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麦奇案





    他拎起一个中型的拉链手提袋。玛丽内心略感惊讶,她
说:
    “噢,你乘计程车来的。我以为你是走上来。尊夫人呢?”
    兰斯的面孔露出苦相说:
    “内人不来,至少现在还不来。”
    “我明白了,佛特斯库少爷,请走这边。大家都在图书
室喝茶。”
    她带他到图书室门口,径自走开,暗想兰斯·佛特斯库
真迷人。接着另一个念头浮上心坎——也许很多女人都这么
想过哩。
    “兰斯!”
    爱兰匆匆向他走来。她伸手搂住他的脖子,像小女孩一
般纵情拥抱他,兰斯感到很诧异。
    “嘿,我来啦。”
    他轻轻挣脱了束缚。
    “这位是珍妮佛吧?”
    珍妮佛·佛特斯库好奇地打量他。
    她说:“瓦尔恐怕留在城里了。有好多事情要办,你知
道——作各种安排之类的。当然一切都落在瓦尔身上。凡事
都由他负责。你真的想不出我们大家正在受什么罪。”
    兰斯正色说:“你们一定觉得很可怕。”
    他转向沙发上的女人,她手拿蜂蜜面包坐着,正静静打
量他。
    珍妮佛嚷道:“你当然不认识阿黛儿吧?”
    兰斯抓起阿黛儿的手低声说:“噢,我认识。”他俯视
她的时候,她的眼皮颤动了几下。她放下左手拿着吃的面包,
摸一摸头发。这是女人味十足的姿态,表示她承认一位迷人
的男子进屋了。她以浓浊柔美的声音说:
    “兰斯,坐在我旁边的沙发上。”她倒了一杯茶给他,
又说:“真高兴你赶来。我们家很需要再来个男人。”
    兰斯说:
    “你务必让我尽力帮忙。”
    “你知道——也许你不知道——我们这边有警察。他们
认为——他们认为——”她突然住口,热烈狂呼道:“噢,
可怕!真可怕!”
    兰斯一本正经,表示同情。“我知道。他们还到伦敦机
场去接我哩。”
    “警察去接你?”
    “是的。”
    “他们说什么?”
    兰斯不以为然地说:“噢,他们把事情的经过告诉我。”
    阿黛儿说:“他是被人毒死的,他们这么想,他们这么
说。不是食物中毒,是有人下毒。我相信,我真的相信他们
以为凶手是我们之中的某一个人。”
    兰斯突然向她笑一笑。
    他安慰说:“这是他们的飞靶。我们担心也没用。好棒
的茶!我很久没看见英国好茶了。”
    其它的人很快就感染到他的心境。阿黛儿突然说:
    “你太太——兰斯,你不是有太太吗?”
    “我有太太,不错。她在伦敦。”
    “你不——你何不带她来这儿?”
    兰斯说:“订计划的时间多得很。派蒂——噢,派蒂在
那边挺好的。”
    爱兰厉声说:
    “你该不是说——你该不是认为——”
    兰斯连忙说:
    “外观好美的巧克力蛋糕。我得吃一点。”
    他切了一片问道:
    “爱菲姨妈是否还健在?”
    “噢,是的,兰斯。她不下楼陪我们吃饭或作任何事情,
但她身体还好。只是她变得很古怪。”
    兰斯说:“她向来古怪。喝完茶我得上去看她。”
    珍妮佛·佛特斯库咕哝道:
    “以她的年纪,我们真觉得她该进某一种收容所了。我
意思是说她可以得到妥善的照顾。”
    兰斯说:“若有老太婆收容所肯接纳爱菲姨妈,上帝保
佑他们。”又说:“替我开门的古板小姐是谁?”
    阿黛儿显得很惊讶。
    “不是克伦普为你开门?好个茶房总管?噢,不,我忘
了。今天他休假。但是葛莱蒂——”
    兰斯略作描述。“蓝眼睛,头发中分,声音柔柔的,口
含奶油都化不了。实际上是怎么样的人,我无法确定。”
    珍妮佛说:“那一定是玛丽·窦夫。”
    爱兰说:“她等于替我们管家。”
    “真的?”
    阿黛儿说:“她真的很管用。”
    兰斯若有所思地说:“是的,我想她大概如此。”
    珍妮佛说:“她的好处是守本分。从来不放肆,你知道
我的意思吧。”
    兰斯说:“聪明的玛丽·窦夫。”说完又拿一块巧克力
蛋糕来吃。


 







。12。
    兰姆士伯顿小姐说:“原来你又像伪币般露面了。”
    兰斯向她咧咧嘴。“爱菲姨妈,你说得不错。”
    兰姆士伯顿小姐嗤之以鼻:“哼!你可选对了时机。你
爹昨天被人害死,警察满屋子刺探,连垃圾箱都去挖。我由
窗口看见了。”她停下来,再用鼻子吸吸气才问道:“带你
太太来了?”
