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69-红碱草
他的手刚触到她那个敏感部位,她突然哼叫了一声。这一声其实不大,可在这寂静的屋里却格外清晰。吴大山顿时一激灵,仿佛那手触到了电门……他的身体一阵战栗,吓得急忙抽回手。他的眼前立刻闪现出宗伟光交代强奸郎晓忻具体细节的一幕,他霎时惊出一身冷汗。这时,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身份。眼前这个郎晓忻虽说是自己送上门,可谁能保证她事后不说出去?她既然能告宗伟光,为什么不能告我呢?我不能因贪图一时的快活而毁了自己的名誉啊!宗伟光就是前车之鉴。想到这儿,他一把推开郎晓忻,严肃地说:“别这样,快把衣服穿上。”
郎晓忻正期待着吴大山和她发生关系,这样她就有了把柄。没想到,这吴大山突然正经起来,她不禁大吃一惊。
她疑惑地望着吴大山说:“怕啥,别人也不知道。我这是自愿的呀!”
“你快把衣服穿上。”吴大山绷着脸又说了一句,目光转向别处。
“你不答应我的要求,我今天就不穿。”郎晓忻态度坚决,事已至此她决不半途而废。
“什么要求?我不是告诉你了,名额都下到连里,我也没有办法。”吴大山瞅着别处说。
“营长,我求求你了。”郎晓忻又哭了起来,“你一定有办法,你会弄到名额的,我真的没脸再待下去了。”她决不死心,要纠缠到底,营长不吐口,她就这样赤身裸体在他面前站一宿。
“唉,郎晓忻,你何必这样呢?”吴大山无可奈何地摇着头,“行了,我尽量想办法。好了,穿上衣服吧。”
“我知道你会答应我的。”郎晓忻破涕为笑,很快穿好了衣服。
“早点儿回去休息吧。”吴大山收回目光对郎晓忻说。
“营长,你真好,我这辈子也忘不了你。”郎晓忻说着激动地飞了一眼吴大山,蹦跳着出了大队部。
吴大山到底给了郎晓忻一个名额,其实这个名额是他事先预留给营部的。归营部直属的知青有几个,像会计、小卖部售货员、拖拉机手、电工、饲养员等,本来应有一个名额。不想半路杀出个郎晓忻,令他措手不及。最后他经过权衡利弊,决定将营部的名额割舍给了郎晓忻。
东雪梅得知营里批准了连里报的回城名单,激动得睡不着觉。在宿舍里,她不停地对方怡玫说:“我终于可以回城了。明天,我去县城给你买好吃的,我请客。”
“雪梅,你终于能回城了。”方怡玫说,“我真为你高兴。”
“吃什么?你说,我明天给你买。”东雪梅兴奋地望着方怡玫。
“我什么也不想吃,你早点休息吧。”方怡玫说。
第二天收工,我还没走到青年点,就见大道上围着一群人。雷大鹏赶的马车停在道边上。有人喊着:“撞人啦。”人群呼地朝那方向涌去。我身边的郑义平拉了我一把,说:“走,看看去。”
我和郑义平挤进了人群,只见道上躺着一个女青年,我定睛一看,不禁惊出一身冷汗,这不是东雪梅吗?
东雪梅仰面躺着,睁着眼睛,半张着嘴,满脸血污,已经断了气,身上的挎包里装的饼干和糖块儿撒了一地。
雷大鹏低着头,大家七嘴八舌问他怎么回事儿?
雷大鹏那双大眼睛没了平日的光泽,悲伤地叙述了刚才发生的经过。
第四部分招工的消息(5)
上午,雷大鹏赶着马车到县城里办事,东雪梅便上了他这辆马车。到了县城,东雪梅买了二斤饼干、一斤糖块,装进她那刷得发白的黄书包里。她喜滋滋地看着雷大鹏,说:“我要回城了,买点儿吃的给方怡玫,她没少照顾我。”她的气色很好,脸上洋溢着兴奋。
雷大鹏也买了香烟和白酒、猪肉罐头等装了一兜子,放在车上,准备回点请客。他今天心情特别好,招工表已填完,过几天就要回城了。
快到青年点了,东雪梅竟不自觉地冒出一句:“要是宗伟光还在点里多好哇,他一定会为我高兴的。”
雷大鹏说:“宗伟光真可惜……你别着急,再过几年他不就出来了吗?”
