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12-大冒险家
“我知道。美国会说我们是专制政体,苏维埃则宣布我们是美国帝国主义的延伸。”总理抽了一口气,“真不好办。我的双手被绑得死死的,每天都有人被谋杀,可是我只能防卫不能反击。这真是一场没有答案的战争。”
“你所宣布的特赦”
他注视着我。“特赦是失败的!到现在还没任何土匪或革命党出面要求特赦。他们永远都不会挺身而出。你最好接受事实吧!”
“特赦宣布才两个星期,”我说道,“他们或许还在考虑。”
总理走回他的办公桌,他的声音是冷漠的。“你只是以这个想法来欺骗自己,我宁愿实际一点。”他重重地坐了下来,“就拿那个你好心放走的人来说吧!你有没有他的消息?或是他的哥哥、那个懦弱的叛徒的消息?那个女孩子有没有告诉你什么?”
我默不作声。我不能对总理说,如果不是碧翠的帮忙,我绝对查不到私运的枪支。我觉得此后人们至少会对特赦的问题加以讨论,并且重估它的价值。我走到办公桌前。“你不会撤消你的特赦令吧?”
“没有必要,”总理以轻蔑的口吻回答,“你向大众颁布的政策,就算一点效用都没有,也没有必要撤消,至少这项失败的政策会长存在他们的脑海中。”
他突然改变了话题。“对于那个女孩,你有什么计划?”
“我不知道,我一直都没有想到这件事。”
“你应该好好想一想,我觉得你认识她以后有点改变了。”
“我哪一点变了?”
“你回科多圭快一个月了,”他的嘴角隐隐泛出笑意,“可是你一直都没有闹出绯闻,我没看到哪个做父亲的或做丈夫的发出牢骚。”
和以往一样,葆琳的房间总是帘幕低垂。“葆琳,我明天要走了,特地来跟你道别。”
她坐在桌旁,抬起头来看我。她开口说话时,阴森森的声音仿佛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你真好,其实你不用这么麻烦的。”
“我想来看你,”我举步走向她,“我真不知道自己能为你做些什么。”
“为我?”她的声音中发出惊奇的回音,“你为什么想为我做些什么?”
“理由很多,我相信大部分你都知道,可是最重要的是我不喜欢看到你变成这个样子。”
葆琳凝视着我,平静的眼神仿佛看着遥不可及的地方。“你是指吸食海洛因的事?”她的口气好像是在谈论别人的事情。
“是的。有些地方可以帮助你,为你治疗。”
“你想把我仅有的平静都剥夺掉吗,德士?”
“但这并不是真正的平静,葆琳,你自己也知道这只是幻觉。”
葆琳再度以那种怪异的平静看着我。“你是想让我回到以前的生活中?自己折磨自己,生活在恐惧中,大半时候却发疯似的想要一些我永远不可能拥有的东西?不,谢了。我不在乎现有的平静只是幻觉,让我拥有它吧,德士。”
“可是你这样活着只是比死人多一口气而已。”
“总比死人好一点。”她注视着桌面上的一张信纸,并且把信纸拿了起来。“你看看这个,德士。你知道我一直在做什么事情?”