    “没有,我把派蒂留在伦敦。”
    “这还有点脑筋。我如果是你,绝不带她上这儿来。谁
知道会出什么事。”
    “她会出事?派蒂会出事?”
    “任何人都有可能。”兰姆士伯顿小姐说。
    兰斯·佛特斯库若有所思地望着她。
    他问道:“爱菲姨妈,对这件事有什么看法吗?”
    兰姆士伯顿小姐不直接回答。“昨天有一位督察来这儿
盘问我。他没问出什么结果。可是他不像外表那么笨喔,才
不哩。”她忿然说:“你外公地下有知,晓得这栋屋子来了
警察,会有什么感想呢——他在坟墓里都不得安身。他终身
是普里矛斯教友会的弟兄。他发现我晚上参加英国国教的礼
拜式,可不得了哇!我相信比起谋杀,那种事根本无伤大雅。”
    平日兰斯听见这种话一定会露出笑容,可是现在他黑黑
的长脸依旧很严肃。他说:
    “你知道,我走了这么久,什么都不清楚。最近这儿发
生过什么事?”
    兰姆士伯顿小姐抬眼看天。
    她坚定地说:“亵渎神明的坏事。”
    “是的,是的,爱菲姨妈,无论如何你都会说这种话。
不过警方凭什么认为爹是在这栋房子里被杀的?”
    兰姆士伯顿小姐说:“通奸是一回事,谋杀是另外一回
事,我不该想起她,真的不应该。”
    兰斯似乎很机警。他问道:“阿黛儿?”
    “我的嘴巴封住了,不能讲话。”兰姆士伯顿小姐说。
    兰斯说:“算了,老姨妈。这个措辞很迷人,却没什么
意义。阿黛儿有男朋友?阿黛儿跟男朋友在他的早茶里放毒
药。案情是不是如此?”
    “请你不要开玩笑。”
    “你明知我不是开玩笑。”
    兰姆士伯顿小姐突然说:“我告诉你一件事。我相信那
个女孩子略有所知。”
    “哪个女孩子?”兰斯好像很惊讶。
    兰姆士伯顿小姐说:“那个鼻子呼呼响的女孩子。今天
下午她该端茶上来给我,却没有端来。听说没告假就出去了。
她如果去找警察,我不会吃惊的。谁替你开门?”
    “听说名叫玛丽·窦夫。看来很温顺——其实不见得。
是她要去找警察吗?”
    兰姆士伯顿小姐说:“她不会去找警察。不——我是指
那个蠢兮兮的小女侍。她整天像兔子动来动去,乱蹦乱跳。
我说:‘你怎么啦?你是不是良心不安?’她说:‘我没做
什么——我不会做那种事。’我对她说:‘但愿你没有,不
过你有忧愁,对不对?’于是她鼻子发出声音,说她不想害
人惹上麻烦,她相信一定是弄错了。我说:‘喏,姑娘,你
说实话,羞辱恶魔。’我是这么说的。我说:‘你去找警察,
把你知道的事情通通告诉他们,因为蒙蔽实情没有好结果,
无论多么不愉快的事都不该隐瞒。’后来她胡扯一通,说她
不能去找警察,说他们绝不会相信她,而且她该说什么呢?
最后她竟说她什么都不知道。”
    兰斯含糊其辞:“你不认为她只是想引人注目?”
    “不,我不认为。我想她吓慌了。她可能看到或听到什
么,因而对事情略有所知。那件事可能重要,也可能一点都
不重要。”
    “你不认为她自己可能怀恨我爹,然后——”兰斯迟疑
半晌。
    兰姆士伯顿小姐断然摇摇头。
    “你爹绝不会注意她这种女孩子。可怜的姑娘,没有男
人会注意她。啊,算了,我敢说这样对她的灵魂反而有好处。”
    兰斯对葛莱蒂的灵魂不感兴趣。
    他问道:“你认为她会去警察局?”
    爱菲姨妈拚命点头。
    “是的,我想她大概不愿意在这栋房子里跟他们说什么,
免得有人听见。”
    兰斯问道:“你认为她可能看见某人在食物里动手脚?”
