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军师
往来,可是毕竟也是江侯的母家,难道相爷不畏得罪了此人么?”
尚承业鄙夷地道:“若非是看在陆大将军面上,家父早就对荆氏下手了,那江哲虽然威名赫赫,可是多半是大雍皇室为了长乐公主的面子吹嘘的吧,当年此人家父也曾见过,若是果然有才,怎会看不出来,此人或者有些阴谋诡计,当初夺嫡之事可能确是出力不小,可是若说他能够相助李显灭掉北汉,我可是不相信,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能做什么呢,恐怕只是替雍帝监视一下齐王李显吧。”
听到此处,逾轮已经知道南楚上层对江哲果然是不甚瞧得起,他也猜得到,这或许是尚维钧等人通过贬低敌人,来维持士气的手段,但是只看连尚承业也不甚了然江哲的才能本领,就知道尚维钧等人也未必多瞧得起江哲,他昔年受教于江哲,自然知道这等轻敌之念的害处,不过他自然不会想要扭转尚承业的观感,只是笑道:“既是如此,若是相爷令人缓缓为之,想来定有成效,荆氏也是世家,必然有不肖子弟,若是发现一人有过便处置一人,陆大将军纵然有意维护,难道还能为了一两个人和相爷为难么?”
尚承业眼睛一亮,思忖起这个方法的可行性,想了许久,露出得意的笑容,想来用这种手法不仅可以满足父亲的心意,而且还可暗暗打击陆氏,父亲若是知道,一定会十分满意。
逾轮见状已经知道尚承业已经入彀,便故意转移话题,他对音律诗词都十分精通,说起一些奇闻轶事也是头头是道,尚承业也很快就忘记了方才的插曲,只是专心玩乐起来。
夜深人阑,就是外面的街道上人烟也渐渐散去,尚承业早已不胜酒力,扶了佳人入内室寻欢去了,逾轮却是把酒站在窗前,望着西沉的明月,神情黯淡,夜深人静之时,他总是难以排遣心中的寂寞,所以平日他往往都是纵情声色直到天明,可是今夜却不同,他知道暗处有人在窥伺自己,而且那些人已经开始驱赶过往行人,免得自己有机会混入人群逃走了,而他也就是要给她们一个机会。随手从腰间取出一粒醒酒药服下,暗暗运功数次,觉得精力心神已经稳定下来。他轻轻一按窗棂,身躯如同飞雁一般落到街道上,如同落花坠地,轻悄无声。
暗处传来轻咦之声,不多时,茫茫晨雾之中,显出一个青衣女子的身影,那女子面蒙轻纱,虽然只是缓缓之行,却有一种高贵雍容的气质,在她身后两个劲装侍女紧紧跟随,这两个女郎都没有遮掩面容,露出如花似玉的娇艳面容,一看便知道不会超过二十岁,可是她们一身凌人的剑气却让人不敢相信这两人未到二十芳华。
逾轮向那三个女子望去,俊逸的面容上露出玩世不恭的笑容,道:“原来月影轩还有这样美丽的女剑客,宋某当真是佩服,却不知几位姑娘身价几何?”
那两个女郎面上都露出凛然的杀气,那站在中间的女子虽然面容隐在轻纱之下,可是眼中也是透出冰寒的杀机,她冷冷道:“宋逾,你既然喜欢油嘴滑舌,那么本座若是杀你也不算滥杀无辜了。”
宋逾微微一笑,正要说话,却见那青衣女子手一挥,那两个女郎已经仗剑扑上,剑光闪闪,透着无穷的杀机,这两个少女剑法出众,而且配合的十分默契,一时之间宋逾有些手忙脚乱。那两个少女精神大振,更是连出杀手,迫得宋逾连连后退。那青衣女子轻轻点头,似乎颇为满意两个侍女的剑法。就在这时,局势突变,宋逾一个踉跄,向后倒去,那两个少女同时挥剑下斩,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宋逾的身形仿佛游鱼一般,从两人剑下滑了出去,同时他手中折扇轻指,两道乌光电闪同时没入两个少女的咽喉,两个少女娇躯同时一颤,向下仆倒,宋逾则已经若无其事的站在一旁。那青衣女子神情一震,目光在两个少女身上一转,冷冷道:“好毒辣的暗器,含笑杀人,阁下好狠毒的心肠。”
宋逾面上露出淡淡的傲气,冷笑道:“宋某杀人无数,从无怜香惜玉之心,这两个丫头就是前车之鉴,姑娘可还要和宋某一战?”
