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加死等于十






  “他会恢复意识吗?”

  “当然会。没有脑震荡。他得躺上几天,会头疼,这会让他的日子比以前难过些,但不会有别的问题了。”

  “我们什么时候能跟他说话?”

  “明天或后天。不能再早了。这样对你们来说还不够好吗?”

  格里斯沃尔德放下听筒。办公室里的人显然松了口气,又重新有了希望,魔咒似乎从他们的脑海中离开了。

  “这就去找他!”马休斯中校搓着双手立刻说道,“听着,我必须抓紧时间。格里斯沃尔德先生,麦克斯,我把你们留下来负责工作,询问那里的每个人。如果你们没意见的话:我必须走了。现在看来只是时间问题,但还要像以前那样行动。”

  自那一夜后,似乎再也没有哪个黑夜到白昼,过得那么漫长。格里斯沃尔德一个接一个地把乘客带进他的办公室询问而又一无所获,麦克斯不止一次地认为时钟停转了。无聊的时间渐渐消逝,神经变得麻木。但是麦克斯依然乐观并满怀希望。七点二十分的时候,他和格里斯沃尔德被一声狂叫吓了一跳,那声音是从餐厅方向传来的。

  等他们来到餐厅,见到禁锢在这里的兴奋的人群中,才发现那是喜悦的叫喊。一扇舷窗打开了;黎明灰暗的光线从那里照射进来,照在一张张脸上,这些脸由于一直处在人照灯光下而面色惨白。乘客们围着舷窗。三副咧着嘴笑,并招呼麦克斯到舷窗跟前来。

  麦克斯向外望去,晨风透着寒意,悄悄吹上他的眼帘。晨雾之中,爱德华迪克号驶入了一个长长的巨浪里,深蓝色的海水上下翻滚;浪花溅得麦克斯的脸生疼。地平线在蒙蒙的晨光中撩开了面纱。他看到地平线周围模糊的影子。起初是紫色的、小小的,由于天空中弥散的薄雾,这些影子从小点变成了一轮廓。麦克斯看到黑烟盘绕的单排烟囱,长长的船身在前面一排炮塔下行进。细长的驱逐舰如猎犬一般迅速,正在前方执行警戒。

  胡佛脱下救生衣,一屁股坐到椅子上。他拍了拍麦克斯的肩膀。

  “伙计,咱们挺过来了,”他简短地说道。“海军来了。”

  18

  “脑袋瓜这儿猛挨了一下,”亨利·梅里威尔爵士不无骄傲地说,“妙不可言。这可能永远破坏了我莎士比亚式的颅骨线条。自打我1891年在剑桥打橄榄球以来,可再没遇上过这样的事。”

  他把床单拉到胸口,人靠在枕头上,头没有怎么动,然而,对H。M。来说——他的表情几乎算是温和友善的了。

  他的同伴盯着他看。

  “听着,”麦克斯不解地说。“你有哪儿不对劲儿吗?”

  “不对劲儿?当然有些不对劲儿!我是个废人,废人就是我。但我从来都不抱怨,不是吗?”

  “你肯定,”麦克斯问道,“这不会影响你一辈子?我还以为会看到你把这个地方臭骂一顿。到底怎么了?”

  H。M。看上去很惊讶。

  “没什么。年轻人,这伤疤代表荣誉。我干这行二十五年来这是头一次。而且,可以这么说,还让全船的人像烤焦的猫一样乱蹦。喔!鸡汤。啊呜啊呜。还有不向乘客供应的葡萄酒。要什么就给什么。你知道,我跟你打赌,”他表情略显沉思,“我跟你赌,假如我要求穿上钉着铜纽扣的制服,戴上有金穗子的制服帽,站在船桥上发号施令,并且叫人给我拍张照片的话,我打赌头儿会让我这么干的。不,我很好。只有一件事我无法忍受。哦,这就来了。”

  呜——呜——呜!轮船汽笛的鸣叫声传了过来,担起了雾角的职责。H。M。身子往后缩,双手抱头,恶狠狠地瞪着舱顶。

  在这间救生艇甲板客舱的上方,雾角的声音震耳欲聋。爱德华迪克号开得非常慢,传来的划水声让人觉得似乎是在一个静静的湖中。

  麦克斯发话了。

  “听着,H。M。。其他人很快就会过来。我想我得赶在他们前头。你知道今天是星期几吗?

  “星期四,是么?”

