大病和动手术,需要你帮忙。你出一次诊,除了车接车送外,咱们三七开——你拿七,我们留三。”
老孙心里乐起来,假如真要是和他搞承包,揍死我也不干,不赔个精光才怪呢。
“看你说的,”刘医生笑道,“那不是太见外了吗?你们是李主任的朋友,出诊帮忙是应该的。”
一干看的出来,这位始终面带甜笑女医生对如此优厚的条件,虽说嘴上不讲报酬,只是一个劲地说看在李主任的份上情愿帮忙,但是从她热情、主动地询问了解情况,又是端茶又是倒水的表现来看,她心里是乐开了花。
“现在刚开始,很多事情都不好办。刘医生,有些药很难买不到,畜牧部门也没有,比如说那个……一干转问伙伴,“老孙,那个药叫——。”
“氨苯基。”老孙跟背台词似地,脸上还带着丰富的表情,就像一个合伙人为兽医站的前途而担忧。“我们跑遍了大小药店,连个影都没见到。”
“对,氨苯基。”一干看着刘医生,一本正经地说,“这个药就一直买不到。”
“你们当然买不到啦,”女医生带着内行人的优越感和口气说,“这是进口药物,它的英文名子……还是说中文吧,中文名子叫‘安地达’,氨苯基是它的化学成份。这种药目前只有与动物有关的专业部门才有,有专门的供货渠道,市面上是买不到的。”
“听说这种药效果很好,”老孙兴致勃勃地说,“主要作用是麻醉。是吧,刘医生?”
“对。”刘医生漂亮的大眼睛打量着老孙,嘴角挂着博学者常有的那种对无知者宽容的微笑,她无疑把这位颇有名气的法医当成了农村自学成才的赤脚兽医。“这种药物主要用于动物大手术时快速麻醉,药物做用于动物的中枢神经系统,让它们在很短的时间内失去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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