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12-大冒险家
我掬水拍打着背上蚊子咬的疱。她突然说:
“妈咪说,用叶子敷在蚊子咬过的地方,就不会痒了。”
“什么叶子,这附近有没有?”
她看了一下:
“啊!那儿有一些!”
我去摘了一些来放在背上,可是它们一直滑下来。
“你真是不太会弄,来,我来帮你。”她说。她将叶子浸到水中,再贴到背上,叶子果然黏住了,凉凉的水滴溜溜地流下来,我伏在河边静静地让她摆弄。果然痒痛的感觉渐渐不见了。突然水中有一点动静引起我的注意:一些游走迅疾的鱼。
我记得桑迪曾用尖木叉去射鱼。我赶忙四处找寻,找到一根合适的木棍,用我的小刀把它削尖,握着另一头,我跪在河边仔细地观察它们的行踪。有一条过来,我用力一刺,可是它太快了,一溜烟过去,还差点让我跌跤。试了两三次,我终于领会其中的要诀,它们都是成群的过来,你必须要能用眼睛跟紧你认为会游到你面前的一条,它一过来马上出手。我选上最后面的一条。第一次我让它悠哉游哉地过去,因为我知道第一次它不可能太靠近岸边,可是第二次它就照着我的路线乖乖地游了过来。我将手中尖木用力刺去,一条银白的鱼随着我的手臂扬起,飞跃在阳光下。我高兴地举起棍子,望着挣扎的鱼:“我们有东西吃了!”
葆琳皱着眉说:
“生的,怎么吃?”
我好失望地往河边的大石头上嗒然一坐,才一碰就大叫着跳起来,那大石头像个火炉似的,烫得不能碰。可是也应该烫得可以烤一条鱼,不是吗?
18
虽然鱼肉还是不太熟,可是那味道真是鲜美,我们总共吃了三条。也幸好我们预先存了底在肚子里,因为接下来的两天里,我们只找到一些干果和草莓。第三天,我们因为吃了太多的芒果,两个人都泻得浑身无力地躺了一天。晚上,葆琳又开始泪眼汪汪。她哭着说:
“我要回家,这不好玩了,我要回家!”
面对着她涕泗纵横的脸,我就像任何一个碰到女人的眼泪就无计可施的男人那般无助。痢疾的肆虐,使她原本苹果般丰润的小脸又干又黄。
《大冒险家》 第一部分第一章 暴力·权势(25)
“我的肚子痛得好厉害。”
“我也是,”打死我也再不敢吃一天的芒果了,
“睡一觉吧,也许明天就会好了。”
她生气地踱着脚。
“我不要,我不喜欢睡在这个又干又硬的地上,冷得半死,还有小虫子爬得全身都是。我要回家去睡我自己的床。”
“可是现在不行。”
“我偏要!”她两脚都跺起来了。
我知道她要开始发那著名的小姐脾气了,而我目前实在没有心情消受。我挥手在她的脸上拍了一下,她惊讶地顿住了,眼泪泉涌而出:
“你打我?”
“你不闭嘴的话,我就再打!”我粗野地说。
“我恨你!”
我没有答话。
“我是真的恨你!而且我决定不要嫁给你了!”
我躺回草地上,闭上眼睛。
大地沉静了一会儿,终于她躺到我的身边,蜷缩着挤过来。
“我好冷,德士。”
我看着她,她的唇冻得发白。我想我们实在不能这样睡在毫无遮蔽的空地上,必须去找一个背风的地方。
“起来吧,我们必须去找一个比较暖和的地方过夜。”
我拖着她开始前进。我担心地看看天上,云层威胁似的低低挂着,星星和月亮都不见了,寒冷而潮湿的风吹在身上,我知道大概快下雨了。
大雨终于倾盆而下,不到一分钟,我们都湿透了。我拉着她跑起来,湿裤子黏在脚上,有拖不动的感觉,地上泥泞不堪,水坑处处。
葆琳又哭起来,半路上她跌到地上,被我用力拉了起来再继续跑。终于我们跑到一处树林中,阔叶的大树替我们遮掉了锐不可挡的雨势,让我们停下来喘一口气。
我这才发觉,她冷得浑身上下抖个不停,可是眼睛却奇异的晶亮,她说:“德士,我听到人声。”
我把她拉过来,试图以我身上的热气去温暖她。
“不,我真的听到人声!”
