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个女郎





那一型。虽然挑不出什么毛病来,我看,心眼儿倒是无比机灵的。”
    白罗走进客厅,高毕先生顺着白罗的手势也跟了进去。
    高毕先生仍是一惯的神态在一张高背椅上坐了下来,并紧了双膝,脚尖往里缩着。
他自衣袋里取出了一个折了角的记事本,小心翼翼地翻开,就开始对着桌上那杯苏打水
报告起来。
    “向您报告您叫我调查的背景资料。”
    “芮斯德立克家是个备受尊崇、声望极好的家族。父亲詹姆斯·派屈克·芮斯德立
克据说是个擅长交易的精明商人。他们家三代经商。祖父创业,父亲扩展,赛蒙·芮斯
德立克接手经营。赛蒙·芮斯德立克两年前患有心脏冠状动脉阻塞症,健康日益衰退,
大约一年之前,死于动脉血栓症。弟弟安德鲁·芮斯德立克自牛津大学毕业之后,加入
自家的企业,与葛瑞丝·鲍德文成婚。生有一女,诺玛。抛下妻女,远赴南非。有一位
贝瑞尔小姐与他同行。没办离婚手续。安德鲁·芮斯德立克夫人两年前故世。她卧病多
年。诺玛·芮斯德立克曾是麦田女子学校的住宿生,没有不良记录。”
    他的目光在白罗脸上扫过一巡之后,高毕先生又说:“根据库克的查询,事实上他
们一家似乎一切正常良好。”
    “没有异端,也没有精神不正常的?”
    “好象没有。”
    “泄气。”白罗说。
    高毕先生将这节掠过。清了清喉咙,舔了舔手指,又在记事本上翻了一页。
    “大卫·贝克,记录不良,两次缓刑监管。警方对他颇感兴趣。他曾与数桩暧昧事
件有牵连,好象是艺术品窃盗案件,但却没有证据。他是在艺术圈中混的,没有谋生的
特长,但是生活混得不错。喜欢有钱的女孩子,不耻靠喜欢他的女孩子生活,也不在乎
由她们的父亲出钱打发走掉。据我看是个十足的坏胚子,但是足够聪明,从未惹上大麻
烦。”
    高毕先生突然瞥了白罗一眼。
    “你见过他?”
    “见过。”白罗说。
    “可以请问您自己的看法如何吗?”
    “跟你的看法一样,”白罗说。“一个俗不可耐的怪物。”他又深思地补了一句。
    “却是很吸引女人的。”高毕先生说:“可惜如今刻苦向上的青年,女孩子连多看
一眼都懒得。她们偏喜欢那种坏胚子——叫化子型的。她们还说呢:‘可怜,命不
好。’”
    “花枝招展得象只孔雀。”白罗说。
    “呃,倒也可以这么说,”高毕先生不甚了解地说。
    “你觉得这家伙会用棍子行凶吗?”
    高毕先生想了片刻,然后对着壁炉缓缓地摇了摇头。
    “这样的记录他倒没有。我并不是说全无可能,不过依我看那不会是他的本行。他
是个说话蛮斯文的人,不是会动粗的那型。”
    “的确,”白罗说:“我不该那么想的。依你的看法,他是可以用钱打发掉的,是
不?”
    “只要对他有利,他会把女孩子一下子丢掉的。”
    白罗点了点头。他心中记起了一件事情。安德鲁·芮斯德立克曾将一张支票上的签
字拿给他看。白罗不仅看了支票上的签字,也看到了受付人的姓名。那笔数目不小的款
子是付给大卫·贝克的。大卫·贝克会拒收那张支票吗?白罗心里在推测。他认为大体
上,他是不至于拒绝的。高毕先生无疑地也是持着这种看法。不肖的年轻男子被钱打发
走的事是任何一个时代都有的,年轻女人也同样。男的铭过誓言,女的两泪汪汪,然而
到头来,金钱终归是金钱。大卫是向诺玛提出过婚事的,他是真心吗?他可能真心爱诺
玛吗?果真如此,他该不会轻易被金钱贿赂的。他的态度倒是极为诚恳的,诺玛不用说
也相信他是真心的。安德鲁·芮斯德立克、高毕先生与赫邱里·白罗的看法可就不一样
了。况且,他们的看法可能大致上是正确的。
    高毕先生咳嗽了一声,继续念他的报告。
    “至于克劳蒂亚·瑞希·何兰小姐,她没什么问题,没有不好的传言,也就是说并
无暧昧之事。父亲是国会议员,很富有,没有不清不白的事。不象我们听说过的某些议
员那般的行径。她在洛登玛格丽特女子学校受的教育,毕业后担任许多次秘书的工作。
