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妙的幽会





  “你是美国侨胞吧?” 
  瞬间病人的眼睛好像一亮。 
  “你怎么知道?” 
  “完全可以知道。我们不能无条件地接受病人。如果病人是清醒的,那就是另一回事……” 
  总务的话还没说完,病人就瞪了他一眼: 
  “翻过我的口袋了?” 
  总务显出蔑视对方的表情回答说: 
  “没有办法。病人神志不清,要跟家属联系,怎么个联系法?结果只好看身分证。我们只看了身分证,其他东西连碰也没碰,所以你放心好了。” 
  “还有谁看了这张护照?”病人瞪着总务问道。 
  “院长和我看过。” 
  病人好像要说什么,又没吭声,霍地转身走出医院。 
  总务看着病人的背影,等到他的身影消失了,马上拿起话筒给警察局打电话。 
  “请给我找一找侦察科的姜民植先生。” 
  “还没有上班。” 
  总务请他转告姜民植,请姜民植一上班,就打个电话来,然后放下话筒。 

  一个头上缠满了绷带的男人走了进来,邮电局的女职员吓得支起身来。 
  “能打长途电话吗?”头上缠着绷带的顾客问。 
  “打到哪儿?” 
  “汉城。 
  “唔,行。” 
  顾客掏出一张五千元的纸币,要求全部换成一百元一枚的钱币。 
  “你打算把五千元都用掉?” 
  顾客只是默默地看着她。女职员觉得顾客的样子很可怕,不想再跟他多讲话,数了五十只一百元的硬币给他。 
  顾客把钱币装到一边的口袋里,然后朝自动电话亭走去。他先拿了几枚钱币投进去,然后按了号码。他是用左手按的,手腕上戴着一只罗莱克斯表,金光闪闪的。 
  “喂” 
  “是我。”顾客连忙说。 
  “怎么样了?”对方是女的,用平静的、但是很着急的腔调问道。 
  “失败了。”小伙子用压低了的声音说。 
  “失败了?没能把他干掉?” 
  “哎。看起来没那么容易。” 
  “傻瓜!我说过几次了,不能让他活着。让他活着是不行的。” 
  “知道。不过我反而差一点死在他手里。现在我的头伤得很厉害,刚在医院里看了急诊出来。医院说头部要拍片子,而且不住院不行。我觉得没法住,又跑了出来。这样下去会死的。你得帮帮我。” 
  “傻瓜!怎么这么不顶用!你怎么对我交代。” 
  “你得来一趟把我带走。现在我头上缠满了绷带,而且医院里的人看过我的身分证,好像是在我昏迷不醒的时候看的,怎么办?” 
  “你不知道我不能动吗?”女的光了火。 
  “知道。不过,现在我一个人活动……” 
  “别说这种话。不管怎么样,都应当自己解决。我不能离开此地。今后我们不能一块儿走。警察的监视很严密。把看过你身分证的人一概干掉!” 
  “办不到。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人。而且现在我一点没力气。这样下去不知道会闯什么祸。”小伙子浑身颤抖,绝望地说。 
  他是情急求援,而对方却冷若冰霜。 
  “傻瓜!现在说死有什么用?叫我怎么办?我又不能分身!我在这儿动弹不得,一步也不能动!” 
  “别撒谎!你现在是嫌弃我、躲着我,想一个人逃走,对吗?”小伙子几乎是大嚷大叫。 
  “别说傻话!我在等你,快来吧!” 
  “来不了。钱丢了,也没有力气走路。千万请你救救我!” 
  小伙子用拳头捶着放电话的木头架子。坐在办公桌旁边看早报的女职员惊讶地看着他。尽管是密封的,电话亭里的喊叫声还是多少传了一些出来。 
  “我要死了。你不帮我一把,我就要死了!你尽量利用了我一通,现在装傻,叫我怎么办?还不如把我杀掉呢!叛徒!我不想死,决不死!你以为我会放过你这个背信弃义的人去死吗?我绝对不死!” 
  电话已经挂断了,可他依旧在喊叫。外面的女职员不听也听见了,觉得非常紧张。他一出来,女职员就吓得站了起来,尽管想装着不知道,但脸上还是无法掩饰地显出警戒的神色。小伙子瞪了她一眼,踉踉跄跄地朝门口走去。女职员鼓起勇气开口说道: 
  “喂,你怎么样?” 
