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身官场





名叫《保密局的枪声》,在头脑里一定会有一个很深的印象,就是保密局这个单位不得了。其实,县委办下属的保密局,只不过是一个对各级党组织进行保密知识教育、对保密工作定期例行检查的机构,真正的要害部门是机要局。

  这机要局有五个机要员,都是清一色未结婚的小伙子,他们是县委办在县卫生、教育、粮食等系统通过严格政审、反复遴选挑出来的。这几个小伙子的工作任务是,上下密传,电报传真,快件收发,重要文件传递。特别是机要室内有一条直达中央办公厅的机要专线,安着一部红色电话,在紧急情况下,只有少数几个人掌握有密码,一旦拨出去,能够产生地动山摇的效果。机要局一般都设在离县委书记最近的地方,要求隐蔽、安全。五个成员二十四小时轮流值班,片刻不得离人。可这一天,机要员小孙的女朋友来玩儿,小孙严格按照规定,只在外边一间谈情说爱,没有让女朋友进机房重地。小孙并不是大意失荆州,他一边和女朋友甜蜜,一边用耳朵一直倾听着机房的信号响声。说来到底女朋友容易搅扰心智,小孙当时正在干什么可以随意揣测,反正偏偏在这个时候,没有多大工夫,机房的后窗被贼人撬开,他竟然没有听到。等他发现时,偷盗已成事实,清点偷走的东西时,这个盗贼并没有偷走什么文件资料,偷走的竟是一台传真机、一台功放机。

  这件事情一出现,立刻引起县委万书记震怒,把县委办方家英主任和管机要局的副主任叫到他的办公室里,骂了个狗血喷头。公安局来了几个破案经验丰富的干警,牵一条狼狗在附近搞了几个小时,也没有找到破案线索。因为损失不大,再加上如此机密之处失盗实在有损于县委形象,万书记和方主任就阻止了公安局的工作,不让他们再兴师动众地查下去。同时把机要局搬迁到三楼,又买了新设备。亡羊补牢后,小孙先被调整到行管科缓冲一下,然后又被下放到了乡镇做一个一般工作人员。小孙的政治前途眼见有些渺茫,女朋友也很快与他成了陌路人。












  此外,还有打字员小郭的老婆跟小郭闹离婚,保卫干事找街上的修脚师傅割“鸡眼”割成了瘸子等,比起上边的事情已经不是什么大事了。

  赵哲出走和机要局失盗以后不久,县委办公室又发生了一件令人十分震惊的事情,就是县委办同志们非常爱戴的方家英主任突然殒命。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县委万书记的老家,离丰阳县城四百多公里,是全国著名的山区县。万书记以一个英模的形象从大山里走了出来,其实他还是一个孝子。他虽然孝顺,但母亲一直跟他的妹妹在一起生活,他母亲并不是不领他的孝心,而是因为老人家只要被他接到身边,总感觉水土不服,语言困难。他们两口子工作又十分繁忙,老人家待在屋子里感到孤寂,出了门举目无亲,有人打招呼又听不明白,所以宁愿待在山沟里,住在女儿家里,也不愿跟着万书记享福受罪。这样一来,搞得万书记经常需要抽空回老家去看望母亲,路程遥远,来回一趟挺不容易。这一天,万书记的妹夫来电话说:“娘的高血压犯了,得了偏瘫,正拉往县城医院里抢救。”万书记一听这消息,非常悲痛,赶紧向市委领导请假,给县长和常务副书记交代了工作,心急如焚地赶回老家看望母亲。

  万书记在临走时,郑重交代县委办方家英主任,千万不能让人传播这一消息。但这消息依然不胫而走,立刻传遍了各单位和各乡镇。万书记的老家就像是一块威力无比的磁铁,而各单位和各乡镇的车辆就是铁渣子,“啾啾啾”地都被吸了过去。在这一过程中,作为县委书记的副官,县委办公室方主任按照万书记嘱咐,并没有急于去万书记老家,只是派了县委办负责后勤的副主任顾群星、聪明伶俐的通讯员小山子以及几个工作人员前去招呼帮忙。他坚守在工作岗位上,与万书记保持热线联系。