  “是星期五下午。你从星期四早上开始就失去知觉了;直到今天医生才让我们见你。大家现在都焦急地想知道我们何时靠岸,在哪儿靠岸。有些人说我明天靠岸,尽管对我来说星期天的可能性更大些。”

  “我听说我们有护送的舰队了。”

  “没错,有船在护送我们。这是关键。危险尚未结束,但至少不那么厉害了,大家开始操心其它事情了。我是指那个制造了三起谋杀案,搞得船上一片混乱的凶手。”

  “那么?”

  “我们在星期四早晨看见那些驱逐舰,当时都相当兴奋。然后又想起了凶案,我们几乎都害怕在过道里彼此单独碰上了。对此你得做些什么。你记得假警报发出潜艇来袭的讯号时,自己出了什么事吗?”

  H。M。躺回到枕头上,调了调眼镜,拇指在肚子上抚弄着。“哦,是的,年轻人。我记得。”

  “你看见谁打你了吗?或者谁杀了事务长的助手?”

  “没有。”

  麦克斯的情绪低落了下来。

  “但我不看也知道,”H。M。平静地说道,“要是这能叫你感觉安慰些的话。我可以告诉你谁杀了人,为什么杀人,怎么杀的。我可以告诉你幽灵指纹是从哪儿来的,为什么会放在那儿,还有这是个什么样的阴谋。”他的神情甚至更忧郁了。“你相信我这个老头吧,孩子。让我卖个关子。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呜——呜——呜!头顶的雾角声传来,H。M。又往后缩起了身子。

  “有个人要对所有的事件负责?”

  “一个人,就一个。”

  “不管怎样,事务长办公室被抢的那天晚上,或早晨,发生了什么事?你能告诉我吗?”

  H。M。吸了吸鼻子。“我敢说你自己也能猜出来。我警告过格里斯沃尔德(我靠,我是怎么警告他的嘛!)有人可能要偷指纹卡。我让他晚上把指纹卡拿来给我。但是,哦,不。他很忙。明天拿过来也没什么不行。但是没有明天了。听到警报响起来的时候,我认为这可能是个骗局,就匆忙下楼到事务长的办公室。那个年轻的小伙子——也是个正派人——站在保险柜旁。我们背对着门。接着我就感到天旋地转,眼冒金星。印象中最后见到的就是年轻的泰勒脸上的表情,当时他转过身,看到了我背后站着的人。”

  H。M。抿紧了双唇。他又往后靠了靠,拉了拉身上的床罩。

  “我没看见凶手的脸,”他解释道,“但年轻的泰勒看到了。所以他必须被干掉。情况一团糟,凶手没有太多的时间。”

  “等一下,凶手想要什么呢?他根本没有去找乘客的指纹卡!”

  “没有吗?”

  “没有。他甚至碰都没碰。”

  汽笛声又响了,震得耳膜嗡嗡作响。H。M。舱里涂黑的舷窗打开了一点,一缕缕白色的薄雾像湿冷的羊毛从窗缝里飘进来,又像冬天人们口中呵出的白雾那样消散了。

  H。M。的床头点着一盏昏暗的灯,厚厚的床帐遮住了灯光。他示意麦克斯关上舷窗,把灯光完全露出来。

  “其实嘛,”他带着歉意继续说道,“我对你并不十分坦白。你不是第一个上这儿来看我的人。船长来过了。事务长也来过。从船长那儿我拿到这个。”H。M。把手伸到床边的桌子,拉开抽屉,拿出一把。45口径的军用左轮手枪。他把枪放在了腿上。“从事务长那里,我终于偷到了这些东西。”这次他举起了乘客指纹卡,把卡片展成扇形。“我有个主意,在解决问题之前,我会需要这两件东西的。”

  麦克斯端详着左轮手枪,一种不安的情绪慢慢侵入了客舱,像薄雾一样可以清楚地感觉到。

  “确切地说,你想干什么?”

  “等船长有空了,”H。M。回答道,看了看表,“他会到这儿来。我会向他解释这是个什么样的阴谋,又是如何进行的。接下来,他有两套行动方案。他既可以直接把凶手揪出来,就像他可能会做的那样。或者另一套方案——但那只是我的一个主意。不管是哪种方案,我提醒你我们都录下了这个恶棍的踪迹。证据就在那儿摆着,孩子。他这会儿肯定是又盲目又绝望。”

  呜——呜——呜!雾角的声音传来,这声音一开始吹散了薄雾,之后的回声又陷在里面哆哆嗦嗦地飘远了。

  “快,”H。M。温和地说。“我得用棉花球把耳朵塞住,免得让这声音把我的脑袋炸开。”

  “可是——”

  “我说了快。你哥哥来的时候会警告你的。”

