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追随你
紫宜的心隐隐作痛,她最不愿意见到的事情终于还是来临。房间里一阵可怕的寂静——像暴风雨即将来临的海面,那种不正常的平静下暗藏险恶!
“为什么……?”一向冷静文雅的韩紫玲突然像发泄般尖叫起来,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她把手里的照片往她身上砸去,照片幽幽散落在地。
随即而来的是本来已经入睡的父母,听到紫玲凄冽的尖叫声,吓得他们只穿着睡衣跑过来。
“怎么啦?紫玲。”韩母担心地急问。
她一进屋,发现屋里的情况不对头,只见大女儿像头困兽地在喘气,眼泪如断线的珠子。再看地上散落的东西,竟是小女儿和徐靖宣亲热的合影!同样的震惊,同样的伤害在父母心中产生。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韩母语无伦次地说到。
像汪洋大海上抓到一根救命草,韩紫玲扑向妈妈。韩母紧紧搂住受伤的女儿,她的眼睛严肃而犀利地望着事情的肇事者——同样是她的女儿的韩紫宜。她已一种陌生而又冷酷的声音斥责紫宜:“你怎么可以这样对你姐姐?你真的很不要脸!你姐姐当初为了供你上大学,宁愿不和靖宣一起去留学。而你呢?却恩将仇报!反过来和姐姐抢男朋友!”
母亲的话像刀子一样插入她疲惫的心坎,难言的酸楚泛滥在内心。
“妈,不是你们所想象的那样。”她鼓足勇气想解释一切。
韩东名捡起几张散落的照片。他的眼睛犀利地盯着紫宜。“这些照片是在美国照的,你竟然瞒着大家跑到美国去引诱你靖哥哥,你怎么对得起你姐姐呢?”
紫宜在听到“引诱”二字从父亲口里吐出时,委屈的泪水夺眶而出。原本想申辩的心情顿时黯然。既然在他们眼里她和徐靖宣的爱是不道德的,解释只有越描越黑的作用了。
韩紫玲听到有些照片是在美国照的,她从母亲的肩膀上爬起来,从父亲手里抢过照片。刚才她一下子被他们亲热的画面所刺激,只陷入一种莫大的震惊中。而当她再仔细端详手里的照片时,纽约圣诞节白雪皑皑的街头是不可自欺的真实!在人群拥挤的接头,他把她紧紧搂在怀里,两人的脸上是幸福的微笑。而照片的旁边显示的字无疑告诉她那是去年刚过的圣诞。
“你真的去了美国?”紫玲酸涩地问她。
像一个受遗弃的布娃娃,紫宜高挑的身子在四人挤进略显狭窄的房里如此嬴弱和孤单。她不敢抬头,怕见那几双像火一样炙烤着她的眼睛。
也许沉默是最好的回答。紫玲突然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是黑暗的,她的手无力下垂,照片像遗弃的碎片飘洒在地板上。她踉踉跄跄往外走去。
“紫玲。”韩母见大女儿神色不对,忙着急地呼唤,尾随而去。而韩紫玲在妈妈拉住她之前抢先进了自己的房,门在众人面前“砰”得关上。
“紫玲,开开门,让妈陪陪你。”韩母急切地敲门。
可门里没半点动静。父母轮番敲门,喊紫玲的名字。里面仍是可怕的沉寂。没有哭声,没有任何响动!韩母慌了神,在她的印象里,大女儿从来没有如此消沉过,如此颓废过!她一向是那么自信,光彩,像骄傲的公主在女人的世界里鹤立鸡群。今天的局面可能是她一生中最致命的打击。韩母知道紫玲这几年从来没有对其他的男人心动,症结就在徐靖宣身上。她的担心从脚底凉飕飕地升起。她把门拍得砰砰响,但里面仍没有任何响声,连意想中的哭声都没有。
“他爸,去我房间拿我的钥匙来,这孩子八成有问题。”韩母的话几乎已是有气无力,虚虚的。
紫宜惶然立于母亲身后,韩母用一种嫌弃的眼光看了她一眼。“今天紫玲若有个是非好歹,你要负主要责任。你也干脆给我死去!”
紫宜舔舔因紧张和虚软而干咧的嘴唇,脑子一片空白。这时候她特别想到他,如果此时他在身边,事态又会如何发展呢?
