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坡杀人案 作者:江户川乱步





    “今晚八点前后有人出人胡同吗?”
    “一个也没有。天黑以后,猫也没过去一只。”冰淇淋店主的回答很得要领,“我
在这儿开店很久了,这个店的女主人,夜间极少从那儿走,因为路不好走,又暗。”
    “你店里的顾客中有没有人进胡同?”
    “没有。所有的人都在我面前吃完冰淇淋后,马上就离开了,这是毫无疑问的。”
    假如我们相信冰淇淋店主的证词,那么,即使罪犯是从后门逃去,他也没有走这惟
一的通路——胡同。但也没有人从前面溜走啊,因为我们一直在从白梅轩向这里观察,
从未离开。那么,罪犯到底是从哪儿逃走的呢?按照小林刑警的推理,罪犯逃走有两种
可能,要么他潜入胡同某家有前后门的家中,要么他本人就是租住在某人家中的人。当
然也有可能从二楼顺屋顶逃走,但从二楼调查结果看,临街的窗户没有动过的迹象,而
后面的窗户,因为天气闷热,所有人家的二楼都开着门窗,人在阳台上乘凉,从这儿逃
走看来是较困难的。
    检查人员在一起开会研究新的侦查方针,最后决定分组侦查附近的房屋。前后左右
的院落总共也不过十一个,侦查工作并不费事。同时再次对旧书店进行侦查,从屋沿下
到天花板内,全部查了个遍。结果不仅没有得到任何线索,反而把事情弄得复杂起来。
原来,与旧书店一店之隔的点心店的男主人,从傍晚到刚才,一直在屋顶凉台吹萧,他
坐的位置正对着旧书店二楼的窗户。
    各位读者,此案越发有趣了。罪犯从哪儿进去,又从哪儿出来的呢?不是后门,不
是二楼窗户,当然也不可能是前门,会是哪里呢?抑或如烟气似地消身遁形?不可思议
的事并不仅仅如此,小林刑警带到检察官面前的两个学生说得更玄。他俩是某工业学校
的学生,寄宿在附近,都不像调皮捣蛋搞恶作剧的人,但他们的陈述使案情愈发不可理
解。
    对检察官的提问,他们的回答大体如下:
    “刚好在八点钟左右,我站在这旧书店前,翻看桌子上的杂志,这时里边响起一个
声音,当我抬眼望过去时,这扇拉门关闭了,不过这个格子还开着,透过格子的缝隙,
我看到一个站着的男人。但就在我看到的同时,那男人刚好关格子,所以详细情形不清
楚。从腰带上看肯定是个男人。”
    “你说是个男人,你有没有注意到别的什么?如身高。衣服式样什么的?”
    “我只看到腰以下的部位,身高不清楚,衣服是黑色的,可能的话,也许是细条子
的,不过,我看到的是黑色。”
    “我和他一起在看书,”另一个学生说,“同样听到了声音,看到格子关闭,但是
那个男人穿的确实是白衣服,没有条纹的纯白衣服。”
    “这可怪了,你们俩必定有一个错的。”
    “绝对不错。”
    “我从来不说谎。”
    两个学生相互矛盾的陈述意味着什么?敏感的读者或许能够发现这个问题,实际上
我本人就已经发现了。但检察官和警察们似乎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他们没有做更深的考
虑。
    不久,死者的丈夫,旧书店店主接到通知后返回家中。他年青、赢弱,不像个店主。
见到妻子的尸首后,惊慌失措,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有眼泪一滴一滴地往外流。待他
平静些后,小林开始提问,检察官有时也从旁插语,结果却令他们失望,店主全然没有
关于罪犯的一丁点线索。“我们平常与人可无冤无仇啊!”说完,年青的店主又啜泣不
止。而且,各种调查表明,他从未有过盗窃的劣迹。店主和店主妻子的历史及其它调查
事项,都不存在特别的疑点,并且与本故事关系不大,因而略去。最后,刑警对死者身
上的许多新伤提出质问,店主极度踌躇之后,终于回答说是她自己搞的。然而,关干其
理由,虽经严厉询问,仍得不到清楚的回答。由于他当天夜里~直在外,即使这是虐待
的伤痕,也不会伤害其性命,刑警或许是这样考虑的,因而未予深究。
    如此这般,当晚的调查告一段落。他们留下我和小五郎的住址、姓名,取下小五郎
的指纹。待我们踏上归途,时间已是下半夜一点钟了。
    如果警察的侦查没有遗漏而人们的证词也没有说谎的话,这个案子则委实无法解释。
然而,据我事后所知,小林刑警第二天进行的所有调查仍一无所获,较之案件发生的当
夜,案情无丝毫进展。所有的证人都足以信赖,十一栋房子里的人全部没有值得怀疑之
处。对被害者的家乡所进行的调查,也没有发现任何疑点。至少小林刑警——刚才说过,
他被人们誉作名侦探——所作的竭尽全力的侦查,只能得出根本无法解释的结论。事后
我还听说,作为惟一的物证,小林让人带走的电灯开关上,只有小五郎的手印,没有其
他任何发现。也许是小五郎当时手忙脚乱,开关上才留下许多指纹,但全部是小五郎一
个人的。小林刑警认为,或许是小五郎的指纹把罪犯的指纹掩盖消除了。
    各位读者,故事读到这里,您是否会作出这样的想象——本案杀人犯并不是人,而
是猩猩,或印度毒蛇,我就曾这样想过。然而东京D坡并无此类物种,而且证人明明看
到室内有男人的身影。即使是猿类也该留下足迹,死人脖子上的指痕岂能是毒蛇所为!
