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求必应
神仙,是你吗?
是一张棱角分明的面孔,如大理石雕像般无懈可击的英俊,金发有些乱,蓝色的眼珠在灯光下闪着冷冷的光。
原来再热烈的光也照不暖每个人的心。
我的手贴在他胸前。
感觉不到他的心跳。
我的心跳也越来越缓,几不可觉。
不是你。
该死的王八蛋神仙,居然不是你!
我怒气上涌,甩手就给他一掌。
“啪”一声,我应声落地。
好痛!我痛得啮牙咧嘴,软瘫在地上,四肢以极不雅的姿势张开,而那个莫名其妙的男人还睨了我一眼,说:“蠢女人!”
我奋力撑起半身,叫道:“你什么意思?你他妈哪儿来的?”
他没有理我,只顾着应付涌过来的导演、副导演、场记、演员、灯光师、摄像师……一律一把抓住,扎手扎脚的甩出去。
摄影棚里一遍呻吟。
有没有搞错!我目瞪口呆,一群人围攻一个家伙,居然全被撂趴下!
金发男人抓住颜琛,没有立刻甩他出去,颜琛拳脚不停,叫嚷着:“你是谁?你把温雪怎么样了?你想干什么?我已经报警了,警察马上就会到,你最好赶快放开我,有种跟我单挑……”
金发男人眉头一皱:“吵死了,闭嘴!”
他拎着颜琛走到我面前,瞥我一眼,再盯着他道:“你和她的缘分四年前就断了,以后也不可能再续,记住,不要再想她!”说完随手一甩,颜琛就像个破布娃娃般飞了出去,落地后头一歪眼一闭,昏了。
整个摄影棚只剩下他一个还站着,金发蓝眼,英俊得像死神。
他环顾四周,喃喃道:“真是麻烦的凡人,什么都搞得乱七八糟。”
凡人?对啊,这家伙不像人类。我忍不住问:“你究竟是谁?是神仙还是妖精?”
他转向我,忽然喝道:“出来!”
我一怔,他俯身用一只胳膊抱起我,抬起头,以一种君临天下的高傲望向后方的某人。
在上间——下5
我顺着他的眼光看过去,是小尾,混在倒地的人群中假装辗转呻吟的小狐狸精。
“喂,”我看他不像要伤害我,乍起胆子道:“你别欺负人家小姑娘。”
他冷冷的道:“小姑娘?蠢女人,那明明是八百年道行的狐狸精!滚出来!”
小尾畏畏缩缩的起身,哀求的看着他:“神仙大人,我从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我只是想做人而已……啊!”
金发男人手一挥,像有一条无形的绳索套住小尾,越收越紧,凭空冒出一阵轻烟将她罩住,小尾的身形越来越模糊。
烟雾散尽,半空中只剩下一只飘浮的狐狸。
他收回手,那只狐狸被抛向我,我手忙脚乱接住。
第一个感觉是好小,红色皮毛的狐狸,抱着的感觉却像个小小的婴儿,闭着眼,一副不设防的依赖表情。
我不由的抱紧它。
不管是依赖,或是被依赖,都是需要的感觉。
因为我们都太贫乏,所以倍加渴望拥有。
金发男人忽道:“教你一个常识,从这点高度跳下来是死不了的。”
不等我回答,他又道:“你准备好开始新的旅途了吗?”
我一怔,想起摔下楼时脑中出现的声音,难道那不是幻觉?
“什么旅途?去哪里?”
那双冰冷的蓝色眸子盯着我,我转过头,看一眼躺在地上的颜琛。
呵,去哪里有什么区别?从楼上跳下来那一刻,我已经放逐了自己,上天入地都无所谓,这个无穷烦扰的人间难道还有什么值得我留恋?