  时间还早,除了她,谁也没有上班。小伙子一愣,霍地转过身来瞪着她,把行将跌倒的身子靠在墙上。女职员又问了一遍: 
  “没关系吧?” 
  她是个虔诚的基督教徒。一切事都以《圣经》为基准来考虑决定,而且认为这是人生的最大喜悦。哪怕自己只有一点点钱,她也会拿出十分之一献给教会。但她也不是真正从心底里去爱某一个人,因为《圣经》里写着要受敌人,所以她也就去爱了。她是个二十九岁的乡下姑娘,属于大年龄的老姑娘,连没有结婚她也认为是上天的恩惠,所以全心全意地干工作。 
  在她看来,这个年轻男人分明是一头受了伤的野兽,好像是迷了路,而且后面有人在追赶。他一清早就到邮电局来,无论如何是不寻常的。这不是一般的事。莫非是主派到我头上的?这么一想,她真的觉得好像就是这么回事了。 
  “这大概是主给我的某种启示。” 
  她心里这样想,觉得不能再坐视不管了。她还从那男人身上发现了一些能激起她好奇心的东西。那男人的皮肤像女人一样白皙。她自己的皮肤特别黑,由此而联想到因为皮肤黑而每次都被男人打退票的事。所以她一看见皮肤白皙的人就羡慕。也许是由于皮肤白皙的关系,那小伙子的衣着和长相看上去也不同,好像不是这个地方人。他非常干练,大概是从汉城来的。个子很大,尽管头上缠着绷带,但相当漂亮,是个美男子。瞬间,一丝彩虹似的幻想从她的头脑里掠过。 
  当她这样想着的时候,那小伙子已经很快地看透了她的心思。小伙子现在就是抓住一根稻草,也要哀求它救命,所以他决心缠住她。 
  “能走吗?” 
  他故意前后晃动着身体,装出要倒的样子,竭力要唤起她的同情。刚才的一脸杀气不见了,相反眼睛里显出像小鹿一样善良的光,可怜巴巴地看着那姑娘。 
  “姑娘,请你救救我。” 
  他刚把屁股放到长椅子上,便就势往下一倒。女职员看见了连忙跑过来。 
  “疼得厉害吗?” 
  他喘着粗气,大口大口地咽着唾沫,而且身子直抖。 
  “上医院去吧!我带你去。” 
  她鼓起勇气抓住男人的膀子,一种微妙的感觉通过手心传遍全身。 
  “不去,不去医院……我刚从医院来,冷!替我盖点被褥,被褥。” 
  他伸出胳膊搂住女职员的大腿。女职员大吃一惊,想把他的手甩开,但他抱得更紧,直朝身边拉,而且把脸靠在她的大腿上。女职员感到一阵昏眩,不知不觉地用手抱住了男人的头。 
  “在这儿不行,马上就有人来上班了。”女职员飞快地小声说。 
  “冷,冷得要死。阿姐,你让我暖和暖和,我是不会忘记你好处的。” 
  喊她阿姐,女职员没有不高兴。不仅没有不高兴,反而被感动了。小伙子支起上半身,用胳膊搂住她的腰,把脸靠在女职员的腹部。这个行动比刚才更进一步,女职员完全慌了手脚,但这却是她生平头一次碰到的事情,而且极富刺激性,所以她失去了自制力,反而像老母鸡孵小鸡似地搂住他的头。 
  “在这儿这样不行。别搂住我,到我家去吧。就后面,一会儿工夫就到。” 
  女职员决没有想到现在自己判断错了。她认为一切都是主的旨意,不想把责任加到自己身上。这样看问题非常方便,但她不这样看。 
  邮电局后面有一扇小门通小巷于。这是为应付紧急情况才设的门,平时关着。女职员用钥匙把门打开,先把那小伙子送出去。她住的房子离这儿一百米左右。 
  那幢屋子是一座小小的韩国式房屋,里面住着一对老夫妇,女职员租了一间单间,自己开伙。她的家在离县城三十来里的地方。由于没有定期运行的班车,所以她一个人住在县城。 
  天冷老夫妇不大出去,由于是乡下,大门一般不关。女职员带着他穿过院子,用手捂着他的嘴叫他小心。院子里的狗看见小伙子拼命地叫,因为他是生人。 
  “典淳,别叫!” 
