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林 创刊30周年外国小说巡展(下)
汤姆爬上瀑布前面的石块,然后蹭地一跃——克莱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顺着那嶙峋的石壁往上攀登,抓住那凸起的石头边沿,用做手指和脚趾的支撑点,靠手的力量往上爬,像一个攀岩运动员一样老练。
“不许动!”一个人冲着他喊道,一面拔出枪来,向他瞄准。他开了一枪,子弹打在距离汤姆脑袋很近的石壁上,留下了一个凹坑。
克莱尔尖声叫道:“汤姆!”她又冲着其他人嚷道:“住手!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她跟汤姆做了3年夫妻,对他那么倾心,那么了解,现在简直不敢相信他会有这样的举动。仿佛另一个人取代了他的位置,一个她素不相识的人,能做出她的汤姆连做梦都想像不到的事情。
一瞬间,汤姆好像停下了。克莱尔不知道他是否真想停在那里,距离地面将近10英尺高,贴在人造石面上。
又一枪击中了他上方阳台护拦的玻璃,将玻璃击得粉碎。这时,汤姆极其敏捷地继续往石壁上爬去。克莱尔怀着又惊又喜的心情望着他伸手抓住了阳台的铜栏杆,麻利地纵身一跃,跳进了正在涌出影院或等着进入影院的人群中,转眼间就不见了。
“该死!”那个领头的来到电梯前,大声嚷道。他将食指指向他的部下。“你们俩,去停车库!你们,这边来,到电影院里去。行动!”他转过身,冲着他的另一个部下嚷道:“该死的,那个混蛋跑啦!”接着,他又直指着克莱尔和安妮,将大拇指撇向一边。“把她们俩带上,”他大声嚷道,“快!”
2
克莱尔和安妮给强行带到美食城边上一间没有窗户的小屋里。从外观上看,再从穿着浅蓝色衬衣、戴着深蓝色肩章的雇用警察在外面站岗来判断,这间小屋是这购物中心的治安站。那个身穿藏青色上装的男子名叫霍华德?马西,是联邦调查局的特工。他长得又粗又壮,留着个平头,麻子脸上生着一对灰色的小眼睛。其余的人都是联邦法警。
克莱尔任由安妮在怀里扭来扭去,说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她急得心紧揪在一起,胳肢窝处的衣服都让汗水浸湿了。
安妮挣脱到了地上,抓住克莱尔的裙子不放。她呜呜地说道:“爸爸哪儿去啦?”
“查普曼夫人,”马西特工说,“我看我们还是单独谈谈为好。也许你女儿可以在外面等着,由这儿哪位能干的先生来照看她。”他朝前俯下身,轻轻拍了拍安妮的头。安妮将眉头一蹙,脑袋一扭,就把他甩开了。
“你的手别碰我的孩子,”克莱尔说,“不许你碰她。她就跟我待在这儿。”
马西点点头,又勉强做出了一副笑脸。“夫人,你显然心烦意乱——”
“心烦意乱?”克莱尔吸了口气说,“10分钟以前,我们都在吃饭。突然间,什么人都去追赶我丈夫,还向他开枪!你想感受一下心烦意乱吗?你会因为两个政府机构无端使用武力,不顾一切地胡乱追捕,不顾一切地危及无辜旁观者的生命安全,而目睹一起数百万美元的民事诉讼案。你和你的警察们刚刚搅起了一场轩然大波,特工。”书包网 电子书 分享网站
重罪(6)
“查普曼夫人,我们有正式的逮捕令,完全有权逮捕你丈夫。至于说开枪,我们无权打死他,但必要时可以打伤他,我们甚至也没这么做。”
克莱尔摇摇头,笑了笑,随即从手袋里取出手机。她拉出天线,拨起号码来。“你恐怕得编一个更为圆滑的故事,好交给《先驱报》和《环球》杂志。”她说,“你们分明搞错了人,兴师动众胡来一气。”
“如果我们真搞错了人,”马西平静地说,“那他为什么要跑呢?”
“显然是因为你们这些人穷追不舍呗……”克莱尔结结巴巴地说,按下了终止按钮。“好吧,你什么意思?”
“你瞧,”马西说,“你并不想那么做。你不想给新闻媒体打电话。”
“哦,我不想吗?”
