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上帝最近





走,磨蹭到另一个男警察那里。男警察请来翻译告诉我,情报说有人要过来实施自杀爆炸。

  地点还是去年9月遭到自杀爆炸袭击的希莱勒咖啡馆。等我绕个大圈再回来时,路已畅通,警力依然密集。

  十二

  去以色列内政部办签证延期,等待叫号,无聊之下逛街。一个老太太的小店卖帽子、围巾和手工钱包。她向我推荐钱包,说图案“非常以色列”。我好奇地问:“这图案不是和我见过的巴勒斯坦传统图案差不多吗?”她面有愠色:“巴勒斯坦人有些漂亮花纹,除此之外,他们没什么好的了。”

  十三

  一个人看夜场电影《Angry Harvest》(《愤怒的丰收》),又是二战期间犹太人躲避纳粹屠杀的故事。

 起初没有意识到自己在耶路撒冷看电影,直到影片中德国天主教徒劝一个犹太女人走出“信仰迷误”,四周传来轻轻的嘘声和冷笑。

  十四

  在乔治王大街26号的旧书馆The Book Gallery,淘得1948-1978年以色列地图一张,当时以色列的疆域还包括今天埃及的西奈半岛。在一个叫“Balance(平衡)”的音像店里,店主拿给我一张以色列阿拉伯人录制的新专辑,听得我手舞足蹈。不过店主说:“卖得一般。”这些持以色列公民身份的阿拉伯歌手,个别阿拉伯单词,已经按照英语发音拼写了,歌词充满对“神”的疑问。


 十五

  到紧邻耶路撒冷的阿拉伯村庄阿布迪斯拍摄隔离墙。以色列工人在十米外施工,我问身边的巴勒斯坦小孩如何看待隔离墙,小孩慌张地回答:“这个墙,好啊。”然后又紧张地追问我是谁,照片要给谁。

 
 
 
  巴勒斯坦人一家五口,契妇将雏翻越隔离墙施工工地。原本5分钟就可以到医院给孩子看病,现在需要1个多小时。

  十六

  美国犹太人史迪夫的第二个儿子行割礼(犹太男子出生第8天后行的仪式,割去包皮)。史迪夫放弃在美国的生活,只身来到以色列。我在他那张俊美的脸上,看到一种寻根之后的“圆满”。

  割礼之后是个简单的餐会。史迪夫首先致辞,讲起犹太节日“光明节”的典故,号召大家反思祖先坚守传统的精神。底下坐着许多白头发老人。

  这是个年轻人给老年人讲历史的民族。

  十七

  犹太人的节日真多。2月底光明节刚过,转眼是普林节,一个月之后又是逾越节。

  北大希伯莱语学生孟振华说,犹太人的节日大多纪念如何逃脱异族杀戮,“总结大多数犹太民族节日的来历,可以得出如下结论:起初他们要杀犹太人,最后都被犹太人杀了。”

  光明节是纪念古犹太人反抗希腊暴君;上帝击杀追赶犹太人的埃及人,从而有了逾越节;普林节的来历是恶臣哈曼欲剪除犹太人,最终他和他的10个儿子遭犹太人剪除。哈曼为悬挂犹太人支起的木架子,最终挂上了他自己。

  2004年3月4日,平生第一次参加普林节化妆舞会。有人头戴黑白格阿拉伯头巾,遭舞会保安阻挡,称这很危险,并且不受欢迎。

“上帝把你带到这里,为着一个原因。”

  ——以色列人朱迪对我说

  一

 
 
 
  记不清第几次到耶路撒冷,记不清第几次到哭墙,早知道哭墙尽头有个石头砌成的公厕,却第一次听说公厕隔壁就是传说中“离上帝最近的地方”西墙隧道入口。

  西墙是哭墙的别称,因为这堵墙原先是犹太人圣殿西面的围墙。历史上,圣殿两次被毁,今天残存的西墙成为全世界犹太人的精神归宿。犹太人在此追思民族苦难,每每落泪,“哭墙”由此得名。今天,露在地面上的西墙墙体,供人贴近祈祷;其余部分需要走入隧道参观。

  下午2时到的,门卫告知必须预约,下一批在4时30分。

  等待。通往西墙的台阶上,斜靠着几个乞丐,有人经过身边时,摇一下手里的罐子,硬币叮当。

  一个卖素描的犹太人,手撑着椅子背站起来,双眼半开半闭,念念有词,身体前后晃动。大概是到了祷告时间。素描挂了一墙,内容是学习经文的犹太儿童等。等他重新坐下,我上前问,可不可以拍照?他瞥了我一眼说:“有钱买画,不买走人。”

