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潮





  “什么都没做,”他简单扼要地说;“就当没发生什么事一样。加班到很晚……待在我的书房里……回避她……我无法思考,你知道。我一直在想腹中那个胎儿到底是不是我的。”他转身望向高布莱斯。“它是吗?” 
  高布莱斯倾身向前,将双手合拢夹在两膝间。“法医推断胎儿已经14个星期,在5月初受精,不过凯特和哈丁的恋情在3月底就结束了。如果你要绝对明确的证据,我可以要求法医做DNA比对,不过我认为没有必要怀疑凯特怀的不是你的骨肉。她并没有与人乱搞,威廉。”他停顿一下让这句话沉淀。“而史蒂文·哈丁控告她骚扰,则显然是诬告。是的,她曾在盛怒下做过一次,不过或许只是因为她想到自己失身于他而感到气愤。真正骚扰哈丁的人是哈丁的一个朋友。凯特拒绝他,于是他假借她来遂行他自己的报复,而没有想到那会使她陷入什么样的险境之中。”   
  暗潮26(2)   
  “我不曾想过他会对她怎么样……天啊!你真以为我希望她遇害吗?她是个很可怜的人……寂寞……无聊……老天,如果她有什么优点的话,一定是深藏不露……听着,我知道这听起来很糟糕——我现在一点也不引以为傲——不过当时我觉得史蒂文的反应很好笑。他很怕她。我说他躲在墙角的事都是事实。他以为如果她准备趁他不注意时突袭,可能会在大街上攻击他。他不断提起《致命的吸引力》这部电影,说迈克尔·道格拉斯所犯的错误,就是在格伦·克洛丝试图自杀时,没让她死。” 
  “你以前为什么没有跟我们提起这件事?”卡本特问。 
  “因为如果相信别人有罪,会替自己惹来无妄之灾。再说,我永远都想不到史蒂文和这件事会有任何关系。他没有暴力倾向。” 
  “试着换另一个角度来想,”卡本特说;“你想得出来你朋友所不曾做过的违法的事或冒犯过的人吗?好客……友谊……婚姻……女人……少女……你能想到的任何法律……你难道都没有想过,托尼,像史蒂文·哈丁这么一个反社会的人,这么不顾及别人感受的人,可能会对曾恐吓过他的女人造成危险?” 
  桑纳仍然望着天花板,仿佛答案就在白色的表层里面。“如果她已经不感兴趣了,他用什么方法让她上他的船?”他死气沉沉地问。“你说他们在特易购公司门口交谈过后,就没有人看过她和他在一起。” 
  她对着我若无其事地微笑,问我近况如何,演戏的情况如何。我说她好大胆子,在这么对待我之后,还敢找我说话,她只是笑着要我赶快长大。“你帮了我一个忙,”她说;“你教会我欣赏威廉,如果我不计前嫌,你又何必耿耿于怀?”我告诉她,她很清楚我为什么会耿耿于怀,她于是开始面露愠容。“那是你罪有应得,”她说;“你是垃圾。”然后她掉头就走。我想我就是因此而发火的——我痛恨别人当着我的面掉头就走——不过我知道特易购公司的收银小姐在看,所以我走过高街,走过路另一侧的市场摊位后面,看着她。我只想找她谈个清楚,告诉她,算她运气好,我没报警……“星期六利明顿的高街很热闹,”高布莱斯说;“整个地区都挤满了外地来的游客。人潮中很难察觉到异样。所以他顺利跟踪她一段距离,等她回家。” 
  她看来很生气,所以我想我一定惹恼她了。她转入队长街,我知道她可能要回家了。我给了她一个机会,你知道。我本来想,如果她走较热闹的街道,我就让她走,但假若她选择游艇俱乐部及托尼车库那条较偏僻的道路,我就要好好教训她…… 
  “他可以自由使用距离你住处200码的一座车库,”高布莱斯继续说;“他在她经过车库时拦下她,并游说她和汉娜进去。她曾和哈丁的朋友托尼·布里吉进去过几次,所以她显然没有提防。” 
  女人真是愚蠢的贱人。只要男人说话听起来诚恳一点,她们就深信不疑。我只需要告诉她,我很抱歉,然后挤出几滴眼泪——我是个演员所以这一套我很在行——她再度一脸笑靥,笑着说,不,她也很抱歉,她无意这么残酷无情,我们不妨既往不咎,继续当朋友?所以我说,好啊,我何不送她几瓶放在托尼车库中的香槟酒,表示没有恶意?你可以和威廉一起喝,我说,只要你不要告诉他,是我送的。如果当时街上有人,或布里吉老先生在窗帘后面偷看,我就不会这么做了。不过做起来真是容易。我一将车库的门关上,就知道我可以为所欲为…… 
