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人
且黄鹕涎Щ蚴且黄鸫蚬蚨选!薄?br /> “这实在不太像一个十八岁女孩过的日子。”
“我知道。我试过替她安排一些活动,可是都没有用,她害怕。”
“她怕什么?”
“我不知道,可是她是真的害怕。我一直担心她哪天会走掉。现在她真的走了。”
我问她,如果她不介意,可不可以让我看看苏珊的房间。
“我不介意。不过你不要告诉雷斯,他会不高兴的。”
她带我进人一个大房间,里面的玻璃落地门直通阳台。房间虽大,却显得拥挤。象牙镶金边的卧房家具,配上音响、电视,还有一个女用化妆台,上面放着一部白色电话。这地方让我想到囚犯,一个备受礼遇的囚犯,被期望关在一个房间里活上一辈子。
四壁都挂着那种大量制造、年轻男生合唱团体如梦似幻的海报和照片,那似乎更凸显出房间的静默。看不到任何照片,也找不出任何影子能够显示那女孩到底认识些什么活生生的人。
“你看得出来,”她母亲说。“我们什么都给她了,可是她要的不是这些。”
她打开衣橱让我看。里面满满挂着套装、洋装,像是一排女子兵为了易于收藏而被压得平平的,上面还沾着芳香剂的味道。五斗柜的抽屉里满是毛衣和其他衣服,像是一层层掉落或从未用过的外皮。化妆台只有一个抽屉,里面堆满化妆品。
白色电话上摊着一本打开的分类电话簿。我在桌前的沙发椅上坐下,打开桌上的日光台灯。电话簿翻开的那一页停在“汽车旅馆”栏,右边那页下头刊着一小幅星光汽车旅馆的广告。
我认为这不可能是巧合,因此把广告指给葛兰多太太看。可是无论这个广告或是我对艾尔的形容,她都一无所知。
我请她给我一张苏珊的近照。她带我到另一个房间,说是她的缝纫室,拿出一张口袋大小的高中毕业照。照片上那个双眸清澈的金发女孩,看来似乎永无可能失去她的纯真或青春,也绝不会变老或死去。
“我以前也像这个样子。”她的母亲说。
“现在还是一样。”
“你应该看看我高中时候的模样。”
她其实不算吹牛,可是她小心戒慎的礼貌举止背后,自然透露出一点乡土味。我说:
“真可惜,没这个眼福。你是在哪里读的高中?”
“圣德瑞莎。”
“苏珊跑到那儿去,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我想不是吧。”
“你在圣德瑞莎有没有亲戚?”
“现在没有了。”她把话题岔开。“如果你有苏珊的任何消息,请你马上通知我们,好吗?”
我答应了她,于是她把那张照片递给我,好似生意正式成交。我把照片连同那本绿皮书放进口袋,离开了葛兰多家。幢幢的椰影有如泼出的黑水渍,掠过我的车顶,泼洒在人行道上。
15
星光汽车旅馆位立在公路和海洋之间一处局促拥挤的地方,尾端建立在桩基上,有如悬空。旅馆旁边有个二十四小时营业的服务站,它的灯光映照在旅馆黄色的灰泥墙上,也照在那个悬挂在办公室大门及受尽日晒雨淋写着“尚有空房”的招牌上。
我走进旅馆,按了几次柜台上的服务铃。一个男人从后面的房间慢吞吞踱出来,他瞪着我,一张脸满是皱纹和困意。
“单人房还是双人房?”
我跟他说我在找一个男人,然后把艾尔的模样形容给他听。他猛烈摇动他那头乱发,打断我的话。怒气就像是生命表层的污染源淹到了他的喉咙,几乎呛住了他。
“你凭什么就为了这事把我吵起来?这儿可是个做生意的地方!”
我放一张两元钱钞在柜台上。他将怒气吞回肚内,拿起钞票。
“谢了。你那朋友跟他太太住在七号房。”
我把苏珊的照片拿给他看。
“这女孩有没有来过?”
“也许来过。”
“你到底见过她没有?”
“她做了什么坏勾当?”
“没有,她只是个离家的女孩。”
“你是她老爸?”
