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武旋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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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来了,凤恩受不了地撇头一叹。小舞说得对,他们俩的确像极了互斗的野兽,镇日周旋,没一刻平和。不是他被激出了口不择言的坏脾气,就是她被引爆了玉石俱焚的悍直个性。

  “小舞。”

  凤恩无奈的感叹,叹出了她倔强的泪珠串串。她一面失控地抽泣着,一面使劲以袖管胡抹着泪眼,弄花了一张特为凤恩精心打扮的绝色娇颜。

  她才不要凤恩施恩,才不要他负什么狗屁责任,她要的只有一样。为这一样,她什么努力都试过了,什么都付出去了,连自己都可以不要了,可他就是不给。从头到尾,态度一致,就是不给。

  “仙仙。”皇上唤着他替小舞儿时取的小名,伸着大手,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泪娃唤至跟前。“你看看这图。”

  她哽咽地随便扫视着,就只是个衣衫单薄、华丽而不猥亵的贵气女子展着花般奔放的舞姿,平和的神态中有一抹尊傲的浅笑,和平日看到的古画仕女,气势截然不同。

  “看到了什么吗?”皇上像父亲伴着小女儿般地低吟。

  “她在跳舞。”

  “还有呢?”

  她愣愣地望着图面,抽搐了一、两下才道:“她的装扮很奇怪。”

  “再看,这可是凤恩给你的情书。”

  情书?小舞皱紧了眉心拼命用力看。“没有字啊。”

  “你还没看到?”

  “连图都被他撕得烂碎,难以辨视,更何况是字。”

  “他为什么撕信?”

  “因为气我啊。他原以为那是我送他的情书,却没想到只是张藏宝图……”

  电光石火之际,她突然明白她在说什么了。倏地急急转望凤恩,却只见他撇头不理的疏离神态,其中透着淡淡难堪。

  “仙仙,看明白了吗?”

  凤恩宁可那是她的情书,而根本不屑那可能是价值连城的藏宝图!

  真的吗?真是这样吗?她没有会错意吧?

  “仙仙?”

  “我……我想……”她几度努力把视线调回皇上这方,却还是不由自主地频频望向凤恩,仿佛眼瞳就是被他的身影吸住了。“我大概……看明白了。”

  “明白了就收下去吧。”

  “喔。”她傻傻自皇上手中接过信笺时甚至没空多扫它一眼,径自痴望着凤恩。

  “皇阿玛,我觉得这封信还是有再留下彻查的必要!毕竟——”

  “然后让你平白再削凤恩一次官,又再让我费力复他的职?”皇上冷瞪太子好一会才再度开口,“什么人该削,什么人该留,你判断的段数还不够。前明历史里多得是这类失败的例子,你自己去好好读,别拿大清的基业重蹈覆辙,当儿戏来耍。”

  “小舞?”老福晋怯生生地顽皮细问:“奶奶可不可以继续逼凤恩负责?”

  “呃,好啊……”她心不在焉地虚应着,痴痴地捧着纸笺直望着凤恩不放,意乱情迷的娇态掩也掩不住。

  老福晋马上昏天暗地地哀号着,演活了戏台上女儿遭负心汉始乱终弃的可怜老母,声声切切,感人肺腑。可惜她还没过足戏瘾,凤恩就受不了地弃械投降,不耐烦地高声宣布一切听由皇上处置,只要能使老福晋住口,教他娶这个白发妖女都可以。

  就此,老福晋逼婚成功,靠着一张藏宝图,替小舞成功逮了个高大俊美的丈夫。

  “那么华阳格格呢?她不是和凤恩有婚约在身?”

  “那是他们私下说说的而已。”老福晋闲散地摇着团扇,和元卿坐在水阁内乘凉。

  “我记得荣妃也在场同意。”

  “要皇上、皇后同意才有效,嫔妃哪起得了什么作用。再说,华阳那丫头也反悔不认帐了。”

  “她不是很喜欢凤恩吗?”

