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爱你
太阳侧身走出,留下他们三人,花雕用手挽留一下,知道太阳的脾气,便由着她出去。
曲浩哲黑着脸,看着她们:“找我何事?”
“不要跟的太紧,太阳会烦。”花雕劝告:“过去找我爸爸谈谈,我们下个客户要求水墨画做背景。”
曲浩哲拽一下西装:“你为什么不去?”
花雕想了想:“我去,恐怕连简笔画都谈不拢的。”虽是调侃,语气辛酸。
曲浩哲拍拍花雕的肩膀,然后走向霓锦祥。
童颜一袭粉装,明眸善睐,看着曲浩哲的背影。童颜美丽单纯、天真烂漫,周身的心事不懂的藏匿。
花雕看见暗自叹气,拉着童颜:“来烤肉,这个材料是秘不外传的,经典的好吃!”
霓锦祥是个教美术的教授,和教中文的太太韩秋在同一所大学任教,他们是花雕的父母。
花园没有太亮的灯光,路是石子铺的。太阳一袭正装,穿着高跟鞋,在上面走,只能缓慢的踱步,神情涣散的想着事情。当看见深色的影子的时候,竟然悚然一惊,脚一歪,就向那人倒去。那人边伸手抱住她边问:“孔太阳?”
太阳知道那是孔陪,就安下心来,低低的应了一声。感到手肘被孔陪紧紧的握着,有温度传过来,心下莫名的一安。
孔陪把太阳扶正,太阳轻轻的叫了起来,孔陪蹲下触摸她的脚踝,叹气:“肌腱有点扭伤,肿了,需要回家处理一下,我送你回去。”
太阳在黑暗中只能见到孔陪的轮廓,很少这么近的距离,几乎闻得到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道。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抽烟了?”孔陪是医生,一向只喝茶,不碰烟的。
孔陪只是问:“和你同来的那个人,需要告诉他一声么?或者,要他送你?”
太阳想了一下:“不必,他正忙着,告诉花雕就可以了,你走的开么?”
孔陪一手抱紧太阳,另一只手抽出电话。
太阳倚在孔陪身边安静的等着,感觉屋子里面觥筹交错的声音离自己分外遥远。心下只是想着在这个静谧的夜晚,孔陪躲在这里会想什么?或什么都没有想,只是吸一点点烟?
脚踝生生的疼起来,忍不住轻吸一口气,感到孔陪立刻把手臂本能收紧,仿佛这样能分担痛楚一样。
“太阳,你走路是不是看星星来着?”楚界边说话边跑过来。楚界和孔陪是不同的,他调侃,善辩,是个尖锐的律师。
“我先回去了,不妨吧?”太阳笑了笑。星星?哪里是看星星的年纪了,即使是有看星星的心情,也没有年少时候精确的目光了。
“聚会时中途逃跑是你一贯风格,估计沈舒、花雕都不会找你的,除非广告公司那小子。”楚界罗里罗嗦。
太阳有些窘迫,没有说话。
“孔陪说你需要休息两天。”他蹲下:“哪只脚啊?”
“没有关系,我明天可以上班。”太阳指着右脚。
楚界大手一碰,太阳倒吸一口气,眼泪都快出来了。
孔陪亦忍不住轻喊:“轻点!”。
“肿很多。”楚界拿到第一手证据:“可以告我侵权了,我家的花园应该有灯的,要不就铺条平整的路。”
“真够职业的。”太阳笑。
孔陪俯身想抱起太阳。
太阳一惊,羞涩的挣扎一下:“我可以走。”
“不要动。”孔陪口气不容置疑。
“我抱你吧。”楚界笑:“身材纤细,温香软玉,机会难得。”楚界年过四十,却从来为老不尊,日日周旋于玩笑间。
太阳大窘,偷看一眼孔陪,夜色中竟然看到他眼中一闪。孔陪把手中钥匙交给楚界,听不出什么语气:“开车门去。”
没费什么力气把太阳温和的抱在怀里,太阳伸手环住他的脖颈,不由把面颊藏到他的肩膀。能感觉到孔陪的呼吸就在耳边,快快慢慢的不再均匀,脸颊下是孔陪棉质的外套,柔软舒服。
在开车门时,楚界忽然就说:“你们俩可真象新郎抱着新娘上婚车,和谐有趣。”
太阳感觉到孔陪一滞,便也不自然的想下来。孔陪收紧手臂,太阳动弹不得,听见孔陪的呼吸粗重,知道他难得的动了气:“你这个玩笑不可理喻。”
“既然知道是玩笑,就不要生气。”楚界依旧笑:“认识你二十几年,很少这么生气的。”
孔陪把太阳放在后座上,放平她的腿,慢慢的退去鞋子。才回头对楚界说:“有时间找沈舒做个心理辅导,觉得你有点分裂的倾向。”
在楚界反应过来之前,孔陪发动了车子。
屋子里仍然很纷繁的样子,楚界找到正在和沈卿说话的沈舒:“我刚才发现孔陪说话也挺有趣。”
“哦?我只看见他晃一眼,人呢?”沈舒说:“一个晚上都没怎么见到他。”
“太阳在花园扭了脚,孔陪送她回去了。”
“严重么?”沈舒关切。
“肿的厉害。孔陪抱着太阳,小心翼翼的样子,我说他们象夫妻,孔陪让我找你做辅导,说我分裂。”楚界摇头:“反应那么激烈,也不是什么正常心理影射。”
“孔陪养大的太阳,怎么能说是夫妻呢,岂不乱伦?!”沈卿在一旁有些激动。
林和谦在一边反驳:“又没有血缘关系,怎么是乱伦?”