  离哭墙最近,有一家“菲拉菲莱”店。“菲拉菲莱”是中东小吃,绿豆制成,有点象中国的素丸子。巴以这一架打得连“菲拉菲莱”都不放过我在以色列买的冰箱贴,图案是“菲拉菲莱”插着以色列国旗,上书一行字“菲拉菲莱,以色列国食”。巴勒斯坦人见了愤愤说,“哼,他们连这个都要做假,菲拉菲莱是巴勒斯坦传统小吃!”其实,生活在一块土地上的巴勒斯坦人和以色列人,饮食习惯相近。

  这家“菲拉菲莱”店里,同样写着“以色列国食”。菲拉菲莱太凉,薯条太油,价格是别处的几倍。一只黑猫在脚下来回转悠,绿眼凶凶瞪着我手里的菲拉菲莱。

  回老城转悠。熟悉的犹太区和穆斯林区。犹太区依然是阳光绿草,玩滑板的孩子不时从眼前飞过,理都不理你,两边店铺光鲜明亮,价格当然不菲。一拐弯,道路变窄,仅容两人错身而过,店铺还从窄路两侧逼过来,卖的都是旅游纪念大路货,逼过来的店铺里还伸出打招呼的手:“嗨,进来看看!嗨,日本人?中国人?”你就知道到了阿拉伯区。

  两个阿拉伯孩子在路边做什么手工艺品,呆呆望了我一会儿。两个年纪更小的犹太孩子背着书包从路口跑来。经过阿拉伯孩子面前时,其中一个的犹太小圆帽落地,另一个赶紧帮他捡起来,戴好。

  返回犹太区。一个30岁左右的男子走过来,热情招呼,“我叫谢姆托夫,导游,可以带你去戈兰高地、马萨达、内盖夫沙漠……老城, 我可以带你去看许多‘秘密的地方’……”他是我今天碰到的第三个自称“导游”的人了。受冲突影响,以色列旅游业大不如前,“导游”们不得不放下身段,守景点待外国人。

  “我在这里已经两年了,”原本以为这句话可以彻底打消谢姆托夫的想头,没想到他走出几步,又回来诚恳地说:“我带你去个地方,算是白送的‘样品’。”

  一户人家的院子。转上顶楼阳台,金顶清真寺、阿克萨清真寺,历历在目。“‘阿克萨’的意思是‘极远’,‘天边’的意思,”谢姆托夫用英语飞快地说,“但‘阿克萨’不一定在耶路撒冷,阿拉伯人无根据地把‘阿克萨’同耶路撒冷联系在一起,还宣称对这里的主权……”这个解释倒新鲜。“不过,你可千万别跟穆斯林这么说,也别说这是我说的,”他一再叮嘱。

  二

  4时回到厕所旁边的隧道入口。背对哭墙祈祷区坐下,4时30分这一批游客渐渐到齐。美国人、匈牙利人、菲律宾人,还有两个黑衣黑帽的正统犹太教徒。忽然,身边站满了持枪警卫,其他游客都站起来。我回头一看,刚才还人山人海的祈祷区空空荡荡,一辆警车趴在中间,大喇叭里希伯莱语高喊一阵。请警卫翻译,警卫说,发现一个炸弹,警察要引爆它。大家捂住耳朵。

  一名妇女拍拍我:“记者吗?”“是。”“哪国的?”“中国。”“你一定要在中国的媒体上说,上帝创造犹太人,不是为了遭别人杀戮的!”“没有人生来是为了遭人杀戮,”我说。她道谢,塞给我一张名片,正面写着7条戒律,反面写着“救世主在路上”。这是个犹太人宗教组织的宣传名片。那妇女又转向匈牙利人:“你必须在匈牙利宣传……”

  我准备到警车旁拍照,警卫拦住不放。祈祷区入口地上有个黑色塑料袋,大喇叭又喊了一阵,警卫说,马上要爆炸了。

  “嗵”一声响。

  黄色小机器人过去收拾残余物,然后缩回警车。人潮重新回到祈祷区,安安静静。

  警长阿哈龙还是不许我拍照。我问,哪儿来的炸弹?他说,那不是炸弹,是“疑似”炸弹,可能是谁忘记把包拿走,“但我们必须当它是个炸弹引爆。”“这种情况经常发生吗?”“大概一星期两次。”图:机器人

  三

  年轻的以色列导游领我们进入隧道。首先看圣殿山模型,讲解犹太人圣殿历史。一名游客的手机铃声大作,导游要求他到远处应答,以便大家听清讲解。那人走出几步,叽里哇啦。一群刚刚接受完“爱国主义教育”的以色列小学生从隧道里出来,唧唧喳喳。压阵的是个保镖,手里一支卡宾枪。