首先在哈利街一家诊所中任秘书,后来转往煤矿局工作。第一流的秘书。给芮斯德立克
先生当秘书已有两个月了。没有定情的爱人,只有几个普通的男朋友。如果她想约会,
是不愁找不到男朋友的。看不出来她与芮斯德立克之间有什么不寻常的关系。我个人的
看法是没有的。她过去三年都在波洛登公寓租楼房居住。房租相当贵,通常,她与另两
名女郎分租,也不是特别近的朋友。各不相扰。一位年轻小姐,法兰西丝·贾莉,是与
她分租的第二名女郎,住了不少时候了。曾在皇家设计艺术学院攻读过一段时期,之后
转入史华德大学。目前替魏德朋画廊工作——是邦德街上一家很出名的画廊。专事在曼
彻斯特、伯明翰,有时也在海外为人安排画展。经常去瑞士与葡萄牙。属于搞艺术的那
型,也有许多艺术与戏剧圈内的朋友。”
    他停下来,清了清喉咙,略略看了看手中的记事本。
    “尚无法自南非取得什么资料。看情形也得不到什么。芮斯德立克行踪不定,有一
阵子常跑肯尼亚、乌干达、黄金海岸与南非。各处远游,是个不喜欢安定下来的人。似
乎没有人特别了解他。本身富有,能去自己想去的地方,也能赚钱,而且获利颇巨。喜
爱远游蛮荒地区。认识他的人都对他留有极佳印象。他似乎天生喜爱游荡天涯,从不与
人保持联系。曾有三次经人报告死亡——进入蛮荒之后失踪——但是五、六个月之后,
在全然不同的所在或国家又冒了出来。
    “去年,他在伦敦的哥哥突然去世。费了许多周折才找到他。他兄长的故世似乎对
他打击不小。也许他厌倦了,也许是终于找到了合适的伴侣。她比他年轻许多,据说是
一名教师,很守本份。总之,他决心放弃四处漫游而返回英国。除了本身家缠万贯之外,
他也继承了哥哥的财产。
    “辉煌之家却出了一个不快乐的女儿,”白罗说:“真希望我对她能了解得更多一
些。你已经尽你所能为我搜集了我需要的事实。在这女郎四周的人可能对她有某种影响,
也许根本就影响了她。我要知道的是她父亲、她继母、爱人以及室友与伦敦同事的一些
资料。你确信没有任何死亡与这女郎相关吗?这是很重要的——”
    “一点迹象也没有,”高毕先生说:“她在一家叫家鸟的公司工作,也快倒闭了,
给她的薪资也不多。继母最近曾入院检查,是乡间的医院。有许多谣言在流传,不过好
象都查不出所以然来。”
    “她没死,”白罗说。“我需要的是,”他以凶残的语气强调说:“一桩死亡。”
    高毕先生表示这他无能为力,就站起身来。“请问,目前您还需要什么资料吗?”
    “在背景资料方面是不需要什么了。”
    “好的,先生。”高毕先生将记事本放入衣袋中时又说:“对不起,先生,也许我
多事,不过,刚才您这儿有一位小姐——”
    “请直言,我猜,你以前见过她,是不?”
    “是的,一、两个月之前。”
    “你在哪儿见过她的?”
    “国家植物园。”
    “国家植物园?”白罗显然有点惊异。
    “我倒不是在跟踪她。我在跟踪别人,去跟她会面的人。”
    “是个什么人?”
    “我想告诉您也是不妨事的。是贺佐高维亚大使馆的一名新进武官。”
    白罗眉毛扬了起来。“很有意思。嗯,很不寻常。国家植物园,”他若有所思地说。
“这是会面的好所在,气氛很好。”
    “我当时也这么想。”
    “他们谈了话吗?”
    “没有,先生。他们好象不认识。那位小姐带了一本书,她在一张长椅上坐了下来,
她看了一会儿书,然后就放下了。后来,我跟踪的那个人也在那张长椅上坐下了,他们
彼此没说话,那位小姐站起身来就走开了。他在那儿坐了片刻也起身离去,他将那位小
姐留下的那本书带走了。如此而已,先生。”
    “嗯,”白罗说:“真有意思。”
    高毕先生朝着书柜说了一声再见,就离去了。
    白罗疲惫得长叹了一声。
    “可完了!”他说:“受不了!太离谱了。间谍,反间谍的事也出来了。本来要找
的只是一桩再简单不过的谋杀案。我现在怀疑那桩谋杀顶多是一个吸毒鬼脑子里搞的
鬼!”
    
