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灵塔
小个子的黑川把力气活留给我,自己像只松鼠一样敏捷地奔到了门口,堵住了侦探的去路。
我力气大,欣然接受分配的“任务”,一个箭步冲到森村身前,和他扭在了一起。
侦探力气也不小,但我学生时代练过柔道,一般人不是我的对手。最后我终于制服了他,把他按在地上,骑在他身上,勒住脖子,勒得他直咕噜。
“不错不错,北川,你把他按紧点儿,别让他出声。我马上去取工具结果了他。”
黑川飞奔而去。他说得挺吓人,难道他还真会杀了侦探不成。我有点儿胆怯,但手上却不敢松劲。侦探憋得脸通红,两眼射出愤怒的目光。我故意避开他的眼神,只顾用力卡住他的脖子。
一会儿,黑川带着他的秘书来了,手里还拿着一卷麻绳和一块白棉布。
“你赶紧帮北川把这家伙的腿按住,好让我把他捆结实点儿。还得把他的嘴堵上。”
黑川吩咐着,自己也不停地忙活,就像一只捉住猎物的蜘蛛围着侦探窜来跳去,很快侦探的身子就被他用麻绳捆了个结实,动作相当利索。
“这下好啦,侦探先生,先委屈你一下,暂且到壁橱里待一会儿吧。”
黑川吩咐我和秘书把他抬起来,搬到隔壁房间,打开橱门,把他扔了进去。
“侦探的事摆平了,现在该商量商量秋子的事了,到底让她躲到哪里去呢。”
黑川忙得直喘气,掸掉西服上的尘土,要回会客室。我也整整弄皱的衣服,跟他走了进去。然而等我们回到会客室一看,秋子却没影了。
“咦,怎么回事。秋子——,秋子一一侦探已经被我们收拾了。没事了,快出来吧。”
黑川在房间里四处搜寻,一下反应过来,扭头对我说:
“糟了,秋子跑了。你看——”
果然,刚才黑川为了防止侦探逃跑而关上的房门,现在则大敞着。
我们立刻赶到大门口,玻璃大门也开着,门边的高跟鞋也不见了。
秋子是趁我们忙着捆绑侦探时偷偷溜走的,也许她不忍目睹我们和侦探的格斗。
我走出大门,来到大街上。已近深夜了,周围静得出奇,看不到一个人影。我呆呆地望着前方,一阵悲凉涌上心头。啊,秋子,难道从今以后我再也见不到你了吗?
“黑川,她不会想不开,做出傻事吧?”
“你是说自杀吗?”
“嗯。”
“我想不会的。现在的秋子已是历经磨难的考验,像今天这样的事情,这几年她已经过了不少次,她不是性格脆弱的女人,更不会去自杀。
“我想她可能是回幽灵塔了,那里还有她没有干完的事。”
黑川对自己的判断好像很有把握,一点儿也不慌乱。
“也许你猜的对,但我还是放心不下。”
我的眼前仿佛又出现了秋子苍白忧郁的脸。
“既然这样,那就让我的秘书去车站看看吧。她肯定是乘开往K镇的末班火车回幽灵塔了。”
“不用了,还是我自己去吧。只有亲眼确认我才放心。”
我在黑夜里飞奔起来。
“那就由你去吧。不过,当你确定她坐车回幽灵塔之后,请一定回我这里一趟,我有事要商量,而且我们还得处置侦探。”
我听见黑川在我背后大喊。
我不顾一切地奔到火车站。刚到检票口,正赶上开往K镇的末班车就要发车了。还好,我拿的是从东京到K镇的通票,赶紧出示了一下,奔上站台。看到了,我看见秋子登上了一节二等车厢。
我远远看到她的侧脸还是很苍白,但却毫无慌乱之色。这下我才放了心。她回幽灵塔,而森村侦探还被关着,不用担心她被抓了。
我产生了一股冲动,想要跟她一起乘车回去。但是和黑川的话还没有谈完,况且我也不能逃避拘押侦探的责任,所以只好依依不舍地目送秋子离去,然后又回到了黑川的事务所。
奇特的交易
回到事务所一看,黑川正坐在会客室的沙发上等我。
“秋子是回幽灵塔了吧?”
好像一切全在他的意料之中。
“嗯,我看见她上了开往K镇的火车。不过我还是不放心,就算她真的回幽灵塔了,也说不定会出什么事。”
“你还认为她会自杀吗?”