那青衣女子冷冷道:“阁下好狂妄,本座成名之时,你恐怕还没有出师呢。看剑。”声音未歇,一柄利剑已经指到了宋逾胸前,宋逾的身躯随剑飞退,两人之间仿佛是配合了前次万次一般,人剑竟是没有一丝空隙。剑势将尽之时,宋逾手中的折扇突出,这一招妙到峰巅,那青衣女子措手不及,回剑阻拦,宋逾趁势攻去,两人在轻雾中苦战起来。青衣女子剑法神妙,映着西沉的月光,剑光如雪,耀眼的流光飞虹将两人的身形都笼罩在其中。而宋逾的身姿轻盈,在剑光中飞舞不休,手中的折扇忽开忽阖,每一个动作都是那样的清晰流畅,潇洒飘逸,不带一分杀气,可是只要那青衣女子稍露破绽,他的招式就会变得狠毒无情,无声无息地穿过青衣女子的剑网,直取要害,迫得她回剑相护。拼了百十招,两人仍是旗鼓相当,那青衣女子眼中杀机越浓,她早在十余年前就已经扬名天下,想不到今日竟会被一个小自己七八岁的青年迫成平手。
正在这时,另一侧的高楼之上,传来一声轻喝道:“住手。”然后一道紫影飞掠下来,正将青衣女子和宋逾两人分开,两人凝神一看,来人却是一个紫衣老者,他相貌清峻,神情威严,他虽然没有带着兵器,可是一双手白皙如玉,十分刺眼。宋逾脑海中灵光一现,已经想到这老者的身份,这人正是尚维钧亲聘的高手绵里藏针欧元宁,据说此人武功深不可测,据说已经接近先天之境。他是尚维钧的亲信,想不到竟会出现在此地,想到此人的身份,宋逾做出恭恭敬敬的神态,一声也不敢出。那青衣女子秀眉微蹙,似乎有些难以决定。
那老者淡淡道:“谢姑娘,这人乃是尚公子挚友,相爷对其也颇有了解,大家都是为了相爷效力,何必自相残杀呢?你将我的意思告诉纪首座和燕首座,她们会明白的。”
那青衣女子终于长叹一声,收剑回鞘,裣衽一礼,然后转身离去,不多时,几个中年女子出现,将两个少女的尸体带走。那老者轻轻一叹,道:“卿本佳人,奈何作贼,想不到昔日名门弟子,今日沦落到这种地步,当真是可惜可叹。宋逾,老夫已经察知,你以无情公子之名,在南楚境内做下无数大案,有人称你是江南第一杀手,直到数年前才销声匿迹,想不到你竟会在建业隐居,你接近我家公子有何目的?”
宋逾心中毫不惊慌,面上却做出被揭穿身份的慌乱和杀意,他戒备地道:“欧前辈是要惩恶扬善么?宋某虽然是曾以杀人为业,如今已经是金盆洗手,至于和尚公子结交,却非有意。”他能够感觉到老者的目光紧紧盯在自己面上,若是自己稍露破绽,定会招致老者的雷霆一击。不过他所说没有一分虚假,他和尚承业的交往的确是无意之举,只不过如今被他利用完成任务罢了。至于杀手身份的泄露,本就是有心为之,这样正可解释他十余年来莫测的行踪。
果然那老者笑道:“老夫可不管这些闲事,只是觉得有些可惜,宋敏,你本是少年才子,可惜沦落成为杀手,如今改邪归正,也算是迷途知返,老夫已经查问过了,你和公子果然是无心结识,不过就算你是有心接近公子,求个进身之阶,也不算是什么错处,相爷对你颇为重视,已令人将你的案底抽去,从今之后不会有人发觉你就是无情公子,你就是想从正途得个功名也不是什么难事。”
宋逾面露古怪之色,似乎因为自己少年之事被老者查了出来,有些尴尬,也似是对尚维钧的恩情十分感激,他深深下拜道:“晚生汗颜,辜负了先严教诲,只是宋某浪迹天涯,早已没有功名之念,还请前辈向相爷转呈晚生心意。不过尚公子对晚生视如手足,所以晚生有心替公子尽些心力,若是相爷觉得不妥,晚生不再和尚公子见面就是。”
那老者目中神光一闪,继而变得柔和,淡淡道:“原来如此,你既已无心功名,老夫也不相强,不过你要安分守己才是,不可再这般出手无情,今次看在老夫面上,她们放手而去,若是知道你已经不在尚相庇护之下,你必然遭遇惨烈的报复。你和尚公子既然有缘相识,就好生把握吧,你要好自为之。”
宋逾闻言,心中冷笑,知道这老者是逼迫自己替尚氏效力,若是自己想要脱身离去,只怕就会遭遇杀身之祸,不过这种情况他早有预料,故意流露出惶恐神情,俯身一拜,道:“多谢前辈教诲,宋逾拜谢。”等他再次抬起头,紫衣老者已经杳无人影。宋逾微微一笑,但是一缕惆怅却又涌上心头,他接下任务,接近尚承业,通过此人影响尚维钧的决定,这个任务的危险不问可知,可是当初他是孑然一身,自然无所畏惧,可是如今他却有了牵挂,只望不要连累柳如梦才好。
宋逾怎也想不到,就在这时,一个雍容男子正透过珠帘看向他,直到宋逾的身影消失之后,那人才一声轻叹,对身后一个中年汉子道:“这么一个人在建业滞留,为什么我们没有发觉。”
那中年汉子诚惶诚恐地道:“首座,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我们辰堂在建业的势力被仪凰堂压制住了,自然消息不灵,若非是我们的探子发觉纪首座请了谢护法出手,还不知道这件事情呢?”
