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由在君 by应有悲






微弱的哀泣声,回荡在泛着霉味的湿气中,彷佛千钧的压力,顿时满布在小屋里,秦仲商扶了扶头,正要说话,屋外一阵马啼声响,不一会便听见吆喝声:「你们将田地押出来,好歹多借些钱,就爽快些把借据写一写。」 

听到粗暴的吆喝声,村长犹豫了会,有些颤抖地踏出屋外,便见着四、五个大汉挪来桌椅,在案上备齐了笔墨纸砚,而指使着这群人的白衣公子,便闲适地在一旁的长凳上坐下,小老头不禁打一个寒颤:「李李李……」 

听到声音,白衣公子微微了眼,锐利地向看来,却是目光一沈:「村长原来也在,」整了整袖子,李由缓缓开口:「怎么不早些出来?」 

见到李由,秦仲商神情几分有趣,他一笑跨出矮屋:「李爷好兴致还亲自要债。」 

「仲商?」扬了扬凤眉,李由有些讶异,脸上浮出笑容:「唉,这些人欠我不少钱,所幸这块地还值点钱,」他环视着整个村子:「索性我再借他们一点,他们要还不出来,我就直接拿地来抵了。」 

「原来李爷是来放债,」秦仲商几分惊讶,随即垂头丧气:「唉,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也算有几分交情,你钱肯借别人却不肯借我。」 

「仲商你误会了,」李由连忙否认,他语气焦急:「我怎么会不肯借钱给你,实在是那阵子我手头正紧,」见秦仲商还是神色失望,李由转头向几个大汉骂道:「还怔着做什么,还不知道怎么做吗?」 

几个大汉怔了怔,想来李由是要借钱给秦仲商,可心中都有几分惊疑,又实在忖不出李由用意,只好中规中矩的拿着笔墨:「秦当家劳烦写个借据。」 

「你混帐,」闻言,李由大骂:「以我和仲商的交情还要写什么借据!」 

「是、是,是小的不懂事,」那大汉满是惶恐,他不知所措:「秦当家您要借多少?」 

「这还也要问!你简直是饭桶!」李由勃然大怒:「就是有你这种混蛋,难怪仲商会误会,」骂了几句,他不耐烦地要那大汉滚:「什么事都要我自己来,养你们这一群废物做什么!」 

说着,他从袖中摸出一锭银,紧紧握住秦仲商的手:「仲商,这钱虽然不多,但也算我的一点心意,你尽量拿去用不要客气。」话还没完,李由己将那锭银热切地塞入秦仲商手中,满是诚意。 

「一两?!」辛酸地看着手中的一锭银,秦仲商满是怀疑:「我借了几个月,你就只借个一两,李爷你这简直是在侮辱人!」 

「我怎么会侮辱你,」李由满是愕惋,他语调难过:「仲商,那你的意思是?」 

「好歹借个一百两。」 

「一百两,」复杂地看着秦仲商,李由沉重地叹了口气:「仲商,我就算再恶劣,也不可能一下子侮辱你一百次。」 

「…………」 

几名大汉瞬时哄然大笑,符容揉了揉额头,只觉这两人的对话实在诡异。 

哄然大笑中,小老头儿却是颤抖地开口:「李爷我们不想押地……」 

「你说什么?」一名大汉横眉怒向。 

「我……我们从祖宗开始就每一代都住这儿,日子虽然苦,」村长发着抖,苦苦哀求:「但田地是祖宗留下来的……我们不能……不能……」 

「你们欠了这么多钱,现在除了我们李爷还有谁肯借你们,」大汉扬了扬一迭借据:「可别不识好歹还要讨价还价!」见村长犹是摇头,大汉顿时怒气饱满,抬手做势打人,一时间村民都是噤若寒蝉。 

瞧着那大汉凶神恶煞的模样,秦仲商不住点头:「不愧是李爷的手下。」 

「你想说什么!」那大汉恶声道。 

「我说你打得好,」同是债主,讨债未果又被人戏弄,秦仲商也是满腔怒火:「这些人欠钱不还,早该给些教训!」 

闻言,符容脸色微沈。 

小老头还是低声哀泣:「不、不是,我们是真的很想还。」 

「还!还、还、还、」秦仲商放声怒喝:「真想还就拿出诚意,空口白话算什么东西!」 

见小老头吓得直发抖,秦仲商冷笑转向李由:「李爷我说得有没有道理?」 

见秦仲商同仇敌忾,李由一笑:「仲商你说什么都有道理。」 

听李由附和,秦仲商更是气焰嚣张,他揪过小老头的衣襟:「不押地,你还有什么比这个更有诚意?」小老头一时吱吱唔唔,他呜呜呜地呜着,没人听出他说些什么,秦仲商却是神色复杂:「押命?」不一会他有了结论:「打死你是吧,好!这话可是你自己说的!」 