沈舒若有所思的看着妹妹,与同样感觉有些奇怪的楚界对视一下。
沈卿意识自己有些反应过度:“我只是觉得他们在一起挺客气的,不象夫妻,一点也不亲昵。奇怪的是他们各自怎么都不结婚啊,对了,我今晚看见一直有个男人陪着孔太阳的。”
沈舒想了一下:“他们两个其实不是生疏客气,只是都是含蓄的人,不表达罢了,一起生活那么多年,是有默契的。”
“默契?”沈卿好奇:“我总觉得孔陪对太阳象爸爸对女儿。”
“父女就不应该有默契么?”楚界不放弃抬杠的机会。
“姐夫,你真的有些分裂啊。”沈卿轻敲楚界的头:“我走了,明天我主班。”
“和孔陪对班啊?”楚界忽然问。
“是啊,你怎么知道?”沈卿是个护士。
“律师都会算的,大到天象,小到人心。”
“胡说八道。”沈卿娇俏美丽,与姐姐的沉静相比,多几分活泼。
车子该转弯的时候,孔陪停了下来:“搬我那里住两天,你需要有人照顾。”
“我得上班,明天约了当事人,下午需要取证。后天还要出个庭。”太阳急切,住在孔陪那里?决绝不能的。
孔陪沉默,然后温和的问:“孔太阳,我令你紧张么?”
太阳吃了一惊。
孔陪转过身对着太阳,就着街灯,他的眼睛安静,笑容温和:“我只想你幸福。”
“我,很幸福。”太阳找到自己的声音:“是的,很幸福。”
“那就好。”孔陪没有继续下去,发动车子:“联系花雕吧,既然不让我照顾,你总该让我放心。”
太阳拿出手机还未等拨号,屏幕亮起来,太阳听见气急败坏的声音:“你去了哪里?我找遍了整个花园,那么黑,你没有什么事情吧?曲浩哲快急疯了,你怎么不接电话啊?”
“电话设置静音了,别担心,我先回家了,你晚点过来住。”太阳交代完打算撂电话了,就听见曲浩哲在那边气喘吁吁:“太阳,你在什么地方啊,我去找你。”
“我——”太阳期期艾艾,有点不喜欢曲浩哲的打扰,好象凭空进入的敌人,敌人?太阳恐惧的想,是时候和曲浩哲分清楚彼此了,她偷看一眼孔陪,后者正安静的开着车,没有什么表情。
她暗暗叹气:“宴会太吵了,我先回家睡觉。”
生生就拒绝了探视。
放下电话就看见孔陪把车开进医院。
“我去取药,你自己在车里没事吧” 孔陪转头不放心的问。
太阳微笑着点点头。
医院楼里灯光明亮,里面都是病痛的人,与他们相比,我们应该是幸福的,太阳想,至少是自由的。
有段时间太阳和法院的人联系好去现场看枪决的犯人,花雕敬谢不敏,太阳想深刻的感知活着的喜悦。
太阳靠在车子里,看孔陪远远的走来,步子那么稳,好象世间没有什么能打败他的对手,太阳就这样在安全的范围里凝视着这个养活自己长大的男人,竟然感觉到一种强悍的力量。
孔陪边发动车子边问:“很疼吧。”太阳轻轻嗯了一声,她一向很坚强,应该是孔陪身教的结果。孔陪万事不假手于人,包括情绪也是轻易不肯透露,就是亲近的朋友也很难知道其悲喜。
车子停下的时候,太阳收住信马由缰的心情,觉得好笑。不过崴了一下脚,竟然生生有这么多感慨。恢复平静,低头找鞋子。孔陪打开后面的车门。
“我,唉,自己能走。”太阳看见孔陪把鞋子拿在手里,有点语无伦次。孔陪不作声,只是伸手把太阳抱出来,太阳暗叹一声,环住孔陪。孔陪从不用香水,他身上是很淡雅的皂香,隐约传来。
管理员看见了走过来打开门,轻声问:“孔小姐?”