  女职员把眼睛一瞪,小狗便摇着尾巴东跑西窜。 
  “谁呀?”里面伴随着一阵咳嗽声,传来了沙哑的问话声,这是老爷爷的声音。 
  “是我,带了一样东西回来。” 
  又传来咳嗽的声音。 
  老头通过门上的小玻璃窗朝外望,但是那时小伙子的身影已经消失在犄角上。 
  房里收拾得很干净。小书桌上放着《圣经》,还有最近很畅销的随笔集和几本小说集。书桌上面的墙上挂着耶稣钉在十字架上的像。 
  女职员赶快把小伙子扶进房里,他几乎是在昏迷状态中。她让他躺在炕头上,因为炕头上铺着褥子很暖和。小伙子在发抖,女职员替他盖上被褥,然后跪在他面前,并拢双手低下了脑袋。 
  “主啊,现在我得到了一头受伤的小羊。这头小羊冷得发抖,腹中饥饿。您给我送来的这头小羊真……” 
  她热烈地低声祈祷着。小伙子把眼睛睁开一条缝看着她。起先他听见女职员的祈祷声心里发慌。当他了解到女职员之所以容纳自己,正是因为她笃信上帝以后,不禁心里暗暗叫好。他认为这是天上掉下来的运气。这女的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把自己交给警察。 
  女职员发疯似地祷告了好长时间。好像以此来推卸自己的责任。不一会儿,祈祷完毕,她看了男人一眼。小伙子也用受感动的眼光看了看她,甚至眼泪汪汪的。女职员的眼里也凝聚着激动的泪水,好像碰见了从前的情人。 
  小伙子把手伸了过来,女职员毫不犹豫地抓住他的手。小伙子的手冰冷,而女职员的手很热。 
  “你的手冷。”她用颤抖的声音说,并用自己的两只手捂住他的两只手。 
  “谢谢。”小伙子感激涕零地说。 
  “你是主送给我的。” 
  “你假使因为我而不方便的话,我随时都可以走。” 
  小伙子说的是试探她的话,可是女职员没有察觉,反而生怕小伙子要赶快离开。 
  “你就长期呆在这儿吧,放心大胆地长期呆在这儿吧!” 
  “在这儿自己开伙?” 
  “对,自己开伙。” 
  “万一房东知道我在这儿怎么办呢?” 
  “就说是弟弟。我会恰如其分地对付过去的,你放心好了。他们人很好,儿女都在汉城,就两个老的住这儿。” 
  小伙子伸手去抚摸女职员的嘴唇,一股无法以言语来形容的甜蜜滋味掠过女职员的心胸。女职员闭上眼睛,悄悄地摇了摇头。 
  “嘴唇挺美!” 
  她的胸口堵住了,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抚摸嘴唇的手好像移到了旁边,开始抚摸耳根。 
  “啊……” 
  她不觉低声呻吟了一下。浑身像触了电似地发抖,脑子里迷迷糊糊。她生平第一次有这种感觉。她从来没有跟男人接过一次吻,这对她来说,实在是很大的打击。她没法把小伙子的手撩开,反而战战兢兢,生怕一直传到手指尖和脚趾尖的快感消失。她那张开的嘴里不断传出呻吟。摸耳根的手这次好像朝底下滑了,开始抚摸她的脖子。然后就停在那里,不住地抚摸这最敏感的部分。 
  “脖子真美!” 
  她的脖子细细的,好像一捏就要断。她急促地喘着气,扭动着上半身。男人看着双目紧闭的她,心里说: 
  “万一被警察知道了,这个脖子就得捏断!” 

  侦破科的朴刑警接到在医院里做总务工作的朋友打来的电话,起先没有当一回事。他认为他的朋友可能是神经过敏,所以接电话的时候漫不经心。 
  “他是一大早血淋淋地来的,而且刚刚清醒过来就跑走了,尽管应当住院。好像有什么人在追他。” 
  “知道了。叫什么名字?” 
  “柳甲宗。” 
  “护照号码再告诉我一遍。” 
  “护照号码是0077856。好像不是本地人。” 
  接完电话以后,朴刑警就把记下来的东西扔在那儿,走到外面去了。 
  他到外面去办完事回来,是下午两点钟光景。中饭他饱餐了一顿,由于饭后疲困症,他身于发软,坐在桌子旁边想闭一会儿眼睛,但后来又没有打瞌睡,便无心地把早上记下来的东西拿起来看看。他忽然记起来了,柳甲宗这个名字好像在什么地方看见过。他摇摇头站起身来,想对一对搜捕名单。 
  搜捕名单挂在墙上。由于大家都用手去摸,上面沾满了污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