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麦奇案





    “当然是谋杀,曾经有很多人想要杀雷克斯。他是没有
节操的人。俗语说:善恶到头终有报。”
    “你是不是特别想起谁?”
    兰姆士伯顿小姐收好了桥牌站起身。她个子挺高的。
    她说:“我想你还是走吧。”
    她说话不带怒意,却有一种冷冷的决心。
    她又说:“你若想听我的意见,我想可能是佣人。我觉
得茶房总管像无赖,客厅女仆显然不正常。晚安。”
    尼尔督察乖乖走出去。她真是了不起的老太婆,什么话
都套不出来。
    他下楼来到方形的门厅,突然跟一位高高的黑发女郎正
面相对。她穿着湿淋淋的橡皮布雨衣,用好奇又空洞的眼神
望着他的脸。
    她说:“我刚回来。他们告诉我——说爹——他死了。”
    “恐怕是真的喔。”
    她向后伸手,仿佛盲目寻找支柱。她摸到一个橡木矮柜,
慢慢地僵僵地坐在上头。
    她说:“噢,不,不……”
    两行眼泪慢慢流下面颊。
    她说:“真可怕。我没想到自己喜欢他……我以为自己
恨他……不可能如此,否则我就不会在乎了。我确实在乎。”
    她坐在那儿,眼睛瞪着前方,眼泪又从双眼流出来,沿
着面颊往下淌。
    不久她再开口说话,上气不接下气的。
    “最可怕的是,这一来样样都顺利多了。我意思是说,
吉拉德和我现在可以结婚了。我要做什么都可以。但是我不
喜欢这种方式。我不要爹死……噢,我不要。噢,爹——爹
……”
    自从尼尔督察来到“紫杉小筑”,这是他第一次看到有
人真心为死者难过,反而感到吃惊。


 