韩东名慌慌张张地跑过来,手里拿着钥匙,可因为颤抖手却开不了门,韩母一把推开他,自己开了起来。门被打开,众人顿时被眼前的局面吓得面无血色:韩紫玲割腕,血流成河,床单,枕头全是新鲜的血!紫宜一阵晕眩,肚子里翻转难受的恶心。“天啦!紫玲,你怎么要这样做啊!”父母两人哭喊起来。韩母扑过去抱起女儿,泪流不已。
“快给你们医院打电话啊。”还是韩东名理智些。
“你这死丫头,是不是吧不得你姐姐早点死,称了你的心啊。”韩母嘶哑地冲她怒道。紫宜忍住快流出的泪水,冲到客厅拨打医院的急救电话。
当医护人员把紫玲接上车时,韩母冲紫宜歇斯底里地喊了句如果紫玲有个三长两短,我绝不轻饶你。然后当着几个人的脸,失去理智般的给了她一个响亮的耳光。她的意识飘散,思绪模糊,麻木地承受母亲给她的鞭挞。那耳光像一记响亮的马鞭,无情抽在她委屈而愤懑的心口!从小到大,父母几时注意过她的情绪?关心过她的思想?生活一直宠爱姐姐,她一直是月亮,高高而明亮,夺人眼目。而她一直是天边那最微弱的星,直到靖的出现,她才知道自己的存在也有几分价值!至少他天天关心她,她生病时他会急得从美国赶回来!他会喂药给她吃,让她享受在妈妈那儿享受不到的关爱。可这种爱触犯了姐姐的利益!也违背了家人的意愿!所以他们愤慨,激烈,甚至姐姐采取极端的手段在逼她让步!作为一个医生,她知道姐姐应该没有太大的生命危险,可父母那几近疯狂的精神让她更觉得自己的无情,也许她根本不该接受他的爱,让它只在梦里追随!
坐在救护车上,她觉得自己仿佛上了泰坦尼克号,船在下沉,幽深冰冷的海水逐渐包围自己。
第十三章 冷落
紫玲被送进急救室,大家在门外等。
韩母不停地哭,韩父也一筹莫展地安抚她。紫宜虚软地靠在白白的墙壁上,到目前为止,她还觉得眼前这一切如同小时候看过上演的戏剧,不太真实。让她心寒的是姐姐采取了最极端的方式向她宣告:徐靖宣是她的!紫宜的插入是对她最深的伤害!
“好了,别哭了,紫玲已经在抢救了,你哭有什么用?”韩父无奈地说。
“我能不哭吗?紫玲是一个多么乖的孩子,从小到大样样那么优秀。我说别生了,有她就够了,就是你,总想要儿子,结果生个没用的累赘。从小到大读书没用不提,偏偏还反过来抢姐姐的男朋友。你说紫玲她,这口气能咽下吗?为了这个家,乖巧懂事的紫玲放弃了读研究生的机会,也放弃了出国的机会。哪有这样的妹妹,不但不报答姐姐给她出学费的恩情,还故意跟姐姐过不去,你说我这心能不痛吗?”韩母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控诉紫宜的千千万万个不是。当紫宜听到平时对她并不是嘘寒问暖,热情呵护却也不是冷酷无情,不闻不问的母亲说出“累赘”二字时,心一下子冰凉冰凉,像被人突然狠狠地掘了个洞,疼痛不已。原来对于父母来说她在这个世界的存在是多余的!
她无语问苍天,既然如此,命运又为何捉弄她让她来世一朝?酸涩的泪水在眼眶里每个毛孔渗透,她硬把它们忍住!原来自己二十四个青春年华如此的毫无价值!那么靖呢?他对她的爱又有几重?也许今日对于她来说是真实的,明天他们又会是什么结局呢?她捧着心口,仿佛江河倒流,难受的滋味钻入五脏六肺。这是命运下的蛊啊?为什么如此捉弄她?爱一个人如此不简单,仅仅是相爱是不够的!
等待的心情不能用语言来形容,因为那不能确切表达那种痛苦。母亲尖酸刻薄的咒骂她的语言越来越不堪入耳。盯着自己的脚尖,所有的眼泪聚集在一起掉落!靖!你在哪儿?可知我苦衷?多想扑进他温暖的怀抱,倾诉自己的委屈和忧伤。她该怎么办?随着等待的延长,她越来越恐惧,如果姐姐真的从此离去,她将7永远无法原谅自己!爱是一种伟大而神圣的东西!如果因为爱,让别人有了伤害,那再甜美的爱也将暗淡无光,毫无色彩!不!她不能失去姐姐!不能!她的心搅成团,仿佛刀子在里面捣鼓。姐姐!你醒来吧,只要你醒来,我把靖哥哥还给你!她的膝盖终于瘫软在地。
手术室的门终于打开……。“病人需要好好休息。”林大夫用同情的眼光望着跪在墙角的韩紫宜。
地球怎么转动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姐姐的苏醒!