  “天晓得。”老福晋没事儿似的懒懒塞声酥饼入口。“她说她对凤恩的感觉很乱,甚至气他、怨他,却又觉得他好可怕,因为凤恩随时都会伤她。还说凤恩也不跟她说话,一逼他说,他就发火。

  “听来凤恩好像是个会对女人拳脚相向的暴戾男子。”

  “是啊,小舞听见这事儿,气得差点把房子都给拆了。说什么华阳把她说过的话改造得不伦不类,面目全非。”

  “那些是小舞说过的话?”元卿想想,不觉悠然颔首。“若是出自小舞之口,那些话的含意就甜蜜多了。”

  “所以我说,华阳那孩子真傻,应该找正常一点的人来做模仿的对象嘛,怎会找我家小舞那颗小炮弹呢?”一不小心就会把自己炸得灰头土脸。“不过听说华阳马上转而追求凤恩的左护法,只是一直踢到铁板。”

  “好活泼的格格。”

  “是啊,年轻真好。”老福晋对始终淡无表情的元卿回以一笑,两人无言观赏水波老半天后,她才不甘不愿地噘嘴取出东西。“好嘛好嘛,东西给你就是了。”

  拿到了黏贴着藏宝图碎片的信笺,元卿终于流露俊逸缥缈的笑容,看得老福晋酣然痴叹。

  真有人生来就是令人倾醉的命哪。

  “依照约定,您把藏宝图找给我,我替您成功地凑成小舞与凤恩,咱们算是两不相欠了。”他弯着迷人的晶透俊眸。

  “小舞和凤恩根本就是我撮合成功的,你哪有出什么力?”哼,她才不服呢。

  元卿不辩也不应,神态优柔地垂眸轻抚破碎的图面,一片掠过一片地,漫游于纸上建构出的遥远国度,虚幻的梦土。

  “好啦,我不得不承认,你建议我叫小舞偷这份情书的一连串点子是很管用,可点子管用后,我看你好像也就不管事了嘛。”

  他恍若无闻,被水面清风拂起了嘴角,悠悠淡淡地,漾着迷离笑意。

  “还有那个禧恩,你打算怎么回应人家?我看那胖妞挺可爱的,又是真心喜欢你——”

  “正因为她是真心的,所以我不能理她。”

  “喔?”老福晋一挑白眉。“你不会真要冒险去寻宝吧?”

  “您不是说它是情书吗?那我还有什么宝好寻的。”

  “它确实是藏宝图啊。”老福晋靠着软垫遥望水光灿烂的彼岸,悠远轻叹。“老爷子在那场几乎全体殉难的沙暴中,确实发现了满坑满谷的宝藏,难以数计的庞大财富。可是……”

  她神思渺茫地停顿良久,宛如意识飞翔到了远方。在远方,只有蓝天,黄沙,无尽天涯,飘浮着蜃楼烟华。

  “他什么宝藏也没看进眼里。他说,他那时在洞穴的壁上看见了我。看见我舞姿翩翩,优美回旋。他说,他和我的影子在狂沙乱石中相依相守,千年如一日,一日如千年。他什么宝藏也没看见,只看见我。”

  他倾慕一生的情影,他日夜渴望的另一半心灵。

  “所以老王爷把壁面临摹下来为念?”

  “不,他回京后把信交给我,问我愿不愿意跟他走。”二十多年前的往事如风沙漫漫,笼罩眼前。世间景物,仿佛很近,又似遥远。

  那时,都已各自为人祖父母了,他还执着着年少时的痴狂,妄想她会放下一切,与他远走天涯,共度神仙眷侣的岁岁年年。

  “您怎么回应?”

  “我……把信退还给他了。”那已成碎片的旖旎缠绵,那已随黄土消散的英雄容颜。尽管岁月如潮水般地侵蚀着,她脑海中的景象,依旧清晰如前。

  那确实是张藏宝图。他的真情是宝,痴心是宝,她在他眼中,亦是人间财富无法比拟的至宝。

  许久许久,水阁里没有丝毫声响,只有幽香的荷茎随风摆首,娇柔点头。

  “你最好小心,那藏宝图,有可能带着不祥的东西。”

  老福晋看似正安睡在软垫内,说起话来却低沉有力。

  “你无法得知那藏宝图会带你去什么样的地方。”

  元卿一笑。“不是天上,就是地下。”

  “或是超越你所能想象的境界。”

  有可能是极佳极美的梦幻乐土,更有可能是无边无际的幽暗冥府。

  “元卿,别去,我有很不好的预感。”

  “不去不行,我时间不多了。”他温柔的笑容霎时一愣,僵在他手指不断摸索探寻的纸笺上。

  “怎么了?”

  “少了一片。”

  “?”老福晋弹坐起来夺过纸笺仔细检视,瞠眼大惊。“怎会不见了一小块?!”

  “不见了!不见了!大事不好,快来人哪!”

