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军师
等到呼延寿将荆忍带了下去,李显心道,怎么人都带下去了莫不是随云真的动了杀机,而不是装个样子而已。忍不住看了江哲一眼,道:“随云,还未开战,就斩杀大将,未免有些可惜,不如饶了他这一次吧?”
我淡淡道:“军中铁律,轻慢主将乃是死罪,若是人人如此,军中岂不失了规矩。”
这时,阶下众将一看不好,这个监军是真的铁了心要杀人了,雍派将领连忙纷纷上前恳求,不过这次可都是先给齐王行礼之后再说话了,齐王一个眼色,那些也是心有戚戚焉的齐派将领也是纷纷求情。我这才脸色温和地道:“既然众将都为他求情,我就饶了他这一次,传令下去,将荆忍杖二十,而后若再有怠慢上位者,定斩不赦。”
军令传下,又过了片刻,呼延寿等人带了上身精赤,血痕宛然的荆忍前来复命,我这才收起怒容,淡淡道:“荆忍,杖罚你也受过了,以后可不许再犯,陛下命你为副,你怎可如此糊涂,扰乱军心,以前的事情到此为止,今后不许再擅自行事,否则就是齐王殿下不管你,我也不会放过你。”
荆忍虽然受罚,心中却想,既已受刑,看来先生不会生气了,便欣然答应。我见他这些神态,知道他虽然听命,但是还没有戒惧之心,灵机一动,便道:“荆忍,方才罚你,乃是军法,你好歹从我数年,也算是我的弟子,作为师长,我也要罚你不从上命,这个刑罚你若是不想受,可以断绝师徒恩义,我就不再管你。”
荆忍一听连忙道:“先生尽管责罚,弟子并无怨言。”他可是颇以身为我的弟子为荣,怎肯破门而出。再说若是真的断绝师徒恩义,不说如今我的身份,就是别人的耻笑也是受不起的。
我微微一笑,道:“你也知道,我门下虽有铁律,可是对你却只有一种惩罚,小顺子,你待会儿到他帐中监督他抄写军规百遍,不许他偷懒,找人代写。”
李显忍不住笑道:“早就听说随云你最喜欢罚荆将军抄书,如今一看果不其然。”
荆忍苦着脸应诺,看看齐王,心道:“我可再不敢和他作对,罚我抄写什么兵书军规也就罢了;若是先生恼怒起来,罚我抄写那些四书五经可怎么办呢?
接下来,齐王给我引见了军中众将,其中有几人我颇为留意,樊文诚、黄龄,齐王身边亲卫军的统领,夏宁、罗章乃是齐王麾下有名的猛将,这四人都是齐王的亲信,当年太子李安就是拿了兵符也调不动他们。雍王方面的将领我虽然也认得几个,可是如今长孙冀远在关中,裴云屯兵长江北岸,司马雄更是统领禁军,如今自然都见不到,剩下的这些将领我虽然多半听过,却也很难引起我的注意。之后齐王下令十日之后全军大比,命众将各自准备,言语中隐隐暗示大比之后就要出兵攻打北汉,众将这几年本就隐忍得难受,听了这个消息自是人人振奋,都想着在大比之中占先,也好出战之时打头阵。
等到众将退下,我本想去自己的营帐休息,却被齐王硬扯到了他的寝帐,既来之则安之,反正我的营帐也得小顺子他们整理好了才能入住,所以我就舒舒服服的倚在齐王那张大床之上,而齐王则是似笑非笑地盯着我,好像等我问他什么。
我却是装聋作哑,好像不知道他在等我问他出兵之事,其实仔细想来,如果不是皇上和齐王都想着出兵平汉,又何必这么紧张两人之间的芥蒂呢,更用不着皇上亲自写信相请,还要派了虎赍来催我前去,齐王也未必就这么急着去请我,否则我就是再休息几年恐怕也不要紧。
过了片刻,李显终于苦笑道:“随云,你不要装聋作哑了,还是快点说说你对这次出兵有什么看法吧?”
我故意惊问道:“殿下何出此言,大雍规矩,监军不可过问战事,这些事情殿下自该去问军中大将和幕僚才是。”
李显气结,他却是聪明,眼珠一转,道:“随云,你可知道镇守边关事关重大,不得圣旨不能回京。”
我愣了一下,道:“自应如此。”
李显露出狐狸一样的笑容道:“若是我们和北汉对峙,别说是一年两年,就是三年五年,我也有法子让你不能回京,却不知道到时候慎儿还认得你么?”