。9。
    副局长说:“听来好像是他太太干的。”他正专心听尼
尔督察报告。
    案情的摘要棒极了,很短,但是没漏掉什么相关的细节。
    副局长说:“是的,看来是他太太干的。尼尔,你自己
认为如何?”
    尼尔督察说他也觉得好像是那位妻子干的。他愤世疾俗
暗想道:凶手往往是妻子——反过来则是丈夫。
    “她有机会。动机呢?”副局长踌躇道:“有动机?”
    “噢,长官,我认为有。为这位杜博斯先生,你知道。”
    “你认为他也参加了?”
    尼尔督察衡量其可能性。“不,长官,我不认为如此。
他太爱惜生命,不会参加。他也许猜到她的想法,但我想不
是他教唆的。”
    “不,他很小心,不会这么做。”
    “小心极了。”
    “噢,我们不能随便下结论,不过这种假设行得通。另
外两个有机会下手的人呢?”
    “是死者的女儿和儿媳妇。女儿跟一个年轻人来往,父
亲反对她嫁给他。她若没有钱,他绝不会娶她的。这一来她
就有了动机。至于儿媳妇,我不想说什么。对她还不够清楚。
不过她们三个人都可能毒死他,我看别人倒不可能。女侍、
茶房总管和厨师处理早餐并端进来,但是我觉得他们无法确
定‘塔西因’由佛特斯库先生服用而不给别人吃下去——我
意思是说,如果毒物是‘塔西因’的话。”
    副局长说:“是‘塔西因’没错。我刚刚收到初步的报
告。”
    尼尔督察说:“那就确定罗,我们可以进行下去。”
    “佣人没问题?”
    “茶房总管和女侍都显得紧张。这没什么特别的,常常
发生此种情况。厨子气势汹汹,家务女仆似乎很满意……事
实上都相当自然和正常。”
    “此外你不觉得谁可疑?”
    “不,我想没有,长官。”尼尔督察不自觉想到玛丽·
窦夫和那谜样的笑容。她脸上确实有一股微微的敌意。他说:
“既然我们知道是‘塔西因’,应该能查到凶手取得或配制
这种毒素的证据。”
    “不错。好,继续干吧,尼尔。对了,现在柏西瓦尔·
佛特斯库先生在这儿。我跟他说过一两句话,他等着见你。
另外一个儿子的行踪我们也掌握了。他在巴黎的布里斯托旅
社,今天离开。我猜你会派人到机场接他吧?”
    “是的,长官,我有打算……”
    副局长咯咯笑:“好,我们现在见柏西瓦尔·佛特斯库
吧。他别名叫‘一本正经的柏西’。”
    柏西瓦尔·佛特斯库先生年约三十来岁,是整洁的金发
白肤男子,发色和眼睫毛的色泽很浅,说话有点学究气。
    “尼尔督察,你不难想象,这对我是可怕的打击。”
    尼尔督察说:“佛特斯库先生,一定的。”
    “我只能说我前天离家的时候,家父身体好得很。这次
食物中毒或其它的什么毛病一定来得很突然吧?”
    “很突然,是的。佛特斯库先生,不是食物中毒喔。”
    柏西瓦尔瞠目皱眉。
    “不是吗?难怪——”他突然住口。
    尼尔督察说:“令尊是被人用‘塔西因’毒死的。”
    “塔西因?我从来没听过。”
    “我想很少人听过。是一种效果很突然很剧烈的毒素。”
    他皱眉皱得更厉害。
    “督察,你是要告诉我,家父被人蓄意毒死?”
    “看来如此,是的,先生。”
    “真可怕!”
    “的确是,佛特斯库先生。”
    柏西瓦尔喃喃说道:“现在我了解他们在医院的态度了
——他们叫我来这儿打听。”他突然住口,隔了一会才说:
“丧礼呢?”说话带着疑问口气。
    “明天验尸以后开侦查庭。侦查程序会很正式,然后休
会,择期再开。”
    “我懂了。通常都如此?”
    “是的,先生,现在都如此。”
    “我能不能请问你有没有什么概念,有没有怀疑谁——
真的,我——”他又突然停下来。
    “还言之过早,佛特斯库先生。”尼尔咕哝道。
    “是的,我想是的。”
    “不过佛特斯库先生,你若能告诉我们一点令尊遗嘱的
内容,对我们必有帮助,或者你不妨让我跟他的律师接触。”
    “他的律师是贝德福广场的‘毕林斯莱,荷斯梭普和瓦
特斯事务所’。至于遗嘱,我能约略报告主要的内容。”
    “佛特斯库先生,麻烦你告诉我们。这种常规恐怕非进
行不可。”
    柏西瓦尔说得很明白:“两年前家父再娶时立了新遗嘱。
家父无条件遗赠十万英镑给他太太,五万英镑给我妹妹爱兰。
余产由我继承。当然啦,我已经是公司的股东。”
    “没留任何财产给你弟弟兰斯·佛特斯库?”
    “没有,家父和我弟弟长期不和。”
    尼尔猛看他一眼——柏西瓦尔对自己的话似乎很有把握。
    尼尔督察说:“照遗嘱看来,受益人是佛特斯库太太、
爱兰小姐和你本人?”
    柏西瓦尔叹口气:“我想我大概受益不多。要交遗产税,
你知道的,督察。而最近家父——算了,我只能说他的某些
财务措施很不明智。”
    “最近你们父子对于业务经营有不同的看法?”尼尔督
察以和气的态度提出这个问题。
    “我向他提出我的观点,可惜——”柏西瓦尔耸耸肩。
    尼尔质问道:“你态度很强硬,是不是?换一个不太客
气的说法,你们曾为此大吵一架,对不对?”
    “督察,我不太以为然。”柏西瓦尔的额头浮出一抹红
晕。
    “佛特斯库先生,也许你们是为别的原因吵架。”
    “我们没吵架,督察。”
    “你确定吗,佛特斯库先生?算了,没关系。你说令尊
和你弟弟至今仍未来往?”
    “是的。”
    “那你能不能告诉我这代表什么?”
    尼尔递上玛丽·窦夫笔录的电报。
    柏西瓦尔看一遍,发出诧异和恼怒的惊呼。他似乎不相
信,而且很生气。
    “我不懂,真的不懂。我简直无法相信。”
    “佛特斯库先生,好像是真的喔。你弟弟今天要从巴黎
赶来。”
    “这件事不寻常,很不寻常。不,我真的想不通。”
    “令尊没跟你提过这件事?”
    “确实没有。他做事真荒唐,背着我召回兰斯。”
    “我想你不知道他为什么如此吧?”
    “当然不知道。这跟他最近的行为相符——发疯!莫名
其妙。非阻止他不可——我——”
    柏西瓦尔猝然停下来。苍白的面孔渐渐失去血色。
    他说:“我忘了——我一时忘记家父已不在人间——”
    尼尔摇头表示同情。
    柏西瓦尔·佛特斯库准备要走了——他拿起帽子说:
    “若有我帮得上忙的地方,尽管找我。不过我想——”
他停顿片刻——“你会到紫杉小筑来吧?”
    “是的,佛特斯库先生——此刻我已经派一个人在那边
负责。”
    柏西打了个冷颤。
    “真不愉快。想一想这种事竟发生在我们身上——”
    他叹口气,走向门口。
    “白天我大抵在办公室。那边有很多事要料理。但是我
傍晚会到紫杉小筑。”
    “是的,先生。”
    柏西瓦尔·佛特斯库走出去。
    尼尔咕哝道:“一本正经的柏西。”
    谦谦虚虚坐在墙边的海依巡佐抬头用疑问口气说:“长
官?”
    尼尔不答腔。他问道:“长官,你有什么心得?”
    尼尔说:“我不知道。”接着小心引述名言说:“他们
都是很不讨人喜欢的人物。”
    海依巡佐似乎有点困惑。
    尼尔说:“爱丽丝漫游奇境。海依,你不认识你的爱丽
丝吗?”
    海依说:“那是一本名作,对不对,长官?第三广播节
目,我不听第三广播节目的。”