“是的,就算她不自杀,说不定也会销声匿迹。你可真能沉得住气。”
“我相信她决不会自杀。这么说是有根据的,北川,你觉得一个根本无罪的人仅仅因为冤情就会自杀吗?”
黑川脸上露出一丝神秘的微笑,专注地看着我。
“哎,冤情?难道秋子是被冤枉的?”
“正是。实话给你说吧,她根本没有犯任何罪,是完全清白的。”
“是啊,我也不相信她会毒害我舅舅。可是现在已经证明她和和田银子的确是同一个人,那个和田银子不是杀害老太婆的大罪人吗?就算这回投毒的罪名不成立,可她还是逃不脱原来的罪名啊。”
“这就是你大错特错了。杀害铁婆的根本不是她,而是另有凶手。这是我最近才查清的事实,还没有对任何人讲。所以,即使秋子和和田银子是同一个人,现在也没有必要担心。这是连秋子自己都还不知道的秘中之秘。”
黑川好像要吐露一个大秘密,故意把声音压低。
可是这来得太突然了,一时间我竟然不能相信他的话。
“可是在6年前,我舅舅亲自宣判和田银子就是凶手呀。”
“那个判决本身就是个极大的错误。你知道,当时我是和田银子的辩护律师,为了救她我煞费苦心,甚至不计利益,全力帮她收集证据。但在当时的情况下,我无论如何也无法推翻检察官的指控。
“首先是她左手的伤口和老太婆嘴里含着的肉完全吻合。有这种铁证,加上其他所有情况都显示她有罪,我可真是无计可施。
“当时因为工作原因,我常去监狱探视银子,她从一开始就断然否认对她的指控,丝毫也不畏怯。在宣判终身监禁之后,她痛不欲生,认为她是冤枉的。
“她跪在我身边苦苦哀求,让我帮助她。她说既然官府无力查出真凶,那她自己就去查。无论如何她都要查出真正的凶手。从那以后,调查真凶就成了她的一大使命。
“于是我去求助当时的狱医股野礼三,帮她成功越狱,去接受芦屋先生的手术。我从不认为我是在做坏事。只要没有确凿的证据,我就坚信银子无罪。
“最后,我终于找到了确凿的证据。真正的杀人犯果然是另外一个人。凶手是谁、现在何处、犯罪动机、作案手段,这些我全都弄清楚了。”
黑川言之凿凿,看来不会有假。难道和田银子真的不是什么杀人犯,是清白的?对,光看蜡面模就会很清楚,那么天真可爱的姑娘怎么会犯下谋杀养母的大罪呢?
积聚在我心头的阴云立刻散尽,让我一下轻松了许多。秋子啊秋子,请宽恕我对你哪怕是一瞬间的怀疑吧,我会十倍、百倍地去爱你。
我高兴得忘乎所以,但冷不丁看了一眼黑川的表情,他好像还另有图谋,偷偷在笑,于是我又对他小心起来。
“可是你为什么不把这件事告诉秋子呢?你应该先告诉她本人才对啊,那样我们也用不着让森村侦探吃苦头了。”
“就是啊,北川。我也有难处啊,在和你约好之前,我不能对任何人讲,包括秋子在内。”
莫名其妙。
“我不知道你到底有什么难处,但难道你不该向警察检举真凶吗?那样秋子不就洗脱罪名了吗?”
“唉,就是啊。检举不检举真凶,全看你的意思了。”
他的话很奇怪,我可不能上他的当,他的话里头肯定有企图。
“看我的意思?这是什么意思?”
我立刻反问。黑川眯起他的小眼睛,盯着我的脸,接着说:
“我想先问你一句,你是不是真心想救秋子?”
“哈哈哈哈,你在说什么。难道现在你还不明白我的心吗?”
“那就是说你是真心想救秋子喽。”
“那当然。”
“不过呢,要救秋子,你必须做出一个痛苦的决定,你能行吗?”
