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夏
清楚,他躲起来总不是一个办法吧。
千叶志良此时正在国内,他接到周越的电话,心虽有些虚,但依然嘴硬如磐石,咬定是万鹏虚报损失,其实只有一点正常的偏差而已,怎么会差到几十万之巨。周越不愿听他过多解释,直接就说,你来一趟吧,费用我出,如果实在没有时间我们到你那去一趟,事关重大,万鹏弄不好就要坐牢,大家都是朋友,上次去日本你对我们也很照顾,再说大鲁又是我这么好的同学,关系搞僵了没意思。万鹏的事情现在牵涉到你,他又没有偿还能力,以后公安局追讨债务要是烦到你的话你也麻烦,国内的公安你也是知道的,有时候也是乱来的。周越的恐吓起了一些作用,千叶志良问,万鹏怎么被抓起来了么?周越说,已经立案了,随时都可以抓,正向他追讨损失。上次在你那亏了之后,后来转移公司的客户私下交易想弥补他个人的损失,你也知道我们是国有企业,他这样做是犯罪的行为。
千叶志良不是一盏省油的灯,他怀疑周越在诈他,推脱说,万鹏跟我最多是有些合同上的纠纷而已,我跟他又没有其他关系,我这几天很忙,等以后有时间了我来拜访你吧。周越冷冷的说,你是大鲁的表弟,所以我把话给你说清楚,你没有事最好,你要是真有交易欺诈行为,我们也不是一点办法也没有的,你不是还没有加入日本籍么?就是加入日本籍了也不能为所欲为吧?千叶志良不说话了。周越接着说,我是这个意思,事情都过去那么长时间了,也别让你太为难,你适当给他补偿一些,让他逃过这场官司就行,就算给我个面子,你看怎么样?
千叶志良嘴有些软了,说,我不是不想跟他协商,他的要求也太过分了。周越说,具体我也不参与,我还是让他跟你谈吧,这边我可以做做工作。
万鹏看到孙刚来找他,心里的侥幸像是暴雨突袭后篝火的一些余烬,兹拉一声就熄灭了。万鹏诚惶诚恐地找周越承认错误,并愿意分步退赔不当得利,只是希望周越能念及自己是他老臣的份上放他一马,他走到今天也实在是不得已啊。但周越似乎并没有饶恕他的意思,叫他写供述材料在先,叫孙刚来处置在后。万鹏心里时常也会有一股邪火上撞,自己的胆子是不是太小了,现在社会上那么多人都是这样做,凭什么自己就要有牢狱之灾呢?所以万鹏就像是屈从于家长暴力的孩子,嘴里服了,心里不服,孙刚找他谈话时,他全没了和周越谈话时的恭顺劲,态度甚是抵触。
孙刚没想到万鹏会是这么一副腔调,到这个时候了还是以前那个恃宠放旷的样子。所以孙刚没有马上直接切入正题,而像是一个垂钓的老手,用鱼杆来回溜着已经咬勾的鱼,并不急着收线。他悠然地看着万鹏心里发急却又不敢形于色,目光游离鼻尖冒汗的样子,心里一阵冷笑。等溜够了,孙刚才正色地向万鹏提出由公司直接接手他两船货的销售,他说这是解决问题的前提,也是周总的意思。这句话突破了万鹏的心里底线,他原来设想最坏的结局大不了是放弃年终奖离开公司,今后不再继续和国悦的客户交易就是。孙刚提的这个条件与他的想象差距太远,先接手交易,再扣掉年终奖,之后扫地出门,这还有什么好谈的。万鹏索性心一横,变得强硬起来,他不肯表态。孙刚见状一笑,也不逼他,嘴里说,你考虑一下吧,快一些告诉我你的想法,周总等着我的汇报呢。
万鹏转身就离开公司,他觉得没办法继续坐在办公室里了。在路上他给小秦打了个电话,抱怨说,他们根本没有诚意接受我的道歉,现在还不是要把我往死里整,干脆鱼死网破好了,班我也不上了,让他们弄好了,早知到根本就不用去主动说!小秦问,怎么会这样呢?谁把你往死里逼了?万鹏说,还有谁啊,孙刚呗,他早就看我不顺眼了,孙刚也作不了主,周越也没打算放过我。
小秦听了后也很生气,不过她气的不是孙刚和周越,而是万鹏自暴自弃的态度,这男人怎么这么经不住事呢。万鹏在气头上,小秦不好对他过多的指责,只好说,你躲回家有什么用,事情又躲不掉的,我希望你冷静一点,你这样对你没好处,你等我电话吧,我去问问周总看。
