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12-大冒险家

　　　　莎拉正在灶旁起火，胖脸上一无表情。　　　　
　　　　我往椅子上一坐，大声地吩咐她：“我要火腿煎蛋，双份的！”　　　　
　　　　她点点头，把一个平底锅放在炉上，探手切下一大块肥厚的火腿，再打三个蛋进去。看得我直流口水，珍珠从来不让我吃两个以上的煎蛋。　　　　
　　　　还要咖啡！我得寸进尺地要求。妈妈从来不准小孩喝咖啡，只能喝浓甜的可可，可是莎拉就听话得很，拿来满满一壶倒给我一大杯。我加了两大匙红糖，否则还真咽不下去，其实我根本不喜欢咖啡，然而喝咖啡可以使我觉得长大了不少。　　　　
　　　　我抓起嫩黄冒油的蛋皮，大口大口地咬着，她也不管我用不用刀叉，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我吃完走到她身旁的水盆洗水，顺便对她说：“你做的早餐真好吃！”可是她眼中的表情还是一片呆滞。　　　　
　　　　我灵机一动，转头问她说：“他们伤了你，是吗？”　　　　
　　　　她摇摇头。“我很高兴他们没有伤害你，”我说。　　　　
　　　　她的眼泪突然涌出来，我只好安慰地握住她的手。“别哭，莎拉，下次他们再碰你，我就把他们统统枪毙！”突然，她把我紧紧抱住，胸部大幅度地起伏着，她激动而无声地抽泣着。我只能抚着她的肩头说：“别哭，莎拉，别哭！”　　　　
　　　　过一会儿她放下我，转身把几块木头丢到炉中，我也就走出厨房。　　　　
　　　　屋子里到处都还静悄悄的，我来到前廊。外面的土匪们已经纷纷起身，太阳光变得灼热而难以忍受。在前廊的阴影下有点动静引起了我的注意：一点雪茄的光在父亲惯常坐的椅子上闪动，我知道那不是爸爸，因为他不会一大早就抽烟。　　　　
　　　　等我也进到那一片阴影中，我就知道他是谁了。他浅灰色的眼睛也正瞧着我。　　　　
　　　　“早安，将军！”我恭敬地说。　　　　
　　　　他的回答也同样有礼：“早安，德士少爷！”他又吸了一口烟，然后小心地放在桌沿上。“你今天早上好吗？”他问。　　　　
　　　　“很好。”我回答，“我一向早起。”　　　　
　　　　“我知道，我听到你在上面的动静。”　　　　
　　　　“您也那么早？”我惊奇地问，我还以为我是冠军呢！　　　　
　　　　他微微一咧嘴。“将军也像男孩子一样，太阳一出来就必须起来计划这一天该怎么过。”　　　　
　　　　我看了看那些营帐。“他们都还睡着呢？”　　　　
　　　　“那些凡夫俗子！他们只知道吃，反正一醒来准有他的份，急着起床干什么？”他又拾起雪茄，“你吃过早餐没有？”　　　　
　　　　“吃过了，莎拉给我弄的，她在哭呢。”　　　　
　　　　雪茄更红了。“女人总是爱哭的，过一阵子她就好了。”　　　　
　　　　“我是不哭的！”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会，慢慢地说：“当然，因为你是男人，不会为无可挽回的事掉眼泪！”　　　　
　　　　“爸爸就哭！在昨天的葬礼上。”一想起昨天的情形，我心里也有点发酸。夕阳把后院中的每一样东西拖出一条条长长的影子，锈住了的铁门被风吹得咿呀咿呀响，一铲铲的湿土洒在棺木上的声音，以及教士喃喃不歇的拉丁文，又好似海市蜃楼般在空中荡漾开来。我咽下喉中的硬块，打起精神：“我也哭了呢。”　　　　
　　　　“这是应该的，”他严肃地说，“我也流泪了。”他放下雪茄把我拉近他的身边：“但那是昨天的事，从今天起我们没有时间流眼泪。”　　　　
　　　　我沉默地点点头。


