渊海腾澜
乘呀!”
赫尔吉说出这样的话,令髡屠汗不能不有所顾虑了。他思忖了一会儿,手抚着下巴缓声道:“竟然还有这事?要说汉拓威军清理了伤兵,抛掉了辎重还有可能,可多出来的战马是从何而来?”
阿撤兹勒一看髡屠汗情绪缓和,也连忙上前自辩:“大汗,属下也觉得这一切都是汉拓威军早已布置好了的,属下率部从侧翼迂回敌军,在距离敌军还有两帕拉桑之地发现了敌军斥候小队,当时属下立即下令从侧翼对敌发动突袭,谁想饶是如此,还是扑了个空,汉拓威军根本无久战之心,一接到斥候探报立刻就溃逃了。”
事已至此,还能再说什么呢?髡屠汗长出一口气,“汉拓威军向哪个方向逃窜了?”“汉拓威军是向正东方向逃窜的。”科斯塔俯身道。
“好吧,咱们先进驻黄草泊再说吧!”髡屠汗道。
阿撒兹勒欲言又止地道:“大汗,黄草泊的水源已被汉拓威军破坏殆尽,不宜宿营了。”
阿撒兹勒估计髡屠汗听了这个坏消息一定要发怒,所以拖了又拖没敢禀告,现在看实在捱不过去,只有硬着头皮讲了。
髡屠汗身躯一震,转身直盯着阿撒兹勒,阿撒兹勒赶紧把头低下。髡屠汗直直地看着几个瑟缩的万骑长,虽有心发作,可仔细一想,敌军破坏水源,也是预料中之事,就是臭骂了这几个属下,又济得什么事?他胸膛起伏,在原地来回的踱步,大口喘了几次粗气后,才算把心中的狂怒压了下去。
想通之后髡屠汗转头便走,边走边沉声道:“走,咱们看看去,那里有地下水脉的活水,就算把池中的水引走了,也还能从池底挖出水来。”
阿撒兹勒与赫尔吉对视一眼,谁都不敢把下半截话说出来,只有闷声跟在髡屠汗后面。一行人上马在亲兵护卫的簇拥下向黄草泊行去,看看快到达的时候,一股令人欲呕的臭味顺风飘来,所有人都闻到了,没有一个人敢乱开口说话,都怕触了大汗的霉头。髡屠汗的脸色已变得铁青,虽然心里明知是怎么回事,可还是要亲眼看看。他下死劲地鞭打着胯下的战马驰上山丘。
眼前的景象满目狼藉,水池周围的所有灌木都被拔光,到处是一堆堆被树根翻起的黄沙。不出所料,包围水池的缓丘被挖开了一角,一条小沟将池水全部引入了外面的沙地。
池底低洼处还有一片无法排净的水坑,坑里泡着十几匹已经腐臭的马尸,恶臭四散,闻之欲呕。
阿撒兹勒偷瞧着髡屠汗,见他迟迟不发话,只呆呆地盯着干涸的池底发怔,试探地低声叫道:“大汗,这里味道太难闻,咱们还是下去吧!”
髡屠汗转身看着身边的手下,气得肚子直颤,咬着牙齿狠声道:“汉狗欺我太甚!不全歼这股汉狗,我髡屠汗誓不回师!”说罢手指着赫尔吉,“去,召集一个千骑队,把池底清理干净,昼夜不停地向下挖,掘不出水来我唯你是问!”
赫尔吉赶紧俯首道:“是!大汗,属下马上去办。”
旁边阿撒兹勒躬身讨好地道:“大汗,咱们也走了一天了,您还是先回到帐车歇歇吧!这里有赫尔吉大人盯着,绝误不了事儿。”
髡屠汗把马鞭一指地上,撇嘴傲然道:“哼!误不了事儿?若是误不了事儿,汉拓威人怎会跑掉了?命令全军在黄草泊扎营,把我的帅帐就扎在这儿,我要亲眼看着他们挖掘。”
※※※※
沙漠的气候昼暖夜凉,温差极大,白天骄阳似火,热得能把一切烤干。夜间却寒沁沁的,风吹在人身上都有些刺骨。髡屠汗挺着硕大的肚子坐在帐篷外望着坡底的打井工程,心中火烧火燎的躁热。坡下面的池底下火把亮如白昼,到处堆满了挖出的沙土,万夫长赫尔吉满头满脸的沙灰,举着火把站在沙堆上连喊带骂,督促井内的士兵加劲挖掘。
大汗就在山坡上看着,别说士兵们不敢怠慢,连阿撒兹勒与科斯塔也不敢在帐中休息,吃过晚饭便早早地陪同赫尔吉立在工地上。
髡屠汗看了一会儿,感觉不耐,站起身在沙地上来回踱步,这时一个侍寝的舞姬从帐中走出,手里捧着一领皮裘披风,双手奉上媚声道:“大汗,夜间风凉,您披上挡挡风吧!”