我点头。
他道:“抓紧了。”
我只觉身体猛的向下一沉,忽然又变得轻飘飘上浮,眼前快而清晰的旋转过一幅一幅似曾相识的画面,正是我短暂生命中所有快乐与痛苦的过往。最后,我仿佛看到十六岁那年春初,我沿着楼梯一步一步走下,教学楼侧的樱花树下,望见那少年微笑的眼。
那一年的风,那一年的阳光,我流的那些泪……
终究,只是回忆。
时光如流水,而我们的爱情,早已经沉没。
眼前骤然大放光明,我拒绝合眼,反而睁大双眼,感觉那刺痛,感觉一点湿意从眼角流淌而下。
由着它吧,这是最后一次。
我一定能够忘记你,在你忘记我之前。
所以,所以……
我看清面前的景象,呆住了。
一大片草原延伸至天边,纯正的单一的绿色,若不是随着风势的一下下起伏,我几乎以为这是在画中。
轻轻的风带着草籽的香气拂面而来,阳光温暖的照着,身体只觉暖洋洋懒洋洋。
我抬起头,再一次惊讶。
好蓝的天空。
像是,像是打翻了浅蓝色的颜料,用水稀释,再用玻板压住,那种晕开的淡薄的蓝。
看着看着,只觉身陷其中,被这片无边无际的蓝色淹没。
这是……什么地方?我被瞬间转移到某个风景区?不,不对!这么清新的空气,视物的清晰度就像大雨过后的世界,最重要的是,这里的天空、草原,甚至阳光和每一丝风都与我熟悉的世界有一点不同,但我也说不出这不同具体在哪里……
“喂!”一个不耐烦的声音打断我的遐想,我低下头,这才发现还坐在金发男人的左臂上。紧跟着身体再一次腾空,竟被那男人粗鲁的甩下来!
我在半空中翻身,灵巧的单手撑地,翻了个筋斗,稳稳的站定。
怎么回事?我眨着眼,搞不清状况——我什么时候变成武林高手了?
金发男人倒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转身就走:“跟着我。”
我愣了几秒,听话的跟了几步,忽然发现怀中空空,又倒回去拣起小尾,抱着她追那个怪物。
“喂!等我一下!”
他停住脚,我急步赶近,问道:“这是哪里?你还没告诉我,你是神仙还是妖——”
他突然转过头,冷冷的看着我,目光一顿,往下盯住我怀里的狐狸。
我下意识屏住呼吸,直到他转回头去。
呼!吓死人!这家伙好强的压迫感!我看到小尾的狐狸脸都没吓得这么厉害。
“你厉害,”他平板的声音道:“居然瞒过我的眼睛。”
我愕然:“什么?”
“我早该发现,”他继续冷言冷语:“你和那只母狐狸虽然有一样的波长,妖力却比她强得多。”
啊?我莫名其妙的看看他的后脑勺:“你到底在胡言乱语什么?”这家伙是不是脑子有毛病?
他不答腔,抬脚就走。
我跟了几步,忽然一阵白光闪过,正打在我怀中。
我不由自主松手,却见他缩回手,若无其事的继续走。
靠!神经病!变态!我无声的咒骂,转头寻找摔到地上的小狐狸。
脑袋晃了几圈,不但狐狸没找到,连一根红色的毛都发现。
“喂!”我忍无可忍的叫他:“你把小尾怎么了?”
他没回头,我身后却忽然有个声音答道:“我在这里。”
我猛的转过头,正看到一个白衣的男子,低着头,黑发遮住半张脸。
“你是谁?小尾呢?”我问得有点傻,所以同时听到两声嗤笑,来自一前一后两个男人。
熟悉到令我心悸。
我喉咙发干,眼睛涩痛,手指抽筋似的颤抖。
“你……请你把头抬起来。”
白衣人顿了下,像是发出一声叹息,终于缓缓的,抬起头。
他长得很……漂亮,很年轻,看起来只有十八九岁,瓜子脸,微向上挑的凤眼,眼睛很亮,鼻子很秀气。
我居然笑了笑,问道:“怎么不见你的沃尔沃跑车?”
他看着我,慢慢的道:“你永远记不住吗?我的车不是沃尔沃,我的车是……”
……法拉利。
神仙还是狐狸精1
远处的天,近处的草,白云一朵一朵蓬松的飘过,一只小小的鸟儿在我身边草丛中跳跃,唱着一支不知名的歌谣。
身处于生平从所未见的美景,大脑中某种叫“直觉”的东西却不断提出警告。
——这不是人世。
我抬起头,深吸一口气,又低下头,看着那张无比熟悉,却又陌生到骨子里的面孔。
我感到全身上下每一根骨头都发痒,恨不得把我这个人拆开来,碾成粉末。
原来被欺骗被背叛的滋味被悲伤还要难以忍受。
因为你不甘心。
因为你无处可藏,无处可逃。
我说:“我该叫你什么?神仙还是狐狸精?”
