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朝有酒





他不回头,只冷冷问一句:“这东西当真对你如此重要?” 
“明知故问!”我用前额在他背上撞了两下,恨恨的说。 
方静书直到这时才转了身,微微垂着眼,问:“慕容,你这又是何苦?” 
“啊?”愣了愣,重重摇头,“我不觉得苦,只是有些疼而已。” 
“怎么个疼法?”他点点自己胸口的位置,低声问,“痛得比我更加厉害么?” 
“……”张了张口,声音哽在喉咙里,说不出话。 
“慕容,”他闭了闭眼睛,声音冰冰凉凉的,“以后不要再跟着我了。” 
“不可能!” 
我脱口喊一句,伸手去扯方静书的衣袖,但他的手指先一步落在了肩头。 
又被点||||穴了。 
我姿势怪异的站在路中央,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方静书的身影没入人群之中。 
路上的行人来来去去,时不时有好事者停下来指指点点,气得我直想杀人!费了好些功夫,才总算冲开||||穴道,可此时人海茫茫,根本不晓得该上哪里去找方静书。 
无岫山或者御剑山庄。 
无论怎么想,他也只可能去这两个地方而已。 
可是,我不认得路啊! 
才往前走上两步,就已迷失了方向,完全分不出东南西北。 
我四处张望一番,懊恼的握了握拳头,慢吞吞的朝前行去,口中断断续续的念:“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 
“不如怜取眼前人。” 
温温软软的嗓音就这样飘进耳里,我只觉脚下一软,心头霎时狂跳起来。 
教主大人?! 
手指微微抖了抖,急急抬眼,四下里一扫,正瞥见对街茶铺里坐着的清秀少年。那人一身粗布长衫,手里握了只茶杯,正直直朝我望过来,浅笑盈盈。他的容貌并无什么特别之处,却偏偏教人移不开眼去。单只是人在身旁,便已觉如沐春光。 
一时之间,恍如隔世。 
我呆呆望了他一会儿,双脚不由自主的动起来,一步步走过去,然后低唤出声:“教主。” 
“慕容,”那人偏了偏头,眉眼弯弯的,瞧起来温良纯善,轻笑着说,“好久不见。”
 
 29
 
“的确……”我静静盯住他看,喃喃的念一句。差不多有大半年不曾见过他了吧?虽然人面依旧,奈何已经变了心。 
“你为何一直呆呆立着?不坐下来陪我喝杯茶么?”手指叩了叩桌面,眼神柔柔的,笑容可掬。 
我胸口一跳,脚下却动也不动,心底依然记挂着方静书。 
面前的少年便转了转眼睛,了然的笑笑,眸中一片清明。 
“慕容,我若是跟方静书打起来,你以为……胜负如何?”他笑颜温和,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然而的的确确是在威胁。 
我于是只好上前一步,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真乖。”那人伸手摸摸我的脸颊,微微笑一笑,低头拿起桌上的一块翠玉,握在掌心里把玩着。 
相对无语。 
曾经万分熟悉的两个人,这会儿却忽然陌生了起来。当真是物是人非么?我再读不懂他的眼神,而他亦再猜不透我的心思了。 
胸口闷得慌,便努了努嘴,问:“那块玉是……?” 
“要想启动问雨剑上的机关,这东西必不可缺。” 
怔了怔,蓦地想明白了一些事。 
“你只装了一回瞎,就顺利将这玉佩骗到手了?教主大人果然好本事。”数月之前,他特意假扮小厮混入莫家庄,想来就是为了这样东西。 
闻言,那人仅是勾了勾唇,但笑不语。隔一会儿,又抬眸望望我,问:“慕容,你离开这么久,也是时候回到我身边了吧?” 
我一下说不出话来,心里想着的仍旧是方静书。 
沉默良久,方才反问一句:“为什么?”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缘故。”他将那块玉佩收进怀里,笑容浅浅的,轻声道,“所有一切……全只是因为我的自私罢了。” 