《大冒险家》　第一部分第一章　暴力·权势（6）

　　　　“你是一个勇敢的孩子，看到你使我想起我自己的孩子，他们一个比你大，一个小一岁，还有四岁的女儿。”他把我抱到膝上，“他们住在山里面。”　　　　
　　　　他从我的头上望到远远的山巅上。“山里面比较安全，”继而收回眼光定定地看着我，“也许你喜欢去看看他们，山上的生活有趣多了。”　　　　
　　　　“我可以有一匹马吗？”我很快地问。　　　　
　　　　他想了一下：“现在不行，等你再长大一点，可以给你一匹。”　　　　
　　　　“给我？完全是我的？”　　　　
　　　　“当然，你不答应，别人都不敢骑。”　　　　
　　　　“那很好！”我庄重地说，“我想我会喜欢去的。可是——”我爬下他的膝盖，面对面地问他：“那爸爸怎么办？他现在只剩我一个了。”　　　　
　　　　“我想你父亲也会同意。”他静静地说，“他最近会很忙，不可能住在家里，他必须和我在一起。”　　　　
　　　　突然，木板下传来沙沙的声音，将军腾地站起来，手中握着一把枪。“什么人？”他大喝一声。一阵熟悉的呜呜声触动了我，我赶忙奔下台阶，趴到地下，跃入眼帘的是一个湿湿的鼻子和黑亮亮的大眼睛，我高兴地抱起它：“比利！比利！你回来了！”　　　　
　　　　5　　　　
　　　　马尼洛举起手示意我们停止，然后暗示我们不可以出声。我乖乖地坐在我的小马背上，大气也不敢喘一下，我看看罗伯，他也和我一样紧张。　　　　
　　　　罗伯是将军的长子，十一岁，比我大两岁，可是我比他高了足足有六厘米之多，这使他嫉妒得要死。　　　　
　　　　所有的人都静静地骑在马上，正在注意地倾听着什么，我也学着竖起耳朵，可是树林中除了叶子沙沙作响的声音外什么也没有。　　　　
　　　　“他们好像又近了些，”马尼洛小声地说，“看样子我们得想个办法。”　　　　
　　　　“如果我们能知道他们的人数会好办许多。”绰号叫肥猫的盖佗也小小声地说。　　　　
　　　　马尼洛点点头，肥猫的脑筋一向特别灵光，也许是因为他太胖，不能多动，只好多想吧！　　　　
　　　　“我去看看。”马尼洛翻身想要下马。　　　　
　　　　“不行！”肥猫制止了他，“叶子太干了，万一踩到什么干树枝，我们不全完了？”　　　　
　　　　“那怎么办？”　　　　
　　　　肥猫下颌一抬。“从树上过去，像猴子一样，他们绝不可能去注意树上的。”　　　　
　　　　“我们都太重了，树枝一断，还不是一样麻烦。”　　　　
　　　　肥猫看看我们。“他们俩很轻。”　　　　
　　　　“不行！”马尼洛马上说，“万一有什么差错，将军会把我碎尸万段。”　　　　
　　　　“德士也可以去呀！”肥猫轻轻地说。　　　　
　　　　马尼洛看看我，有点犹豫不决。“这，我不知道——”　　　　
　　　　他还未开口，我就攀住头上的一根树枝，身子一提，在马鞍上一蹬就上了树。“我去！”　　　　
　　　　罗伯的脸涨红着，我知道那是嫉妒我可以去而他不能。可是他知道他父亲的规矩很严，而且必须服从队长的命令，他也不敢乱动。　　　　
　　　　“小心！只要探清他们有多少人，带着什么武器，就马上回来报告，知道吗？”　　　　
　　　　我点点头，转身向树的更高处爬去，到了距离地面约有五米的地方，才开始横向前进。　　　　
　　　　虽然我移动得很快，可是二百五十米的距离还是花了我将近一个小时，然而要不是食物的香味扑鼻而来，我还真没发觉自己已经来到他们的头顶上。我抱紧树枝，一点一点地退回到一棵枝桠较密的大树上。　　　　
　　　　从他们大叫大笑的样子，似乎并未觉察他们正和另一队人马同在一片树林里。我小心地数着人头，共十四个，穿着又脏又旧的灰色滚线的政府军制服。营火已经生起，偶尔有那么一两个人走到中间去添根木柴。我正奇怪他们怎么还不开始炊事，马上就有个女人出现在这片小小空地的边缘。　　　　
　　　　一个军阶看来是班长的人站起来对她说：“你们在干嘛？还不快一点，都快饿死了。”　　　　
　　　　“就来了！”女人说。　　　　
　　　　一会儿，两个女人抬来一口大铁锅，炖肉的香味使我的胃直冒酸酸的泡儿。她们把锅架在火上，开始一份份地分配着，每个军人都有一份后，几个女人才躲到一旁兀自埋头吃着。　　　　
　　　　我趁着他们进餐，又悄悄地转移阵地，找到原先女人煮东西的地方，旁边还有一些毛毡。我开始打道回府。　　　　
　　　　我很得意他们根本没有觉察到我回来，真白费了一个个那样认真地细听。　　　　
　　　　“一个班长带着十三个兵，他们已经搭好营帐准备在那儿过夜了。”　　　　
　　　　“他们带着什么武器？”肥猫问。　　　　
　　　　“我只看到来福枪和两挺英国机枪。”　　　　
　　　　“只有两挺？”　　　　
　　　　“我只看到这么多。”　　　　
　　　　“奇怪？这些兵是干什么的？”肥猫不解地问。　　　　
　　　　“一定是巡逻队。”马尼洛说，“在找我们的营地，可是永远也找不到！”他得意地笑着。　　　　
　　　　“十四个人？两挺机枪？”肥猫沉吟着，“我们只有五个人，不包括这两个小孩。最好来个出其不意！”　　　　
　　　　“现在动手最好，”我勇敢地说：“那些女的刚把食物弄好，他们正在忙着吃呢。”　　　　
　　　　“他们还带着女人？”马尼洛奇怪地问。