“只是个朋友,”我说。“她来过这里没有?”
“我想她是来过,几天前吧,后来就没见过她了。喂,”他的笑带点儿邪门。“你那两块钱就值这么多了。”
我离开柜台,沿着附栏杆的走廊寻找房间。一阵高头浪打在旅馆的桩基上,突增凄凉;服务站霓虹灯的倒影反映在水面,仿佛是五颜六色的废颜料。
我敲敲门,又叩了叩七号房的金属环。房门一开,门缝里那道狭窄的光线豁然开阔。门后的女人一看到我的脸就要把门关上,可是我用一只手臂和肩膀抵在门开处,钻了进去。
“你走开,”她说。
“我只想问你几个问题。”
“抱歉,我什么都不记得。”她说得好像很认真。“有时候我连自己的名字都想不起来。”
她的声音平板,面无表情,可是眼角和嘴角都刻着沧桑的痕迹。她看来既年轻又衰老,身子裹在一件拼花的粉色睡袍里。她到底是个保养得当的中年妇女,还是个后天失调的年轻少女,我实在看不出来。而她眼珠子的颜色跟这房间的角落一样,黑沉沉的。
“你叫什么名字?”
“高雅。”
“很美的名字。”
“谢谢,这名字是有一天我觉得自己很高雅的时候替自己取的。不过,我已经很久没这种感觉了。”
她朝房间四处瞧了瞧,仿佛这该怪她的环境似的。她床上的被单皱成一团,拖到地板上;化妆台上有几个空酒瓶和放久了的汉堡,上头还留着齿痕;几张椅子上挂着她脱掉的衣服。
“艾尔呢?”我说。
“他现在应该回来了,可是还没回来。”
“他姓什么?”
“他叫艾尔·蓝斯。他是这么说的。”
“他打哪儿来的?”
“我不能告诉任何人。”
“为什么不能?”
她打了个不耐烦的小手势。
“你问太多问题了,你以为你是谁啊?”
我没打算回答她。
“艾尔是多久以前离开这里的?”
“几个钟头以前吧,我不太清楚,我是不记时间的。”
“他有没有戴着很长的假头发、胡子,还有八字胡?”
她空茫的眼神看我一眼。
“他没戴这些玩意儿。”
“就你所知是没戴。”
我的话引出她一丝兴趣,甚至有点生气。
“这是怎么回事?你是不是在暗示我,他背地里在耍我?”
“有可能。我今晚看到他的时候,他是戴着黑色的假发和胡子。”
“你在哪儿看到他的?”
“在北岭。”
“你是不是那个答应要给他钱的人?”
“我代表那个人。”
这样说也算实话——我受雇于史丹,卜贺的太太;可是这话又让我觉得好比在替两个鬼魂做中介。
她眼里又流露出一丝好奇。
“你把要给他的一千块钱带来了吗?”
“没那么多。”
“你有多少,就给我多少。”
“这样不好吧!”
“只要够我付房钱就好。”
“那需要多少钱?”
“二十块钱就可以让我应付今晚和明天一整天。”
“让我想想……我不晓得这笔买卖艾尔那边交了货没有。”
“要是你也参了一份的话,你该知道他已经交了。他在这儿已经混了好几天,就是等着拿钱。你还要他等多久啊?”
这个问题的答案是“永远”,可是我没说出口。
“我不晓得他交的货值不值一千块钱。”
“别跟我扯这个,当初谈的就是这个数目。”她蒙蒙然的眼睛眯了起来。“你真的是那个金主的代表吗?他叫什么名字来着——是不是姓布尔?”
“他姓卜贺,叫做史丹·卜贺。”
坐在床沿的她松了一口气。趁着她再起疑心之前,我把苏珊·葛兰多的照片拿给她看。她艳羡地看着那张葛兰多太太给我的照片,然后递还给我。
“我以前有段时间跟她差不多漂亮。”她说。
“那肯定是真的,高雅。”
听到有人叫她名字,她高兴起来,笑了。
“你不要以为那是很久以前的事,其实也没多久。”
“我相信。你认识这个女孩吗?”
“我见过她一两回。”
“是最近吗?”
