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林 创刊30周年外国小说巡展(下)
“她在楼上卧室里,”乔丹迅速地说。他个子很高,不苟言笑,穿一件深绿色天鹅绒的吸烟服。他看到克雷格和莲娜的正装可能有点吃惊,可没说什么。转身进屋之前,他拿出一个小塑料瓶子放在克雷格手里。
瓶子里装的是早晨克雷格给佩欣斯的抗抑郁剂左洛复样品。克雷格一眼看出六颗药少了一颗。很显然她没有遵守医嘱,提前服药了。他把瓶子装进口袋,跟着乔丹进了屋。“你介意我秘书也跟来吗?”克雷格问道。“她也许可以帮上忙。”莲娜好几次在办公室表示她愿意帮忙。她的主动和执着给克雷格留下了很深的印象,那时候他还没想到要她做社交场合的女伴。他同时注意到莲娜在查尔斯镇邦克山社区大学的夜校进修,想最终拿一个医疗技师或者护士的文凭。这些更增加了克雷格对她的好感。书包网 87book。com 想看书来书包网
危机(5)
“没关系,”乔丹头也没回地说。他招招手,示意他们跟上。他已经开始爬通往正门上方帕拉迪奥窗的主楼梯了。
“各用各的卧室呢,”莲娜一边跟着乔丹往楼上走,一边小声跟克雷格说。“这算什么夫妻啊。我以为只有在老电影里人们才分开睡呢。”
克雷格没说话。他们迅速穿过一条铺着厚厚地毯的走廊,进入女主人的卧室。这里到处都用蓝色丝绸装饰。佩欣斯眼皮耷拉着,躺在一张巨大的床上,用靠枕支撑着勉强坐起来。一个穿法式女佣制服的仆人直起腰来。此前她正拿着一块湿布敷佩欣斯的前额。
克雷格只看了佩欣斯一眼,一句话都没说就冲过去摸脉搏,黑色急诊箱扔在床上。他随即打开急诊箱,拿出血压计和听诊器。他一边将量血压的箍带缠在佩欣斯的右臂上,一边冲乔丹大吼道:“快叫救护车!”
乔丹只微微扬了一下眉毛,表示他听到了。然后他走到床头柜前,拿起电话拨911,同时挥了挥手,示意那个仆人可以走了。
“上帝啊!”克雷格一边解血压带,一边小声嘀咕。他把佩欣斯身后的靠枕一抽,她就像布娃娃一样向后倒去。他一把掀开被子,撩起她的长睡衣,用听诊器听了听她的胸部,然后示意莲娜把心电图仪给他。乔丹正在和911的接线员说话。克雷格摸索着解开心电图仪的导线,并迅速在探头上涂上一点导电膏。
“她没事儿吧?”莲娜小声问。
“天知道,”克雷格回答。“她这是发绀,上帝啊。”
“发绀是什么意思?”
“就是说,她血液里含氧量不足。不知道是因为供血不足,还是呼吸不畅,可能两种情况都有。”
克雷格看着心电图仪,看着它缓缓吐出测试纸带,上面是间隔很大的一些墨点。他把纸带扯下来,认真看了一下,放进上衣口袋,然后把心电图仪的探头从佩欣斯四肢上取下来。
乔丹挂上电话。“救护车马上到。”
克雷格微微点了点头,迅速从箱里翻出一个氧气袋。他将面罩蒙在佩欣斯的口鼻上,然后挤压袋子。她的胸部开始起伏,表明呼吸顺畅了。
“你能照着做吗?”克雷格一边给佩欣斯输氧,一边问莲娜。
“应该可以吧,”莲娜有点犹豫。她从克雷格和床间的缝隙挤进去,接过氧气袋,开始挤压。
克雷格教她如何防止漏气,并叮嘱她要保持佩欣斯头部后仰。然后他检查了佩欣斯的瞳孔,发现瞳孔已经放大,而且没有反应了。这可不是好现象。他又用听诊器检查了一下佩欣斯的呼吸音,正常,输氧开始起作用了。
克雷格又从急诊箱里取出化验套盒,想测一下跟心脏病有关的生理指标。他打开盒子,拿出其中一个塑料装置。他用一根小的肝素化注射器从主静脉抽了一点血,摇匀,滴六滴到化验区,然后迎着亮光开始观察。
“阳性,”说完,他开始把所有的东西往急诊箱里装。
“阳性是什么意思?”乔丹问。
“肌红蛋白和肌钙蛋白化验呈阳性,”克雷格说。“也就是说,可以证实她突发心脏病。”他又用听诊器听了听佩欣斯的呼吸音,确定莲娜输氧方式正确,佩欣斯呼吸顺畅。
“你一开始的想法是对的,”乔丹评论道。