早春的寒气更让人不舒服。宋言今天今天刚做完一个大手术,然后回到家里和父母一起吃晚饭。说起宋言的家庭,可能没几个知晓。就连韩紫宜他也一直没有泄露这个秘密。胡市长是他爸爸,说出来还是没人相信。胡林国的老婆姓王,怎么也不会让人想到他们还有个儿子姓宋。宋言一出生就遇上父母搞离婚,胡林国是靠着老婆家的势力上来的,他的岳父是本市已经退休的前任市委书记。胡林国有三个儿子,大儿子从政,已经是一局里的正科级,据说前程无量。二儿子从,有点才华,在本市颇有名气。而宋言是从奶奶姓,出生时胡林国的父母给他算了一命,说这孩子命里不能从父母,必须分开,得随祖辈女性姓名,所以随了奶奶姓。而且一直在农村念书长大,直到考上大学,他才来到这个城市。
胡林国最终没有和原配离婚,在宋言出世后,他的官运开始亨通,由正科级提升到副市级,据说有做市长的希望,所以他就舍了那个娇滴滴的秘书,开始讨好自己的黄脸婆,从此家庭和睦,事业腾达,后来倒真的提了市长。这一次爸爸打电话叫他回去吃饭,当然对于宋言来说是莫大的好事。有一个公费出国的指标,胡林国一直觉得亏欠了小儿子,特地给他弄的,这无疑是天大的喜事,反正呆在国内也没什么太他的留恋,自己喜欢的人又不喜欢自己!他知道紫宜的心里早就有了人,上次那个人陪她看画展,不用解释他就明白。紫宜是个单纯的女孩,没什么太多的心机,只求平静和自在,不喜欢庸人自扰。可走进她心房又需要多少的路程?
他一直没在紫宜面前炫耀自己的家庭,那是他爱一个人的方式。当一个人用自己的行动都不能感动对方,那家世又不过是虚华的装饰,那起不了根本的作用,也只不过是庸人自扰的自取灭亡的作用。没有灵魂的爱就算到了天堂两个人的心也永远无法靠拢,他不需要这种爱。从小没什么受到家人疼爱的他一直渴望找一个平淡贤惠的女子做他的妻。在大学那么多青春靓丽的女孩中,他一眼就钟情于清淡如溪水般,美丽如百合般的寂静,内向,而又对时候如此有真谛的她。
那一天,他打偏僻的林子走过,看见一向不言不语的她正挥毫酣画林的韵味,他便记住了她,后来在一次实验上,她因对药物的不熟而把教授气得吹胡子瞪眼睛,他忍不住主动要帮她。她处世不惊不恼,荣辱也无所谓。像夏日池里静静开放的睡莲,有她自然的清香,但不喧闹。可惜这样的女孩他无福消受,她不咸不淡的味道让他终于有了绝望的感觉,所以今天父亲带给他的消息他有所触动,也许他是该离开这儿了。
晚饭后他在回去的路上突然有一种见她的欲望,忍不住拨了个电话给她,但一拨完他就有些后悔,他怕她又是那种淡淡的语气说什么没时间啊,忙啊,下回啊。他已经遇过好多次这种境况了。手机响了几下,没任何反应,他黯然神伤的欲关机。正在那时,手机里传来她疲惫而沙哑的声音。“宋言吗?”
他的心一震,她一定遇上什么事了,她的声音出卖了她的情绪,和她同学那么几年,没有和她心心相印,但也对她有发自内心的感受和了解。她的声音从来没有如此疲惫,甚至可以用空洞而绝望二字去形容。
“你在哪儿?紫宜。”他压抑内心莫名的紧张,轻声问到。
电话里一阵沉默,只有一种沙沙的静默声。
“宋言。”她终于开了口。“我在医院。”
“值班吗?”他柔声问道。
“不是。”她忍住快溢出的泪水。
自从姐姐出事那日起,她觉得世界突然变了味。这边家人视她为叛逆和陌生人,怒目冷对。那边靖却不知情,依旧天天和她谈情说爱,情意绵绵。她却不敢对他说实情,怕他冲动回国,不是她不相信他的爱,而是这种爱太承重了,不光她家人反对,他家人眼中如意的儿媳也是姐姐。她不敢想象一旦事情摊开来,是个什么结果。她从来不希望生活太跌宕了,她只求平静。忍忍吧,她安慰自己。她的内心开始动摇,在姐姐割断自己的血脉时,在姐姐推进手术房时,在姐姐一直昏厥的时候,她就可是想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