“事情一旦泄露出去,可就再也遮掩不住了。你不会想让这件事张扬出去吧。我们将把案情报告密封起来,尽力阻止新闻媒体做任何报道。你最好祈祷没人认出你来。”
“妈咪,”安妮惶恐中提高嗓门说,“我想回家。”
“再等一下,宝贝。”克莱尔说,一面伸出一只手臂,搂了搂安妮,随即冲着马西厉声说道:“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你的丈夫罗纳德?库比克犯有杀人罪,我们要捉拿他。”
克莱尔半天说不出话来。“这下我可认准你们搞错人了。”她终于说道,欣慰地笑了笑,“我丈夫是汤姆?查普曼。”
“那不是他的真实姓名。”马西说。他朝一张看上去很粗劣的白色会议桌指了指。“我们干吗不坐下呢?”
克莱尔跟马西隔桌坐了下来。安妮起先坐在克莱尔旁边的一张椅子上,后来又从椅子上溜到地上,开始仔细查看起桌子下面来。
“就算你说的真是我丈夫汤姆,”克莱尔说,“那你认为他杀死了谁?”
“对不起,我们无权奉告。查普曼太太,也许我该称呼你赫勒教授,请相信我,我们了解你的身份。我们知道你大名鼎鼎。我们对此还是极其谨慎的。不过,你对你丈夫的背景都了解些什么呢?他对你说了些什么?”
“我什么都了解。”克莱尔说,“你们搞错人啦。”
马西怜悯地点点头,笑了笑。“你了解的只是他的传说,他编造的身世。加利福尼亚南部的幸福的童年,克莱尔蒙特学院,做过经纪人,移居波士顿,在这里开办自己的投资公司。对吧?”
克莱尔眯起眼睛,点了点头。“‘传说’?”
“你跟克莱尔蒙特学院查对过吗?”马西问。
克莱尔摇摇头。“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没有什么意思。而且说实话,我没有多少可以告诉你的。不过,你丈夫罗恩?库比克一直在逃避法律的制裁,已经有13年啦。”
“你们这些人在那外面就是这样喊他的,”克莱尔声音沙哑地说,心脏在怦怦直跳,“我以前可从没听说过。”
“他没对你说起过他的过去?”
“要么是出了绝大的差错,要么是你们这些人在捏造罪名诬陷他。我了解你们这些人的伎俩。汤姆是不会杀人的。”
“3天以前,你们在坎布里奇的家遭到了盗窃。”这个联邦调查局的人说,“当地警察按照现在的惯例,取下了你们房内所有的指纹,输进电脑的自动化指纹辨识系统,结果认出了你丈夫的指纹。他的指纹已存入电脑多年了,就等他犯下什么罪,或者有什么别的理由取到他的指纹。该你丈夫倒霉。也算我们幸运,坎布里奇的警察工作做得极其周密。”
克莱尔摇摇头。“我丈夫当时甚至都不在家,”她说,“他没给警察留他的指纹印。”
“警察分析了房里所有的指纹,以便把不可疑的人全都排除出去,自然就发现了你丈夫的指纹。”马西说,“我们这一次可几乎就抓着他了。遗憾的是,几分钟以前让他在停车库里溜掉了。你丈夫以前就失踪过,他还会再试一次。不过,这一次不灵了。他跑不掉了。”
克莱尔嘴唇发干。她觉得自己心跳加剧。“你并不知道你在招惹什么人。”她说着发出了一声低沉的笑声。
“他会跟你联系的。”马西说,“他需要你。他跟你联系的时候,我们会从中监视的。”
朗读者(1)
第一部
1
我十五岁的时候得了黄疸病,发病时在秋天,病愈时在春天。越到年底,天气越冷,白天越短,我的身体也就越弱,新年伊始才有所好转。1月的天气很暖和,母亲为我在阳台上搭了一张床。我看得见天空、太阳、云彩,也听得见孩子们在院子里玩耍。2月里的一天傍晚,我听见一只乌鸫在歌唱。
我们家住在鲜花街一座于世纪之交建造的巨大楼房的二楼。我在这里走的第一段路是从鲜花街到火车站街。10月里的一个星期一,在放学回家的路上,我呕吐了。几天来,我身体特别虚弱,我一生中从未那样虚弱过,每迈一步都很吃力。在家或在学校上楼梯的时候,我的腿几乎抬不起来。我也没有食欲,即使是饥肠辘辘地坐在餐桌旁,也很快就又厌食了。早晨醒来口干舌燥,浑身难受,好像身体的器官都错了位。我的身体这么弱,我感到很害羞,特别是当我呕吐的时候。那样的呕吐在我的一生中还是第一次。我尽力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上嘴唇咬着下嘴唇,手捂着嘴,但是,嘴里的东西还是顺着手指喷了出来。我靠在墙上,看着脚边的污秽物,呕吐起白沫来。
