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12-大冒险家
“以后人们会谈得更多,”我说道,“我比较容易跟警察解释那是一件意外。我若是跟他们说,我们检查手枪时,枪走火了,谁会怀疑我所说的话?”
肥猫怀疑地看着我。
“不管怎么,我还是一个外交大使,对不对?”
过了好一会,肥猫耸耸肩膀。“是的,先生!”他的眼中出现一抹嘲弄的眼神,不过我看得出来他对我的解释觉得满意。“可是,你确定你还会使用这个玩意吗?”
“我并没有忘记。”我说道。
“那么,你自己小心了。”他替我把门打开,“不要射中自己。”
我来到马瑟家时,离我送丹妮走的时候大概有三个钟头了。那个沉默寡言的东方管家开门让我进去。天已经快亮了,可是他看起来好像还没上床睡觉。
“我有通往电梯的钥匙。”我说道。
门房点点头说:“马先生跟我说过了,你走的时候别忘记把钥匙交还给我。”
我点点头。通往马瑟起居室的那扇门敞开着,我转过身来把电梯门锁上,走进灯火通明、但空无一人的起居室。
卧房的门虚掩着,我压抑住射击的冲动,探头往卧室里看。对于一个你下定决心要将他除掉的人讲究礼节简直是多此一举。房里黑漆漆的,我将电灯打开,只见床铺是空的,根本没有睡过的痕迹。我走过更衣室、浴室,都没有看到马瑟。
我走回起居室,试着打开客房的门,它从里头锁住了。马瑟可能叫了另外一个女孩子来,跟她在客房里睡觉,或者自己进入客房休息,并且照平常的偏执习惯将门锁了起来。不管是哪一种情形,我可不想在这儿耗下去。我一面用力敲门,一面大声叫着:“马瑟!”
我等了一会,又叫了一次门,还是没有人回答。我慢慢地走回酒吧旁,为自己倒了一杯酒。最后我确定房里一定没有人,如果有人跟他在一起,一定会回答我。他很可能走进客房里,昏睡过去了。
我啜饮一口酒,抬头瞥见酒吧后面的嵌板,想到那具闭路电视。我绕过酒吧,找到按钮,就将它按了下去。
嵌板无声无息地拉了开来,过了一会荧光幕上才出现影像。我首先注意到床铺,可是床上空无一人。然后我看到马瑟了。我缓缓地吐出一口长气,马瑟已经死了。
他侧躺在床边的地板上,头往后仰,双眼暴出,舌头外吐。衬衫的领口敞开,一条柔软的黑色带子缠绕着他的脖子,然后从脖子上拉过来将他的双手反绑,再缠绕到他的脚踝上。这条带子拉得很紧,使得马瑟反弓着的身体活像一把绷紧的弓。
我注视着他好一会,浑然忘记手上那杯酒。这种手法和我以往所见的行刑一样,是一种简单、俐落的恶毒手法。下手的是一个真正的专业好手,我确信凶手离开时,马瑟还活着。他为了挣脱束缚,而将缠绕在脖子上的绳索越拉越紧,终于把自己给勒死了。
我再喝了一口杯中的酒,然后伸手拿起吧台上的电话,按下那个标明警卫室的按键。
“马瑟先生吗?”从话筒中听来,那个东方管家所说的英语齿音听起来特别重。
“我不是马先生,我姓芮。我离开后有没有人来找马先生?”
他略微迟疑了一下。“没有,先生。你和那两位女士离开后,我没有让任何人进大门。”
我注视着电视荧光幕。“那么我建议你赶快打个电话报警,马先生已经死掉了。”
我慢慢地放下话筒,点燃一支香烟。我坐在那里,等着警察的来临。我想到一个名叫沙威利的银行抢劫犯,他写了一本自传,一度成为人人喜欢邀请他去参加宴会的名人。他说过这么一句话:
“任何一座人造的保险箱、房屋、银行或监狱,都不足以阻挡一个真心想要闯它一闯的人。”
我咧嘴笑着,马瑟若听到这句话,不知会做何感想。他或许会不以为然,他自认为自己是唯一一个能把所有事情都盘算得清清楚楚的人。我兀自微笑着。
他那些财富,那些诡计,此刻对他又有什么好处呢?
