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夏





。肖楠笑着说,我发现你真能歪曲历史,照你的理论说,醉鬼应该是天下最优秀的人了。对,周越梗着脖子夸张地说,起码醉鬼们是这样认为的。

肖楠捂着嘴,笑个不停。

过了一会,肖楠说,我本来打算今天好好跟你聊聊的,被你这么一搅和,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周越说,有什么事情这么正经,要我们不苟言笑的?肖楠说,也没什么,我只是想了解一下你的过去,我们都见了那么多次面了,始终都没有好好交谈过,我对你一点都不了解。周越说你想了解什么尽管问,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肖楠想了想说,我不想问了,不知道该问什么,万一问的不好,又惹你不高兴。周越说我的脾气有那么坏么?肖楠突然说,好吧,我问你,你当初怎么会想起来托人做媒呢?周越说那是因为芸芸热心,我和王刚是最好的朋友,他们俩口子是关心我。肖楠问,这么说你不是自己情愿的?周越说,无所谓情愿不情愿,我本来也没打算打一辈子光棍的。但是,肖楠奇怪地问,像你这样人,身边怎么会缺少女孩呢?

周越明白肖楠的意思了。他喝了一口酒,反问肖楠,这也是我想要问你的问题,为什么你这么一个可爱的女孩,怎么会没有男朋友呢?

肖楠笑而不答,很显然,她很喜欢周越这种机智的恭维。

吃完饭推门出来,外面的雪花愈加稠厚了,马路上洁白一片,五颜六色的街道装饰灯绰约的仿佛是童话中的世界,肖楠忍不住惊喜地叫出声来。她伸出双手在空中接着雪花,细鹅绒般的雪花挂在她的鬓发和眼睫上,脸颊在桔黄色的路灯中象牙般的质感。周越站在她的身侧,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清香,是这个城市平安夜里恬淡的,舒展的,年轻的和充满希冀的味道。周越也对天空伸开了双臂,千百万个雪花在他的双臂间欢快地飞舞起来。 
 

 


第十章    文 / 方平  
 
 
 
王刚给周越打电话,说他肚子拉的很厉害,止不住,准备推迟一天回来,声音听上去极其疲惫。周越问他怎么回事情,他说可能是日本料理吃坏了。他把航班号告诉周越,说明天没什么事情你来接我吧。

整个圣诞节都是银白色的,雪在早晨的时候就已经停止了,太阳像裹在薄茧里的蚕,暖烘烘地就想往外拱,云层洗濯般的清亮。

周越原本想下午去医院看看陈总。他给肖楠打了一个电话,肖楠说今天的人少多了。老陈正在治疗中,他目前的状态多半是趴在床上,因为只有这种姿势他最舒服。据他的主治医生反映,老陈的情绪似乎不那么好,有些急躁,得这种毛病的人没几个不急躁的。周越想了一下,觉得自己的顶头上司也未必喜欢趴在床上接见他,索性等到王刚回来之后一起去看他得了。

周越在电话里问肖楠,昨天累坏了吧,下次如果再要踏雪寻熊的话建议穿平底鞋,这样奔跑起来会矫健些。肖楠在电话那头不好意思地笑着,问周越,你累不累啊?周越说,光顾着高兴了,忘了是不是累了。肖楠不说话了,周越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俩人忽然间就有了一段小小的沉默。只是这个时候的沉默就像一块温软的玉,并不突兀。周越先打破了这个沉默说,我明天到你们医院来看你吧,顺便看看我们领导。肖楠握着电话,轻轻地应承着。

王刚乘坐的航班比预期的时间晚了将近一个小时。王刚走出机场的时候脸色异常憔悴,周越看了之后吃了一惊,王刚虽然人比较瘦,但筋骨一直很好,他们在一起那么多年,很少见王刚这副样子。周越连忙接过王刚手里的行李,关切的问,怎么搞的,脸色这么难看。王刚摇摇头,表示出一些痛苦,并不作过多解释,跟着周越往外走。周越不放心,说,要不去医院看一下吧,你的脸色也太吓人了。王刚这才说,没什么,就是拉肚子,已经止住了,休息两天就好了。周越说,瞧你这假休的,跟刚从伊拉克回来似的。

上了车后,周越对王刚说,本来还想让你和我一起去看看老陈呢,看你这个样子是够呛了。王刚说,没事,我盯的住,我和芸芸也说好了,晚上我们三个一起去,我待会回家先休息一会。