我听了仿若晴天霹雳,心道,糟糕,我怎么忘记了这件事情,若是北汉不能攻克,我就不能回京,想到贞儿、柔蓝和慎儿,心中更是焦虑,想了半天,不由失笑道:“殿下可真是哲的克星,当年在南楚的时候,我对殿下可是戒惧得很,殿下的侍卫手一按上刀柄,我便立刻屈服,如今殿下的杀气我却是不怕了,却又被殿下拿家室来威胁,让我想做个清闲的监军也不行,却不知到底是让我压制殿下还是殿下压制我啊?”
李显苦笑,道:“那是你没有准备对付我,否则大概我就是被你卖了还在替你数钱呢。好了,快些想想,这次皇上的意思就是除掉龙庭飞,只要此人一死,北汉就是迟早覆亡的局面,可是龙庭飞领军作战从无败绩,本王虽然骄傲,也知道没有必胜的把握,若是和他拼兵力,恐怕会损失惨重,到时候大雍元气大伤,又如何对付南楚呢。”
我见齐王心诚,暗道,罢了,若是困在这里,也是没有趣味,要想报复齐王还怕找不到机会么,再说,我既然来了军中,若是不理军务,只怕皇上那里也说不过去,还是平了北汉要紧。
我整理了一下思路,道:“殿下和龙庭飞比较,谁的军略强些?”
齐王想了一下道:“本王擅长战阵,在战略上似乎不如龙庭飞,而且此人在军事上面的天赋确实出色,本王应该不如他,不过是靠着兵多将广罢了,不过本王倒也自信,这龙庭飞就是本事再强,也不可能让本王一败涂地就是了。”
我摇头道:“殿下所说只对了一半,龙庭飞军略确实强过殿下,这些年来,他屡次进攻大雍,都是得胜而归,最次也是全身而退,北汉军骁勇善战,龙庭飞麾下颇有几个大将,再加上明时势,知进退,所以大雍屡次败在龙庭飞之手。可是殿下若是和龙庭飞作战,却也不会弱过他,只是殿下心中只想着铲除龙庭飞,所以才不免被龙庭飞玩弄于股掌之上。”
齐王有些迷惑,道:“随云你不是也认为北汉有龙庭飞才是我军挫败的主因么?”
我笑道:“正是如此,北汉若没有龙庭飞支撑,早就被大雍所破,可是这并不代表我们对付北汉就是对付龙庭飞啊?”
齐王想了一想,道:“莫非你是想离间龙庭飞和北汉朝廷的关系么,只怕是很难,现在龙庭飞迫得信任,又是准驸马,就是想要离间也没有这么容易。”
我摇头道:“离间并不容易,现在的北汉主虽然不是什么明君贤主,但是却有一样好处,就是敢放手,敢信人,龙庭飞得侍这样的主君,也是他的福气,这离间一策,用在龙庭飞身上却是无用的。就是有用,只怕也耗时太多。”
齐王道:“那么随云你是什么意思呢?”
我微微一笑,道:“龙庭飞用兵虽然千变万化,可是万变不离其宗,他用兵喜欢奇正相辅,常常自率大军,然后遣一军为偏师,或者自领大军攻城破寨,或者令偏师袭我侧翼辎重,我雍军虽众,却往往落得一个被他恃强凌弱的机会。”
李显有些尴尬地道:“正是如此,他每次用兵或者派遣谭忌飘忽我大军左右,或者让石英千里奔袭,我为了对付龙庭飞总是不敢轻易分兵,就是这样,一有松懈,还往往被龙庭飞所乘,这些年来,北汉屡次进犯,用兵都是千变万化,让我不明白龙庭飞是如何如臂使指地指挥偏师?”
我轻轻一笑,道:“你这是把龙庭飞想得太高了,他就是再有本事,也不能分出分神指挥偏师,殿下不见龙庭飞常用谭忌另领一军,而石英虽然也会独自出击,却往往一击而退,不似谭忌一般飘忽难测,应该说谭忌也是一个将才,只可惜光芒被龙庭飞掩盖罢了。”
李显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你说的不错,龙庭飞就是三头六臂,如果没有得力的将领,也不可能履战履胜,这一点竟给我忘记了,只因大雍将领多半都败在龙庭飞手上,所以对他颇为忌惮,却忘了他身边的几个大将的重要性。”
我冷冷道:“龙庭飞是北汉军的魂魄,他麾下的将领就是他的羽翼手足,既然龙庭飞不可轻攘,那么我们就先断绝他的羽翼,折断他的手足,消磨他的心志,打击他的信心,这样连番打击,龙庭飞是苍鹰,也要陷入罗网,就是猛虎也要虎落平阳,殿下还怕他能够翻出大雍的手心么?”
