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林 创刊30周年外国小说巡展(下)
“我是来度假的,”季马绷着脸说,“我妈说,我是被你邀请来做客的,而你自己却打算跑到别处去!你叫我怎么呆在这儿!”
“要知道他是对的,”我想。我能想像得到,阿卡奇和奥丽娅回到家时,是怎样找到这个“宝贝”的。而在这之后,我宁愿不回家,孩子们会吃了我,或者,多半会吃了这个可怜的什么也不会做的家伙。尽管这次度假之旅十分新奇,但我也不得不带他去。
娜塔莎哼了一声:
“怎么,安娜?米哈伊罗夫娜想让我们随时照料你?”
“算了,算了,”我息事宁人地说,“我们一起去旅游公司吧。”
下午,我们来到了“L突尼斯”旅游公司,他们以东方的热情和絮叨迎接了我们。工作人员笑容可掬地给我们端来了咖啡,接着开始大吹特吹索维瓦酒店。过了半小时,我就被搞得晕头转向。褐眼白齿的经理喋喋不休地许以我们种种完全难以置信的至高享受:洗东方澡堂、游北非古国伽太基、到撒哈拉沙漠骑骆驼、到海岛边乘木筏……最后经理又把价格打到九七折。
“只对你们才这样优惠,”一个叫阿汗迈德的办事员甜言蜜语地说,“只对你们这样和气可亲、令人愉快的人,我们就喜欢你们这样的人。漂亮而可爱的孩子……”书包网 电子书 分享网站
巴黎惊魂(6)
说着他饶有兴趣地拧了一下玛莎的脸蛋。金尼斯从椅子上蹦起来。
“不要,怎么动手动脚!”
听不明白俄语的阿汗迈德摇晃着脑袋,吧嗒了一下嘴。
“男孩喜欢海上跳伞。”
他打开了录像机。金尼斯着迷地盯着电视屏幕,然后眼巴巴地看着奥克萨娜。奥克萨娜笑了:
“好了,好了,我们会去的。”
“乌拉!”孩子们欢呼起来。
阿汗迈德笑得更欢了。我惊讶地看着他的牙齿,好像不是三十二颗,而是六十四颗,但很洁白、齐整,可怕!正在打瞌睡的季马迷迷糊糊地来了一句:
“你们酒店是几星级呀?”
“三星级,” 阿汗迈德叹了口气说,“这不过是因为突尼斯对服务的要求很苛刻罢了。在土耳其某些地方,索维瓦酒店还是五星级呢!”
“破地方。”季马总结道。
“听着,”奥克萨娜“奉承”道,“我们去住索维瓦酒店,如果你想住别的酒店的话,可以自己掏钱,完全没必要跟我们住在一起。给你妈打个电话,商量一下,要点钱。”
“我跟你们去,”季马飞快地说。
我们神速地办完所有必要的手续,然后走到大街上。
“现在,”玛莎高兴地说,“我和金尼斯去逛街。”
“玛莎,”我问,“你记得吗,金尼斯不会讲法语?”
“咋不会讲呀?”我们的兽医生气地说,“我在中学还啃了五年。”
“你们上哪儿逛啊?”奥克萨娜问。
“先去沿岸街的宠物店,然后再去市中心逛逛。”玛莎答道。
当奥克萨娜正在教导金尼斯该怎样表现自己、为何要听玛莎的时候,玛莎低声对我说:
“妈妈,给我信用卡。”
“给,我亲爱的,只是我怀疑,你能否成功说服金尼斯去购物。”玛莎神秘地笑着,信用卡落入了她的口袋。于是,甜蜜的玛莎和金尼斯双双向地铁站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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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剩下我们三个人了,奥克萨娜看了看季马,叹了口气,我知道她无话可说。
“季马,你带了夏季度假的一些必需物品了吗?”
他哼了一声:
“那我要带什么呀?你看我有牛仔裤、足球衫、凉鞋,还需要带什么?”
“听着,”我压低嗓音,“你现在和我去商场,给你买一些我们认为应该带的东西,免得你给我们丢脸。不许顶嘴!”
“我没打算顶嘴。”蠢货说道。
接下来的三个小时花在了给“弃儿”买衣服上。给他买了白裤子、牛仔裤、几件衬衣和足球衫、短风衣、短裤、游泳裤、皮鞋、沙滩鞋、鸭舌帽、内裤和袜子。
我把他从莫斯科穿来的破衣烂衫故意塞到售货员手里,叫她烧了。之后我们又领着几乎成了美男子的季马走到大街上。下一个我们要光顾的地方就是美发厅。我和奥克萨娜把这个“宝贝”留给美发师照看,我们俩来到外廊的咖啡厅舒适地坐下,四目相对。
“你看,”奥克萨娜说,“好不容易等到了我们俩单独在一起的时候。”
整整一个小时她都在讲莫斯科的新闻,讲自己养的几只狗……
我们好不容易才打住话头,这时想起了季马,我们立即起身向美发店走去。
“你看,”奥克萨娜说,“还没剪完呢!”