“也不是,”克雷格说。“不得不承认,她现在状态很不好。”
“我在电话上想表达的也是这个意思,”乔丹显得有点不自然。“不过当时,我应该多强调一下心脏。”
“她比你当时描述的状态要差,”克雷格一边说,一边拿出肾上腺素、阿托品以及一小瓶静脉滴注液。
“你什么意思?我当时很明确地说她的状态越来越差。”
“你当时说她呼吸有一点困难。可我们赶到这里的时候,她基本上已经不能自主呼吸了。这点你应该跟我说清楚。你还说她脸色发青,实际上已经全面发绀了。”克雷格开始很熟练地进行静脉滴注。他将针头用胶布固定好,然后往瓶里注射肾上腺素和阿托品。他拿出一个准备好的S形钩子,将静脉滴注瓶挂在灯罩上。
“大夫,我已经尽我所能向你描述她的症状了。”
“我知道,”克雷格一边说,一边举起手来表示和解。“不好意思,我不是想责备你。我只是很担心你太太。现在我们能做的是尽快把她送到医院。她需要输氧,上心脏起搏器。而且我可以确定她酸中毒,需要急救。”书包 网 87book。com 想看书来书包网
危机(6)
救护车的警笛声由远及近。乔丹下楼迎接急救人员并把他们领到楼上佩欣斯的卧室。
“她能挺过来吗?”莲娜一边不停地挤压氧气袋一边问。“看起来她脸色没有刚才那么差了。”
“那是氧气袋起到作用了,”克雷格答道。“可是情况仍不容乐观,她的瞳孔还是很大,而且身体软软的。如果能把她送到纽顿纪念医院,输血,戴上呼吸机和起搏器,情况可能会好一点。你愿意开我的车去吗?我想跟在救护车上,万一她心脏骤停也好及时处理。如果需要做人工呼吸,我可以负责心脏按摩。”
急救人员效率很高。一男一女,显然合作过相当长时间了,配合十分默契。他们熟练地将佩欣斯抬上担架,抬下楼,放进救护车。到斯坦霍普家仅几分钟,他们就开始往医院开了。他们意识到情况紧急,因此开了警笛,并由女士开车。男士在路上预先联系纽顿纪念医院,让他们做好相应的准备。
到医院的时候,佩欣斯还有心跳,但是很微弱。医院通知了一个克雷格熟悉的心脏科大夫在救护车出入口迎接他们。佩欣斯被迅速推进了急救室,一群医护人员对她进行抢救。克雷格将他所了解的情况都告诉了心脏科医生,包括生理指标化验结果证实她突发心肌梗死或者心脏病发作。
正如克雷格所预料的那样,佩欣斯先是上了百分之百纯氧呼吸机,接着又开通体外心脏起搏器。不幸的是,很快就证实在她身上出现无脉搏电活动症状,也就是说,心电图显示起搏器工作正常,但心脏无反应,测不到心跳。一名住院医生爬上手术台开始心脏按摩。血压开始回升,血液含氧量也开始好转,但血液酸度值基本上是这名心脏科医生见过的最大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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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雷格和心脏科医生互相看了一眼。他俩都有多年的经验,知道对于住院病人来说,无脉搏电活动即使发现得早,抢救结果也不太明朗。佩欣斯的情况更糟,因为她是救护车送来的急救病人。
几个小时过去了,所有的方法都试过了,心脏科医生把克雷格叫到一边。克雷格还穿着那套正装,领结都没解,右臂上方有喷射状血迹,燕尾服外套挂在墙边一根输液杆上。
“她可能有大面积心肌缺损,”心脏科医生说。“不然没法解释心脏导电异常和无脉搏电活动。要是早一点对她进行急救,情况可能不会这么糟糕。根据你描述的前后经过来看,我觉得开始心肌梗死可能不太严重,后来恶化了。”
克雷格点了点头。他回头看了看急救人员,他们还围着佩欣斯瘦小的身体实施人工呼吸术。颇有讽刺意味的是,经过输氧和按摩心脏,她的脸色几乎已经恢复正常。不幸的是,大家都知道已经回天乏术了。
“她有心血管病史吗?”