「就这样了!」秦仲商转向李由:「他们要还不出来,你就打死他们好了。」 

「打死他们?」李由怀疑地看着秦仲商:「打死人可是要偿命的。」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还不出来就拿命来赔!」 

「他们要告官了怎么办?」一名大汉问。 

「这是他们理亏,」纵是理直气壮,想到告官秦仲商也有些犹豫:「要真闹到官府也是麻烦,」想了会,他有了办法:「这样吧,不如李爷替他们了断一些在世的挂念,我想他们应该就不会告官了。」 

「什么挂念?」 

「这些人一屁股烂债,一家子吃穿也全部靠他们,」秦仲商看了看整村的穷鬼:「打死他们以后,那些债主还有他们身后的老小就都麻烦你了。」 

看了看这一群饥民,每一家都二三十口,一群乌压压的小鬼老鬼,都要叫他养,李由不禁翻了翻白眼:「那干脆你叫他们打死我好了。」 

见李由抽搐的脸色,秦仲商拍了拍他:「李爷,是你不打死他们,不是他们不拿出诚意的,所以这事算了吧,别硬要逼他们拿地来抵了!」 

「秦仲商你是来乱的是不是?」 

「当然不是,」秦仲商无辜地摇头:「只是希望李爷能够慷慨些,给个方便高抬贵手!」 

「慷慨,」李由笑了笑:「仲商,你倒说说慷慨值多少钱?」 

「慷慨可值钱了,」秦仲商不住赞道:「尤其是李爷的慷慨,不只值钱而是珍贵了!」 

「是吗?」李由动了动眉毛。 

「当然是,」秦仲商信誓旦旦,童叟无欺:「因为从来就没人见过李爷的慷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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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慷慨,」李由笑了笑:「你倒说说慷慨值多少钱?」 
「慷慨可值钱了,」秦仲商不住赞道:「尤其是李爷的慷慨,不只值钱而是珍贵了!」 

「是吗?」李由动了动眉毛。 

「当然是,」秦仲商信誓旦旦,童叟无欺:「因为从来就没人见过李爷的慷慨。」 

「…………」 

见李由脸上满是黑线,秦仲商强忍着笑,他走回矮屋,拍了拍破败的村舍:「其实这地方穷乡僻壤的,李爷要这块地做什么,莫非这地方挡到李爷财路了?」 

「哪有什么财路,」李由撇唇笑了下,有些闪烁:「不过就是有块地押着,我晚上睡得安稳些。」 

堂堂四大商家,就算没能财源滚滚,一年也有多少钱在手上流进流出,还为了点钱睡不着?看了看李由,自然知道他没有说实话。 

实在也不知李由弄些什么玄虚,秦仲商拿起腰间的算盘播了播:「其实明年的米价看起来会相当不错,应该够他们还部份的债了,李爷实在不用叫他们押地。」 

「明年的事谁会知道,我看还是他们把地让给我,我再给他们些钱去还清一屁股债,」李由也早有计较:「这样对大家都好。」 

「看来李爷是一定要这块地了,」环视着这些屋舍,秦仲商有意无意地说着:「李爷硬要逼人押地,这事要传出去,大家还以为这地方有什么宝值得李爷花这心思,大伙一好奇说不定就都要来这看看了。」 

闻言,李由沈了沈眸,顿了会,却是轻松地笑了笑:「说来半天你就是要替这些村民出头,不如你替他们做个保,我也不要他们押地了。」 

秦仲商哈哈苦笑,有些头痛:「做保是不可能,不如这样吧,」他指着符容,擅作主张:「我这位朋友有认识户部的人,说不准可以替你引见,你觉得如何?」 

像是听到有趣的事,李由打量起符容,只见斜檐下,符容一袭淡青的外衫,青衫掩映着翩浮紫纹的里袍,素逸与锦绣,英挺而疏雅,他微微蹙眉像是有些不悦,目光扫着众人时,隐透着几分威凛,却在看向秦仲商时,严厉的神色有了淡淡的寛和及无奈。 

「哦,这位朋友能替我引见哪一位?」 

符容也不答话,只拂着腰上青玉,苏乐见状,扬声问李由:「你想认识哪一位?」 

「嗯,」李由笑了笑:「劳烦两位为我引见杨庭大人如何?」他目光微微闪烁,几分掂量的味道。 

「杨庭嘛,」呡了呡唇,苏乐故意含糊应道:「看看情况,过几天给你消息。」 

李由不禁暗暗异,本是几分刁难才故意提出杨庭,毕竟攀上杨庭不是易事,然而苏乐的回答却在意料之外,不禁暗自盘算着符容的来历,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向符容拱了拱手:「那就有劳了!」 