  等到县直单位与乡镇头头们差不多跑够一遍时,方主任才决定亲自前去探望。他精心地准备了礼品,装满了桑塔纳的后备厢,与老婆一同踏上了不归路。因为路程太远,方主任起了个大早,催促司机跑快一点,力争当天赶到。常言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他们的小车在省道行驶时,一直跑得不快,行进在那一段只有百十公里的高速公路上时,司机把时速放到了一百五十公里以上,快要跑到收费站时,一时疏忽大意,瞬间追尾了前边一台大车,小车的车头钻进了前边大车的屁股后边。本来不至于酿成大祸,可巧另一辆大货车也追了上来,“哐”的一声巨响,撞在了小车后头。这样一来,前后夹击,把为革命日夜操劳的方主任和他的老婆、司机挤成了肉酱,叫人惨不忍睹。处理后事时,三个人都是用塑料袋子按肢体的部位分了一下包裹起来,再用白布覆盖上面。面对三块白布下血肉模糊的亲人,两家的老幼无不哭得死去活来。

  县“四大家”领导在悲痛之中,统一了口径:方主任及司机属于因公殉职,追悼会上,大家寄托了无尽的哀思;方主任的父母年事已高,儿子已经就读大学,给予巨额补偿;司机的家人也跟着方主任后事的处理方式,得到了超常规的补贴。万书记亲自责成县财政局,不管财政如何困难,也要保证补偿金的及时兑现。

  悲痛只能靠时间消磨,事情的真相却纸里包不住火,没过几天,好事人就编出了顺口溜儿,在社会上很快传开了:

  主任去看书记妈,

  礼品装满桑塔纳。

  巴结如同车追尾,

  人命立刻报销仨。

  事情越传越蹊跷,甚至有人说方主任的车上,带的并不是老婆,而是县委办公室的女秘书;出车祸的时候,司机倒没有开车,只是坐在后排,让主任和小秘一边飙车,一边调情。在高速公路上行驶,车速太高,方主任心神分离,手忙脚乱,才出了这么大闪失。反正传来传去,越传越不是滋味儿。全市各县(市、区)都知道了,丰阳县的县委一把手借母亲有病之机,大肆收受礼品;一个县委常委、办公室主任的作风如此不堪,才导致重大悲剧发生。于是,就搞到了唐都市市委领导们的头上,说他们至少是犯有用人失察的过失,叫市委领导们也很没有面子。为了控制事态发展,市委很快就采取了组织措施,把万书记调到了市直一个不起眼的单位去做一把手,新的县委书记宋维山前来上任。

  宋维山书记到任没有多久,还没有来得及安排新的县委办公室主任,市委把县长也撤换了,比宋书记年龄略大一点的吴振国,从永宁县副书记位置上调来当了县长。












  怀念

  方家英主任的突然罹难,给县委办的同志们心里投下了巨大的阴影。方主任在同志们心目中,是一个好主任。办公室人员本来就是为领导服务的,况且,方主任是万书记一手提拔起来的,所以对万书记的万般敬重是发自内心的,大家没有觉得方主任有巴结领导之嫌。平时,方主任对上对下,都处理得谦和、周到,平衡了各个方面的关系。他对办公室同志们的工作要求很严,但在生活、家庭各方面又很关心。有空儿的时候,他只要跟办公室的个别同志聊一聊,就把这个同志的或者其他同志的家庭中存在的困难和问题,在不知不觉中了解到了。凡是能够解决的,他又会在不知不觉间给你办了。

  有一件事,办公室的年轻人吉祥永远记得。这一年的中招,他妹妹差了七分没有考上县第一高中,在家里给父母怄气。他爸妈就说:“祥啊,你想办法打听一下,看能不能把你妹妹说进一高读书?”小吉就趁下班时间,骑上自行车,去了在一高教书的老同学处,了解情况。老同学说,县一高的政策就像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原来定的政策是,对今年的考生,在分数线以下坚决不收。后来迫于社会压力,才开了一个小口,凡没有进入录取分数线的,少一分的除了正常交费以外,另交一万元择校费。往下每少一分另加一百元,少到第五分后,每分另加二百元。以五分为段,递增交费标准。而且只下降二十分,凡是低于录取分数线二十分的学生,说破天,一个学生就是给十万元,也不收了。新提拔的校长在全体教师会上讲,“一高”是丰阳县的一块金字招牌,办砸了就是历史罪人。学校为了保证教育、教学质量,不愿意降分录取学生。用高交费的办法,是迫不得已的拒绝说情的措施,所以谁的面子也不能看,就是天王老子地王爷来,也不改这个政策。知识分子“牛”起来时,比谁都较真儿,县城许多有头脸的人都在校长那里碰了壁。