我摇摇头。
“我想写封吊唁的信,这两天来我一直想给这位亲戚的家属写封信,告诉他们他不幸因我父亲的野心而送命,使我觉得非常难过。”葆琳的声音有点歇斯底里的迹象,“你知道我写过多少吊唁的信,给那些被我父亲杀害的人的家属?太多了,我数都数不清。”
“那件事情纯属意外,”我说道,“不要怪你父亲。”
“绝对不是意外。唯一的意外事件就是你在无意中发现你不愿意知道的事情。昨天晚上我到他家去,他的寡妇身穿丧服,孩子们张大眼睛,还不了解他们的父亲已经永远离开他们了。我知道事情的真相,这使得我连跨进他们家门的勇气都没有。我回到家后,就一直想写这封信。”
葆琳愤怒地把信纸揉成一团,丢进字纸篓中,然后伸手拿起一根香烟,颤抖地把烟点燃。过了一会她镇定下来,再度抬头注视我,然后以冷冰冰的声音说:“你怎么会这么笨,德士?你寻找的答案都在你自己的手里。杀掉他,德士!这类事情就不会再发生了。”
《大冒险家》 第三部分第六章 政治·暴力(21)
这天傍晚我来到碧翠家,她的仆人告诉我她和她叔叔已经走了,她不知道他们上哪里去了。
第二天早上,我到总理的办公室向他辞行。他告诉我碧翠和她叔叔于昨天搭乘飞机,前往迈阿密了。
“这次会晤完全是非官方的。”我们步下汽车时,杰若对我说道,“如果有人问起,参议员会否认他跟你谈过话。”
“我了解,”我说道,“有人愿意跟我谈。我已经感激不尽了。”这是真心话。不管温乔治的想法如何,华盛顿方面一直都没有官方的反应。
我等了三个星期,内心的压力愈来愈重。家乡传回来的消息一直很不好。山里的一座村子曾经完全被土匪占领,政府派出一营的部队才把他们赶走,他们离开时把所有的东西全部毁掉,所有的居民男女老幼总共五十七人全部惨遭毒手。
这个消息太大了,就连总理也无法禁止新闻界把这消息刊登出来。不管记者的报导多么客观,但是美国人以他们的西部拓荒史为蓝本,却将这个故事高度歪曲。在他们的眼中,这些土匪颇富传奇性,政府应该负起大部分责任。许多欧洲报纸更是极尽渲染之能事,把事情描述成总理带兵血洗村庄,以报复人民的暴动。有几个国家还叫嚣着,要把这个事件闹到联合国去。
他们当然没有付诸行动,可是各地的议论对我们没有一点好处,人们纷纷把总理描述成专制独裁的暴君。美国当局虽然知道他有制定宪法的打算,可是在目前这种情况下,他们却乐得落井下石。
我决定试试其他门路是否走得通。此时正好接到总理拍来的密码电报,土匪已经用迫击炮和机关炮将驻扎海湾的陆军围困了三天,我们的损失比外面的报导更严重。目前土匪极可能轻松地移到另一座村子,同样的血腥事件将会重演,到时候我们的陆军可能就回天乏术了。
我立刻采信总理所说的情况,我亲眼看到过马奈兹的农庄被血洗的情形。我随即拨电话给华盛顿的杰若,将总理的电文念给他听。
我念完后,他静默了好一会才开口问我:“我们政府官员中,有没有人看过这封电报?”
“这里有谁会看?”我问道,“我们在他们眼中已经无药可救了。温乔治虽然曾向上级报告,可是我没听说有任何下文。”
杰若用警觉的口气对我说:“你还记得迪斯角的那栋老房子吗?”
“嗯。”我来到美国的第一个夏天,曾去那里渡周末。“我不晓得那栋房子还是你们的。”
“它还是我们的,我只要走得开,就会去那栋老屋。我打算这个周末去一趟。如果你受得了那份安静,愿意跟我去吗?”
“非常乐意!”我晓得杰若心里已有打算,否则他不会邀我去迪斯角。
“很好,到时候我去办公室接你,我们可以一起开车过去。”
“我有更好的方法,我们可以开飞机过去。”
“我不晓得你有飞机!”
“你一直都不阅读自己国内的报纸,”我用责怪的口气说道,“苏安是个非常慷慨的女人。”
我们抵达迪斯角时,杰若才告诉我,我们将要和参议员见面。每年这个时候,迪斯角一带罕见人迹。参议员穿着毛衣、长裤与运动鞋来开门,真看不出他已经三十五岁了。
“你好,”他伸出手,“我一直想跟你见面,谢谢你当年为我弟弟的事所帮的忙。”
杰若闻言,脸上的肌肉略微抽动了一下。他对凯文的死亡一直都极为内疚,他觉得那是他的错,他若是更留心一点,弟弟就不会丧生了。我真看不出他能如何防范这起不幸事件的发生。
我们跟着参议员来到小书房,整座屋子都静悄悄的,除了我们以外,似乎没有其他的人。
“喝点酒吗?”