“为了救她,我不惜付出任何代价。”
“你敢肯定吗?好的,既然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那我就说了,明早请你回幽灵塔去见一下秋子,你还要向她宣布不希望有杀人前科的人再待在家里,请她立刻离去。也就是说,你必须明明白白地告诉她你已经不再爱她了。”
这个家伙在胡说什么,简直快疯了。
“哼,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这是解救秋子的第一步。”
“我不明白,为什么要我这么做,请你讲讲理由。”
“理由嘛,”黑川的眼睛眯得更细了,继续盯着我,“要是你不这么说,秋子就不会打消对你的爱意。虽然刚才她也说讨厌你,但那不是她的真心话,正是因为她还爱你,所以才说了一时的气话。那和真正的断绝爱情有天壤之别。
“要是真的一刀两断的话,那就不会生气或者怨恨,她会根本无视对方的存在。而现在我想让你做的,不仅是让她无视你的存在,更要达到让她憎恶你的程度。”
“我还是不明白。那样一来,秋子自尊心那么强,说不定以后一辈子都不再搭理我了。”
“对对,就是要这样。我就是想让她一辈子都不理睬你。如果不这样,我绝对不会救她。”
“黑川,你是真心诚意的吗?”
“真心诚意?就算我疯了好了,要是真心诚意的话,那就有点儿太对不起你了。”
“对不起我?你到底想……”
“好吧,你别吃惊。给你明说了吧,我想娶秋子为妻。要是她不答应嫁给我,我就绝不帮忙。我会继续不公开我找到的证据。我的决心已经定了,谁说什么都没有用,我不会再变了。这回明白为什么要你和她断绝关系了吧。”
我是个急性子,一听这话立刻火冒三丈,握紧拳头想揍他一顿,可又不好动手。那我就去警察那里检举说还有另外的真凶?不行,恐怕会徒劳无益。现在只有我和黑川两人在场,没有其他的证人,黑川要是坚持不认帐,我也没办法。
“黑川,这也太荒唐了吧。不娶她为妻,你就眼睁睁看着一个清白之人身陷冤狱,想不到你这么卑鄙。”
然而黑川这家伙对言语谴责根本无动于衷,反倒更加无耻地说:
“也许我很卑鄙,但你也一样,你也是卑鄙无情嘛。”
“我哪里卑鄙了?”
“你看不是吗,你不也是不娶她为妻就不救她吗?如果你和秋子断绝关系,她就能借助我的力量获救,可你现在却不愿和她断绝关系,这种心理不就是只要你自己的爱情得到满足,就不管秋子会怎样吗?这样看来,其实你和我一样,哈哈哈哈,不只是我一个坏人吧。
“你要是真的能抛弃私情,一心为秋子着想,那你就会和她坦然地断绝关系。那才叫真正的爱情。那样我就会为秋子洗脱不实之罪。看吧,让她身背恶名,还是还她清白之身,全在你的选择,全在你的决心了。你明白吗?”
黑川巧舌如簧,我不善辩理,一下子想不出话来反驳他。
我感觉自己就像陷进了泥沼一样,越挣扎就越往里陷。黑川的这套逻辑,找不出一丝破绽。论力气我有赢他的自信,但是在诡辩的律师面前,我施展不开。
而且仔细一想,黑川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他的确不像绅士,但先别去管他,单看我自己,也确有一厢情愿的地方。我的爱情或许也不是纯粹无暇的。
如果真是只替秋子着想的话,那我就该牺牲私情,让她重获清白,那才是真正的爱情。如果我在这里固执己见,秋子马上会再次被关进监狱,饱尝痛苦。那样她不就太可怜了吗?
“黑川,如果,如果我要是无论如何不答应和秋子断绝关系,你会怎么做?”
我心乱如麻,抱怨了一句。
“没什么,我会彻底死心的。我可不像你一样犹犹豫豫,我还会向你道贺,然后分手。”
“难道你会满足吗?”
“就算不满足,可我在失去秋子以后,也会取得复仇的胜利。”
“复仇?”
“你别害怕,用不着我来复仇,上天会替我惩罚你们。你可以想像一下,你们俩为了避开警察的搜捕,不得不逃到深山老林里生活,除此以外没有安全的方法。
“可是秋子过去的所谓罪恶,就算我不讲,森村侦探也全都知道了,他肯定会一直追踪下去。你们会终日不得安宁,生怕哪天被警察抓到。白天你们怕见生人,晚上则会不断地做噩梦,你们过不上一天的幸福生活。微笑将从你们脸上消失,而忧郁和恐惧的阴影则会时时伴随你们。这样你们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