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跑钦差





。一席话,没讲开的部分,用暗示的,陛下也收到了。既然女帝知道兆海已经道出秘密,应该不会再期待一个月后的“诬陷”能成功,紫宸不惜祭出“不做亲王甘做百姓”的手腕,希望这能让女帝不再意图铲除兆海。 



  “谢陛下隆恩。那么,臣要告退了。” 



  女帝颔首,看着他恭敬地退到偏厅门边,忽然又听见他说:“还有件事,陛下。微臣忘了提——不知陛下多久没察看一下您的权杖了?昨日微臣注意到上头的红宝有些褪色呢,请圣上要小心点儿保养才是。微臣失礼,先走一步。” 



  脸色骤变的女帝霍地起身,但在她能叫住唇边高挂诡笑的男子前,高大身影早已杏然无踪。 



  女帝浑身颧抖着。不,这不可能!这件事怎么会被他发现的?双手抱着头,她浑身乏力,软软地倒回龙椅上,动也不动。 



  ※  ※  ※ 



  他还活着吗? 



  男孩皱紧担忧的眉,胖婆昨儿深夜忽然带着这不知名的男娃儿回到村子里,丢在他睡觉的地方,要他负责看住男娃儿,不许男娃儿到处乱跑。男孩心想:这孩子都被五花大绑了,还能跑哪儿去?可是跟胖婆顶嘴,无疑讨打,所以他什么话也没回她。 



  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巴掌大的小脸蛋,男孩叹了又叹。真俊的一张脸!脸皮仿佛是透明白雪打造的,又光滑、又细致。眉毛呢,细细、黑黑、长长,工整地躺在眼窝上方。睫毛长到不可思议,黑长卷翘地压在两颊颧骨。鼻子小巧玲珑,而最可爱的是那张嘴儿,红殷殷的像浆果子,形状像鸡心。   



  没半点动静,躺在那儿的男娃儿,几乎像是个精细雅致的雪人儿,阳光一晒便要消失了。   



  到底有没有在呼吸啊? 



  守了一晚上,足足看了几盏茶时间,也没看他翻个身、打呵欠什么的,男孩鼓起勇气,探出手。 



  真要是没气儿了,他便得赶紧想办法救救他,不然胖婆肯定会将自己打个半死。 



  手伸到对方的鼻子底下,呵,暖暖的,还好、还好,男孩眉开眼笑。自己想太多了,娃儿只是睡着了而——“哎哟!” 



  突地,前一刻还像娃娃般躺在那儿不动的人儿,竟张口咬住了男孩的手指。 



  “痛、痛!好痛喔!”努力想把自己的手拉出,男孩痛得眼泪都飙出来了。   



  “你、你别咬啊!我没干啥,我只是想看你是不是活着而已!你要是肚子饿了,我给你张罗吃的,别咬我的手指,这吞下去也填不饱肚子的!” 



  好不容易,男娃儿松了口。 



  男孩拼命地往自己手上呵气揉搓,妈呀,真疼死了!委屈地一瞥那个罪魁祸首。一时,他傻愣住了。 



  好漂亮!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眼?哇,那“绿”是真的绿耶!是森林的绿、是湖水的绿、是雨过天晴后青草地上的绿! 



  情不自禁地,男孩叹息地说:“你的眼睛好生漂亮,是我见过最漂亮的了!” 



  男娃儿嘟翘起唇。“看什么?本殿饿死了,你自己说要拿吃的给我,还不快去!” 



  本“店”是什么?是他的名字吗?真稀奇的名字。男孩忙不迭地起身说:“我这就去,你等等。” 



  端着盘有麦饭、有块烧肉、有碟青菜的“丰盛”食物回到破茅屋,男孩把它推到男娃儿面前。“来,尽量吃,别客气。” 



  撇了撇嘴,绿瞳漾着不耐。“这是什么烂菜色啊?叫本殿吃这种东西,存心要饿死我吗?”   



  男孩张大了眼,微怒地皱起眉头。“你以前都吃些什么,我是不知道,可是你哪知道什么叫做饿死?真正知道饿死是什么滋味的人,才不会挑剔食物的好坏呢!   



  胖婆没吩咐人家弄吃的给你,村子里的食物便没你的分!这盘菜饭本来是我的晚餐,我让给你吃,你还嫌弃,那我就不给你吃了!我自己吃!”   