过了一会,王刚说,厉海潮的事情现在看来很微妙,这家伙据说很嚣张,嘴很硬,他外围的打捞队阵容也很庞大,厉海潮现在在争取外围营救时间。老陈这个病也够及时的了。周越说,老陈是真病了,就住在肖楠她们医院,椎间盘突出,还挺厉害,整天趴在床上。王刚笑笑,一个真正的政治家,就要懂得什么时候该生病,我看他这个病啊,三分在身,七分在心。周越问,你的意思是老陈也有问题?王刚说,那倒不是。围绕厉海潮的事件,有两种意见,一是彻底清查派,另外一个有限清查派,本来厉海潮的级别根本引不起上头的注意,关键是厉海潮出事的时间点不好,马上市里要换届,而且据说厉海潮以参建和集资的方式卖了不少商品房给一些领导或其亲属,这两年的房价你也是知道的,见风就长,很多人因此成了百万富翁,也有很多的人成了红眼病。如果这个问题厉海潮被定性有罪的话,那牵涉面可就不小了。老陈现在也陷入了矛盾的中心,保与不保都有后遗症,这个时候不生病,什么时候生病啊? 

周越叹了一口气说,怎么这么复杂啊。王刚看着前方点点头,山雨预来风满楼,还有更有意思的呢,厉海潮的对立派把这个消息透给了省里的一些媒体,有一帮记者兴奋的不得了,据说还有新华社和中央电台的记者准备适时地发内参。不过,他们这样做可能反而会帮助厉海潮。

周越问,为什么?王刚说,什么是讲政治?讲政治就是讲大局,什么是大局?稳定就是大局。这些人不知道我们的纪委和检察机关也是有纪律的,该查的他们会一查到底,不该查的,他们会周全地保护和回避,一心想置厉海潮死地,或许反倒帮了他,也要看厉海潮的造化,但事情到了这一步,厉海潮想全身而退恐怕也不容易。

周越说,没想到这里面的弯弯绕还这么多。王刚说,说多它多,说少又很少,无非钱权二字,不过凭我的判断,事情大不了。还记得以前我们讨论过的一幅佛家的对联么:世上法,法无常法,然后知非法法也;天下事了尤未了,何妨以不了了之。什么叫规则,没有规则就是最大的规则,所以什么时候都不要兴风作浪,没有什么想当然的事情,不了了之往往是这些所谓重大事件的最终结局。周越反对地说,这种话从你这种未来的官僚嘴里说出来太可怕了,你说我们这个国家将来还有什么希望可言。

王刚似乎来了精神,他侧身看着周越说,你这种想法反应了你主观唯心主义的狭隘世界观。你和我在大学里都是经历过运动的人,我们那个时候热血不可谓不沸腾吧,希望一夜之间实现民主,可后来前苏联和东欧的十几年的历史让我们学会了什么?我们差一点就迫使这个国家选择了一条经济崩溃国家分裂的道路,要牺牲几代人的稳定和幸福,谁有权力这样做?因此我现在是社会变革的改良派。我喜欢伏尼契的比喻,革命者就像马身上的牛虻,他的作用就是要不断地刺激这个社会向前发展,厉海潮事件重要意义的是他的威慑作用和劝诫作用,而不是把谁置于死地。

也许政治真是一针麻醉剂,周越发现王刚一说这些就会变得很兴奋,莫非真是像老人家所说的那样,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其乐无穷? 周越对王刚的这番宏论不能不表示钦佩,他腾出手来拍了拍王刚的肩膀说,好好做你的官,多生几个儿子,没事写点家书什么的,你以后跟曾文正公有一拼。王刚似乎走出了病怏怏的状态,脸上有了红光。

晚上,王刚、芸芸和周越提着水果,手捧着鲜花来到了仁和医院的高级病区,肖楠正在护士台那等着他们,她今天晚上不值班,是特地来陪他们三个的。芸芸一看到肖楠就上前亲热地拉着她的手,俩人像一对久别重逢的亲姐妹一样。肖楠说,刚走了一批人,现在里面没客人了,你们去吧。芸芸拉着肖楠的手笑着对周越说,医院有我们的人,老陈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我们的视线了。大家一面笑一面往高级病房走,到了门口的时候肖楠说,你们去吧,我在外面等你们。芸芸不肯松手,说,一块进去吧,不要紧的,我顺便也给你们介绍介绍,以后周越要是欺负你的话,你就告诉他领导。肖楠有些迟疑地看着周越,周越也说,没事,一块去吧,我们领导没架子,挺平易近人的。