“我不喝酒,谢谢!”我说道。
他为杰若和自己调了杯掺水威士忌,然后在我们对面坐了下来。“杰若已经告诉你,我们的会晤不向外公开。我不知道我能够帮什么忙,或许什么忙也帮不上。不过,我愿意以朋友的身份听听你的困难。”
我再度看了杰若一眼。“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他。”他说道。
我毫无保留地全说出来。我先告诉他科多圭的简短历史,以及总理掌管政权之前的情形,然后再叙述他执政之后所发生的事情。参议员静静地听着,等我把故事说完,大概花掉两个钟头的时间。
“我恐怕太唠叨了。”
“一点也不,”参议员说道,“我对贵国的故事极感兴趣。”
“我现在也想喝一点了。”
他站了起来为每个人又调了一杯酒,然后转身对我说:“你说贵国的土匪问题一直都是存在的,而现在又有其他团体给他们撑腰。你确信吗?每个要求我们帮忙的国家都有此说辞。”
“我亲眼看到那些枪支上刻着东德顾氏工厂的字号。”
参议员缓缓点了点头。“我也听说过这回事。通常人们都以为这家工厂只生产农业机械。”他伸手拿根香烟,又将香烟丢回烟盒,换了根雪茄,然后将雪茄刁在嘴上。“你知道你们总理根本不是什么杰出的人物,他本身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土匪。”
“哪个领袖人物是十全十美的?”我问道,“像贵国总统这么诚挚的人,你也必须承认他唯一的优点,就是他在领兵打战方面的才能。”
参议员的眼中出现些许笑意,看得出他很欣赏我的论调。他划根火柴,点燃了雪茄。
“我只能这样说,”我继续说道,“总理从山区下来争取政权时,他代表着科多圭的人民。他当时完全没有受到外力的资助,贵国与我们先前的政府有所牵连,根本不给予他任何方便,他独自创下今天的局面,除了科多圭人民之外别无助力。”
“你认为他今天还能代表大多数民众的意愿吗?”参议员突然提出这个问题。
我注视着他好一会才回答:“我不知道,而且我不以为敝国有任何国民能够回答这个问题。他答应举办选举,可是只有一个候选人的选举只是一出闹剧。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其他想参加竞选的人公开露面。”
“你听说过桂荷西这个人吗?”参议员机灵地问道。
“我知道有关桂博士的事情,可是,我个人并不认识他。”我从眼角瞥见杰若正在看着我,我微笑着加了一句。“我认识他的女儿就是了。”
“我从未见过桂博士和他的女儿,”参议员严肃地说着,“不过有一些参议员很相信他所说的话,他认为特赦和选举只是骗他回国的诡计。他要是回去,立刻会被逮捕或是被杀掉。”
《大冒险家》 第三部分第六章 政治·暴力(22)
我觉得肝火上升,几乎要发脾气了。“两个星期前,敝国的一个小村庄中的五十七个居民,不论是男女老幼全被杀害了。可能是土匪下的手,也可能是政府军下的手, 这得看你阅读哪种报纸而定。对我来说,谁下的手倒是次要问题;重要的是他们都死了,那些以金钱和枪支供应土匪的人,应该对他们的死负责。政府军绝对不会奉命去攻击一村子的妇孺;相反地,他们被派去解救土匪手中的村民。敝国一直都被那些身经血战而抓住权柄的人统治着,如果桂博士真的如同他所宣称的那么关心国事,就让他出来竞选总理之职。全世界很快就会发现选举究竟是不是诡计。可是我担心的是桂博士跟其他人一样坏。伺机抓住权力,要比他冒着落选的可能出马参加竞选安全多了。”
“他出来竞选也得冒着生命的危险。”参议员说道。
我瞪着他。“难道他的生命就比别人的生命珍贵?”
参议员以沉思的眼光打量了我好一会,然后用柔和的声音说:“这个世界充满怯懦的人,他们总是要求英雄来替他们送命。”
过了几分钟我站了起来。“真抱歉,我没想到会占用你这么多的时间,谢谢你。”
“不,应该致谢的人是我,”参议员站了起来,“我从这席话中获益不少。可是我刚才说过,我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