  








 






第十四章



    “亲爱的夫人,”白罗向奥立佛太太深鞠一躬,奉上了一蓬维多利亚式的高雅花束。
    “白罗先生!哎呀,真是的,太不敢当了,也只有你才有这样的风度。我的花经常
都是乱七八糟的。”她朝花瓶里乱蓬蓬的一把菊花瞄了一眼之后,又看着这束淑女般的
蔷薇花蕾。“真谢谢你来看我。”
    “夫人,我是来祝福你康复的。”
    “是的,”奥立佛太太说:“我想我好多了。”她小心翼翼地把头往左右轻转了一
下。“不过还是头痛,”她说:“有时痛得很厉害。”
    “你记得,夫人,我警戒过你不要去做危险的事情。”
    “事实上,是叫我不要太莽撞。可惜我偏偏那么做了。”她又说:“我感到事情有
些不妙。我也很害怕,可是我又跟自己说干嘛那么傻,有什么好怕的?因为,我是在伦
敦啊,就在伦敦的市中心,到处都是人。我是说——我怎么会害怕,又不是空无一人的
荒林子里。”
    白罗看着她,心中在思考。他想,奥立佛太太是真地感到了一阵不安的恐惧,真的
疑惧到邪恶的存在,一种真有某种事情或某一个人要加害于她的不祥感兆;抑或是后来
才了解到全盘的经过?他非常清楚这是经常发生的事:不知多少委托他办案的人都说过
类似方才奥立佛太太所说的话,“我那时就知道事情不对劲,我感到有些不妙,我就知
道要出事的。”其实,他们当时根本没有那种感觉。那么奥立佛太太究竟是怎么样一个
人呢?
    他基于奥立佛太太的立场打量着她。按奥立佛太太自己的看法,她的直觉是相当靠
得住的。一个又一个接踵而来,奥立佛太太每次在那些直觉经证实为真的时候,总是得
理不饶人的!
    然而,人与许多动物一样,象狗与猫在大雷雨来临之前总感到有些不安,知道情形
有些不对,却又说不出到底什么事情不对。
    “你是什么时候感到这种恐惧的?”
    “是在我转出大马路的时候,”奥立佛太太说:“在那之前,一些都很正常而且相
当刺激——该说我觉得挺好玩的,当然发觉跟踪人的确是很困难的事也令我气馁。”
    她停了下来,认真地思考了一下。“就象是在玩一种游戏。之后,又突然全不是游
戏了,因为那是个许多小巷子与破陋地区的所在,仓库或是荒地拓平了要盖房子的地方
——哎呀,我不知道,我也说不明白,反正很不同就是了,真象在作梦。你知道那种梦。
开始时是一回事,大家在一起喝酒了蛮热闹的,然后突然发现自己又跑到丛林里或另外
全然不同的所在去了——而且非常怕人。”
    “丛林?”白罗说:“嗯,你这么比喻倒是很有意思的。”
    “这么说,你当时觉得自己好象进了丛林里,而且很怕一只孔雀?”
    “我不知道是否特别怕他,况且孔雀又不是什么凶险的动物。只是,我把他比作一
只孔雀,是因为我觉得他只是个装饰性的东西。孔雀不是富点缀与装饰性的吗?这个可
恨的家伙也是蛮花花绿绿的呀。”
    “在你遭袭击之前,你完全不晓得会有人跟在你后头吗?”
    “没有,不,完全不知道——不过,我想他给我指引的根本就是错路。”
    白罗审慎地点了点头。
    “但是,当然是那个孔雀敲我的头的,”奥立佛太太说:“还会是谁?那个一身脏
兮兮的小孩子?他虽然是一股脏相,倒不是个恶人。那个懒洋洋的叫什么法兰西丝的,
更不可能了——她象个盖了块布的包装箱子,一身垂着散发。我觉得她象个戏子之类
的。”
    “你说她是在充当模特儿?”
    “是呀,不是给孔雀作模特儿,是给那个一身脏的小子。我记不得你见过她没有
了。”
    “我还没有那份荣幸——要果真是个荣幸的话。”
    “不过,她的确是蛮漂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