“嘀嘀”,车后突然响起了汽车的鸣喇叭声。那声音急促、刺耳,看样子是让雷大鹏的马车往道边闪一下。
雷大鹏头也不回,说了一句:“叫什么,急着找死呀!”随后吆喝着马儿往道边靠。
“那不是宗伟光吗?”东雪梅像发现了什么,眼睛直勾勾盯着坐在汽车副驾驶位置的那个青年。也许那个人长得太像宗伟光,或者是东雪梅思念心切,产生某种幻觉。
那辆大货车鸣叫着已逼近这辆马车,带着呼呼的风声正要超过去。
“伟光——你停一下。”东雪梅冲着那辆货车激动地挥舞着手臂。
雷大鹏扭过头说:“东雪梅,你喊啥?那不是宗伟光。”
东雪梅此时不顾一切跳下了马车,高喊着:“伟光,伟光,我来了。”向急驶而来的汽车直扑过去。
雷大鹏惊得“啊”的一声鞭子落地。他跳下马车高喊着:“东雪……”“梅”字还没出口,就见东雪梅被迎面急驶的汽车撞出十几米远,重重地摔倒在地。司机打了一把轮,一脚急刹车。汽车发出刹车的拖带声,冲出十多米才停了下来。司机探出头来,粗鲁地吼着:“你他妈的疯了!挡什么道?”
雷大鹏气得眼珠通红,冲着那司机吼道:“你他妈的瞎了,没看见撞人了,还不快下来!”
“下来个屁!她躺在那儿装死。”司机将头缩回去,脚踏着油门一打方向盘,汽车竟开走了。
“你他妈的给我停下,停下!”雷大鹏冲着汽车吼道。可那汽车像脱缰的野马早蹿出好远,扬起浓浓的尘土,消失在公路上。
雷大鹏急忙来到东雪梅的身旁。只见东雪梅头部的周围是一摊殷红的鲜血。他大声呼喊:“东雪梅,东雪梅。”
大伙儿七手八脚一通忙活,将东雪梅抬进她的宿舍。方怡玫望着早晨还活蹦乱跳、兴高采烈地说着要去县城里给她买好吃的同伴,此时竟然撒手人寰,顿时感到五雷轰顶,悲痛的泪水夺眶而出。她一下扑到东雪梅的身上,紧紧抓着东雪梅冰凉的手,哭喊着:“雪梅,雪梅,你醒醒,你醒醒啊。您怎么就这么匆匆地走了,啊……”
崔红英、韦翠花等一帮女青年站在一旁,望着炕上的东雪梅,哭成一团。
这时,吴大山、达子、雷大鹏走进了屋,顿时陷进了一片哭泣中。屋内的气氛沉闷、压抑,令人窒息。
吴大山紧锁着眉头,注视着东雪梅,泪珠悄悄从他的眼眶里流了出来,他咬紧嘴唇,极力不让自己哭出声。
半晌,他缓缓抬起头,声音颤抖着说:“人死不能复生,营里出钱为她打口棺材,让东雪梅有个安身之处,她太可怜了……”他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达子轻声问道:“是不是先给她家里去封电报,告诉一声?”
“别,先别惊动她家里了。她的父母听到这个信儿能承受得了吗?”吴大山声音异常低沉,“她眼看就要回城了,可是却倒在这里,我……我真的对不起她,对不起她的父母啊!”
吴大山转过头,对雷大鹏说:“大鹏啊,你回城后,替我到东雪梅家问候她父母,暂时先别告诉这个噩耗,就说她有病住院了,找个适当的机会再告诉她家人吧。”
雷大鹏默默地点点头。
吴大山又向达子和崔红英交代了去县公安局报案和东雪梅的后事处理,这才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出屋去。
第二天上午,公安局来人勘察了现场、验了尸。下午,棺材打造完毕,东雪梅静静躺在这粗糙的木板做成的狭小的“房间”,被众人抬到青年点房后那片荒滩上,轻轻地放进挖好的坑中。不大工夫,就在这里隆起了一个坟包,周围生长着一大片红碱草。这些尺余高、通体紫红的野草紧紧簇拥着,在秋风中抖动,像一块红地毯铺在这片盐碱滩上。
韦翠花头发蓬乱,跪在地上不住地拍打着坟包,大声哭泣着:“雪梅,雪梅,你死得好惨啊!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
方怡玫趴在坟上失声痛哭,不住地喊道:“雪梅,雪梅……”我像木头人似的呆立在坟边,望着韦翠花、方怡玫悲天哭地的样子,心里一阵阵发酸。
方怡玫此时无所顾忌地大声哭泣着,泪水在她的脸上肆意流淌。她的肩头不住地抖动。平时在人面前,她不敢大声说话,不敢哭,只有在这种场合,当别人都沉浸在悲痛之中,暂时忽略了她时,才有了尽情宣泄心中悲痛的机会。她用悲凄的哭声倾诉对故友的深深怀念,发泄心中那难以名状的痛苦。
第五部分车老板(1)
第二十一章
雷大鹏走后,黄树山找到营里,将黄树田调到我连当了车老板。
黄树田是我上苇塘时就认识的。当时他住在另一间屋,彼此没什么来往。我对他不甚了解。但他瘦小的身板,独特的面容,却让人过目难忘。
这天,他赶着马车来到场院搬运稻子,胡立仁站在我身边悄悄地说:“哎,你看那家伙长得像谁?”