这时从美发厅旁边的狭小咖啡厅里传来一个女人的惊叫声,我们看了过去。一个淡黄|色头发的法国青年从桌子旁站起来时,把一杯咖啡碰翻了,咖啡溅在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身上。那个女人愤怒地挥舞着双手,法国人赶紧像上了发条似的给她不停鞠躬,也不为自己辩解一句。
“是不是哑巴呀?”我想。
“不是,你看,”奥克萨娜拉长声音惊讶地说道,“不是,你看他那身打扮。”
犯了过错的法国人咧开长满洁白牙齿的嘴微笑着,向我们走了过来。细条绒的衬衣紧紧裹着他那宽宽的肩膀,合身的牛仔裤显露出他匀称的大腿。熟麦色的头发、温情的脸庞,使他看起来像个超模。只有当这幅活生生的杂志画面靠近时,我们才认出他就是季马。安列塔美发厅的美发师没白收我们的钱!
“你看,”那个什么都不会做的人说道,“他们要我穿上这件衬衣和牛仔裤。”
“帅呆了,”奥克萨娜说,“就是要打扮成这副样子。人靠衣装,马靠鞍嘛!”
晚上八点钟左右我们回到家,门口停着一辆出租车,车内塞满了买来的东西。兴奋的金尼斯和玛莎正在把大包小包的东西往屋里搬。
“妈妈,”玛莎喜滋滋地喊道,“你猜猜看,我们撞到什么好运了?我们去拉法耶特大商场买游泳衣,正逛到女士内衣柜台时,广播突然通知说,护照号里有25678数字的外国旅行者将会得到商场送给的礼物。我们打开金尼斯的护照,上面刚好有25678。你想像得到吗?我们马上跑到商场办公室,那里的人查看了我们的护照,对我们说:在一个小时内你们从商场货架上拿的东西完全免费。”
我非常佩服地看着玛莎。就是要这么干!事先与经理说好,然后再悄悄地把账全部结清!蒙在鼓里的金尼斯也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奥克萨娜怀疑地看着我:
“这里经常有这样的好事吗?”
“你要知道,大商场通过这种方式来吸引顾客。为了增加贸易额,天晓得他们会想出什么怪招呢!”
风暴(1)
一
格蕾丝透过侧面的车窗向外眺望着。车行几公里后,公路沿着米勒瓦什高原边沿的山脉向上爬升,山路蜿蜒盘旋、坡度陡峭,克里斯托弗不得不减速行驶。雨中,没有护栏的弯道悬于已经沉入暮色的隘谷之上。森林覆盖的群山如同深海一般,一眼看不透,幽深黑暗,几乎吞没了挂在天边的最后一丝余晖。在这无边无际的阴郁之中,没有光亮,连一颗星、一座村落、一扇窗户都看不见。格蕾丝出神地凝视着这样的空旷,不知不觉,她的心也坠入了无尽的深渊。
他们已经在法国停留了两天,仅仅走马观花地浏览了一下巴黎,便匆匆租车南下,很快便把巴黎丢在了身后。旅行的第一站是到沙托鲁的飞机场朝圣。格蕾丝的父亲原是海军陆战队中士,50年代末曾在那儿待了四年。格蕾丝并不是真想参观北约的旧基地,是克里斯托弗坚持要去的。他知道妻子是听着父亲关于美妙的法兰西的回忆度过童年的。可是这种美妙,他们在横穿如死水般平淡无奇的贝里地区时并没能感受到。况且,格蕾丝也不是个爱怀旧的女人。即使偶尔怀旧伤感,她也会竭力克制住,不愿流露出来。
克里斯托弗让格蕾丝独自参观了俯瞰飞机跑道的方形建筑。一小时后,她走了回来。他看着她,她的步子依然迅捷而矜持,她的脸因为寒冷而皱着。每次只要可能,克里斯托弗都想在这个三十岁的女人身上找回当年他讲授比较法学时坐在阶梯教室里的那个女学生的影子。她的脸混杂在其他三百张面孔中却纤尘不染,仿佛钻石躺在河底沙砾上闪闪发亮。她的神情严肃谨慎、态度不卑不亢,一点没有想挑逗谁的表情,有时甚至因为过于平板而显得普通。那是一张即将成熟的美国女孩的面孔,而今日她的美丽则是精心修饰的结果。当时的格蕾丝散发出一种慑人心魄、令人震颤的力量。像所有的教师一样,克里斯托弗为自己一直没办法兴奋起来而苦恼。但当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时,这种令人震颤的力量一下子触动了他。或许,多年以来他一直在悄悄地等待着她?或许,他教了那么多届无精打采的学生只是为了有这么一天?越过阶梯教室的一排排座位,他看见她在距自己十米远的地方俯视着自己。那天,一双灰色的眸子专注却毫无兴趣地看着他。克里斯托弗感到自己被彻底看穿了。那一刻是珍贵的回忆,快乐中带着忧虑,历久弥新。在克里斯托弗五十岁的生命中,甚少拥有如此清澈的回忆,他执着地呵护着它。