25
马瑟的谋杀案具备了记者们喜欢的所有因素,他们也极尽其渲染之能事:门禁森严的房子,上了锁的房间,受害者是世界巨富之一,又是最令人痛恨的人。再加上有关国际财政阴谋的种种暗示,以及成百张美女与价钱昂贵的应召女郎的照片。他生活上的点点滴滴都是记者们挖掘新闻的好材料,只有一项除外,没有人知道谋杀他的凶手是谁。
我和奉命侦办此案的刑事组长,在案发后天天都见面。大约一个星期后的黄昏,他又出现在我的办公室。“芮先生,”他用烟斗敲了敲我桌上的烟灰缸,“这个案子恐怕要几年以后才能结案,到时候我们也不会比现在更清楚凶手是谁。此案并不缺少嫌疑犯,我至少可以说出五十个极有理由杀死他的人。”
《大冒险家》 第三部分第六章 政治·暴力(41)
我暗自微笑着,这个组长并不笨,只是不好意思直接说明我也是其中的一个。
“我们常到他的住处,一次又一次,前前后后地彻底搜查。凶手不可能潜入房子而不被别人发现,更不用说上楼了。”
“可是有一个人办到了。”我说道。
组长点点头。“是的,有一个人办到了,但不会是仆人,也不是管家,他们全都有不在现场的证明。”组长站起身来,“我耽误你太多时间了。”他伸出手来,嘴角出现一抹似有似无的微笑。“今年年底我就要退休了,芮先生,我希望不要再见到你。”
我一面跟他握手,一面狐疑地看着他。
“我是说不要在这种情况下碰面。近两个月我们碰了两次面,每一次都有人被杀。”
我现在才想到桂荷西被杀后,他也问过我一些问题。我摇摇他的手,大笑着说:“组长,照你说的,仿佛我认识任何人都是危险的事情。”
“我并没有这种意思,”他慌乱地加了一句,“你晓得我的意思。”
“不必解释了,组长。”我说道,“我了解。对了,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如果我帮得上。”
“我想跟桂荷西的女儿联络,你知不知道她在哪里?”
他满脸讶异地看着我。“你不知道她在哪里?”
我摇摇头。
“我们发还尸体后,她和她的叔叔在隔天就护送遗体回家了。”
“回科多圭去了?”
组长点点头。“所以,我以为你晓得她的行踪,你们大使馆给她签证。”
这就对了,我当时人在欧洲。“是不是有一个名叫孟德昭的人跟他们一起回科多圭?”
“我想是吧!至少他跟他们一起搭乘飞机。不过那班飞机曾在迈阿密停留,他也可能在那里下机。我可以帮你查查看。”
我摇摇头。“不用麻烦了。谢谢你,组长。这件事情并不重要。”
组长离开后,我坐在那里出神地想着,科多圭为什么没有消息传来,贺伊斯应该不会忽略像孟德昭这种人。我拿起话筒吩咐秘书小姐帮我把古拉都机场一星期以来的出入境旅客名单送过来。
碧翠和她叔叔的名字都登记在旅客名单上,可是我找不到孟德昭的名字,我慢条斯理地把这些文件折叠起来。不管他是否登记在名单上,我确信他已经回科多圭了。一种不祥之感突然袭上心头,我本来想拍封电报回国,还是作罢了。让贺伊斯和蒲利特去做他们的肮脏工作吧!
大约隔了两个月后,革命爆发了。我在复活节早上,也就是原来预定要举行选举的那一天,首次听到这个消息。当时我在丹妮的公寓里,我们一起坐在床上吃早餐,她拿起电视摇控器,问我:“我看看午间新闻,你不会介意吧?”