隧道就是隧道,阴阴湿湿,两边是大石头。正是祈祷区哭墙的延伸。隧道的开发并没有完成,因为再往前挖,就要穿过金顶清真寺地基,阿拉伯人不同意。

  “现在,你们头顶就是阿拉伯区的街道,”导游说。走到另一个更大的模型前,我们坐下听他解说。“这堵墙壁就是过去的西墙,它是整个圣殿西面的墙,最长,离圣殿中心最近,所以犹太人都到这堵墙祷告,”他一按电钮,一大块建筑模型突然升高,盖过西墙,“阿 
 
 
拉伯人来了以后,沿西墙修建房屋,盖没了这堵墙……”观众发出一阵啧啧。

  我问:“阿拉伯人为什么要盖住西墙呢?”“哦,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导游回答,“你要盖房子,那里有堵墙,很自然会贴着墙盖。”

  西墙上有缝隙和小洞,塞满了写着心愿的纸条。前面出现一道小拱门,5、6名犹太妇女在里面祷告,烛火摇曳。拱门上方写着,“此地正对圣殿基石,是神圣中的神圣(the Holy of Holies)。”

  这就是“离上帝最近的地方”。

  导游说,参观结束后我们从基督教区的“苦路”(耶稣受难走过的路)离开。西墙隧道之所以每次只允许大约30人进入,因为刚开放时,发生过挤死人的事情。“从苦路我们要穿过阿拉伯区,会有两名保镖跟着我们,大家不要理会叫卖的阿拉伯人,不要走到领头保镖前面,也不要落在压阵保镖后面,”导游对大家说。

  走上地面,手指扣在扳机上、肩头安着对讲机的保镖迎上来。团队里一名妇女指着枪叫孩子看。五、六个阿拉伯青年懒洋洋坐在路边的台阶上看着我们。一个阿拉伯人托着纸盒过来:“相机电池、胶卷……”

  出发,保镖一路警惕地张望两边。阿拉伯孩子在路边嬉闹,队伍里一个金头发的美国女孩停下来看,被妈妈拽回去。我曾经多次一个人在阿拉伯区游逛,从来没想到过“危险”,所以“大胆”跑到阿拉伯孩子跟前照相,然后赶紧跑回队伍里。为了表示尊重,我对压阵的保镖说:“对不起,让你担心了。”他说:“如果你不想跟我们走,我才不管你呢。”

  回到哭墙祈祷区入口,保镖完成任务离开。一个阿拉伯孩子冲我做鬼脸,要求照相,身后墙上黑笔画着两颗“大卫星”。

  离上帝最近的地方,我只听见人声鼎沸。

 一

  耶路撒冷老城基督区遇到银匠萨米尔。他说,进我的店铺来看吧,不买不要紧,我不会硬卖给你们。他真的没有。

  萨米尔银灰色的头发张牙舞爪,眼睛却闪出慈祥的光芒。昏暗的灯映出金银饰品的光泽 
 
 
,那都是萨米尔一捶一捶打出来的。

  萨米尔的侄子20多岁了,游手好闲。一天问妈妈借了些钱,说“明天我就领第一个月工资,还你。”第二天,他经过一个餐厅,一颗巴勒斯坦人体炸弹引爆餐厅,侄子死了。

  “那些人,都说自己相信主,经书都教他们‘和平’,实际上,他们只学会了恨,”萨米尔说。

  二

  安息日晚。冷清清昏暗暗的街道,迎面走来两个黑袍人,年纪大的带黑帽,但鬓角没有留辫子,说明他是个宗教人士,但并不“极端正统”。看见我和同事,两眼放光。老人只能蹦几个英语单词,说什么“fever(发烧)”。我以为谁病了,最后弄明白是要“favor(帮忙)”。家里跳闸了,安息日禁止动电器,所以需要我们这种非犹太教徒帮助。见我们连连点头,老人和儿子一手一个,抓起我和同事回家。

  “不是所有的犹太人都这么守安息日的规定,”老人边走边说。我连忙接茬:“你是其中的优秀分子!”他开心大笑。

  同事弹起电闸,屋里瞬时光明,全家欢呼。“你们真是从天堂来的!”老人说,他们原先准备到不远处一家咖啡馆找阿拉伯厨师帮忙。当我告诉他,我和同事走错了路,才来到这里,老人颤抖着嘴唇再次说:“你们真是从天堂来的!”我想,他的意思是,“你们是上帝派来的!”

  老人最后请我拔掉多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