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缘
盼儿送走凝琴,进屋见班兮眉头微皱,小心翼翼地问道:“娘娘怎么了?”班兮瞟她一眼,道:“你总是改不过来。”盼儿这才抿嘴笑道:“那个……姐姐,那名册上也没有找到吗?”
班兮摇了摇头,沉吟了一会,又道:“你是真的细细打听过吗?宫女里也确实没有叫这个的人?”盼儿道:“是的,这两日得您的吩咐,闲时找暖雪她们问了,这里面确实没有叫这个名字的,只是各宫娘娘嫔妃那边就不知道有没有了!”她看班兮面色暗沉,便道:“这个李平,这么重要吗?”
班兮沉默了一会,道:“是,此人一定在宫廷中的某一个角落,我必然会与她相遇的,”盼儿看看她,嘴唇动了一动却有又没有说话,班兮转眼之间刚好带到她的神情,便笑道:“你想说什么就说吧。”盼儿迟疑了一会,道:“姐姐,我觉得你近日似是有些和往常不一样了,有时瞧着都……不太像你了。”
班兮伸手招她到身前,握了她手,垂头想了一会儿,才道:“你从七岁起进我家就一直陪伴着我,咱们真的像是姐妹一般。往日我做那些个梦,半夜跑出去救人什么的,也都是你给我等着门,想着法的帮我掩饰。好盼儿,你现在告诉我,你从没因为那时的我与众不同而怕我吗?”
盼儿低头深思片刻,笑道:“是有的,邻里之间都传着姐姐是一个异人,有天生的神力,我初时确实也有……一点点害怕,可我知道姐姐是一个最最心善的人,最见不得他人受苦,老爷常说姐姐的心是金子做的,盼儿也这么想。”
班兮看着她的双眼,正色道:“若是我告诉你,我已经知道将来会发生的事,你会害怕吗?”盼儿看着她,心里不由自主地微微一颠,即刻摇头道:“我不怕,”班兮道:“好,那我告诉你,我为什么要找这个李平。”
她将目光转向窗外,眼中透出一丝寒光,道:“李平,她是一个宫人或是侍女,不论她如今身在何处,某一日她必然会到我的身边来。在那以后,她会扶摇直上,被陛下垂幸,封为婕妤。但这些——不过是她的荣耀,本来与我无关。可是……她是害死我孩儿的人,是她,一定是她。”
盼儿见她神色忽然大变,不由得惊慌起来,抓住她手大叫了几声,才见班兮转头,用从未见过的森冷目光看着她,几乎一字一顿道:“所以我要找到她,要将她扼杀在我孩儿到来之前,这是陛下唯一的孩子,我决不会心慈手软。”
盼儿只觉莫名胆寒,却见班兮眼中慢慢流下泪来,泣道:“若是有不遇到她的法子该有多好,若是如躲开这一场浩劫……”盼儿怔怔看她泪如雨下,不由得也觉心中酸痛,泪水涔涔而下,哽咽道:“姐姐,我知道了,我一定找到她,不管现在她身在何处,我一定不让她到姐姐身旁来。”班兮抬泪眼看她,与她双手紧紧相持,泪眼婆娑中,却听外面有宫女通报:“许少使求见!”
正文 第十七回 姐妹金兰(下)
更新时间:2008…9…18 15:56:18 本章字数:2052
二人忙伸手拭泪,盼儿转身迎了出去,片刻之间,便见许盈容向里而来。自从那日她送班兮侍寝之后,虽然她也因推荐之功被封以少使,可二人却一直没打过照面。
盼儿知晓是她引荐班兮;也是救了自己的性命的人;因而对她格外感激;一路恭敬地引进屋里;抬头却见班兮斜靠在软榻上;神色倦怠;看她们进来;只是微微摆手道:“难得许少使来看望我,可偏偏我今日身子有些不舒服,不能起身相迎,还要请你多担待些。”
盼儿微感诧异,看许盈容已在一旁坐下,也就端茶上来,退到一旁站立,看许盈容喝了口茶水,班兮又道:“听说许少使如今住在茗心馆中,我日日都要侍寝,也没有时间过去看看你,你不怪我吧?”许盈容凝神看她一眼,淡然道:“这有什么可怪的。”
班兮轻笑道:“许少使今日即到了我这里,便让盼儿带你四处看看也好,看我这煦仪馆和你那里比起来,不知哪里更为舒适些!”许盈容并不说话,她又道:“近日陛下每日都有赏赐送来,反正我也用不了,许少使若有喜欢的,留下便是。”
许盈容道:“不必了,我只是……路过你这里,既然你身子不舒服,我这就走了,”说罢站起身来,班兮又道:“盼儿你带我送送少使吧。”
盼儿低声应了,正要迈步,却见许盈容忽然停住身形,顿了一顿,才转过身看,目光如炬在班兮脸上停留片刻,道:“你与数日之前的那个班兮几乎已然判若两人,此时此刻我都有些后悔为你引荐……我原以为你会不同,却想不到你也是见了眼前富贵就……”
班兮笑道:“啊,说起来我还没有谢过许少使的提携之恩,”一边说一边慢慢站起,走到她面前,又道:“若是没有你,这会儿我只怕早已去了鬼门关,更别说眼前这一场富贵荣宠,只是……我有些不明白当日你为什么要帮我呢?”