  “你必须记住她对他的了解相当有限,威廉。依照哈丁自己的说法,她对他的了解只是他为了骗她上床,花了两个月时间对她甜言蜜语,这段对双方而言都是短暂且不美满的性关系,结果使他对她不理不睬,而她则采取小心眼的报复行动,用汉娜的尿片抹他的舱房床单,然后四个月双方避而不见。对她而言,那已经是陈年往事了。她不知道他的车子被抹粪便,不知道他来找你,告诉你要警告她罢手,所以她在车库内接过一杯香槟时,还真的以为他要握手言和。” 
  如果她没有告诉我,威廉那个周末不在,我或许不会真正动手,不过你总会有某种事情注定会发生的感觉。其实那是她的错,她一直说反正回家也没事做,所以我才请她喝一杯。老实说,那是她自找的。你可以看得出来,她发现自己和我独处时,真是乐不可支。汉娜不是问题,她一向很喜欢我。我可能是除了她母亲之外,惟一可以抱着她而不会惹她啼哭的人…… 
  “他使用一种称为氟硝西泮的镇定安眠药,掺在香槟里,让她睡着。那种药又称为约会强暴丸,很容易就让女性在不知不觉中服食。药效足以让她昏睡6至10个小时,依照目前所接获的案例,女性声称期间偶尔会恢复意识,她们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却动弹不得。我们知道当局已采取措施,于1998年将此药列为三级处方药,并在成分中加入蓝色染料,以及减弱其溶解速度,不过截至目前为止,这种药仍相当泛滥。” 
  托尼将他的药品都放在车库中,直到他听说我被捕了,才到车库将所有药品清理掉。他趁他爷爷白天昏睡时将氟硝西泮偷拿出来,有一次他发现他爷爷在厨房里打开煤气,尚未点燃时就昏睡了过去,厨房里弥漫着浓浓的煤气味。托尼原本打算将那些氟硝西泮药丢掉,不过我告诉他这些药可以改善他和碧碧的关系,所以他就保留了下来。那种药用在凯特身上效果很好,她不久就昏睡过去了。惟一的问题是,她让汉娜也喝了些香槟,汉娜昏睡过去时,张大眼睛往后摔倒。我还以为她死了……   
  暗潮26(3)   
  “至于他打算对凯特做什么,他一直含糊其词。只说要给她一点教训,对于是否早已打定主意先奸后杀,他始终都不肯说。” 
  我无意伤害凯特,只是想让她好好反省反省。她用粪便涂抹我的物品,让我很生气,也很心烦。然而,在汉娜昏倒时我必须三思,那实在很可怕,你知道。我是说,杀害一个小孩,即使是个意外,也是很严重的事。我原本想将她们留在现场,我和玛莉一起潜逃到法国,不过我担心托尼会在我和玛莉碰面之前就发现她们,而我又已经告诉过他,我要到普尔度周末。也许是因为凯特身材娇小,才会让我萌生带她们一起走的念头…… 
  “他当着众人的面前带她们上船,”高布莱斯说;“他开着‘疯狂石光号’到游艇俱乐部附近供游客使用的浮桥,将凯特装入他用来覆盖小艇的帆布袋里。这种袋子显然很耐用,而且也够大,足以装入未充气的8英尺长橡皮艇,他说他毫不费劲就将凯特装进去了。汉娜则塞入他的随身背包带上船,并这么公然地将婴儿车夹在腋下。” 
  如果你表现得够坦然,别人就不会起疑。我猜那和英国人的心理有关,我们除非绝对必要,否则不会过问别人的事。不过我们有时候还希望大家多管闲事。那几乎就像被迫做你不想做的事,我不断告诉自己,快来问我袋子里是什么啊,你们这些王八蛋,问我为什么腋下夹着一部婴儿车。不过当然没有人问起……“然后他前往普尔,”高布莱斯说;“当时已近中午,他说他当时除了想要将凯特和汉娜带上船之外,还不知道接着下来要做什么。他说他很紧张,脑筋一片混沌”——他抬起眼看着桑纳——“就像你稍早对你自己的描述,他似乎想就这么放着,让她们困在袋子里昏迷不醒,眼不见为净。” 
  我猜我早已意识到必须将她们丢入海中,不过我一再拖延时间。我已驶入大海,让自己置身在海阔天空之间,直到大约7点钟,我才将她们扛上甲板,打算做个了结。可是我下不了手。我听到背包里传来啜泣声,知道汉娜还活着,我觉得好过了些。我不曾想过要杀害她们…… 
  “他声称凯特在7点半慢慢苏醒,这时他解开袋子,让她出来和他一起坐在驾驶舱内。他还说是她自己想将衣服脱掉。然而,有鉴于她的结婚戒指也遗失了,我们想事实上是他强行将她身上可以用来辨识身份的衣服首饰全部剥除。” 
  我知道她很害怕,我也知道她这么做是想讨好我,不过我没有要求她脱衣服,也没有逼她和我发生关系。我已经决定要将她们再送回岸上。否则我也不会改变航道,她也不会落得陈尸于爱格蒙岬。我拿了些东西给她吃,因为她说她饿了。如果我想杀她,又何必让她吃东西? 
