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狼共枕





  我瘦小的身躯被从二楼丢了下去,摔在楼下的草地上。脚上的一阵刺痛让我清醒后,我努力睁开眼,最后一眼看见的竟然是哥哥死不瞑目的眼。
  接着我脸上的血盖住我的眼,还好盖住了,让我不必看清那可怕的一幕。
  意识模糊中,我感觉到的脚步的走近,死亡的临近。
  “算了!”还是那动听的嗓音,而我再也听不出优美。
  “是!”
  之后……之后,命运在那一刻分割,另一段人生就从那一刻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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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些所谓神勇无比的警察没问过我发生了什么事,也没有询问我凶手的样子,轻轻松松就把案子破了——入室抢劫杀人。至于凶手的下落,他们只草草用了两个字:在逃!
  从此再无下文。
  作为唯一的幸存者,我在伤势痊愈后,便被送进一所社会福利院,后来又因为太过自闭被转到一所偏僻的孤儿院。
  在孤儿院的三年,我从未说过一句话,每天都抱着膝盖躲在房间的角落,沉浸在恐惧,思念,和渴望里不能自拔。每一个人都以为我是傻的,只有我自己知道,我非常清醒,清醒地等待着,等着自己快点长大。离开这间牢笼,去找那个夺走我一切的人。
  那段时间,有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儿照顾我,给我送饭。用毛巾帮我擦脸,擦手……还会常常陪着我说话,搂着我骨瘦如柴的身体,告诉我:不要怕!
  他的怀抱很温暖,就像死去的哥哥一样……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只听别人叫他:小景。有时候我也想跟他说句话,可是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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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阳光照进房间,投射在飞扬的灰尘上。
  我望向窗外,正看见一辆轿车在院子里停下,一个挺拔的身躯走下车,如同三年前。
  他的脸,他那恶魔一样残酷的笑容,我永远不会忘记,因为我每天都会努力回忆他的样子,一遍遍让他的笑容在我脑海中清晰。
  就是这个人,就算化成灰我也知道:他杀了我全家!
  那一刻我像是挣脱了许久的束缚,发疯一样跑到院子里,跑到他的面前。
  站在他面前,我才发现他好高,高大的身躯挡住阳光,留给我黑暗的阴影。
  我努力地仰起头看着他,他的脸染着金灿灿的光辉。
  “你认识我吗?”他有点吃惊地在我面前蹲在,托起我的脸仔细看了看。我以为他认识我,可他看我的时候像是在看陌生人。
  “小丫头挺漂亮的,就是太瘦了。”他身后的黑衣人说。那个人我也记得,狭长的脸上长着一双死鱼一样暗淡无光的眼睛,是他一枪打死我妈妈,把我从二楼阳台丢下去……
  仇恨顿时宣泄而出,我猛低下头,用尽全部的气力对着眼前那只修长的手指咬下去,不管他怎么挣脱我都死命地咬着。
  直到他用另一只手扣紧我的双颊,痛得我牙齿无法合上,不得不松开口。
  他看看自己流血的手指,又看看我,面容依旧冷静,看不出一点情绪的波动。
  我还没想好下一步该怎么报复,一个小小的身躯突然冲过来。
  是小景!小景一脚踢向他的脚踝,他刚闪身避过,小景紧接着用头顶向他的腰部。
  那动作一气呵成,敏捷得完全不似一个十几岁的小男孩儿。
  可惜小景想拉着我离开时,他身后的黑衣人突然冲上来,从背后扣住小景的双手手腕,让他无法动弹。
  “这小子反应挺机敏。”黑衣人摸了摸小景的肩和腿,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晨哥,他的身体素质相当不错。”
  “嗯!是不错!”韩濯晨低头整理整理衣服,向着他车的方向走去:“你去跟院长谈谈,就他了。”
  他的话让我突然想起三年前的一幕:哥哥从马路对面伸着双臂向我冲过来,他似乎想要救我,可还没经过那条车水马龙的马路,就被一辆疾驰的汽车撞死。
  那时候我张大口想要喊他,喉咙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闭上眼睛之前,甚至没有听见我叫他最后一声:“哥哥!”
  “不要……”我受惊地扯着黑衣人的手臂,大叫:“不要!”