许盈容看着她的笑脸,沉默了一会才道:“只是看你们一帮人要莫名而死,心中不忍吧。”班兮道:“真看不出来,许少使这般冷若冰霜的人,其实却有如此热心肠,真是不由得让我又敬又佩。可这皇宫里佳丽如云,排斥异己尚自不及,却还要去照顾旁人,挂念他人生死,许少使找这么个理由未免有些难以让人信服。”
许盈容微显怒色,道:“那你倒说说看我是为了什么?”班兮懒洋洋的一笑,道:“人的心是最不可捉摸的,我哪敢胡乱猜测。只是我要记得一件自这宫廷里学会的事,那就是切莫为他人做嫁衣裳。不论是出于怎样的原由,提了别人一把,到头来,却说不定害了自己也未可知。”许盈容道:“你是在说你自己吗?”
班兮道:“我也只是好心提醒,许少使不听也就算了,可不能栽到我头上来。”许盈容目光闪烁,却不说话,班兮又道:“不管怎么说你救我一命总是没错的,我就承了你这份情,来日若是有帮的到你的,你也不用在意,只管来告诉我一声,这份天大的恩情,我一定会回报给你的。”
许盈容朝她注视良久,才道:“也不用回报什么恩情,我今日才算真正认识了你,若是早明白了,哼,或许也没有这所谓恩情的存在了。”班兮道:“人世间的事本来就是这样,有许多人与事,都会变化。我明白你如今是用什么眼光看我,可我并不在意,这皇宫中便是这样的地方,要么随波逐流,要么被浪潮打的粉碎,你要如何过你的日子我不知道,可我却明白自己应该怎样。”
许盈容冷笑道:“既然如此,全当我做了一回小人,你好好享你的荣华富贵吧,可要小心牢牢握住,稍一松弛,丢失的可不止眼前这一切。”班兮道:“这些自然勿须许少使提醒,我可记得侍寝那日,你便曾说过,往后荣宠存亡,要看各人的本事。我记得这话,你也要记得才好,”许盈容不再说话,拂袖而去。
盼儿急忙送出门去,看她脸色发青,知道她此番受的气不轻,心中不免有些焦急,急急地跑回屋里,却见班兮垂头坐在榻前发呆。听盼儿的脚步声渐近,班兮道:“她走了吗?”盼儿道:“是,我看她的手一直紧紧握着,衣裳抖动,怕是气的不轻。”班兮轻叹一声,没再说话。
盼儿迟缓道:“姐姐,其实盼儿觉着比起柳息儿与陈琼,许少使她……倒是真正帮过你的,她……她这人面冷心热,此番一看便知是特意来看望姐姐。姐姐对谁都和颜悦色,为什么今日却要这样对她呢?”
班兮又再叹了口气,却没有说话,只挥手让她离开,盼儿只得出屋去了。屋内渐渐暗沉下来,盼儿几次进来都见班兮一直坐在原处没有动弹,也只得退出。
此时刚过了申时,天色虽起始变暗,却也还未到黑夜时分,因而屋里虽暗,靠近窗子的地方却还有几缕光亮自外间投入,照射在班兮身旁。良久,只见她衣裳轻动,站起身来慢慢走到窗边,她的脸上泪痕未干,向眼前的庭院投目望去,自这一个小小的门庭出去,是那几乎望不到边际的宫廷,谁也进不来,谁也出不去。
她的目光中流露忧伤,轻轻呓语一般道:“若是能让你离开,若是能在外平安生子,享受平凡的民间之乐,我会尽力的,我再不要……再也不要看你死在我的眼前……盈容姐姐!”