“我想是吧,我不记时间的,我脑子里有太多事情啦。不过前两三天她是来过这儿。”
“她来这里做什么?”
“这你得去问艾尔。她来了以后,他还叫我出去坐冷板凳。还好,我不是那种爱吃醋的人,这是我的美德之一。”
“艾尔跟她做爱吗?”
“也许吧!我想他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不过他和她见面,为的是要套她的话。他要我把一些迷幻药放在可乐里面,好让她放松。”
“她说了些什么?”
“我不晓得。后来他就把她带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去了,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她。不过我想这跟姓布尔的那笔买卖有关系。噢,是姓卜贺吧?反正艾尔整个礼拜满脑子就是这回事儿。”
“她是哪一天到这里来的?星期四吗?”
“我一下子记不起来,让我好好想想。”她的双唇喃喃计算着,好像她在这天跟那天之间跨过了国际换日线似的。“我们离开沙科缅度的时候是礼拜天,这个我很确定。他带我去旧金山应征报纸广告,礼拜天晚上就待在那儿,然后礼拜一南下到这儿来。咦,还是礼拜二?你刚才说今天是礼拜几啊?”
“现在是礼拜六晚上,可以说是礼拜天的凌晨。”
她屈指算了算,那些白天跟黑夜有如阴影般掠过她的眼眸。
“我想他是礼拜三跟那个人联络上的,”她说。“他回来的时候说,我们最晚在礼拜六就可以越过边界。”她突然用一种很疏离的表情看我:“钱呢?钱现在怎么了?”
“钱还没付。”
“那我们什么时候可以拿到?”
“我不知道。我连艾尔是做什么差事换这笔钱的都不知道。”
“那很简单,”她说。“有个家伙跟一个女人,艾尔得找到他们的下落。如果你是替那个姓卜贺的做事,你应该知道的。”
“卜贺先生不是什么事都告诉我的。”
“可是你总该在《纪事报》上头看过广告吧,对不对?”
“我还没看过。你这儿有广告吗?”
我逼她逼得太急了,她的脸一沉。
“也许有,也许没有。给你看对我有什么好处?”
“我保证对你有好处。不过,要是那个广告是刊在旧金山的《纪事报》上,一定有好几百万人都看过。所以你最好还是拿给我看吧。”
她考虑了一会儿,然后从床底拿出一个破皮箱,打开来,递给我一张折了两折的剪报。那个广告占了两栏,大概有六时长,上面复印着一些我在史丹书桌里找到的照片。文字介绍有部分被修改过:
您认得这对夫妇吗?他们两位以史罗福夫妇的名义,于一九五五年七月五日左右开车来到旧金山。我们相信他们搭乘了一九五五年七月六日开航的天鹅海堡号,航向温哥华及檀香山。不过,他们也可能迄今仍在湾区。若有仁人君子提供线索告知他们目前的下落,本人愿付一千元以为报酬。
我转身对那个自称高雅的女人说:
“这两个人在哪里?”
“别问我。”她耸耸肩膀,睡袍因而有点松开。她把袍子拉好,把自己裹紧。“不过,我想我大概见过那个女人。”
“什么时候?”
“我正在想啊!”
“她叫什么名字?”
“艾尔没告诉我。其实他什么都没告诉我。可是我们在南下的路上到过这女人的家,她来应门的时候我看到她了。她现在当然比较老,可是我很确定,她就是那个女人。”她又想了想。“不过,也可能不是。照我看,那个剪报好像是她拿给艾尔的。”
“你是说这个广告?”
“对啊!这样讲不通,对不对?搞不好是艾尔演戏骗我,要不然就是我记错了。”
“你能不能告诉我,那女人的家在哪里?”
“这个嘛,”她说。“你得用钱买。”
“你要多少钱?”
“广告上说一千块,要是我拿少了,艾尔会杀了我。”
“艾尔不会回来了。”
她的眼睛定定地盯着我。
“你是说,他死了?”
“是的。
她在床沿缩成一团,艾尔的死讯让她浑身发寒。
“我从来就没指望过我们真能跑到墨西哥去。”她对我狠狠瞪了一眼,眼神冷而凌厉,像一条无毒的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