把我扶起来的那个女人,她的动作几乎是粗暴的。她挽着我的胳膊,领着我穿过了黑洞洞的门廊来到一座院子里。院子里窗与窗之间都拉上了绳子,上面挂着晾晒的衣服,院子里还堆着木头。在一间露天的工棚里,有人正在锯木头,木屑四溅。在院门旁,有一个水龙头,那个女人拧开了水龙头,先给我洗了手,然后用手捧着水给我冲了脸。我用手帕把脸擦干了。
“你拿另外一只!”在水龙头旁有两只水桶,她拿了一只,装满了水,我拿了另外一只,也装满水,跟在她后面。她用力摆了一下把水泼到了路上,呕吐物被冲到了下水道里。她从我手里接过水桶,把这一桶水也泼到了路上。
她站起身来,看见我在哭。“小家伙,”她惊讶地说,“小家伙。”她把我搂在怀里。我几乎和她一样高,感觉到她的胸贴在我的胸上,在这样紧的拥抱中,我闻到了自己呼出的难闻的气味和她身上新鲜的汗味。我不知道应该把两只胳膊放在什么地方。我停止了哭泣。
她问我住在什么地方,然后把水桶放到了门廊里,送我回家。她走在我身旁,一手拿着我的书包,一手扶着我的胳膊。从火车站街到鲜花街并不远。她走得很快,很果断,这使我跟上她的步伐很容易。在我家门前她与我告别。
就在同一天,母亲请来了医生,他诊断我得了黄疸病。不知什么时候我向母亲提起了那个女人。我没想到我还应该去看她,但我母亲却理所当然地这样认为。她说,只要有可能,我应该用我的零花钱买一束鲜花,做一下自我介绍,并对她表示感谢。这样,2月底,我去了火车站街。
2
火车站街上的那座房子,现在已经不在了,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因什么原故被拆除的。我好多年没有回过家乡了。70年代或80年代新建的那座房子是五层楼房,带有阁楼,不带凸窗间和阳台,粉刷得光亮。门铃很多,说明小套房很多。人们从这种公寓里搬进搬出,就像租用或退还一辆汽车一样。一楼现在是一家计算机店,以前那里是一家药店、一家日用品店和录像带出租店。
原来的那座老房子和现在的新房子一样高,但只有四层楼。一楼用水磨方石建造,上面三层用砖建造,带有用砂岩建造的凸窗间、阳台和窗框。进屋和上楼都要走几步台阶,台阶下宽上窄,两边是扶墙,上有铁扶手,扶手底端呈蜗牛状。门的两边都有圆柱,横梁两角卧着两头狮子,俯视着火车站街。那个女人带我到院里洗手走的那个门是侧门。
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注意到了那座房子。它在一排房子中鹤立鸡群。我想,如果它再宽、再笨重一些的话,邻近的房子就不得不被挤到一边去而为它让路了。我猜想,房子里面有石膏花饰、交叉穹隆的平顶、东方式的长地毯和磨得锃亮的铜杆扶手。我想,在这样体面的房子里也应住着体面的人。由于经过长年累月的火车烟的烟熏,房子变黑了。于是,我对里面的体面居民的想象也大打折扣,他们变成了怪里怪气的人,非聋即哑,非驼即瘸。
朗读者(2)
在后来的许多年里,我总是反复梦见那座房子。那些梦大同小异,都是同一个梦的翻版,或是同一个主题的翻版。我走在一个陌生的城市里,看见了那座房子。它坐落在一个我所陌生的城区里的一排房子中。我继续往前走,困惑不解,因为我只熟悉那座房子,却对那个城区感到陌生。然后,我突然想起我曾经见过那座房子,但我想起的不是在我家乡火车站街上的那座房子,而是在另外一个城市,另外一个国家。例如,我梦见在罗马看见了那座房子,但忆起的却是在伯尔尼曾经见过它。这样的梦中记忆,使我感到很安慰。在另外一种环境里再看到那座房子,对我来说并不像在一个陌生的环境中与一位老朋友不期而遇那样令我感到奇怪。我转身向房子走回去,我上楼梯,我要进去,我按下门把手。
如果我梦到在乡下看见那座房子,我的梦持续的时间便会更长些,或者此后我能更好地忆起它的细节。我开着车,看见那座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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