  水阁这厢才惊叫不见,回廊那厢就沿路追嚷狂喊着不见,这府里传话的效率怎么突然间进步得如此神速?

  “不好了,新郎官不见了!”

  “凤恩不见了?!”听到远处忙着婚宴的仆人嚷出的下文,老福晋整个人原地蹦起。“那混球该不会是临阵逃婚吧?”

  不只小舞这方乱成一团,凤恩家中更是一片灾难。

  “为什么凤恩会不见?早上不是还踱来踱去地生闷气吗?”凤恩的额娘脚底长刺似地又跳又叫,尖声骇人。

  “完了……我们家一定是被人诅咒,办不成任何一场婚宴了……”凤恩的阿玛又开始老调重唱,气若游丝地瘫在炕上。

  “对啊。”禧恩一面嗑着瓜子一面懒道:“先是大哥十年前才拜堂没多久新娘就被送走,再来是二哥上回拜堂没多久喜宴就被大哥砸得七零八落,这回则是喜宴还没开堂还没拜新郎就不知逃到哪去,外加我被人求亲没下文,进宫选妃没指望,我们一家注定办不成喜事儿。”

  哼哼,还真感谢小舞那回用花瓶在她额上摔出个大包,虽没破相,却乌黑青紫一大团,几天都消不掉。选妃之事,就此逃过一劫啦。

  “福晋,太阳快下山了,若还找不到大贝勒,晚上该如何派喜队前往新娘家迎娶?”新郎可是得亲自驾马迎接,引领喜队的。

  “再找再找,使劲儿地把人给我找出来!”幸好满人婚俗是在晚上迎娶,不然她真的就得领着一家跳河去。“别让新娘家知道这事就行,否则——”

  “福晋,现在八成整个京里都知道新郎不见的事了,都说是大贝勒不愿被逼婚,一个人浪迹天涯去也。”

  “什么?!”

  “可我听到的是大贝勒与爱妾远走高飞了。”另一名仆役道。

  “有人说他去西域挖宝,这事若传入太子耳中,他铁会狠狠抄了这整座王府,搜出宝藏。”

  “额娘?”禧恩呆望瘫往她身上的老妈。“喂,你干嘛翻白眼啊,别这样吓人好不好?喂!”

  “格格,新娘家的人前来问准备情形了!”一名婢女急急由前门处直冲而来。“我看他们八成是来探风声,快出去应付吧!”

  “我?”她指着自己的鼻子怪叫。“关我什么事了?”

  “可你看,现下还有谁能作主呢?”王爷、福晋都挂了,二贝勒有旧仇在心,巴不得捣烂大贝勒这场婚事,礼尚往来。“没人能作主了,你快出去吧!”

  “可是……唉唉唉,干嘛推我?你们怎么这样!我是个弱女子,教我出去应付什么呀?而且我瓜子还没嗑完……喂!别推呀!别……”

  无辜的肥羊就被不肖家仆送至访客面前做大餐,而罪魁祸首仍下落不明。

  “格格,别哭,事情一定会有着落,老福晋也加派人手到凤恩贝勒那儿施压了。”

  “格格,快开门哪。”

  “格格,快别难过了,让奴才们进去准备吧,晚上的迎亲才能顺利进行!”

  小舞门外一片恳求声浪,却只听见她偶然传来的隐约抽泣,就是不肯开门,不肯回应。

  她当然不能开门,她怎能让下人们看见凤恩正跪在她跟前做什么。

  “够了,别……”

  小舞痛苦地娇声抽搐着。

  “为什么这样……”她伤心又困窘地低声泣吟着。“今天是我一生一次……难得的大喜之日……”

  “嘘。放心,我会让它变得非常难得的。”

  “你明明……一直都摆出很不愿意的态度给大家看……”

  “不是不愿娶你。”而是实在受不了大婚前两人依照常俗的禁止见面,他都快由凡人沦为野兽了。

  “等一等,我还没……”小舞还不及轻声嚷完,就被他拉起身。

  “嘘,我带了礼物给你。”

  “礼物?”凤恩的体贴让她心都飞起来了。

  “就是这个。”他褪下小舞身上凌乱的衣衫,替她套上特地请工匠打造的天女缨络,华艳炫丽地环在她颈际,雪白的丰美玉乳上躺着整片缤纷夺目的珠玉镶宝。

  “这个……和那封情书上画的舞姬身上戴的东西一样!”她忘情大嚷。

  “情书已经没有了。”他苦笑。

  “有、有!”她连忙挖出一旁肚兜暗袋里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