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勒斯之月





「来阻止你做一件傻事。」玛尼提亚说:「哪里来就从哪里去,强自擅留下不属於这个地方的人,只能换来一场场可怕的历史浩劫。她帮助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你应该放她回去。」
「不!」卡雷沙猛然断拒,「我连杀我的指使人都还没找——」
「那不重要了。」玛尼提亚举手制止他发言,「你原本要死於三位女士的意志之下,现在这点已经有所改变,你化解了你本身的仇恨,这才是重点。现在如果你硬是把这位姑娘留下,你会发现自己成了千古罪人。」
「我不相信这种鬼话!」
「难道我没警告过你吗?这位姑娘还有她自己的未来,她有他自身的命运,而你是不能加以更改的!」
卡雷沙紧紧抱著珊卓,「我不会让她走的。」
玛尼提亚改看向她,「你呢?你要走或是留下?」
珊深吸口气,「我爱他,难道我非走不可?」
「姑娘,如果你真的爱他……那就离开吧。你的时代不在这边,你留下会变成俩人的痛苦,承担整个历史变革的後果。你不但没有办法保留住他,你失去的速度会快得你连哭泣都来不及。」玛尼提亚沉著地说:「你想害得卡雷沙永远不得翻身,在地狱之火中沉沦吗?」
「我不在乎。」卡雷沙握紧地的手,「别理会他的话,珊。」
可是那神秘老者的双眼凌厉而绝非恫吓。珊卓的心动摇了,她深爱著卡雷沙,但如果留下来意味若他要付出百年的痛苦为代价,那麽……
「走开,玛尼提亚,这儿已经不欢迎你了。」
「只要说出你愿意跟我走,我就带你回到二十世纪去,姑娘。」玛尼堤亚站在那儿,不为所动。
卡雷沙冲上前去,试图揪著对方的领子把他扔出去。但他伸手一捞竟是幻像,白白扑了个空。
「我也是化为替身才能移转到这个年代的,你提不到我的,卡雷沙爵爷。当年我答应帮你,你是怎麽承诺我的?你打算毁灭自己的誓言吗?打算让整个洛克西家族为了你而赔上後代无数子孙吗?」玛尼提亚冷笑著:「你该怎麽做呢?」
痛苦地狂吼一声,卡雷沙的拳头击上了墙。
珊卓心如刀割,痛得她五脏六肺都紧紧缩成一回,扭绞著。「够了,别再说了。我不要任何人伤害他,我跟你——」
「别说,珊!」
「——离开就是了。」
她话一说完,眼前唯一能见的就是卡雷沙不断向她奔来,伸手朝她的景像。他不断地跑著跑著,「不、不要,珊!」。
声犹在耳,珊卓却看到自己伸出的手与他相距越来越遥远,当黑暗降下之时,她只觉轰轰的雷声贯穿她,闪雷将她学入了无边的夜色中,任意由饥渴的痛苦恶欧,把她撕裂成无数的小碎片,撒入时空的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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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那不勒斯,一九九六
「她还好吧?医生,要不要紧呢?」
「大致上她身体并没受到任何烧烫伤,只是肺部一时吸入大量浓烟,导致目前的昏迷状态。无法判定这种无意识状态会维持多久,不过我个人认为她是随时都有可能清醒的。」
「多谢你了,医生。」
「怎麽样?要不要赶紧通知她在台湾的家人啊?学校那边也需要人去通知一下。」
「当然要通知。我来打电话好了。」
声音,无意义的在她的世界中来来去去的。过分痛苦的影像在她脑海中翻腾著,撕碎了的心,像是雪花撒在心湖内,埋葬了起来。忘了吧,忘了吧,能忘的就把它忘了,空留的回忆也只是空遗恨。
「咦?她……怎麽流泪了?快去叫医生来,快叫医生。是不是她哪里受伤,我们还没发现的?」
不要管,让泪去流吧,或许流完了泪,就再也不会伤心了。反正黑夜走了,白天总是要来的,白天来了还不是又去了,什麽都别管就好。
昏昏沉沉飘浮在过去与现在之间,珊卓再度醒来面对这个世界时,她睁开眼所见到的是一片光灿灿的阳光,照射进她灰暗空洞的内心,些许暖意仿佛告诉她——你仍活著。
「珊,你终於醒了,太好了,我担心得要命呢!」
转动著眼,她侧脸看见好友芭芭拉欣喜若狂的脸,她困惑地开口,却发现声音沙哑得有如磨石纸似的,「我……我怎麽了?」
「你不记得了吗?我们本来到那不勒斯来度假的,谁知道才刚到头一天晚上,咱们住的洛克西大宅就失火了。咱们一班同学全都安全无恙,就你昏倒在画廊内,差点就没救了,幸好……」
「失火?昏倒?」珊卓头痛欲裂,「真的吗?我全不记得了。」
「医生说你可能惊吓过度,暂时丧失记忆。你真的不记得了吗?洛克西先生救你出来时,我们还紧张的要命呢!如果不是他,你只怕就要让浓烟呛死了。」
火灾?珊卓打了个寒颤,无法决定自己死里逃生是何感受。她应该感到高兴才对,但……为什麽她却像失去了什麽非常重要的东西,她遗忘了什麽?失去记忆这麽令人苦恼?