小秦自从上次那件事情后,一直不好意思碰到周越,她觉得自己挺愧疚的。东西交给反贪局后,她就一直很太平,反贪局的人没有再找过她。对于厉海潮,她竟也有了一些钝钝的麻木,像是痛过了劲的伤口,她极力不去回想和揣测什么,顺其自然吧,她想,该发生的事情,她也无力控制。厉海潮的一个香港朋友,也是国悦房地产的香港投资人,有一次打电话给他,询问她知不知道厉海潮的最新情况,小秦说不知道。他的朋友说,很奇怪啊,事情好像停止了一样。小秦倒宁愿一切都停止了,大家都各自守着自己的平静该多好。她现在除了上班就是在家里,上次事情之后,爸爸妈妈变得异常敏感,一会儿看不到她,就来敲她的房门,仿佛她有遁地之术,随时都会从他们眼皮底下失踪,下班回家稍微晚一点,妈妈的电话就一遍接一遍地停不下来了。
小秦忐忑地敲开周越的办公室,周越看到小秦,亲热地对她说,稀客啊,小秦。小秦不好意思地笑了。周越说,我以为你不来看我了呢,嗯,人气色好多了,你妈妈身体好了吧?小秦说,好了,我父母一直在念叨你呢,他们说要请你去我们家吃饭,他们要谢谢你。周越说,我这么领导无方他们还要谢我,我可受之有愧。等这段时间忙完了吧,过春节的时候我去给他们拜年。
聊了几句后,小秦把万鹏这几天找她的情况告诉了周越。周越说怎么,他还觉得挺委屈的,失去理智了吧,看来我是对他太客气了。小秦说周总你别生气,万鹏还年轻,不太懂事。周越说既然事情你都了解了,你有什么好的建议么?小秦说我怎么敢建议,万鹏找我无非希望我能帮他说说情,其实我哪里有那个本事,你对万鹏这么好,他这样做真是对不起你,肯定惹你生了不少气吧?周越摆了摆手说,我从来没指望谁能对得起我,要万鹏真有良心的话,他应该比我难过。事已至此,我也不想过分追究他,只要他退赔公司的损失就行了。小秦问,万鹏为什么还埋怨孙总对他很苛刻?周越问,是么?那也是有可能的,我叫孙刚出面的,那他希望怎么样,是不是还要我们倒过来求他啊?你转告他,就说我说的,好好配合还有出路,我不是赶尽杀绝的人,否则后果自负!
小秦要出门的时候,周越叫住了她,把一张写着地址和联系电话的纸条交给说,你把这个给万鹏,说人我替他找到了,现在人就在上海,叫万鹏去找他讨债。冤有头,债有主,他要是真有狠劲的话就去找这个人把债讨回来,这也是他自救的最好方法。
快下班的时候,蛰伏以久的王刚忽然打电话来要求共进晚餐。周越问你闭关的怎么样了?我以为你已经修炼的六亲不认了呢,什么时候上任啊县太爷?电话那头王刚长长地嘘了一声说,小声点。周越笑他过敏,我这儿的墙壁上没长耳朵,别搞的这么紧张,怎么政治家都是这么鬼鬼祟祟的,说吧,有什么指教?王刚说,这几天忙的北都找不着了,今日偶得一小空,思念得不行,乞一见,你得请我去洗洗脚。
周越最近始终觉得人很疲劳,总是恢复不过来,媒体上说这是亚健康状态,芸芸很早就逼迫王刚吃市面上流行的保健品了。芸芸劝周越也吃一点;周越不吃,他说吃的下睡得香不比吃什么补品都管用?但是下午地某一刻,当他把头从写字台前抬起来的时候,觉得颈部异常的酸涨,他欲站起来活动一下腰身,忽然觉得胸部发闷,心脏像是人一脚塌空似的忽悠了一下,接着狂跳了几下,周越双手撑在桌子上,脸色煞白。大约两分种后,周越才从心悸中平静下来,他慢慢踱到沙发前躺下,他只觉得累。
晚饭的时候,两人都不想喝酒。王刚看周越一脸的憔悴,关心地问,怎么回事,脸色这么差,肖楠不太合格了,怎么照顾你的。周越说,你以为每个人都像你那么好福气啊,我不照顾她就已经不错了。王刚说,那得赶快结婚,女人婚前婚后得状态是不一样的,谈恋爱的时候就好像跟你有仇似的,变着法的折磨你,结了婚后才像亲人,知道怎么疼你了。周越没有足够的经验去检验他的理论,但王刚日渐丰盈红润的面孔倒是一个很好的证据。周越也只有说,但愿吧。王刚说,你就别但愿了,抓紧点吧,肖楠这姑娘一看就是过日子的好材料。