  我什么都没有,小景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的依靠,我不能再失去他。
  ……
  在小景奋力挣脱了钳制,紧紧把我抱在怀里的一瞬间,我落下了三年来第一滴眼泪,跟他说了第一句话:“哥哥快走……”
  “阿清!”又是那听来悠扬无比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连这个女孩儿一起带走。”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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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晚上,他们把我和小景被分开,将我安置在一个大房子里。
  我摸着墙壁走在漆黑的走廊,正分不清方向,不知道在哪里可以找到小景时,邻近的门里传来那个叫清的男人的声音:
  “晨哥,院长说这个女孩子从福利院转过来时没有资料,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去福利院查过,查不出她的身份。”
  “没关系,这不重要。”
  “那您为什么要收养她?”
  “因为,我看得出景很在乎她……要一个人死心塌地为你做事,最好的方法就是控制他的弱点,你明白吗?”
  “我懂了。”
  “你明天就安排景去美国受训吧。告诉他:我给他八年的时间,如果他回来时能让我满意,我会送他想要的东西,如果他做不到,就别怪我了!”
  “是!”
  当里面的人谈完话推开门出来的时候,我还没来得及逃走,只能受惊地靠着墙壁一动不动。
  韩濯晨看见我的时候有点惊讶,俯身抱起受惊的我。
  “你叫什么名字?”
  我摇头,睁大眼睛,努力去认清他那张恶魔的脸。
  黑暗里,他的眼波如漆,满是柔情的宠爱,还是初见时那么俊美的脸。
  他伸手我摸摸我的头,一种特别的温暖从他的笑容里传给我,竟然让我忘记了恐惧。
  记得小时候,爸爸给我讲童话故事的时候说过:恐怖的恶魔并不可怕,最可怕的魔鬼长着一张天使的脸……
  那时候我不明白,现在懂了!
  “好吧,从今以后你叫韩芊芜,是我女儿。”
  女儿?一个杀了我全家的人跟我说,我是她的女儿,多么可笑!
  我笑了,用九岁女孩儿该有的天真笑脸回应他。
  “爸爸!”
  “嗯!”他抱我进房间,放在床上。“睡吧,明天送你去上学。”
  从那天开始,我没在见过小景。
  但我知道他会回来,有一天他一定会回来接我。

  第 3 章

  十一岁的时候,我天真的以为:我可以趁韩濯晨不注意,在他背后用刀狠狠地刺向他。就像电视上演得一样,血会染红他的白衬衫,然后他转身指着我,瞪着一双难以置信,死不瞑目的眼在我面前倒下去。
  一个晴天,我趁王婶不留意,溜到厨房里找尖刀,忽听见外面一阵嘈杂声。
  我趴在窗边向外看。
  只见有个人秃头的男人大摇大摆走进来,身后带着二三十个又高又壮的男人,他们吵吵闹闹的踩着草坪走进院子。
  韩濯晨坐在泳池旁的圆桌边纹丝不动地喝着红酒。
  光头男人在坐在韩濯晨对面坐下来。
  “晨哥,好久不见!”
  “你要是不介意可以叫我韩先生。”韩濯晨漠然笑笑:“你也知道我好多年前就不在道上混了,不习惯别人这么叫我。”
  “你少跟我摆架子。”光头男人本就很大的眼睛瞪得都要掉出来。“阿豹是我兄弟,你最好给我个交代。”
  “我最近记性不太好,想不起来谁是阿豹。”
  光头男人一把抓起他手边的酒瓶,在桌上砸碎,用尖锐的断口抵着韩濯晨的喉咙:“少跟我装模作样,你以为这还是六年前?我给你面子叫你一句晨哥,别以为我是真怕你。”
  韩濯晨瞄了一眼酒瓶,无所谓地将身子靠着椅子上,说:“你不用给我面子。”
  “我知道阿豹的货让你吞了,还通知警察抓他!”光头男人缓了口气,又将酒瓶顶到他的胸前,阴狠地道:“我告诉你,只要你把货吐出来,我可以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否则……”
  他的“否则”还没说清楚,韩濯晨突然抓住他的手臂,脚下一扫,顺势手一用力将酒瓶送进那人的胸膛。
  一切发生的有点突然,等跟进来的那一群人反应过来,伸手想衣服里摸的时候,韩濯晨拖着哀号的光头男人挡住身前,指指他们的身后。
  那些人一见自己身后站着许多拿枪的人,一动不动地僵在原地。
  韩濯晨抬脚将光头踹得摔了二米远,拿了个纸巾擦擦手上的血,不疾不徐对身边一个保镖说:“通知警察……有人私带枪械,擅闯民宅,可能意图……杀人吧!”