「她醒了?真是太好了。」一位妙龄女郎走了进来,脸上挂著和蔼的笑容,标准黑发蓝眸的小美人。「终於大家可以松口气。」
「嗨,罗拉,这位是巩珊卓。珊卓,这位是罗拉·洛克西小姐。你可能不记得了,我们受邀到那不勒斯来度假,就是洛克西家族的招待的。」
珊卓伸手与对方握了握,「对不起,我似乎不记得见过你了。」
「没关系的,我能了解。」确拉笑笑,「换成我受了那虔大的惊吓,也会一时转不过来。每年我们家族都会招待一些有艺术潜力的年轻人,一方面希望他们能在那不勒斯获得灵感,一方面也是提供新艺术家们寻找赞助人,鼓励艺术成长。没想到今年居然会发生这种意外,宅子老旧难免会发生这种问题,还请你不要见怪。」
「是啊,罗拉小姐真是太客气了。谁人不知洛克西家族对於艺术赞助方面的贡献,向来不遗馀力。」芭芭拉热切的说:「这次珊卓也多亏了洛克西先生的救助,才能躲过一劫。」
为什麽她什麽都不记得了?珊卓头痛的闭上眼。
「她不舒服是吗?应该请医生过来看看。」罗拉开心的问道。
摇摇头,珊卓勉强微笑,「不用麻烦了,只是点小头痛,不碍事的。」
「头痛也不可以小看。」罗拉站起来说:「我去请医生过来,麻烦你陪著她一下了,芭芭拉。」
「好的。」等到蕞拉离开後,芭芭拉才叹口气说:「真好的人,他们一家人都像传闻中那样,既温文儒雅传讼多闻,又是多才多艺的人。拥有贵族血统,果真与众不同。」
「芭芭拉?」珊卓咬咬唇,柳眉微俄。
「什麽?」
「我有……忘掉什麽东西吗?」珊卓摸著心口说:「我一直觉得自己好像把什麽东西丢在哪里,有点不安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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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行李已经安全的移出来,不用担心的。现在大夥儿都住在洛克西家族为我们安排的高级旅馆内,原定度假的计画也照旧。」芭芭拉说:「所有的事我都帮你打理好了,安心静春吧。」
「嗯。」珊卓暗骂自己是杞人忧天,「谢谢。」
三天後。
站在这楝烧得面目灰黑的半毁建筑物之前,珊卓那股若有所失的感受又出现了。这真是荒谬而又不合理的,她明明不属於这地方,为什麽这个地方被烧掉,她却难过得像是自己某个至亲至爱的人离开她呢?
「很可惜是吗?」
珊车转头看向身後的人,是罗拉一身粉蓝站在不远处,微笑看著她。「嗨,很高兴你已经完全康复,还记得我吧?」
「嗨,萝拉小姐。谢谢你的关心,我也很高兴能站在这儿,一切都多亏了你的哥哥洛克西先生。一直想亲自道谢……不过好像没机会。」珊已经从旁人口中听了无数次,她是如何地被洛克西先生英勇救出来。
「噢?这倒提醒了我。你的机会很快就来了,珊卓小姐,今晚洛克西家要举行宴会,在我们另一个离此不远的庄园。你愿意赏光吗?」
「宴会?可是我——」
「希望你不要拒绝,你的朋友们也都受邀了,这是专门为新兴艺术家们所举办的。虽然现在你不过是艺术学院的学生,但是你可以在那边见到很多前辈们喔!会很有趣的。交通问题你不用担心,会有车子前去接你们的。」
珊卓著再推拖就像是过分客气了。她微微一笑,「那就恭敬不如从命,我会很乐意参加的,就怕我的服装不太合适的。」
罗拉亲切的微笑,「这也一并交给我吧!」
「那怎麽好……」
朝她戏笼的一眨眼,「你不认为我们俩的身材满近似的吗?我保证会找到适合你的衣裳,相信我。」
珊车真心地笑了,她无法拒绝这麽殷切的好意。卖拉见她不再拒绝,愉快地点点头,然後转头看向那楝半价颓的大宅。「令人感到遗憾,不是吗?它已经屹立不摇了几百年,现在突然间就这麽毁了……唉。」
既然罗拉重提起这话题,珊卓也关心的问道:「我希望这场大火你们没什麽很大的损失。」