心不在焉的喝完茶之后,我立刻被教主大人带进了一所大宅子里,说是要我好好休息,其实也跟软禁没什么两样了。直到此刻才晓得,原来那人一早已经来此,躲在暗处运筹帷幄,轻轻松松将我和方静书拆散。 
我喜欢了他这么多年,却是第一次……心生怨恨。 
当天夜里自是无法入眠,辗转反侧间,隐约听见窗外传来悠扬笛声。外头月色正好,想必沈夕又坐在屋顶上思念某人了。 
接着又忆起数日之前,我靠在方静书身边,看他略嫌笨拙的吹着笛子。那时这般甜甜蜜蜜,又怎么料得到会有如今的分离? 
我躺在床上叹了一会儿气,然后披衣起身,走至窗口看月亮。 
几个月之前,自己还在方静书和教主之间摇摆之定,此时此刻,心底却完全只剩下了一个人。不过,当我想着他的时候,他是否也在思念我呢? 
胸口抽痛了一下,我皱皱眉,没有理会。只用双手在窗台上一撑,纵身跳了出去。 
一路狂奔。 
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无论如何都要去到方静书身边。 
至于教主大人,呵,大不了就是跟他拼命! 
然而,跑了很久之后才发现一个严重的问题,我又迷路了。走来走去全在同一处地方打转,根本连这宅子的大门都出不了。 
可恶! 
我低骂几声,慢慢弯下腰,两手抵着膝盖,大口喘气。然后半眯起眼睛,隐隐看见一道人影朝自己行了过来。 
还没看清那人的脸,我就已料到他是谁了。于是立直身子,低低的唤:“教主。” 
“半夜三更的,你在这儿练武?”他轻轻笑了笑,问。 
我可笑不出来,只瞪一眼过去,反问:“教主大人早料到我今夜会逃?” 
“我从小看着你长大,自然猜得到你心中在想些什么。”低了低头,垂眼而笑,“可惜,你只要一出了房门就分不清东南西北,若没个人指路,恐怕天亮也离不开这宅子。” 
“……”嘴角抽了抽,无法反驳。 
那人便朝我摆摆手,说:“还愣在那里做什么?你不是要趁夜逃走吗?我送你一程吧。” 
语毕,转个身,大步向前。 
我一时惊愕无比,脱口就喊:“教主?!” 
“奇怪我为什么放你走?”他径直往前行着,不回头,嗓音温润似玉,“慕容,我一眼就看出来了,你的心不在这里。既然如此,单只留住个人,又有什么意思?” 
我怔了怔,不答话。他也一样不再言语。 
寂静的夜里,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走着路,再没了当初心意相通的默契。 
不多时,便已到了大门口。 
我说不出什么道别的话来,因而只上前几步,默默的与他擦肩而过。 
“慕容。” 
右脚跨出门坎的那一刻,教主忽然大喊一声,快步冲上来,从背后抱住了我的腰。 
“赵……”我心头跳了跳,几乎念出他的名字来。 
“慕容,慕容。”他将头抵在我的背上,低低的喃,“怎么办?以后你若是被人欺负了,我也不能再救你了;你若是迷了路,我也不能再来找你了……” 
“没关系。”拍拍他的手,笑,“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我知道,可就是放心不下。”他微微叹着,声音暗哑,“我这人就是太过优柔寡断,才会弄到现在这般狼狈的地步。慕容你说,可还有下一个十八年,让我去等?” 
哎?我呆了呆,并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 
正欲开口再问,那人却已松开了手,转头看时,他依然笑得温柔可爱。那一张脸略嫌稚气,眼睛却是明明亮亮的,浅笑着说:“慕容,你走吧。” 
顿了顿,又加一句:“若是选对了路,就千万别再回头。” 