  赌气地端起碗,男孩扒了两口麦饭,回头看看他。 



  男娃儿好强地转开头,可是肚皮里发出的咕噜声响,却骗不了人的耳朵。   



  心软了,男孩叹气,放下碗。“好吧,本店,你想吃什么,我尽量帮你找,说吧!” 



  男娃儿莫名地白他一眼。“你干么叫我“本殿”?本殿可以自称是本殿,你要喊我,也该喊我殿下。”  



  “店下?你有几个名字啊?一会儿叫本店,一会儿叫店下的。”男孩满头雾水,捉捉脑袋,问道。   



  男娃儿杏眼圆睁,噗哧地笑出来。“呵呵,你以为本殿是我的名字呀?太好笑了吧,你连我是谁都不知道吗?”   



  “我该知道吗?”男孩心想这娃儿脾气真古怪,一下子咬人、一下子骂人、一下子又笑得这么开心。   



  “算了。”耸耸肩,男娃儿口气里有着天生的傲慢,问:“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一笑。“阿海。大家都叫我阿海!” 



  眨眨绿瞳,男娃儿也盯着他直瞧,像要把人的脸皮都看穿了。“阿海,本来……我得离开这儿,这儿不是我应该待的地方,你把我放了,我就带你到一个很棒的地方去,行不行?”   



  “放了你?”男孩摇摇头。“不成、不成,胖婆要我看着你。” 



  “我可以给你很多很多银子。”   



  男孩不为所动地说:“不行,我答应胖婆的事,就会做到。” 



  男娃儿低下头,大半会儿都没声音,男孩于是凑上前去瞧,结果瞥见他颊上淌着两行泪,赶忙安慰道:“你、你别哭啊!等胖婆回来,她就会放你走的。” 



  “他们不会放了我,他们想要我的命,会杀了我!”哽咽地,泣道。 



  “哈啊?胖婆不会杀人的!她是会偷人家的东西,可是我没看她杀过人呢!” 



  男娃儿淌着泪花儿,抬起头幽幽地说:“不是她,而是别人会杀我。你不信就算了,反正我的死活与你无关。” 



  这、这可伤脑筋了。若小娃儿说的是真的,有人要伤害他,那自己可不能眼睁睁地看他死掉……犹豫不决着,狠下心见死不救和抛弃承诺不守信用,这两条路都很难抉择呢!.可是承诺和性命相较,还是“性命”比较重要吧?   



  “我、我救你就是!”   



  明知放了男娃儿,自己也会被打个半死,男孩还是义不容辞地伸出解救的援手,而这也大大地改变了他自身的命运。 





第4章 

  还以为自己……死定了。 



  睁开蒙胧的眼,兆海趴卧在床铺上,整个人还处于一种虚脱、飘飘浮浮、脚踏不到实地的状况。缓缓地眨了眨眼,逐渐辨认出这张床铺、这间房和排山倒海而来的一夜错乱回忆。 



  是很想逃避掉那一段段,呃……唔……啊啊啊!光是去提起它,都教他羞愤到想去撞墙的记忆,可是兆海却躲都躲不掉,因为这儿也疼、那儿也酸,还有一个热辣得像是被火刃给捅过的地方,这些全身上下扎扎实实被烙过印子的如山铁证,教他无法忘掉。 



  也不知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昨晚被折腾到最后,与其说是睡着了,不如说他是晕死了过去,连殿下何时停止、何时离开这屋子,他都不知道。 



  不过,不提身子的疼痛难当,现下兆海的胸口倒是暖暖的。 



  他作了一场很令人怀念的旧梦。梦中的自己和殿下年纪都很小,是他连“店下”和“殿下”都分不清楚,还待在恶人村的那段日子,那儿也是自己与殿下种下因缘的场所。 



  为什么人非得长大不可呢? 



  梦中那么可爱的男娃儿,究竟是哪儿出了差错,竟摇身一变成今日的……还对他……兆海真希望梦与现实能颠倒过来,自己便能从头再过一次,将这千疮百孔的人生,补正,变得圆圆满满、妥妥当当。   



  始终赖在床上也不是办法,兆海咬住牙根,蹙眉隐忍住“难以忍受之痛”的痛,将这把散开来的骨头重组,提起沈甸甸的腰杆儿——“唔!” 