蔓拉耸个肩,「损失是难免的。幸好这座祖宅里头存放的珍贵古物不多,大部分都移到新庄园去了。噢,对了,你大概会很高兴知道你被烟熏昏的那个画廊里,所有的肖像画都被救下来了。」
珊卓连那画廊内的印象都很模糊,不过她依然微笑说:「那太好了。」
「今晚你如果还想研究那几幅文艺复兴期的肖像画,我会顺便带你去看一下,说不定看见与火场相关的东西,你的记忆会回复也不一定。」
这句话却勾起珊卓心中莫名的疼痛,她掩盖住那种感受,「那我更是半去看看不可。」
「好,就说走了,我会派人在五点左右,到旅馆去接你们。」
* * *
「哇!哇!」芭芭拉站在珊卓的身旁,不断地对四周次香鬓影的景象,发出惊呼。「你看那边那位,我没看错吧?那好像是最受瞩目的印象派……哎呀,我看见我的偶像了,你瞧见没有珊卓?就在那边,我的天,我要晕倒了。」
「你越来越夸张了。」珊不觉失笑。
「哈,等你看见今晚的主角,你再看我会有什底反应。」芭芭拉捧住心口说:「他是全义大利最性感又最神秘的男人,没想到我居然可以亲眼见到他,这实在是令人难以置情。噢,我的天,如果他今天握住我的手,我万一不小心晕倒怎麽办?妈妈咪呀,我一定要喝点香槟镇定一下才行。」
趁著芭芭拉喝著香槟的同时,珊卓也打量了一下大虑。这的确是她见识过最盛大与豪华的宴会,简直就像拍电影似的。对她这个道地的舞会生手来说,今天真是开了一次眼界呢!
「你不喝吗?我想你会需要的。」芭芭拉啜口酒说。
「噢?为什么?」
「为什麽?」芭芭拉看她的眼光像是她哪里有问题。「你就要见到洛克西家的天使本人,而你还在疑问自己为什麽会需要一杯酒?你等会见不是要向他致谢救了你一条小命吗?」
「你究竟在说什底?」珊好笑的看著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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芭芭拉张大嘴,「我在说雷卡·洛克西,那位把你从火场救出来的男人。他可是目前全义大利……不,全欧洲数一数二的黄金单身汉,许多女人眼中的偶像。你一点都不在乎吗?」
不知怎地,珊卓听进耳中并不感到有什麽好兴奋的,就好像她体内欣赏男人的因子已经淡化了,她心中早有蓝图。蓝图?她在胡思乱想什麽!珊卓斥责自己的想法,「我当然在乎了,别管我了,你去玩吧,我也会自己到处看看的。」
芭芭拉活力充沛的下场跳舞,珊卓则安静的坐到一旁,可能尚未从火灾中恢复,她一直觉得自己并不怎麽想玩乐。
「请问……我可以请你跳只舞吗?」一位带著黑框边眼镜的男子,西装革履,面目清秀,褐眼闪烁地望著地。
「我不怎麽会跳舞。」珊不忍断然拒绝,只好说。
「没关系,我会照顾你的。」他又说:「除非你打算让我尴尬的自己单人独舞在舞池内。」
对他可怜兮兮的大眼,她实在忍不住笑了。「好吧,可是你的脚趾如果需要送医急救,请千万别提我的名字,我害怕自己被列入十大通缉名单上。」
「人格保证。」他以十指交心,伸手给她。
珊卓於是和这名後来自称是罗夫的男子,共舞了一曲。接著又有好几位男士的邀舞,出乎他想像之外的,自己连连跳了好几曲,她那少见运动的双腿此刻也不觉抗议起来。
「我可以吗?」当又一人上前打断,伸手位舞时,珊卓已经脚疼得想投降了。
「抱歉,我——」她迎上那人的双眼,奇怪的事发生了。
熟悉的感觉像潮水上涌,那是一种麻麻的、电电的、从脚底到头页都微微刺激的感受,就像手握在某样通电的金属体,而自己也被卷入微量电流的感受。
没有听到她接下来的答案,他竟自作主张的握住她的手放在他肩上,大手滑到她的腰部,滑上背线,长腿优雅的跟上落了拍的节奏,埋自带着她共舞起来。而这些过程中他没有开口说半句话,但两人间的视线也从未断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