简单吃完饭,两人找地方去洗脚。给周越捏脚的姑娘像是受尽地主婆欺负无处撒气的丫鬟,下手异常的狠,周越被捏的呲牙咧嘴,连连说,轻点,轻点。姑娘下手是轻多了,可嘴巴不轻,一会说,先生你的肝不好,一会说,先生您的心不好,只一会功夫,周越的肚子就变成了一个劣等货的仓库。王刚在一边呵呵笑着问,再捏捏,看他身上还有什么地方不好,肾也不行吧。周越没什么好气,说,胡编乱造,你那手比X光还厉害啊?丫鬟的嘴还挺硬,一挺身说,X光不能治病,我这双手能治病。王刚逗她,学着她的口音说,你能治啥病?丫鬟说,啥病都能治,腰酸背痛、失眠多梦、头疼头晕。周越说,这都不是病,糖尿病你能治么?冠心病你能治么?姑娘说,那不能治,可能预防,你每天都到这做足底保健,保管你什么病也不生。周越闭上眼不说话了。王刚饶有兴致地点头说,虽说说的玄乎了点,但也是本位主义的敬业精神啊。丫鬟听不懂,忽闪着眼睛看王刚。周越睁开眼睛看了一眼王刚说,王县长,看来准备的够充分的了,一嘴的官僚味,这样不好,老百姓听不懂。王刚晃头一笑,并不作辩,躺在了靠椅上。
按摩完足底后,王刚叫了一壶菊花普洱茶,服务小姐退出后,王刚对周越说,明年市属的三大公司要有大的变动,现在市里已经有了初步的意向,准备将一些大型的核心资产拎出来成立一家投资控股公司,要淡化政府背景,淡化行政干预。对集团其他的下属公司将根据业绩状况、行业前景以及股本结构进行改制。在三大公司中,国悦目前的实力最雄厚,所以极有可能由老陈出来牵头,老陈最大的障碍就是年纪有一点偏大,厉海潮的事件也很关键,所以最近情形有些微妙。据我所知,老陈现在四处活动,我看我岳父的意思也倾向于老陈,不过竞争还是很激烈的,你想想看,谁来组阁谁就有可能从一个政府官员变成一个红色资本家,可以堂而皇之合法地变一部分国有资产为己有。老陈的老婆昨天还专门到我们家来看我儿子,呵呵,用心良苦啊。最近老陈来找过你没有?
周越说,没有,就上次反贪局的人来公司找小秦之后叫我去过一次,因为我当时不是很配合,他批评了我几句,后来就一直没来找我。他找我干嘛,我又帮不上他的忙,不给他惹祸就不错了。
王刚说,我想他会来找你,那天她老婆在我们家还提到你和肖楠呢,说老陈夸你能干。老陈现在是用人之际,老陈虽说政治上老道,在经营上还是外行的,急需网罗一些人手,你们这批机关下来的人估计都会成为这次改制的中坚力量,还得依靠你们。改制完成后,你们的关系也要和机关彻底脱钩了,消息一旦公开后,这些人背后的力量也都会随之而动的。所以我想老陈应该会对你提前有所交待的,毕竟老陈知道我们的关系,倒不是我的面子,我岳父不是还在台上呢么?
周越默默地抽着烟,思考着。
王刚继续说,这也只是我的揣测,我们兄弟这么长时间了,我自认为还是了解你的,你这个人,不够势利,总是由着自己的性情做事情,所以我想提醒你一下,以你的性格,相信你自己也应该清楚,再走仕途已经不可能了,但你还可以在经济领域里干番事业,殊途同归么。我觉得现在正好是个机会,你遇事不能太清高,太率性,该争取的,该利用的希望你能把优势用足。过去十多年,你帮了我很多忙,也该轮到我为你做点事情了。老陈若是主持重组,一切都顺理成章,我也会帮他这个忙,但我不会白帮他,我要他来支持你。如果不是老陈的话也没关系,我相信目前谁都会给我岳父一点薄面的。历史和经验告诉我们,做官也好,为商也好,都是需要学一些厚黑学的,你清高,你洁身自好也就是东篱采菊的命,什么叫不为五斗米而折腰?因为他就四斗米的能耐,无产阶级首先要解放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