我摸摸她的额头,是烫的,她一定发烧了。
“来,我们休息一下吧。”我说。
她生气地把我推开:
“不——你听!”
就顺着她吧,我装着很认真地听,起先只有哗啦的水流声,终于可以隐约听到有人声讲话,似乎在我们身后。
“在这儿等我。”我小声说。
她点点头,我小心地潜入林中。走了大约五十米,终于看到一群人,他们共有三辆大车,也是到林中避雨来的。有三个人挤在一辆车中,在煤油灯的小光圈下玩着牌,还有几个人睡在其他车上。他们都穿着红蓝色的军服,手边都摆着枪。
我爬上树,看看是否还有其他的人。没有,只见另外一辆空车上有几条毯子。
我想起葆琳在发烧,无论如何我必须想办法偷一床毯子,我必须负责保护她,就像肥猫保护我一样。我从树上悄悄地溜下来,轻轻地落到空车里面,抓起一条毯子搭在肩上。我四处再看看可有其他有用的东西,找到一盒火柴和一条硬乳酪。
不久我就回到葆琳躲着的地方。
“德士?”她小声问,我听到她的牙齿在打颤。
“是的,来,快把你的湿衣服脱掉。”
我把毯子在她身上结实地扎了两圈,让她躺下,拿出小刀割一片乳酪给她。
“来,张开嘴含着这个。”
我也吃了一片,然后在她身边静静躺下,咸咸的油脂在口中渐渐酥化,真是舒服。葆琳逐渐地不再发抖,过了一会儿气息均匀地睡着了。我还记得我睡着以前对自己笑着想:其实就一个女孩子来说,她已经很不错了。树上吱吱的小鸟把我从梦中吵醒。睁开眼,透过树枝只看到一片蔚蓝的天,转身看葆琳整个人卷在毯子中,我找到她的湿衣服把它们晾在太阳下。她一醒来,我就把手指放到嘴上示意她不可出声。
她点点头,我又割了一片乳酪给她,小声说:
“你在这儿等着,我去看看!”
《大冒险家》 第一部分第一章 暴力·权势(26)
士兵们都走了,我在尚未熄尽的火堆加入几根树枝,回去找葆琳过来。经过一夜的寒雨,烤火真是无限舒服的享受。我看看太阳,估计一下时间大约是九点,又该上路了。我把毯子卷起来搭在肩上,便继续前进。
一早上我们就躲了三次,一次是几个步行的男人,再来是个坐车的男人,还有一次是一男一女驾车而过,本来想搭便车,可是又觉不太妥当。根据车辆往来的频繁,使我相信我们大概快到一个市镇了。
不久,我们果然远远地望到房子和炊烟,我拉着葆琳再度避开大路。“我们绕过去。”
她点点头,我们在田野中一脚高一脚低地踯躅前进,再回到另一头的大路时天都已经黑了。
“我肚子饿了,”她说,
“乳酪吃不饱。”
“我们会找到东西吃的。”我安慰她。
我开始寻找适当的农家,可是葆琳不让我单独行动,我只好带着她在附近等着。这家的鸡栏离屋子很远,我们只要等人睡着就可以下手。
“不要乱跑,在这里等我回来。”我警告葆琳。
不待她回答,我拔出刀子静悄悄地跑过后院,进入鸡舍。那些鸡像火箭一样四处乱射,吵得四十英里外都听得见,一只大红公鸡竟追着我乱啄,我刀一挥没有割到,顺手抓住旁边的一只,赶快把刀子塞好,一手握脚一手捏住鸡脖子,拔腿就跑。才刚一窜到葆琳身边,大屋子里的灯光亮了,一个农夫端着枪出来,他看到大门洞开的鸡舍大声地咒骂着,跑过来。
“什么事呀?”屋里有个女人问。
“可恶的黄鼠狼又来偷鸡,哪天非把它捉来烤了吃不可!”农夫生气地说着走进鸡舍里。我碰碰她示意快走,我们一路高兴地跑着,找到一个山凹。突然我们都不累了,葆琳银铃似的欢笑比烤鸡肉更为可口。
19