 







。10。
    飞机刚离开巴黎机场五分钟左右,兰斯·佛特斯库打开
他手上的大陆版“每日邮报”。过了一两分钟,他惊叫一声,
邻座的派蒂好奇地转过头来。
    兰斯说:“是老头。他死了。”
    “死了!你爹?”
    “是的,他似乎在办公室突然发病,送往圣尤德医院,
刚送去不久就死了。”
    “亲爱的,真遗憾。什么毛病,中风吗?”
    “我猜是吧。看来好像是。”
    “他以前有没有中风过?”
    “没有,就我所知没有。”
    “我想人不会第一次中风就死掉。”
    兰斯说:“可怜的老头,我以为自己不怎么喜欢他,不
过现在他死了……”
    “你当然是喜欢他的。”
    “派蒂,我们的本性不像你这么好。噢,算了,我的好
运似乎过去了,对吧。”
    “是的。现在发生这种事,真奇怪。就在你要回家的节
骨眼上。”
    他猛回头看她。
    “奇怪?派蒂,你说‘奇怪’是什么意思?”
    她略带惊讶看着他。
    “噢,一种巧合。”
    “你是说我打算做的事情都会出问题?”
    “不,亲亲,我不是这个意思。不过世上真有霉运存在。”
    “是的,我想是有的。”
    派蒂又说:“真抱歉。”
    他们抵达哈德罗机场,正等着下飞机,一位航空公司的
官员以清晰的嗓门叫道:
    “兰斯·佛特斯库先生是不是在飞机上?”
    “在,”兰斯说。
    “麻烦你走这边,佛特斯库先生。”
    兰斯和派蒂跟着那人下了飞机,比其它旅客先走。他们
经过后座的一对夫妇身旁,听见男士对他太太说:
    “我想是著名的走私客。当场被捕。”
    兰斯说:“不可思议,真不可思议。”他望着桌子对面
的警探督察尼尔。
    尼尔点头表示同情。
    “塔西因——紫杉果——这件事活像一出刺激的通俗剧。
督察,我敢说你一定觉得这种事很普通。全是日常工作。不
过下毒事件在我们家族似乎很牵强。”
    尼尔督察问道:“那你根本想不出谁会毒死令尊罗?”
    “老天,想不出来。我猜老头在生意上结了不少冤仇,
很多人恨不得活生生剥他的皮,在财务方面打垮他之类的。
至于下毒?反正我不可能知道。我出国多年,对于家里的事
情所知不多。”
    “佛特斯库先生,我就是想问你这一点。我听你哥哥说
你和令尊已多年未来往。你肯说明你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回家
呢?”
    “好的,督察。我曾收到家父的信件,我看看那是多久以
前的事了——噢,六个月以前,就在我婚后不久。家父写信
暗示说:他希望往事成为过去。他建议我回家,进公司做事。
他说话含含糊糊,我不确定要不要照他的意思去做。结果我
八月到英国来——也就是三个月以前。我到紫杉小筑去看他,
他提出的条件相当有利。我说我要考虑,而且要跟内人商量。
他十分谅解。我飞回东非,跟派蒂商量,最后决定接受老头
的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