其实很喜欢教主大人来着,可惜戏份实在太少~ 
最后特别申明,这只真的真的不是小陆啊啊啊啊~

30
我一从教主那里逃出来,就打定主意去无岫山找方静书。
然而并不认识路。
於是只好凭著直觉往前走,见到个人就扯住了问,知不知道去苏州怎麽走?
如此行了两三日之後,终於发现自己被跟踪了。对方武功高强,又是有意隐藏身份,我除了能辨出个方位之外,其他什麽也猜不透。
究竟是沈夕,还是……教主大人?
那人口口声声说了不再管我,却终究还是放心不下,又巴巴的跟了过来?
如此想著,心里虽然有些感动,更多的却是气愤。恨他因了些莫名其妙的缘故,轻易将我和方静书拆散。
於是干脆停下脚步来,一转头,对著不远处的某棵树大喊:“喂,你一天到晚跟著我,究竟算什麽意思啊?”
无人应声,只听见风呼呼的从耳边吹过。
我咬咬牙,在原地立了片刻,弯腰捡起一小块石头,抬手,狠狠砸了过去。
“……”
那树上依然没什麽动静,但我总算解了些气,转个身继续赶路。
第二天穿过一片树林的时候,不小心又迷路了。
等了半天也不见人经过,我只好再一次转回身去,盯住背後的某棵大树,开口喊道:“喂,我现在要到苏州去。你若是认识路的话,就快点指个方向吧。”
一阵静默。
隔了许久,才终於有一根树枝飞了过来,恰恰落在我的左脚边。
往左走?
“多谢。”摆了摆手,冲著那棵树笑一笑,然後掉头向左行去。
夜里要找客栈投宿了,自然又是喊:“喂,我身上的银子快用完了,你帮忙付一下账吧。”次日早上起来一看,那人不但乖乖结了账,甚至还替我准备了一大包干粮。
笨蛋!
心底暗暗骂一句,却已决定不再生他的气了。
接下来几天里走得还算顺利,在某人的暗中帮助下,我总算安全抵达了苏州,并寻到了方静书隐居的无岫山。
山中依旧冰雪茫茫。
我越往上爬,心里就越觉得紧张。不知方静书此刻是否还在气我?他有没有可能依然装做不认识我?
直到走近那间破破烂烂的小屋,并伸手推开虚掩的房门,我才发现自己是多虑了。
一眼望去,只见屋内的家具积满了灰尘,那家夥……根本不曾回来过。
白走一躺!
我低低叹了叹,有些颓然的倚在门边,胸口渐渐闷了起来。原以为一定能寻到他的,结果却又是一场空。
闭了闭眼睛,刚准备转身离开,却一眼瞥见了桌上放著的……笛子?!
我心里一惊,急急跑至桌边,拿起那管笛子来看了看,胸口怦怦跳个不停。
的确是方静书东西没错。
他曾经回来过,然後又立刻离开了?还是故意避不见面?
我双手握紧那管笛子,一下冲出门去,外头白茫茫一片,全是雪。才往前走出几步,就被绊了一交,直直栽倒在地上。
“静书。”
万分委屈的低喃一句,等了许久,他却迟迟没有出现。反倒那个某人依然在暗处躲著,想必已将我狼狈的模样尽数瞧在眼底。
皱了皱眉,抬手按按额角,挣扎著从地上爬起来,一步一步往前走去。
“当初,我就是在这座山里遇上方静书的。我那时不小心迷了路,又饿又冷的,还以为自己死定了,谁知他竟然会出现。”一边走路,一边絮絮的念个不停,“他从头到尾都一副冷冰冰的模样,一脚从我脸上踏了过去,似乎是打算见死不救。然後我就伸出手,死死抱住了他的腿……”
顿了顿,呼吸微窒,很努力的提起袖子来,抹了抹自己脸颊。
我以为能够死缠住方静书不放的,然而人海茫茫,万一再寻他不著了,又该如何?若早知会有今日的分离,当初就该紧紧抱住他,再不松手的。
我深吸一口气,抬头望了望天,然後又喊:“喂,我不管你这一路跟著我,打得究竟是什麽主意。但是,你如果敢伤到方静书的话……”
握了握拳,一字一顿的说:“我随时可以跟你拼命!”
离开无岫山之後,马上又赶去御剑山庄。
这一回除了迷过几次路之外,其他一切顺利,没几日便抵达了扬州。
扬州城这麽大,我又素来不会认路,却偏偏轻而易举的寻到了御剑山庄。不是我运气太好,而是山庄大门外的那两个红灯笼实在太过醒目。
明明还有几个月才过年,他们干嘛一早就张灯结彩的,刺得人眼睛疼?
我在大门对面呆呆立了一会儿,忽然觉得有些胸闷,於是随手扯过一个路人,开口就问:“这御剑山庄里头是不是在办什麽喜事?”
“喔,墨府的大小姐今日出阁,亲事操办得可热闹了。各路武林人士都来恭贺,光流水席就摆了上百桌。”
闻言,我脚下一软,整个人有些恍惚。
一抬头,死盯住门口贴著的大红喜字,又问一句:“新姑爷呢?”
“提起墨小姐的夫婿啊,那真是武功高强、一表人材,只可惜是个入赘的。”
握了握拳,咬牙,声音低低哑哑的:“他……是不是姓方?”
“咦?啊,好像是吧。”
成亲啊,原来如此。
难怪他不在无岫山上。难怪我怎麽也寻他不著。
我微微喘了几口气,忽然觉得有些倦了,可是偏偏一动不动,依然瞪住御剑山庄的大门看。
人声鼎沸。
那些喧哗声、锣鼓声、大笑声远远的传进耳里,听起来一点都不真切。有那麽一瞬,我甚至怀疑自己根本就还没睡醒,要不……怎麽竟丝毫不觉得疼?
於是木然的勾了勾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