  “我知道这会让你很痛苦,威廉。我们相信他花了几个小时想着要怎么处置她,然后才杀了她,他将她的衣服剥光后,开始执行刚才想像的那些过程。然而,我们不知道凯特当时的意识是否清醒,或是说她当时是否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们面临的一个棘手问题是疯狂石光号上没有凯特和汉娜曾在最近上船的迹象。我们推测可能的情况是他让凯特赤身裸体在甲板上大约5个小时,即在7点半至半夜12点半之间,那可以解释她的失温现象,以及何以船只内部没能采到她的毛发、指纹等证物。我们现在仍在上舷部位搜证,不过恐怕他在星期天回到利明顿好几个小时的航程期间,已用海水将甲板刷洗干净。” 
  我承认,我一开始时束手无策。有一阵子情况无法控制——我是说,我在以为汉娜死了时,吓得惊慌失措——不过天黑之后我就想出解决的办法了。我告诉凯特,如果她同意不要声张,我就带她到普尔,让她和汉娜在当地上岸。否则,我会说是她自愿上船的,而且因为托尼·布里吉知道她迷恋我,没有人会相信她对我不利的说词,威廉尤其不会…… 
  “他说他答应带凯特到普尔,她或许相信他了,不过我们不认为他真想这么做。他是个经验丰富的船员,然而他却将船驶向圣阿尔班岬西边的水域,与原本的方向背道而驰。他辩称这是因为凯特使他分心,所以他才迷失了航向,不过他将她丢入海中的地点,就是他隔天早晨想要去健行的位置,这就太过巧合了。” 
  她应该信任我的。我告诉她,我不想伤害她。我没有伤害汉娜,对吧? 
  “他说她朝他冲过去,试图将他推下海,结果在拉扯之间她自己坠海。”我可以听到她在海中呼号及溅水声,因此我转动舵轮,掉过头来试着找她。不过当时四周漆黑一片,我什么也看不见。我不断喊着她,可是很快就陷入一片死寂,最后我不得不放弃。我不认为她的泳技够好…… 
  “他声称他已尽其所能找她,不过他想她一定在几分钟内就溺毙了。他称这是一场可怕的意外。” 
  当然我们在查普曼之池的外海纯属巧合。拜托,当时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圣阿尔班岬也没有灯塔。你可知道摸黑驾船,无从辨识方位是何种滋味?我没能专心,也未将潮汐与风向列入考虑。我很确定自己太偏西了,因此才改变航道,朝东前进,不过直到我看到安佛尔岬的灯塔,我才明白普尔就在眼前。听着,你们难道不会想,我要是想杀害凯特,也会将汉娜杀了吗……? 
  高布莱斯不再开口,桑纳终于将眼光由天花板移开。“他在法庭上就要这么说吗?说她是意外而死?”   
  暗潮26(4)   
  “或许。” 
  “他能胜诉吗?” 
  “如果你支持她,就不会。” 
  “或许他说的是事实。”桑纳漠然地说。 
  高布莱斯淡然一笑,好心的确是吃力不讨好。“千万别在我面前再说这种话,威廉,”他哑着声音说;“因为,老天保佑,你如果敢再这么说,我可能会揍得你不省人事。记住,我见过你妻子的遗体。在你还不知道她已经过世之前,我就已在为她而哭。” 
  桑纳神经质地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