“我是不是要穿好衣服才能看电视?”我问道。
丹妮大笑着,将摇控器的按键压下去,过了一会画面出现了。先是一段肥皂广告,然后一个长得好看、但一无专长的人出现在荧光幕上。“各位女士各位先生午安,哥伦比亚传播公司现在为您报导午间新闻。”
画面上出现一个长相严肃的人,一张肥胖的脸上长着很显眼的鼻子与浓密的胡髭,眼睛略为突出,但眼神显得颇为自信。
我咬了一口吐司面包,一面看着电视。
“各位好,”雄厚柔和的声音飘入房间里,“本人是乔华特,现在为你报导午间新闻,首先报道国际大事。”
“科多圭传来了新的战况报导。”在他继续往下播报之前,我只瞥见丹妮圆睁双眼的吃惊神色。“政府军与游击队在山区通宵作战。叛军又占领了两座村庄,但是他们在政府军的武力攻击下,死伤人数也相当高,根据他们广播电台发布的消息,叛军已经来到距离首都古拉都城七十多公里处,古拉都以北的地方都在他们的控制之下。
“同时,科多圭南方的叛党势力也因大量的政府军临阵变节、加入叛军的势力而愈显庞大。他们目前正在向北方前进,试图与北方的叛党势力联合起来。
“古拉都已经实施军事戒严,街道上空无一人,只能偶尔听到一些枪声,特别是在港口一带的地区,士兵们奉命在此驻扎,以防止叛军从海上攻入城市。
“今天早晨,狄博总理数度经由电台广播呼吁群众保持冷静,并恳求身负重任的官员和军人对政府保持忠心,不要被南方游击队的引诱与承诺所迷惑,也不要被北方无法无天的暴力分子所击垮。狄博总理认为这场国内的战役并不是一场革命,而是一场由国外的野心人士所策划、所领导,并给予大力支持的战役。他更进一步地表示,为了使政府能够继续维持下去,他经过一番筹备工作后,打算在明天接管军队。他做了如下的保证:他若是不把土匪赶出境外,赶到海里,赶回他们的滋生地,绝不罢休。”
摄影机转向另一个角度,新闻播报员拿起另一张新闻稿来:“美国国务院业已宣布立即采取保护美国在科多圭侨民的行动与撤侨的计划,以为当前的应急措施。”
他将那张新闻稿放下,拿起另外一张稿纸。“泛美航空公司宣布,在科多圭情况稳定下来之前,行经古拉都的航线将会暂停。先前从纽约、迈阿密,行经古拉都,飞往波哥大的航线,暂时改成纽约、迈阿密、波哥大。”
摄影机角度一转,这回播报员没有看稿,就面对着摄影机说道:“目前试图与科多圭驻美大使联络的人,都不得其门而入。今天早晨新闻记者就守候在大使馆门前。但是没有人知道最近频闹新闻的芮大使,是否在纽约城里。”
“现在为你播报另一则消息。在纽约市所举行的复活节庆典…”
此时我已经下了床,衣服穿到一半,只听到咯嗒一声,荧光幕的画面就消失了。丹妮的视线从荧光幕上转向我:“这些事是什么意思?”
我正在扣衬衫扣子,听到她的问话就停了下来注视着她。这是什么意思?一千个念头刹时掠过我的脑海。马瑟说对了。最近这一阵子,我心里明白国内随时会发生变故,我有什么权利,不乖乖地在大使馆中守候着?我用不着问自己脑筋跑到哪里去了,马瑟已经明确地告诉我了。
我心中涌起一种奇怪的罪恶感,以及自父亲去世以来从未感受到的悲剧感与失落感。泪水不由自主地迷漫在眼中。
“这是什么意思?”丹妮重复地问道。
“它的意思是说,”我迟钝地回答道,“我做过的每一件事情以及我试着去做的每一件事情全失败了。”
《大冒险家》 第三部分第六章 政治·暴力(42)
等我回到大使馆的时候,已经没有时间自怨自艾了。我一面简短地说着“无可奉告”,一面推开拥挤的记者人潮,朝着大门奋力挤过去。肥猫和另外一个职员用肩膀顶着门,才把门锁起来。
“打电话报警!”我命令道,“请他们协助我们将门口的记者赶走。”我转头对肥猫说:“你跟我来。”
我的秘书抬起头来看到我,脸上出现了如释重负的表情。“有好多电话都要找你,”她说道,“总理一直在找你,华盛顿的国务院也”
“把备忘录拿到我办公室里来,”我简短地告诉她,然后把办公室的门关了起来。“情况和电视上报导的一样糟吗?”我问肥猫。
肥猫耸耸肩膀,面无表情地说:“谁知道?人们在这种时候都不肯实话实说。不过,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