  说完,他又拿起手机,拨通电话后,笑着说:“你小子做事什么时候能干净点?那些破事能不能别牵扯我……”
  “……”
  “不用,已经解决了,小事……”
  “……”
  “毒品不是什么好东西,你最好少碰……得了吧,我还不知道你……”
  “……”
  “美女?你送几个美女给我压惊,不如直接派几个身手好点的人保护我,这年头多活几年比什么都强……”
  晴朗的天空碧蓝如海,云那么白,水那么清,草那么绿,血是……那么的红……
  看着那个浑身肌肉的男人在草地上捂着伤口呻吟,抽搐,再看看我瘦弱短小的手臂,我立刻放弃了从背后刺杀他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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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三岁看电视的时,我想起在他食物里下毒的方法。当然,我实在没有办法在不被韩濯晨发现的情况下找到电视里用的氰化钾一类致命的毒药,凭我有限的药理知识,只能用几夜不睡觉的方法骗来了一瓶安眠药。
  有天晚上,我战战兢兢捧着放了药的咖啡杯走到他的书房。
  “喝杯咖啡吧。”
  他从厚厚的文件里抬起头,笑着接过咖啡喝了一口,皱了皱眉,嗅了嗅:“这是什么咖啡?味道怎么这么怪?”
  “是……吗?”我双脚开始发颤,浑身都在发抖。
  他放下咖啡杯,拨开我被冷汗粘湿的头发,抱着我放在他的腿上,有力的手臂环住我小小的身体。“这么晚了还没睡?又睡不着?”
  “嗯。”我点点头。
  “吃药了吗?”
  “嗯。”全身都被他的温暖气息包围,不再颤抖。
  他将我的小手放在他的手心里比一比,对着我纤细的小手看了又看,又轻轻用手包住。他手心好暖,暖得就像妈妈的手。
  “你又长大了好多……”
  在他的眼里我见了失望,我知道他不喜欢我长大。
  因为他喜欢我肉乎乎的小手抓着他的食指,喜欢我坐在他膝盖上摇晃着又短又粗的小腿对着他笑,喜欢我光着小脚坐在沙发上等他回家,跟他说了“晚安!”再去睡。
  而他最喜欢的,就是把小小的我丢在特大的游泳池里,让我受惊地扯着他的手臂,叫:“救命!”
  等他把我捞出来放在浴巾里,我只能可怜兮兮地看着他,眼睛里的水珠挡住视线。
  每当那个时候,他就会说我像个天使,纯洁无暇的天使。
  其实,我也不想长大。
  这不是我能控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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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次失败让我明白一件事,他的味觉非常灵敏,如果下毒一定要找无色无味的才行,所以我放弃了下毒的想法。
  茫然中,时间又流逝了两年。
  十五岁的我坐在钢琴边,琴键在指尖跳跃,柔和而润泽的音韵在淡淡的灯光下回荡。
  这首钢琴曲我苦练了大半年,为的就是在今天他生日给他一个意外的惊喜,我缓缓将视线移向坐在沙发扶手上的韩濯晨,他正低头摇晃着手里的红酒杯,晶莹透明的红色在酒杯里旋转,缠绕……
  对一个六岁的孩子来说他的脸很漂亮,对一个十五岁的少女来说,他眼神里幽深的睿智,眉宇间化不开的思虑,比那近乎完美的五官,无可挑剔的脸孔更有吸引力。尤其是他半眯着眼睛,流露出看似笑意的恶毒时,会散发出罂粟花的气息,足矣致命的魔力……
  曲子弹完,我合上钢琴走到他身边对他说:“生日快乐。”
  “嗯!”
  见他看看表,对门外的保镖扬下手,我便知道他要出去。
  我将他那搭在沙发上的外衣拿起,帮他披上,一边惦着脚,费力地帮他系着扣子,一边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