  疾窜过脑门的异疼,让他功亏一篑地倒回床铺。不行……那地方好像还夹着什么东西似的,箝制着他下半身的筋肉、抽干他的力气。现在别说要他走动了,连“下床”这么简单的事,兆海都做不到。   



  被“修理”得这么凄惨,兆海对紫宸却连一丁点儿的怨慰都没有。 



  自掘坟墓的,不是别人,是我。 



  假如是个不懂得殿下脾气的二愣白目,也就算了。可定我这双眼都看到哪里去了?白白跟着殿下这么多年,当做“举一”时,做奴才的却不能“反三”,连殿下的心思都揣摩不到,亏这奴才还有脸自诩为殿下身边最得他信赖的近侍。 



  说是罪有应得……多少言重了。形容为自作自受……倒还差不多。 



  待殿下回来,他得想好怎么跟他赔不是,让殿下清消火气。呃,殿下不会气得不回来吧? 



  兆海操着无用的担心时,咿呀,门板慢慢被推开了。吓!这么刚好?完了,他、他还没准备好和殿下眼对眼、鼻对鼻地说话啊!兆海胆小地闭上双眼,索性装睡,仅剩一双耳朵竖起,听着周遭的动静。 



  脚步声几不可闻,一股清淡宜人的薰香袭来,兆海的脸颊被温柔地摸了一把。 



  “还在睡呀?也对,你初经人事,元神多耗,不足为奇。昨晚,真是苦了你了,兆海。”   



  嘎吱地,床铺多增了一个人的重量。就坐在他身旁,殿下的手自他的脸庞,移到他的下颚,然后兆海的背一凉,整条被子被掀开,底下什么也没遮挡,兆海赤条精光的身,像条光溜溜的无骨蛇,背面向上地趴在那儿。   



  “不知道那儿伤得怎样?待本殿瞧瞧,是不是需要给大夫上个药?” 



  咦?兆海咽下一口口水,紧闭着的眼脸下,是骨碌碌慌张转动的眼珠子。现在要是惊叫地翻身爬起,就会被殿下看穿自己在“装睡”,可是继续装下去,眼前等着他的将是更大的耻辱!   



  开、开什么玩笑!屁股给殿下看光就算了,还得给大夫看?他这辈子还要不要做人啊?就算那儿伤到流血不止,不给大夫看会死,兆海都宁可放任它血流光,也胜过让他人碰触那伤口。 



  于是,当紫宸的手掰开他后臀的时候,兆海抖动着肩膀,喑哑地嘶吼着:“对不住您,殿下!小的醒了、小的没事儿,小的不需要大夫!”   



  一迭声地吼完了,四周登时静得连兆海扑通扑通跳的心音都能听见。当兆海屏住气,戒慎恐惧地扭过脖子,把视线移往后方,迎上双促狭、恶戏、不安好心眼的邪魅绿瞳时,他便知道自己又掉进殿下的骗局里了。 



  “呵呵,再装啊!想在本殿面前耍弄骗术,你还得再练上三百年呢,兆海。” 



  啪地,轻打了下无辜翘臀,紫宸挑挑眉说。 



  “……您是怎么知道小的醒了?”不问一下,兆海死得不甘心。 



  “是你没仔细瞧,本殿可一直在门外徘徊,不时窥看一下,瞧你醒了没?所以你一有动作,我便全看到了。” 



  您干么这般偷偷摸摸的?兆海脸上写着如此疑问。 



  紫宸扯扯唇,俊俏的脸纹着愧疚。“没料到吧?皇帝面前也能满不在乎使坏的我,这时竟这般胆怯,连坐在你身旁,守着你醒来的勇气都没有。我怕你一见着我的面,就指着我的鼻子叫我滚出去,那……本殿可会受不了。” 



  “小的不懂。”兆海被他的绿瞳囚禁,呐呐地说:“您怎么会那么想?小的向天借胆,也不可能向殿下说这种话的。” 



  丽容一黯。“就因为我是亲王殿下,纵使强占了你的身子,你也不能生气? 



  好,那我从现在起下当亲王,你想说什么、想骂什么,尽管说、尽管骂,我准你。” 



  “殿下……” 



  “都说了别喊我殿下!你当我是个名叫南夷紫宸的混帐,骂吧!”犀利一瞪。 



  “……我……我并没有想骂人的话语,呃……相反地,还想跟殿下说声抱歉。 



  小的要是机灵点、脑子灵光点,就不会害得爷儿被我玷污了。该赔不是的人,是小的。还承蒙您操心奴才的伤势……您大可宽心,我别的优点没有,唯独身子骨硬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