这是一个套房,外面的会客厅里摆满了水果篮和鲜花,国悦集团的陈仲年总裁这个时候正平躺在里间的病床上,看到他们进来了,忙叫在一边陪护的夫人扶他坐起来,几个人忙疾走几步请陈总不要动。芸芸埋怨地说,陈叔叔真是见外,生了病也不告诉我们一声,要不是周越告诉我们,我们还不知道呢。老陈还是在夫人的帮助下执意地坐了起来,他笑呵呵地说,你看这个丫头,说话就是中听,莫市长真是好福气啊,生了一个这么孝顺的女儿。这时他看到肖楠有些面生,问芸芸,这位是……芸芸给老陈介绍说,这位是仁和医院住院部的肖楠医生,是您现在的临时领导,另外,芸芸卖了一个关子,他还是我们这里一个人的女朋友。噢?机警的老陈把眼光锁定周越,问,这是怎么回事周总经理,女朋友在医院里也不给我说一声,怕我走后门是么?周越的脸窘迫的红,不知道该说什么。这时陈夫人出来解了围,我说这个姑娘怎么看着这么脸熟,我在走廊里遇到过你呀。肖楠此刻的窘迫不比周越少,但好在这里是医院,算是她的主场,所以她大方地对陈夫人笑了笑说,我也见过您的。

老陈慨叹地说,年轻人真好,不像我这个老头子,身体的部件都老化的不中用了,快要进历史的博物馆了。芸芸你爸爸身体还好吧?芸芸说,他身体还可以,就是年底了人比较忙,整天看不到人影。您还说呢,他也埋怨您生病了不通知他,老催着我来看您,这不是王刚去北京出差下午才回来么,否则我早就来了,我爸爸说等过两天他空一点了再过来看您。老陈摆摆手说,那可不敢当,请你务必挡驾,有你们来看我这糟老头子我就已经很满足了,你告诉你爸爸,我就是有点椎间盘突出,老毛病了,躺几天就好,等身体恢复了我去找他汇报工作。

周越看着老陈坐在床上谈笑风生的样子,想起下午王刚给他讲的话,心中不由得暗自揣测,难道老陈真是托病回避厉海潮的事情么?或许王刚的判断是对的,本来肖楠说老陈平时都是在床上趴着的,而且椎间盘的病人好像一般不宜坐着的,老陈这不坐的挺好的么?老陈仿佛是看透了周越的疑问,这个时候慢慢从床上移下双腿站了起来,对大家解释说,这个病不能久坐,还是站着舒服,刚来的时候站也不行,只有趴着,别提多狼狈了,托肖医生她们医院的福,恢复的还挺快。这下我就更放心了,既然肖医生是我们周总经理的女朋友,这说明咱们在医院也有娘家人了,嗯,好。

老陈如此周至幽默,气氛没有不融洽的道理。一会他们移师到外间的客厅里,大家坐着,老陈手卡着腰一边慢慢活动一边和他们轻松地家长里短的聊了起来。

还是王刚先说起了厉海潮的事情。老陈不动声色地问,外面有什么传说么?王刚说我这几天一直在北京,消息不畅,就是听说厉海潮嘴巴很紧,态度也强硬。老陈又转过来问周越,你们那边怎么样,有什么反应?周越说还好,可能下面有些议论,但也都是以讹传讹。老陈并不容周越这么敷衍,追了一句,都传了些什么讹啊?周越有些语塞,只好把最近飘荡在空气里的那些话总结了一下。老陈盯着周越问,有没有听到关于我的传说啊?周越摇摇头说,没有。

老陈嘴角浮出了一点笑意,说,是真没听到还是不想告诉我啊?没听外面传我被吓的脑溢血了?呵呵,我看有的人差点把花圈都给我准备好了。陈夫人显然很忌讳丈夫说这些话,打断他说,别说那些不吉利的话。老陈笑了,对大家说,你们阿姨有点封建迷信思想,怕我提死啊,花圈啊什么的,我是无神论者,不在意这个。以前毛主席教育我们,要心中没鬼,这句话听着很平常,可真正要做到却是不容易。天一黑,心中有鬼的人就要跳出来说鬼话,就要装神弄鬼,精神不是很健全的人,很容易就被他们蛊惑住。厉海潮一出事,很多人就觉得国悦不是国悦了,陈仲年也不是陈仲年了,就觉得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