泪水再一次缓缓滑落,在黯淡的一室微光下闪起盈亮。
盼儿轻轻走到她身后,低声道:“宫内的侍轿已经到了馆外,请姐姐淋浴更衣吧。
正文 第十八回 花落重来(上)
更新时间:2008…9…18 15:56:18 本章字数:2140
整个梅雨季节便在断续不停的雨水中过去,等到这一日终于见到久违的阳光,久困于宫廷屋檐下的妃嫔们,都纷纷结伴到花园散步。柳息儿与陈琼也是一早就来煦仪馆相邀班兮同游,班兮推辞了一下,看盼儿也是一幅兴致勃勃的样子,也就答应了。
一行四人来到花园中,但见眼前玉阶青瓦,庭台楼阁,都在阳光下透着新亮的光芒,仿似洗尽铅华。花径假山后的池塘内水纹微动,几个新封了云使的女子正在水边嘻闹,看到班兮路过,亦都趋前行礼。
陈琼笑道:“妹妹提携了这众多选女,人人都记得你的恩情呢。”柳息儿却道:“你该不是在怪班妹妹推荐了太多的选女,因而淹没了你的光彩吧!”陈琼忙道:“我可没这意思。”柳息儿冷笑道:“是呀,能猜出你的意思还真不容易。”陈琼脸色涨红,眼圈也红了,看看她又看看班兮忙转开头去,似在拭泪。
班兮道:“柳姐姐这是怎么了,平日我也没在你们身旁,莫不是姐姐们闹了什么别扭了么?”柳息儿还没说话,陈琼已经抢着道:“没有的事,柳姐姐事事关照我呢,今日这样,想来定是我哪日说了什么不着边的话让她气恼,定是我不好。”说罢又向柳息儿道:“好姐姐,若是妹妹我有什么糊涂得罪的地方,你就饶了我吧。”柳息儿看她一眼,转开头去,却也不再说话。
却听一旁盼儿道:“快看,皇后娘娘!”众人循声望去,果然见到十几个宫女簇拥之下,许后自花园另一边款款而来。众人也只是在场合见过她两回,每人绶封时前去拜谢,也从没一人得到过她的晋见,此时能见到她,慌忙都上前叩见。
许后低头看眼前黑压压的跪了一地的妃嫔,却面露不愉神色,道:“到哪都不得清静,”说罢顾自向园内走去,妃嫔们不敢远离,亦不敢走的太近,只得远远跟着,走到一个曲桥之外,许后入亭中坐下,众人在周围侍立。
那许后目光冷淡,道:“这次绶封的都出来了吧,宫廷里恪守本份最是要紧,见点日月的便往外跑,成何体统。”她身旁一个艳丽女子笑道:“皇后娘娘说的极是,昨日还听太后说起呢,如今的妃嫔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前几日居然有一个新封的保林没得传唤便去打扰她老人家,还说要去问安呢,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
柳息儿闻言瞟了身边的陈琼一眼,轻轻哼了一声,陈琼却面无表情,木然不动,班兮将这二人神情看在眼里,目露哀伤神色,转头看向一边。
又听许后道:“我也听说了,张美人,太后可嘱咐了,你便是知道是谁,也不要说出来。”那张美人笑道:“皇后娘娘,皇太后心慈,您又圣明宽容,这些人却怕不受点苦,不知道高低,要我说,便由我来说出这人名字,咱们也看看这人羞的没处躲的样儿。”许后这才显露笑颜,笑骂:“死丫头,恁的一张利嘴。”那张美人更是笑的花枝乱颠。
班兮心中厌烦,转头看看盼儿,盼儿伸嘴向许后一努,表示这时可不能走开,她只得轻叹一声,转头却见池塘另一边,隐隐听得一丝车轮滚动的声音,不由得心中一动。
这声音渐渐响起,众人都留上了意,齐向这方向张望,再过了一会,假山那边便渐渐显露黄色大纛,众人这才知道是皇上来了,纷纷站起迎上前去。果然片刻之间,便见刘骛坐在一乘华丽的大辇上,背盖金绒大垫,辇顶的大纛四周垂下数寸长的流苏,迎风摇动。
许后笑容满面当先一步上前道:“陛下!”刘骛点头道:“下了这么久的雨,是该出来走走,”许后道:“是呀,这人世最美的风景莫过于雨过天晴,更难得陛下也有这般雅性。”刘骛微笑着与她对话,目光却未停留在她身上,早已越过她,在她身后一众妃嫔间流转,蓦地,他眼中一亮,唤道:“班少使,你过来。”
许后全身僵硬,那一丝笑容便冻结在唇际,众目睽睽之中,却见班兮缓缓自众女之中走上前敛礼,道:“叩见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