《大冒险家》　第一部分第一章　暴力·权势（7）

　　　　“是的。”　　　　
　　　　“多少人？”　　　　
　　　　“我看到三个。”　　　　
　　　　“是逃兵！”肥猫说，“带着家眷躲到山里来的。”　　　　
　　　　“一定是的，”有人接嘴说，“将军正打得他们抱头鼠窜，战事已经快结束了。”　　　　
　　　　“政府军仍控制着港口。”肥猫回答说，“不拿下古拉都，我们不可能赢。只有截断他们从海外来的军事援助，我们才能有十足的把握。”　　　　
　　　　“我听说我们正向古拉都推进呢！”马尼洛说。　　　　
　　　　“我们目前该怎么对付那批人呢？”肥猫重拾话题。　　　　
　　　　“我不知道，”马尼洛有些迟疑，“他们有机枪——”　　　　
　　　　“他们还有三个女人！”肥猫似乎另有所指。　　　　
　　　　“逃兵不会恋战，”狄亚哥说，“更何况——”　　　　
　　　　肥猫看看罗伯和我，示意他停止。“假若把这批枪抢到手，将军会有重赏。”他再问我：“他们派有哨兵吗？”　　　　
　　　　“没有，他们只是懒洋洋地吃着东西，没有哨兵。我甚至数得出锅中有几块肉呢？”　　　　
　　　　马尼洛终于作出一个决定：“突袭，时间是黎明，正当他们睡得最熟的时候。”　　　　
　　　　我裹着毛毯，可是怎么也睡不着，罗伯好像也在翻动。“嘿！你睡着没有？”我小声问。　　　　
　　　　“没有！”　　　　
　　　　“我也睡不着。”　　　　
　　　　“我也是！”　　　　
　　　　“你怕吗？”我问。　　　　
　　　　“当然不怕！”　　　　
　　　　“我也不怕！”我说。　　　　
　　　　“我是等不及到明天，我恨不得现在就把他们宰了！我会把他们都杀死的！”罗伯说。　　　　
　　　　“把女人也杀死？”　　　　
　　　　“我不知道，”他想了一会儿，“先强奸她们吧，我想。”　　　　
　　　　“我不喜欢这样，我姐姐就是这样死的。”　　　　
　　　　“那是因为你还小，”他嘲笑地说，“即使你想也办不到呀！”　　　　
　　　　“为什么？”　　　　
　　　　“你呀！——太小了！”　　　　
　　　　“谁说的！我和你一样大！”我生气地说，“而且我比你高。”　　　　
　　　　“可是你的比我还小。”　　　　
　　　　我无话可说，我看过他在后屋玩过，比我的大了足足两倍。　　　　
　　　　“反正，我也要一个。”我坚决地说。　　　　
　　　　他鄙夷地笑着：“你办不到的。”他拉起毯子：“睡觉去吧，还要养精蓄锐呢。”　　　　
　　　　我静静地躺着，看着天上的星星，他们近得好像一伸手就可以抓得到。我想，不知道哪一颗是姐姐，哪一颗是妈妈，爸爸说她们成了天上的星星，看着、看着，我睡着了。　　　　
　　　　马尼洛碰我的第一下我就醒了，马上跳起来。“我好了，走，我带你们去！”　　　　
　　　　“不——”马尼洛摇摇头，“你们留下来看守马匹，不要让它们乱跑。”　　　　
　　　　“可是——”　　　　
　　　　“你和罗伯留下来，这是命令！”　　　　
　　　　我看罗伯，他不敢迎视我的目光。我想不论他怎样吹牛，他还是不够大，否则他们怎么不让他去。　　　　
　　　　“走吧，不早了。”肥猫低声说。　　　　
　　　　“你们在这儿等我们回来！”马尼洛警告说，“假如到了中午，我们还没有回来，就骑上马回家去，知道吗？”　　　　
　　　　我们点点头，静立着看他们消失在林中，刚开始还听到脚踏枯叶的声音，后来一切又归于死寂。　　　　
　　　　罗伯说：“我们还是去看马吧。”　　　　
　　　　我跟着他走到系马的地方，它们其实就像待在家中的马厩，正好端端地吃着草。　　　　
　　　　“我真想去看热闹，马儿不会走失的。”我说。　　　　
　　　　“马尼洛说我们必须看守马匹——”罗伯说。　　　　
　　　　我突然觉得跃跃欲试。“那是你，我可不一定！”　　　　
　　　　“马尼洛会生气的。”　　　　
　　　　“他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