“像谁?”我一时摸不清啥意思,狐疑地望着胡立仁。
“你这个小‘老九’,肯定看过《巴黎圣母院》吧?”胡立仁瞅着我,“你好好想想书中的人物。”
我这才仔细打量起黄树田。他个不高,身子骨干干巴巴,头很大,紫黑的脸,牙齿被旱烟熏成了黑色。鼻头很突出,眼睛一只大一只小,是人们常说的那种雌雄眼。他平时不爱吱声,但一说话就瓮声瓮气,仿佛那音不是用嘴,而是从鼻子里发出的。我自然联想到《巴黎圣母院》中那个丑陋的敲钟人。我睁大眼睛看着胡立仁装作不解的样子说:“我想不起来他像谁。”
“嗐,你真想不起来啦?”胡立仁故意卖弄起来,“就是那个敲钟人啊。”
“你怎么把贫下中农跟那丑陋的人比。”我说,“他长得确实有点像,可敲钟人别看长得丑,可心眼儿倒不坏。”
“谁知道他心眼咋样?反正就他那长相,哪个女人能看上他?”胡立仁眨巴着狐狸眼说,“他父母都病死了。快四十的人,还没个家。这鬼地方,他穷得丁当三响,长得又恁丑,谁家女儿肯嫁给他。他是黄树山的叔伯兄弟,黄树山没少给他张罗,可就是没一个能看上他,弄不好他要打一辈子光棍了。”
“谁打一辈子光棍?”郑义平不知啥时过来,瞪了一眼胡立仁,“你别瞧不起人家。黄树田赶车可是把好手,有股子干巴劲儿,不像你尽偷懒耍滑。我看你打一辈子光棍还差不多。”
“得,哥们儿不跟你说,你小子没事竟抬杠。”胡立仁气得转身走了。
郑义平悄悄对我说:“你方姐家来了封电报说她母亲病重,你知道不?”
“什么?方怡玫的母亲病重?”我心里一颤,抬眼望去,方怡玫正低头在场院里默默地干着活,一脸愁苦。
“队长能给她假吗?”我问郑义平。
“谁知道呢?”郑义平瞧着我,“你要到她那儿留点神,别让人看见了。”
“嗯,我知道了。”我冲着他点点头。
深夜,我像个地下工作者似的,悄悄来到方怡玫的宿舍。
方怡玫正在炕上,眼睛怔怔地瞧着箱子上的一封电报。
我过去一看,电报上赫然写着几个不大工整的字:母病重,速归。
方怡玫神色黯然,瞅着我:“找我有事?”
“没事就不兴来看看我姐?怎么,不欢迎我来呀?”我想调节一下这沉闷的气氛,故意装出一副调皮的样子,可心里沉甸甸的,笑也是硬挤出来的。
“谁不欢迎你啦?你看东雪梅走了,这屋只剩我一个人了。”方怡玫说,“来,吃饼干,这还是东雪梅上大洼给我带回来的。可她却……”方怡玫眼泪下来了。她手颤抖着从东雪梅那个发白的旧书包里抓出饼干递给我。
我接过饼干,眼前又浮现出东雪梅倒在血泊之中的那一幕,顿时心里涌起难言的酸楚。我咬着嘴唇默默地瞅着方怡玫,她正用手帕擦拭脸上的泪痕。
“姐,我知道你想东雪梅。可她人死不能复生,你不能总这样生活在悲痛中啊。”我说,“这样对你的身体不好。”
“唉,我也知道,”方怡玫说,“可我一看见她的书包就想起那些事儿。人啊,活在这个世上真不容易。”
“姐,别想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