他伸了个懒腰,淡淡的道:“随便。反正你从来不记得我的名字。”
我笑笑:“再请问一下您的性别,您是公的还是母的?哦,不必劳您亲口回答了,一定也是‘随便’喽?”
金发男人突然在前方凉凉的截口道:“神仙和妖精都是无性别的,你要说‘随便’也可以——”
我厉声打断他:“你闭嘴!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
“恐怕不只是‘你和他’之间的事。”金发男人毫不客气的道。
我怔了一下:“什么意思?”
他不再理我,迈开大步就走。
神仙,不,狐狸精也只瞥了我一眼,拖着脚步跟了上去。
我叫了几声,没人答理我,眼看他们越走越远,似乎真要把我丢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我只好压下怒火,迈开步子追赶。
走着走着,心神被奇异的风景吸引,暂时抛掉了疑问和恼怒。
这片看不到边际的草原实在是不可思议的存在,不论那绿得可以滴出水的颜色,那一丛丛整齐丰茂的草叶,还是脚踏上去富有弹性的地面。还有,那些可爱的小鸟。
刚刚只有一只鸟,走了一会儿突然变出数十只来,也不飞,就在我身边徘徊,从这个草丛跳到那个草丛,不停唱着歌。
我仔细聆听,竟像是听懂了它的歌声。
它在唱:
玫瑰花盛放的季节
长茎的月季不高兴
带露的蔷薇不开心
连蝴蝶最爱起舞的那株月下兰
也遮住了娇美的花颜
夜莺唱了一夜
也不明白为什么
究竟为了什么
……
我蹲下身,把手指伸向一只小鸟,它灵巧的跳上来,小小的爪子抓紧我的手指。
这只小鸟长着浅灰色的羽毛,头顶却有一抹绿的发亮颜色延伸到左边翅膀。两只乌黑透亮的眼睛圆溜溜的看着我,浅黄色的嘴巴发出清脆的歌声:究竟为了什么……
我叹了口气,道:“哪有那么些为什么,我也想知道,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
一个声音问道:“你真的想知道?”
我刚要回答,忽然听到一声怒吼。
准确的说,是两个男人同时发出的两声怒吼。
“别碰它!”
“松手!”
我被吓得不轻,脚一软就坐倒在地,那只小鸟轻盈的跳入草丛中不见了。
我还没醒过神,两个男人一前一后跑近,狐狸精一把拎起我向后就甩:“我去抓,你看着她!”
我像一袋米似的被抡到半空,腰间一紧,又被金发男人接住,扛在肩上。
“喂!”我忍无可忍:“我不是一袋米!”
“我发现了。”金发男人斜睨我一眼:“是米的话我会轻松许多。没见过你这么笨又这么吵的女人!”
“那是因为你根本没见过真正的女人!”我窝火不是一时半会儿了:“你是神仙吧?修行几辈子就为了当个不死不活的怪物,不喜欢吃不喜欢穿不喜欢钱,连性欲都没有的怪物有什么资格谈女人!”
金发男人又用那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末了不怒反笑:“五百年不见,你倒变得尖牙利嘴了,小雪。”
“少套近乎!我跟你初次见面而已。给面子让你叫声‘温小姐’,肉麻兮兮的称呼自己吞回去!”
他还是笑,忽然跑动起来,迎着风和阳光,跑进草丛深处。
我还想说话,却见草丛越来越茂盛,草茎比人还高,毛茸茸的前端像狗尾巴草,却是粉紫色,扫在脸上又麻又痒。
我伸手去薅:“这是什么?”
“啪”一声,手被重重拍落,金发男人瞪大一双玻璃珠子似的蓝眼睛,没好气的道:“不懂的东西少动!这是‘吮草’,你手上有伤就完了!”
这次我没反驳,心下也觉得自己太毛躁了,平常的温雪不是这样。那么,这么反常的原因是因为眼前这个凶巴巴的家伙,因为颜琛,还是……
我抬起头,前方分波逐浪一般拨开草丛走来的白衣男子,脸孔像少年,那样一双清澈的眼睛。
原来还是因为他。
为什么?
为什么要骗我?
为什么……离开我?
我老老实实的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