“几个月前给她做过压力测试,结果有点可疑,”克雷格说。“指标显示她心脏可能有点小问题,但是她拒绝做进一步检查。”
“那她是咎由自取了,”心脏科医生说。“不幸的是,她的瞳孔一直很大,说明脑部缺氧。既然是这样,你想怎么办?现在由你决定。”
克雷格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重重地吐出来,表明他也很沮丧。“停止抢救吧。”
“我完全同意,”心脏科医生说。她捏了捏克雷格的肩膀表示安慰,然后走到急救台前,告诉急救人员不用再抢救了。
吸血鬼莱斯特(1)
20世纪某个周六夜晚的市中心
1984年
我是吸血鬼莱斯特。从某种意义上说,我永生不死。太阳的光芒,持续而炽热的火焰,都可能将我毁灭,或许,也不会。
我有六英尺高,这种身高在18世纪80年代,当我还是一个年轻凡人的时候,已经令人惊异,即使到了今天也相当不错。我有一头浓密而拳曲的金黄|色头发,长不过肩,在荧光灯下显得有些苍白。我的眼睛是蓝色的,但它们可以轻易地从周遭吸取蓝色和紫色。我的鼻子又短又窄。我的嘴巴长得很好,只不过对于我的脸来说,略微偏大。它时而让你感觉我非常吝啬,时而又慷慨万分。不过,它永远都是那么诱人。我的情绪和心态永远都写在脸上——我有一张永恒不变的生动的脸。
我的皮肤显露出我是个吸血鬼——它极其苍白,非常反光,以至于面对任何照相机镜头,我都必须擦上粉底。
如果吸不到足够的血,我会变得十分吓人——皮肤收缩,青筋暴露。不过,我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我非人类的惟一特征就是指甲。所有吸血鬼的指甲都有如玻璃。有些人在没有别的事情注意的时候就会发现这点。
如今,我是美国人口中所谓的摇滚巨星。我的第一张专辑就发行了四百万张。我即将到达旧金山开始我的全国巡回演出。摇滚乐有线频道MTV已经全天候播放我的电视片整整两个星期。同时,它们也荣登英国的“流行音乐排行榜”,在欧洲大陆播放,也可能在亚洲大陆的某些地区以及日本播放。整套电视片的录像带正在全世界发行。
上周,我的自传出版。
我的自传是用英语写成——两百年前,一个从密西西比漂流到新奥尔良的船夫让我第一次接触到这种语言。时光流逝,在以后的几十年中,我阅读了包括莎士比亚、马克·吐温和亨利·哈格德在内的一些英语作家的作品,这让我对这种语言的了解日渐精深。后来,在20世纪早期,我又接触了刊登在《黑色面具》杂志上的侦探小说。达希尔·哈米特笔下的《山姆·斯佩德历险记》是我在神形俱焚之前最后阅读的故事。
那是1929年的新奥尔良。
我在写作的时候,会使用一些在18世纪很自然的词汇,以及受那些作家影响而形成的短语。尽管有法国口音,我说起话来仍像是那个船夫和侦探山姆·斯佩德的综合体。因此,当我写作风格出现不连贯的时候,当我不时地带来些许18世纪的气息的时候,希望你能包容。
去年,我在20世纪出现。
我的出现是基于两个原因。
第一个原因是,我入眠之时空气中弥漫的那种响亮的声音,变得越发的刺耳。
我这里所指的声音,毫无疑问,来自收音机、留声机以及后来的电视机。从我入眠之处附近的老花园区的街道上,我能听见汽车里的广播;从我居所周围的房子里,也传出留声机和电视机的声音。
吸血鬼进入地下——当他停止饮血,安眠于黄土的时候,他会很快变得十分虚弱,以致无法让自己复生。随之而来的就是一种梦幻之境。
在这梦境里,我缓慢地品味着这种声音,并且如同凡人一样赋予它们相应的影像。不过,在过去的五十五年里,某些时候我开始“记住”我所听到的东西。我开始追随那些娱乐节目的脚步,并开始留心新闻以及流行音乐的歌词和旋律。
渐渐地,我了解到世界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我开始特别留意战争、发明以及新的说话方式。
此时,自我意识开始在我体内苏醒。我意识到自己已经脱离梦境而变得十分清醒。我已经开始思忖我所听到的东西。虽然依然眠于地下,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吮血。我逐渐相信,旧的创伤已经完全愈合,我又重获力量。如果我未曾受到伤害,我的力量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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