格蕾丝裹着大衣,裙裾在风中猎猎作响。在这个沙托鲁的清晨,克里斯托弗倏地在格蕾丝身上找回了八年前深深爱上的那个女学生的影子。他的视线停留在她飞扬于肩头的乌发上;停留在她纤细的、玲珑有致的身影上;停留在她充满活力的步子上,它们由于高跟鞋的缘故而显得有些别扭。她发觉被人凝视后,宽阔平坦的额头猛然抬起,灰色的眸子炯炯地望向前方。嘴唇是她脸上惟一有血色的部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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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里斯托弗下车迎上前去,用一种他们几个月来都未曾有过的方式拥抱了她。他把她紧紧箍进怀里,如同人们想要留住旧日影像,不让它们被时间和罡风带走一样。现在他明白了,在对一个女人有了亲密而深入的了解后,就好像与她有了血缘关系,对她的征服也带上了乱仑的意味。
公路在高地上变得平缓,长长的道路圈出一片几乎没有起伏的荒原。骤雨过后,格蕾丝推测这是一片没有葡萄园、没有果园、几乎没有人耕种的地区。大风剥蚀它,大雨洗刷它,冰雹劫掠它,最后由大雪扫尾。这是一片历经大自然考验的土地。花岗岩的山突穿过十二月里低低的流云。山脚下,岩石遍布。在昏暗的笼罩中,他们时不时地发现低处山坳里农舍的屋顶,大山挡住了西风,使它们免受侵袭。但是行驶的汽车让这种景象转瞬即逝,山峦的屏障像一张张充满敌意的脸。凝视着荒原,格蕾丝感到紧张。从离开利摩日附近的公路到现在,她第一次有了想说话的欲望。行驶在这比他们的汽车宽不了多少的公路上,她觉得自己像落入了一个圈套,像被扔进了可怕的虚无之中。当然,这一切全都是克里斯托弗的错。
风暴(2)
常常是这样,每当一个主意在克里斯托弗的脑海里形成时,他就决不会改变它。是他安排了这次旅行,也是他坚持要绕道来沙托鲁,坚持这个追寻父亲足迹的平庸之旅的。格蕾丝的父亲,在她母亲离开他们去佛罗里达开始新生活后不久就去世了。二十五年过去了,当时格蕾丝才八岁,有太多事情不能理解。为什么一定要在今天早晨,在荒芜的跑道边,让那么多伤痕重现呢?当然前提是,如果她还能感觉到一种依稀的存在,还能隐约看见一位出没于此的年轻士兵的影子的话。然而什么也没有。残留在她脑海里的,只有机场管理员刺耳的话语,他提醒她说,在清场撤离的时候,美国士兵往管道里灌满了水泥。而她,这位长于辩论、令人敬畏的律师,这时却好像一个因为不在场的父亲的劣迹而受人指责的小女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格蕾丝双眼盯着路面。她好像在微笑,但这不过是一个从她那惯于自控、陶釉般的面孔上难以察觉的裂痕中不经意流露出来的表情。黄昏中,高原一望无际。城市,它的密度、热力、躁动,它彻夜不灭的灯光、它的色彩、它的无限可能,她所爱的这一切都在离她远去。车轮驶过的每一米都将她带入一个更深的迷境。他们为什么要如此自寻烦恼?只为寻找几个月前克里斯托弗在网站上发现的那座城堡驿站吗?而这又是为了什么?公路边有的是旅馆,足以让人制造丰富的回忆;有的是小客栈,它幽暗的灯光最适合营造一个耳鬓厮磨的浪漫之夜。还有许许多多其他的地方,而不是在荒凉的夜晚,待在这个没有沥青马路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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