    闲话休提。我和小五郎在归途中非常兴奋,海阔天空,谈兴大增,不妨试举一例。
    “你知不知道作为小说(黄色的房间)的素材,发生在法国巴黎的RoseDefacourt
案?即使到了百年后的今天,那件杀人案也还是个谜。今晚的案子,从罪犯没留下足迹
这一点来看,不是与那个案子极其相似吗?”小五郎说。
    “是啊,真不可思议啊。经常有人说在日本这样的建筑物里,不可能发生外国侦探
小说所写的那样扣人心弦的案件,可我不那么认为,眼前就发生了这样迷离的奇案。能
不能破案我没把握,不过,我想通过这个案子试试我的侦探能力。”我说。
    我们在一小巷处道别。不知为什么,小五郎那抖动着肩膀,转过小巷离去的背影给
我留下奇怪的印象,那件漂亮的条纹浴衣,在黑暗中显得更加与众不同。
     
(下)推理
    十天以后,一天,我前去小五郎的住处拜访。在这十天里,关于这个案子,小五郎
和我做了哪些事?想了些什么?得出什么结论?读者可以从今天我和他的谈话中得到充
分的了解。
    在此以前,我与小五郎只是在茶馆相见,拜访他的宿舍今天还是第一次。以前我曾
听他说过这个地方,所以没费什么周折就打听到他的住处。我走到一家香烟店门前,向
女主人询问小五郎在不在家。
    “啊,在。请等一下,我马上去叫。”
    说着,她走到柜台近处的楼梯口,高声叫喊小五郎,小五郎借住在这家二楼,听到
喊声应声赶下楼来,看到是我,吃了一惊,说:“啊,请上楼!”我跟在他身后走上二
楼。他的房间使我大为惊讶,这房间布置很特别,虽然耳闻小五郎很怪,但确实没想到
会怪到这种程度。
    四条半日本席的铺面上,全都堆满书籍,只有中间露出一小块榻榻咪,一摞摞书籍
宛如石林,高抵天花。房的四周什么也没有,真让人怀疑,在这间房子里他怎么睡觉?
主宾二人甚至无处落坐,若不小心,或许会把这书山碰塌。
    “实在太挤了。对不起,没有坐垫,请找本软些的书坐吧!”
    穿过书山,终于找到一个可以落坐的地方。我茫然环顾四周许久。
    在此,我应该就这间房子的主人明智小五郎向诸位作一简单的叙述。我与他仅仅是
萍水相逢,他有什么经历?靠什么生活?以什么为生活目标?我都一概不晓,只有一点
我敢肯定,他是一个无固定职业的游民之一。退一步说,算他是个学究,他也是个行为
怪异的学究。他常常说他在研究人,但我终究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仅仅知道,他
对犯罪案件和侦探有着非同寻常的兴趣,并且具有令人敬佩的丰富的知识。
    他与我年龄相仿,不超过二十五岁,身材精瘦,如先前所说,习惯走路晃肩,但这
习惯决非英雄豪杰式的。其走路姿势倒使人想起那位一只手不太自由的牧师神田伯龙。
从脸型到声音,小五郎与他酷似——没见过伯龙的读者,各位可以想象一位充满魅力,
并极富天才的男士,但不一定是美男子——不过,小五郎的头发更长一些,而且茂密蓬
乱,似乎要把头发搞得更密。好像一向不讲究穿戴,通常在棉织衣服上扎一条粗布带。
    “你来了,我很高兴。从那以后我们很长时间没见面了。D坡的那件案子现在怎样
了?警方好像还没有找到罪犯的线索,是吧?”