    爱菲姨妈猛瞧他一眼。
    “有可能,不是吗?”她说。
    “是的,我想是的。”然后他辩解道:“这件事从头到
尾不合常情。活像侦探小说。”
    “柏西瓦尔太太是医院的护士。”兰姆士伯顿小姐说。
    这句话好像跟前面的话题毫无关系,兰斯大惑不解望着
她。
    兰姆士伯顿小姐说:“医院的护士惯于用药。”
    兰斯似乎很怀疑。
    “这种玩意儿——塔西因——可曾用做医药?”
    兰姆士伯顿小姐说:“听说是从紫杉果里榨出来的。小
孩偶尔会误食紫杉果,病得很重。我记得小时候的一件病例。
我印象很深,永远忘不了。记忆中的事情有时候很管用。”
    兰斯猛抬头瞪着她。
    兰姆士伯顿小姐说:“亲情是一回事,我想我的亲情比
谁都来得深。可是我不支持邪恶的行为。恶行一定要摧毁。”
    克伦普太太正在板子上擀面团,她抬起愤怒的红脸说:
    “不跟我说一声就出去了。偷溜出门,没向任何人吭一
声。狡猾,就是那么回事,狡猾!怕人家阻止她,我若逮到
她,我会阻止她的!想想看!男主人死了,兰斯少爷好多年
没回家,现在要回来,我对克伦普说:‘管它休假不休假,
我知道自己的责任。今天晚上不能像平常的礼拜四一样吃冷
餐,要吃体面的正餐。一位绅士从外国带妻子回来——而她
以前是嫁过贵族人家的——我们样样都得做得中规中矩。’
小姐,你知道我的个性,你知道我以工作为荣。”
    玛丽·窦夫正在听她吐露心声,轻轻点头。
    克伦普太太气冲冲抬高嗓门。“克伦普说什么来着?他
说:‘今天我放假,我要出去。贵族有什么了不起。’克伦
普,他不以工作为荣。所以他走了,我告诉葛莱蒂今天晚上
必须独自应付。她只说:‘好吧,克伦普太太。’没想到我
一转身她就溜了。今天不是她的假日。星期五才是。现在我
们要怎么办,我可不知道!幸亏兰斯少爷今天没带他太太回
来。”
    玛丽的口吻含着安慰意味,但又颇具权威:“我们会有
办法的,克伦普太太,只要把菜单简化些就行了。”她提出
几点建议,克伦普太太勉强顺从。最后玛丽说:“那样我可
以轻轻松松上菜和服务。”
    克伦普太太似乎有点怀疑:“小姐,你是说你要亲自伺
候用餐?”
    “如果葛莱蒂到时候没赶回来的话。”
    克伦普太太说:“她不会回来的。陪男孩子游荡,到某
一处店铺花钱去了。小姐,你知道,她有男朋友喔,看她那
样子真想不到。他名叫亚伯特。明年春天结婚,她告诉我的。
这些女孩子不晓得婚姻的滋味,不知道我跟克伦普经历过什
么。”她叹口气,然后改用正常口吻说:“小姐,茶点呢?
谁来收拾和洗涤?”
    玛丽说:“我来吧。我现在就去。”
    阿黛儿·佛特斯库还坐在茶碟后面的沙发上,但小客室
的电灯并没有打开。
    玛丽问道:“佛特斯库太太,我开灯好吗?”阿黛儿没
答腔。
    玛丽扭开电灯,走到对面的窗口把窗帘拉开。这时候她
回头,看见软软垂在沙发上的妇人那张面孔。死者身边有一
块涂了蜂蜜,吃到一半的面包,茶杯也是半满的。阿黛儿·
佛特斯库已突然暴毙了。
    尼尔督察焦急地问道:“怎么?”
    医生立即说:
    “茶里有氰化物——可能是氰化钾。”
    尼尔咕哝道:“氰化物。”
    医生有点好奇地望着他。
    “你不大相信——有没有特殊的理由——”
    “我们原先怀疑她是凶手,”尼尔说。
    “结果她却成了受害人。嗯。你得重新考虑,对不对?”
    尼尔点点头。他的表情苦涩,下巴绷得很紧。
    下毒!没把他放在眼里。在雷克斯·佛特斯库的早餐咖
啡里放“塔西因”,阿黛儿·佛特斯库的茶里放氰化物。仍
是内在的家庭事件,至少看来如此。
    阿黛儿·佛特斯库、珍妮佛·佛特斯库、爱兰·佛特斯
库和刚回来的兰斯·佛特斯库一起在图书室喝茶。兰斯曾上
楼去看兰姆士伯顿小姐,珍妮佛到自己的起居室去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