  麦克斯耸耸肩,让步了。他看到的最后一个场景,是H。M。正表情严峻地看报纸上的连环画版。他走出客舱,关上舱门,来到救生艇甲板对面侧舷前的狭窄过道上。接着,他推开外面对着过道的门,呼吸雾气。

  浓雾就像轻烟似的盘旋飘浮。雾气先是弄得你鼻痒痒,之后又让你的鼻子不舒服;把它吸入肺中,就开始咳嗽;把雾气从脸上擦掉,脸上就留下黑呼呼的湿印子。尽管十五或二十英尺外的物体无法看清,但是随着薄雾的飘移,它们的轮廓时隐时现。麦克斯从甲板的前部(乘客是不允许进入的)慢慢向其后部走去,经过一扇小铁门,然后出现在自由活动区。

  除了雾气,一整天空气的味道也不同。他们要回家了。你差不多可以闻到陆地的气息。除了船长他们,谁也不知道现在在哪里,而他们又不肯说。过去的两天里,麦克斯跟瓦莱丽·查佛德交谈,跟她打乒乓球,跟她在船上的游泳池里游泳,满脑子里全是瓦莱丽·查佛德……

  砰。

  他立刻停下了脚步。

  他听到声音是从上面的某个地方传来的,因为大雾的关系而发闷。那声音发着颤,被汽笛的声响淹没了,但是当那记响声渐渐消失时,麦克斯又听到了这么一下。砰。声音听上去像是有人使蛮力用皮鞭抽打木门的感觉。

  在他前面不远处,朝着甲板网球开阔场地的地方,有扇门通往小健身馆。迄今为止,还没人在里头健过身。门前的空地上有一个用网围住的小高尔夫球场,以及一个悬在木头舱顶上的沙包,薄雾将一切都遮掩了。半明半暗之中,似乎有人站在那里,每隔一会儿地就拿拳头击打沙包。麦克斯感觉那人心里因为恐惧跟绝望而窝了股火,又无法用言语发泄出来。

  砰。

  “喂!”他喊了一声。那人最后冲着木头舱顶打了沙包一拳。你几乎能感受到这一拳的怒气。有扇门关上了。麦克斯走到健身馆的门口时,沙包还在那里晃动,而那人已经走了。

  爱德华迪克号上的气氛现在就是这样。他下楼时,发现瓦莱丽正在长廊的角落里哭泣。她并不想跟他说话,起身回了自己的客舱。拉斯洛普和胡佛起了些争执。胡佛要比飞镖,拉斯洛普拒绝了;他说,假如使用得当,飞镖可以成为杀人的武器。麦克斯试着看了会儿书,随着傍晚的来临,雾角声声,他打起精神不受其干扰。六点半时,比他期望得还要早,事务长在大厅里向他打招呼。

  “去那个老家伙的客舱吧?”格里斯沃尔德弯下身子,凑近了轻声说道。“他们刚派人叫我去。”

  “现在?”

  “现在。知道他们叫我带上什么吗?告诉你。我的墨轮,还有伯纳的那个橡皮图章所用的印油。他们就在外面。”听到雾角的声音,格里斯沃尔德鼓起勇气,跃跃欲试。“我想真相就快大白了。很快就会了。”

  他们敲响H。M。客舱的门,马休斯中校的声音叫他们进去。这个客舱带有私人浴室,现在灯火通明。马休斯中校吸着雪茄,样子非常不安。H。M。靠坐在床上;他那老式羊毛睡衣的领子绕着脖子扣紧了,而且,不管头疼不头疼,他抽着黑烟斗,膝盖上放了一块绘图板,板上放了一支铅笔和几张纸。麦克斯有点惊讶地注意到,床边的桌上有一台小型手提收音机,一张爱德华迪克号的设计平面图,以及一块干净的手帕。

  “进来,”H。M。叫道,把烟斗从嘴里拿了出来。“东西带来了吗?墨轮和印油?”

  “都在这儿,”事务长说。

  “那就坐下吧,”H。M。带着某种坚定的神情说,“我们有很多官方事务要做。该死的雾角!”

  “这没办法,”马休斯中校指出。“怎么样?你有发现了吗?”

  H。M。的身子向后靠了一阵,眼睛看着舱顶的灯,慢慢地吸着烟斗,又慢慢地让烟雾往上飘。他嘴角泛着一丝苦笑。即便在他开始幸灾乐祸地前摇后晃时,眼睛也还是严肃的。

  “我就是坐在这儿思考,”他说。“这是长期以来我所遇到的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