这一拱手是亲和而客气,符容却是神情冷淡,吃了闭门羹,李由也没放在心上,他向几名大汉挥了挥袖:「既然仲商和这位朋友都出面了,今天的事到这为止。」 

闻言,村长是感激涕零,连声向李由称谢,不一会也转身向秦仲商道谢,却在对上秦仲商时有些困难地开口:「秦……秦当家……您那笔帐……」看着小老头绞着泛白的手指,秦仲商却是淡淡笑了。 

「算了吧!」秦仲商摆了摆手:「今天大家都看到李爷的慷慨,自然也能看到我的慷慨。」 

李由不禁仰天长叹,这秦仲商不损他会死吗?见李由抽着脸色,秦仲商不禁大笑拍了拍他:「李爷,我先走了。」 

见秦仲商向众人告辞,符容不禁淡淡一笑:「要走了,不是要叫我掀桌子?」 

「下次有机会再带你去掀,」秦仲商拍了拍他,颇有还有机会的意味,符容不禁莞尔,三人便翻身上马纵骑而去。 

蹄声轻踏,越过西陵的秋叶,飘舞的天叶,连接着千顷松郁,苍劲的老松里,便听淙淙的流水声拍打林间。 

穿过松林,景色倏然开阔,蜿蜓的河面,绕成九回的银带,铺开在山陵与山陵之间,便见朱川静静地流过,时间缓逝在大地里,几百年的繁华,几百年的沧桑,便彷佛都在这里了。 

马上纵奔,俯瞰山麓川河,符容倏然勒住马缰,秦仲商也停了下来:「怎么了?」 

「这儿视野开阔,刚好可以停下来看看,」淡淡应着,符容纵马向前眺看,层迭的山陵里,滔滔江河平静流逝,嶙峋的大石、朝政的争议、村民惶然的脸孔,瞬时都涌上心头,符容不禁微微沈眸,这条奔流而去的川河,究竟淹卷多少百姓的生活,又浮逝着多少的悲伤与快乐? 

山风拂娑树影,拂起青衫冽冽,却拂不散深邃五官里的阴霾,知道瑞王心结,苏乐轻声道:「只要再加高堤防,下次大水时水患就不会这么严重了。」 

「加高堤防?」闻言,秦仲商摇头:「听说就是筑堤之后,水患才愈来愈严重。」 

瑞王望向他不禁几分疑惑。 

说来秦仲商也觉离奇:「听说本来只淹三、五天的,但筑堤以后常常得淹上半个月。」 

瑞王怔了怔:「怎么会呢?」 

「你看那些地方,」指着川河回转之处,他简单解释着:「山上的泥沙被水冲下来后都淤积在河道里,河道便一年比一年窄,每年大雨时川河暴涨,河水没地方去便淹上岸,所以朝庭就筑堤防来挡水,堤防是筑了,可是大水一样没地方去,便轰隆隆的淹过堤防,等大雨过后,堤防内的水反而被堤防挡着流不出去。」 

说起前因后果,实在不能不摇头:「别人筑堤是将大水挡在外面,而我们筑堤却是将大水堵在里面,让水流不出去。」 

听着秦仲商的解说,瑞王只觉脑中轰一声,几分震惊,水患一年比一年严重,竟是筑堤筑出的问题。 

查觉符容神色不对,秦仲商不禁几分关心:「怎么了?」 

符容摇了摇头。 

见符容无意多谈,秦仲商也不追问:「时间也不早了,」他看了看天色,只见炊烟散入秋幕:「一直让你帮忙,我请你吃个饭吧。」 

符容也不推辞,便随着他而去,再越过个山丘,仲秋山间己是几分冰凉,薄薄的秋雾里,一座小茶楼蔽在寒郁的山色上,行近茶楼,苏乐不禁抱怨:「这茶楼怎么这么小?」 

「这可是京城很有名的茶楼之一。」 

苏乐听得十分怀疑,他在京城三十余年,怎么从未听过这家茶楼,放眼望过去,只觉这地方又挤又小,但秦仲商说得煞有其事,他不得不请教:「这么小的茶楼,为什么有名?」 

「因为这是全京城最小的茶楼。」 

「………」 

符容不禁莞尔一笑。 
'caihua/qiu' 

大雨奔泻,千百的朱阁贝阙里,敲出了千万片秋声,铜铸的殿门缓缓推开,兵卫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