白天变成晚上,晚上又变成白天,我们脱离了时间的常轨,只大约记得至少三个星期,终于越过最后一座山,来到沙漠的边缘。远远的那边山下,绿色的肥沃河谷,就是伊市坦沙。可是路上行人车马很多,沙漠中一片黄沙毫无可供躲藏的树林,不可能在白天横渡沙漠。我想看出沙漠到底有多大,上次我们坐车走了三个小时,那大约是二十英里路,走一整夜应该到得了。我转身去看葆琳。她的脸早已晒得红中带黑,金黄的头发都快成白色,眉毛和睫毛在黑脸上显得特别白,双颊尖削,嘴唇干裂。我掏出一根鸡骨头给她,她先用口水把骨头润湿使它软一点,再轻轻地啃着。三个星期下来,她也学了不少。
“我们要到晚上才能过去,先找个地方休息到天黑。”
她不用我解释也知道原因,只轻轻地点点头。
“我们还有没有其他东西可以吃?”她边啃边问。
“没有了。”
我四处望一下,这附近只有沙漠地区特有的小矮树,不可能有什么野兽。搞不好也可能没有水。
“我们就快到了,到伊市坦沙就能大吃大喝。”
她静静地点点头,我注意到她看着大路上来来往往的车辆。
“他们为什么恨我们?为什么要害我们?”
我不知该怎么回答。
“我不知道。”
“那我们为什么要躲?”
“因为,我们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要害我们。”
她静了一下,突然说:
“妈咪死了,还有罗伯、艾迪都死了,所以我们不能回去是不是?”
我没有答话。
“你可以告诉我,”她镇静地说,
“我不会哭的。”
我点点头。
她直直地看着我:
“爸爸也死了吗?”
“没有。”
她转身静静地看着沙漠。好一会儿才转身对我说:
“如果爸爸也死了,你会娶我、照顾我吗?”
我看看她,她弱不禁风、楚楚可怜地站在那里,就像小狗比利不知道我会不会把手中的骨头给它。
我握住她的手,小小的指头在我掌中暖暖的,也轻轻地颤抖着。
“你知道我会的,我们很早就说定了,不是吗?”
她高兴地笑了。
“你还有一根骨头吗?”
我把袋中的最后一根给她,让她塞入口中细细地啃着。
“走吧,我们找个阴凉的地方睡一觉。”
才一开始进入沙漠,刺骨的寒风就开始无情地吹刮我们衣裳单薄的身子,我问她:
“你还好吧?”
《大冒险家》 第一部分第一章 暴力·权势(27)
她点点头,拉起衬衫遮住她的脸。
“等一下。”我打开毯子,把它由中间割开,反正过了今夜我们就到马先生的农庄了,我把半条毯子包在她身上,另外的半条包住自己。风愈来愈强,卷起砂石打在我们脸上,令眼睛无法睁开。硬路面上也铺上了一层沙。有几次我们走着走着就离开大路陷到深可及膝的沙中,我想看天上的星星来辨别方位,可是狂风飞沙中星星也模糊不清,好几次都找了好久才回到马路上。
“我看不见,”葆琳哭着说,
“沙子快把眼睛弄瞎了!”
我替她把毯子拉到头上,在前面割开两个小缝:
“好些了吗?”
“是的。”
我也如法炮制,果然舒服多了。我们再度出发,这才发觉早已不在大路上,大约又找了一个小时才回来。
“我走不到了,德士,”她抽泣着说,
“鞋子里面都是沙。”
我让她坐下,把鞋子里的沙倒出来,再把她拉起来。
“不远了,我们快走吧!”
我们又跌跌撞撞地开始走,我的喉咙好干,吞口水都干干的。突然,天好像快要亮了,刚开始是模糊的灰白,突然太阳从我们身后的群山中跳出来,我不相信地瞪着它,太阳怎么打西边出来?
我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们向后转了,朝来路走回去,如今我们被困在大太阳底下的沙漠里。我回身望向伊市坦沙,有一辆车远远地过来。我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