太阳有点尴尬,不知道怎么介绍孔陪,小时侯她叫孔陪叔叔,成年以后就再也没有叫过。
“太阳的脚受点伤,我是她叔叔,叫孔陪,送她上去。”孔陪温和有礼貌。管理员点点头,很喜欢孔陪儒雅的摸样,替开了电梯。
电梯就要关上的时候,有个清脆的声音:“电梯,等人!”一阵红色的旋风就转进来,不夸张,是旋转进的。看见孔陪抱着太阳,竟然一愕,太阳挣扎想着下来,孔陪低低在耳边说:“别动。”
那女子很快恢复正常,问:“几搂?”
“十三。”太阳答。
“我们是邻居啊,我搬来已经有一个月了,没见过你们。”女孩的眼睛黑呦呦的,又大又圆:“你们结婚多久了?”
太阳喑红了脸,不做声,只是把脸继续放在孔陪的肩膀上。孔陪咳了一下,说:“我是她――叔叔。”
“叔叔?这么年轻!”那女孩赞叹,毫不掩饰,也不做作,很干净的作风:“我叫陆炎炎,陆地炎热的意思,是生活周刊的记者。”
“孔陪。”孔陪今晚介绍了两次自己的身份和名字。
电梯正好到,太阳庆幸省却介绍的麻烦,太阳自律,却并不随和。陆炎炎在一边热心:“钥匙呢,我来开门。”
孔陪放平太阳,褪下袜子,太阳有点脸红。
“哎,没见过你这么爱脸红的人,自己叔叔么,害羞什么。”陆炎炎大大方方的进屋并在一旁观看。太阳更加无地自容,孔陪笑笑,不做声,只是安慰的用大手握了握太阳小巧白皙的脚。太阳抬头看他,他正认真的把七厘散一点点敷到太阳的脚踝上,手法轻柔,太阳仍是忍不住低哼了一声。孔陪看看太阳,手仍然握着她的脚:“很疼吧。”
太阳摇摇头,孔陪找个枕头把太阳的脚放上去,然后在冰箱里找到冰块,包好,自己解下上衣,坐在那里敷肿胀的地方。
陆炎炎明显对孔陪有了浓厚的兴趣:“孔陪,你做什么的?”
“医生。”
“我说呢,这么熟练。”她的眼睛亮晶晶的:“你结婚没有啊?”
“没有。”孔陪不太适应这种直截了当的谈话方式,平日他就是个不多话的人,遇到这种侵略性的女孩,他感到有点累。
“那,你们忙,我先回家了。”陆炎炎冰雪聪明,懂得何时进攻何时撤退。
太阳和孔陪同时舒口气,互相看着就笑起来。
气氛因此就融洽,太阳轻轻靠在枕头上:“有菩尔茶。”
“不渴,在聚会上已经喝了不少水了。”孔陪摇头,屋子里的灯光很淡,透过落地窗子可看见下边遥远的街灯和霓虹灯,一闪一闪的,这么喧嚣华丽的灯光竟然让人没有什么世俗的杂念,分外平和。
太阳就这样慢慢转头,把目光停在落地窗上。孔陪的目光聚在她的脸上,这是个什么样的女子?自己一手栽培的孩子还是一起成长的伙伴?克制,隐忍,坚强,勤奋,美丽,他感觉到她在自己面前的拘谨和压力,自己给过她压力么?她幸福么?她的门在她十六七岁时候就紧紧关上了,自己承受着所有的悲伤和快乐,没有什么讯号来告诉自己她的悲喜。握着她小小的脚踝,有种心疼的情绪蔓延开来。
太阳再把头转过来的时候看见孔陪正在看她,目光厚重而深邃,来不及躲开,有些许的慌乱。慌乱?孔陪一向是沉稳的。太阳想起身,被孔陪握着脚:“不要动。”
“我,哎,去厕所。”太阳窘迫的不成样子。
孔陪轻轻的笑,弯身抱起太阳,没有外衣,太阳感受到孔陪虽然瘦,却有力量的身体。
孔陪把她放到厕所里面,轻轻说:“受伤的脚不要用力。”
然后退出去在外边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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