齐王只听得一阵心寒,良久才道:“我们应该如何进行?”
我也不回答,站起身来,半晌才道:“若是殿下肯依从我的计策,一件件按照计划进行,我可以担保一年之内,龙庭飞授首,北汉称臣,不知殿下可愿遵从?”
齐王正容道:“先生之命,李显无不遵从。”
我又道:“此事不可外泄,否则若是龙庭飞防备到了我们的手段,又要多费手脚,所以除了我和殿下之外,任何人都不能知道此中真相。”
齐王笑道:“这是自然,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几事不密则成害。本王自然知道守密的重要性。”
我满意地道:“既然如此,我便进行第一步,十日后的大比正是好时机,我要选一个人。”李显目光一闪,没有说话。
十日之后的大比热闹非常,这次齐王下令只比较战阵,各军选出千人来以木制兵器互相交战,这一次的大比的结果倒是令人万分惊讶,因为荆迟杖伤初愈(实际上是我不许他出战,他实际上已是副帅身份,)怎可与众将争锋),故而他的这一军是由参军宣松领军的,宣松虽然通晓军机,可是武艺不高,很少领军上阵,所以人人都道他必败无疑,谁知这宣松居然指挥有方,十几场厮杀,竟然一场未败,就是不能取胜也能得个平手。
这个宣松我也听过他的名字,此人投雍王之后不就,就被派到荆迟军中做参军,后来荆迟常年滞留长安,都是此人领军,想不到竟有如此手段。我一边惊叹,一边问齐王道:“殿下,这样的人才应该让他作将军才是,怎么还让他做参军呢?”
齐王尴尬地道:“军中同僚多年,谁不知道宣松可以领军,可是大雍的规矩,不能上阵杀敌的就不能作将军,宣松虽然通军务,可是他是幕僚出身,又是文人,所以不能让他领军。”
我忍不住笑道:“当日东晋之所以衰败,是因为轻视武人,用文人统军,以至于外不能御蛮夷,内不能平叛乱,后来局势纷乱,各方将领纷纷割据独立,这都是重文轻武的害处。如今大雍想必因此定下不许文人领军的律条,只是未免矫枉过正,这样的人才不让他领军,真是暴跈天物,怪不得我见这些年来的战报,荆迟这一军是攻如烈火,守如磐石,我还奇怪呢,荆迟的性子,若是让他进攻,那是无敌的先锋猛将,若是让他防守,只怕是力有不逮,却原来有这么一个枪手。这样的功绩却让他屈居人下,至今连入帐议事的资格都没有,真是可惜。”
齐王听了不觉面红耳赤,其实若是李贽还在领军,只怕早就破格将宣松升为将军了,只是李显虽然不会故意为难李贽的旧部,却也懒得为了提拔偏向李贽的将领而更改旧例。
我装作没有看见,道:“不过这倒也好,这次宣松正可以派上用场,这样的大功立下来,殿下也可以名正言顺的保举他提升将军,让他自领一军了。”
李显连忙道:“就依你,就依你。”
我轻笑出声,目光飘向远处,那里荆迟正扯着宣松说些什么,离得太远听不清楚,可见他得意洋洋地拍胸膛的模样着实好笑。小顺子不知何时回到我身后,传音道:“荆将军是跟宣参军说,他和您关系很好,一定有法子可以让宣参军自领一军去做将军。”
我不由动容,想不到荆迟竟有这样的胸怀和眼光,倒也让我刮目相看呢。
附录十七禁律、五十四斩
其一:闻鼓不进,闻金不止,旗举不起,旗按不伏,此谓悖军,犯者斩之。
其二:呼名不应,点时不到,违期不至,动改师律,此谓慢军,犯者斩之。
其三:夜传刁斗,怠而不报,更筹违慢,声号不明,此谓懈军,犯者斩之。
其四:多出怨言,怒其主将,不听约束,更教难制,此谓构军,犯者斩之。
其五:扬声笑语,蔑视禁约,驰突军门,此谓轻军,犯者斩之。
其六:所用兵器,弓弩绝弦,箭无羽镞,剑戟不利,旗帜凋弊,此谓欺军,犯者斩之。
其七:谣言诡语,捏造鬼神,假托梦寐,大肆邪说,蛊惑军士,此谓淫军,犯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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