  吉祥回到办公室,与其他同志说起了这件事儿,叹道自己实在是人微言轻,在一高招生的“土政策”面前,只能望而却步。他算了一算,假定妹妹一定要上一高读书,入校费用大约得一万两千块钱左右。回到家里给爸妈一说,老两口倒吸一口凉气,我的妈呀,就是全家三年不吃粮饭,也凑不出这笔钱,又知道吉祥不过是初出茅庐,虽然在很令人羡慕的全县中枢机关县委办工作,一个小干事也没有多大面子,就不再催促儿子找人说情把女儿安排上县一高。吉祥的妹妹整天耷拉着个长脸,不理爸、妈和哥哥,有时还哭哭啼啼的,家里的空气骤然紧张起来。

  大约过了十几天,电业局的一个副局长来到县委办,给了吉祥一个写着妹妹名字的县第一高中的入学通知书。吉祥喜出望外,又觉得很奇怪,一问这位副局长,才知道这是方主任特意安排,让电业局给办的。

  原来,县一高的政策出台之后,这个全县唯一的重点高中就开始出毛病,不要说物价部门有人找到校长,让学校拿出加码收费的依据,扬言要给予处罚;仅说这水和电的供应,就立刻不正常了,往往是在最需要的时候,突然断了。校园里的教师们怨声载道,几个有名气的老教师找校长闹事。校长叹口气说:“唉,电老虎和水鳖子咱惹不起。”就派副校长、教导主任分别给两个部门谈判,对这两个单位的考生,各降低十分标准录取,其余政策顺延。谁知降到了这种程度,电业局仍然不依不饶。后来说透了,原来电业局工会主席的孩子低了十一分,还得拿一万多块。学校咬咬牙,对这个学生法外施恩,也当差十分处理了。有了让步,一高校长索性让到底,对于与学校关系密切的县直单位领导,只要是自己的子女,也给予同等照顾。单位领导中很少有当年正好够得上进高中读书的,所以,这条政策是面子不小,压力不大。县委办公室一个同志,偶尔给方主任说出了吉祥妹妹的情况,方主任想按一高对县直单位的政策办,却因为她不属于干部子女,就转了个圈儿,用电业局的指标,不动声色地给办了。

  像这样的事例还不少。所以,办公室上上下下,不论是得到方主任好处的,还是没有得到方主任好处的,都很痛心失去了一个好领导。大家感慨地叹道:“好人不长寿啊。”

  因为方主任死得过于惨烈,在熟悉的同志们中间,方主任的影子到处存在。特别是夜里值班时,一些胆小的同志就不敢入睡,像唯恐方主任的阴魂来查岗似的。一天晚上,有个同志值班到夜里十点多钟,正好赶上全城停电,马上点个蜡烛照明,烛光摇曳,阴风惨惨,非常恕U飧鐾拘睦锸趾ε拢砩洗虻缁埃依醇父鲎≡诨氐耐荆谥蛋嗍掖蚺疲蛄烁鐾ㄏ锏茸曜雷樱笤诹成险持教酰媪烁霾灰嗬趾酰蝗皇前静还獯蟪ひ灰沟摹?br />
  就这样,大家在一片惊恐中,怀念着敬爱的方主任。同时,大家又惴惴不安地听到不少消息,盼望着能够上来一个像方主任一样的好主任。

  烦恼

  好像世界上任何事物都有两重性一样,方主任的离去又给人带来了机会。随着时代的前进,干部队伍越来越庞大。在官场上混,不仅经常存在权力的厮杀,而且有着地位的争斗。常言道,官大一级压死人,只要不想被压死,就得努力向上爬。人在官场,身不由己,不当官则已,一旦当上了,对“进步”的要求就分外强烈。但是,官员的配置结构是“宝塔尖”形状,越往上爬,地域越狭窄,位置越稀少,就越来越困难。当一个位置出现空缺时,立刻不知有多少人觊觎。

  方主任的骨灰未冷,社会上就开始流传两种猜想。一种猜想是,似乎有人听兼管县委机关的副书记库满仓私下说,县委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