    小五郎同往常一样手揉着头发,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其实,我今天到你这儿来,就是要跟你谈这件事。”在不知如何开始之中我开口
说道:“从那以后,我对本案作了各种考虑,不仅考虑,而且我还做了侦探式的现场调
查,并且已经得出结论。今天我想对你通报……”
    “噢?你这家伙还真不简单啊!那我倒要详细听听啦。”
    在他的眼神里浮现出一种明白了什么似的轻蔑而自信的神色,这激励起我这颗有些
犹豫的心,我开始信心十足地讲下去:
    “在我的朋友中有一位新闻记者,他与负责本案的小林刑警是好友。因此,我通过
新闻记者了解到许多警察方面的详情。不过,警察一直没有侦查方向。虽然做了各种各
样的努力,但都没得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你还记得那只电灯开关吧?那对他们也没丝
毫用处,那上面只有你的指纹,他们认为大概是你的指纹把罪犯的指纹掩盖了。我知道
他们困惑迷茫,因此我就更热心于我的私人调查。你想想,我得到了什么结论?而且我
为什么要在向警察报告之前到你这儿来?
    “不知道,也没关系。从案发当日我就发现一个问题,你还记得吧?那两个学生关
于罪犯嫌疑的衣服叙述,两个完全相反,一个说黑,一个说白。眼睛再不好使的人也不
会把完全相反的黑白两色搞错。我不知道警方对此作何解释,不过,我认为这两人的陈
述都没错。你知道为什么吗?那是因为罪犯穿着黑白相间的衣服,粗黑条浴衣,出租房
中常有的那种出租浴衣。那么,为什么一人看成黑一人看成白了呢?因为他们是从拉门
格子的缝中看到的,在那一瞬间,一个人眼睛处于缝隙与衣服白的部分相一致的地方,
一个人的眼睛处于与黑的部分相一致的位置。也许这是难得的偶然,但偶然绝不是不可
能,而且在本案中也只能做这种考虑。
    “在明白了罪犯的衣服是条纹形状之后,这仅仅缩小了侦查范围,还没有找到确实
的证据。第二个证据是电灯开关上的指纹。我通过我的新闻记者朋友要求小林刑警对指
纹——你的指纹——进行了多次检查,结果证实我的想法是正确的。哎,你有墨汁吗?
我想借用一下。”
    于是,我给他做了个实验。首先我用墨汁薄薄地涂在右手拇指上,然后从怀中取出
一张纸,按上手印。等待指纹晾干,再次在同一手指上涂上墨汁,在原来的指纹上,改
变手指的方向仔细按下,这样则清楚地显现出相互交错的双重指纹。
    “警方以为你的指纹压在罪犯的指纹上,从而消除了罪犯的指纹。从现在这个实验
可以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无论怎样用力.只要指纹是由线条构成的,线与线之间必然
会留下先前指纹的痕迹。假如前后指纹完全相同,按的方法毫厘不差,各线完全一致,
或许后按的指纹可以掩盖先按的指纹,但这是不可能的。即使可能,对本案来说,其结
论仍然不变。
    “如果是罪犯熄灭了电灯,那么,他必然会在开关上留下指纹。假想我就是警察,
我在你的指纹线与线之间寻找罪犯留下的指纹,可是一点痕迹也没有。也就是说,不管
是先是后,在那个开关上只按下了你的指纹,——尚不清楚为什么没有留下书店主人的
指纹,也许那个房间的电灯打开以后就没人关过。
    “以上事实究竟说明了什么呢?我这样猜想,一个身穿粗黑条纹的男人——这男人
与死者青梅竹马,可以考虑失恋而引起的怨恨是他杀人的动机——你知道旧书店男主人
每夜外出,于是,趁他不在家之机袭击了他的妻子。没有声音,没有抵抗痕迹,说明死
者非常了解那个男人。那男人在充分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