那雍容男子正是韦膺,他冷冷道:“这个宋逾气度不凡,心机深沉,只见他有本事帮着柳如梦夺得花魁之位,就知道此人才智过人,这样的人应该招揽才是,纪首座却要杀人泄愤,真是鼠目寸光。”
那中年男子不敢接口,只是沉默不语,韦膺冷笑道:“只可惜这人还是入了尚维钧掌中,我便只能将他当成敌人了,派人留意他,时时回报。”中年男子连声应诺,韦膺目中寒光连闪,他总觉得这青年会给自己带来很大的麻烦,可是若是出手杀他可能会触怒尚维钧,他还不想和尚氏翻脸,只能轻叹一声,道:“敌人已经蠢蠢欲动,这里却还只是钩心斗角,当真令人心寒,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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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隋炀帝《元夕于通衢建灯夜升南楼》
~第二十三章 乡音无改~
同泰十二年,雍军东海水营寇吴越,哲随行军中,二月十二日,雍军入嘉兴,哲潜行祭母,会荆氏,尽逝前嫌,然莫为世人知。
——《南朝楚史·江随云传》
嘉兴烟雨楼本是东南名楼,最多士子游人,尤其是二月初春,碧柳如烟,清波荡漾,渔船帆影,往来如梭,最是景色怡人。只可惜如今虽是赏景之时,楼中之人却都愁眉深锁。早在数日之前,就已经有传言说及雍军攻下定海,但是这消息并未引起他们过分的惊骇,吴越之地,几乎很少遭遇兵燹,在他们心目中,雍军很快就会被余杭水营击退。可是事情的演变令他们措手不及,几乎是转瞬之间,雍军如火如荼的攻势就已经席卷了吴越之地。前日雍军已经攻下了平湖、海宁,据两地传来的消息,雍军并没有大肆屠杀,只是将当地军民拘禁城中,不令自由行动。虽然不解雍军用意,但是因此之故,嘉兴军民也不免有些放心,雍军攻越郡只是仗着出其不意,一旦南楚军反攻过来,雍军必定会被迫退回海上,只要雍军不杀害人命,那么就是损失些金钱粮饷也没有什么大碍。
楼中众人都是嘉兴各大世家的年轻子弟,也有嘉兴一地知名的寒士,如今雍军前锋已经到了嘉兴城郊,这些青年子弟不愿困在家中,都在烟雨楼聚集,希望得知最新的战况,也只有这些尚有血气之勇的青年才有胆量在这个时候聚集起来。这些年轻人中有一人神情有些不同,那是一个弱冠年纪的少年,青衫儒服,相貌俊秀,气度深沉,他坐在窗前俯瞰南湖景色,似乎有意和众人隔离开来。满楼众人也是有意无意地避开他,但是却都暗暗用目留意他的神色。这个少年名叫荆信,他是荆氏嫡长孙,荆长卿之子。
和各地攻讦江哲的风气不同,嘉兴一地的世家盘根错节,为了荆家的面子,众人多半都是缄口不言,而且内心深处,这些世家反而都暗暗羡慕荆氏旁宗出了江哲这样的人物。家国天下,在这些世家眼中,家族的荣耀才是最重要的,虽然不免将大雍的勇士当作蛮子,认为他们不及南人诗词风流,但是大雍的威势仍然让他们心有余悸。所以即便是为了留条后路,嘉兴世家对荆氏一向是不敢轻忽的,这也是尚维钧想要铲除荆家,却不能顺利进行的一个缘故。当然荆氏也不是全然不会受到影响,碍着朝廷的颜面,嘉兴世家表面上对荆氏还是会冷淡一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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