髡屠汗容色稍霁,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正要伸手接过披风,只听坡下“轰”的一声闷响,士兵们齐声发出惊呼,登时骚乱起来。
“发生什么事了?快去查看报来!”髡屠汗急急地大声吼道。
“是!大汗!属下马上去看。”随侍的亲兵急忙跑下坡查看究竟。
“大汗,披风!”那个舞姬尴尬的捧着披风站在那里,送也不是,走也不是,说话声都已开始颤抖。
“啊!”那舞姬话还未说完,就被髡屠汗反手一掌抽在脸上,仰面摔倒在地,登时鼻孔嘴角向外喷血。
打完这一掌,髡屠汗还不解气,抬起脚用牛皮靴没头没脑地朝那女子一阵乱踹,边踹边疯狂地喊道:“操,都是你这个扫把星!都是你这个扫把星!”
那女子开始还哭着求饶躲避,到后来声音越喊越低,最后终于身子渐渐停止了挣动。周围侍候的随侍瑟缩地站立在一旁,一个个连大气也不敢出。
这时,阿撒兹勒与科斯塔从坡下急急地上来了。髡屠汗发泄了一通,也踢得累了,他停下脚,长出了一口粗气,冲着旁边摆摆手,几个亲兵识趣地过来把尸体抬走。
阿撒兹勒与科斯塔来到髡屠汗身前,向髡屠汗躬身行礼,“大汗。”
髡屠汗微微颔首算作招呼,又冲着手下比个手势,一个亲兵赶紧捧过盛满麦酒的青铜酒爵,髡屠汗大刺刺地坐在行军马札上,仰头狂饮了几口麦酒,饮罢长出一口闷气,这才侧目看了看一旁侍立的科斯塔道:“又坍方了吗?”
科斯塔低头禀道:“是,大汗。五个挖井的士兵被埋在沙里,赫尔吉正组织营救。”
髡屠汗长叹一声没再说话。
阿撒兹勒拿眼睛偷瞄了瞄髡屠汗,忍不住道:“大汗,这样挖下去终究不是办法。池底下全是沙子,土质太过松软,挖不了多深就会塌陷。这样下去恐怕三四天内也难有结果,咱们的淡水可只够三天之用了。与其无望的挖下去,不如另想办法为上。”
髡屠汗牛眼一翻,冷冷地道:“哦,你有什么办法呀?说出来听听。”
这回轮到阿撒兹勒尴尬了,嗫嚅地道:“汉拓威军把水池外围的护丘挖断,挖出了一条引水沟把池水放干,属下以为这样的工程绝不是几千人一天能完成的。再有从池底马尸的腐败程度来看,也至少有两天时间,那时的汉拓威军可能才刚刚到达黄草泊。”
髡屠汗不耐烦地摆手道:“你想说什么,明说出来就是了,不要乱兜圈子。”
阿撒兹勒吓得身子一抖,睁大眼睛惊恐地道:“属下的意思是,汉拓威军可能早有预谋,要把我军引向绝地。”
髡屠汗轻蔑地看着他冷笑道:“呵呵!这回不说‘圈套’,改说‘早有预谋’了,接下来是不是又该说‘保存实力’了呀?”
阿撒兹勒黑脸一下子涨成了紫红色,僵立在原地再也说不出话来。
髡屠汗等了一会儿,突然转头盯着阿撒兹勒的脸,故意问道:“咦?怎么不说话了,我还等着听‘万夫长大人’的高招妙计呢!”
阿撒兹勒跪在地上颤声道:“大汗,属下知错,属下知错了,求大汗饶恕。”
髡屠汗看也不看他,曼声问道:“哦?倒也难得,万夫长大人也会有错?你口口声声说自己错了,但不知是错在何处呀?”
阿撒兹勒在地上连连磕头,“属下没有积极进取以求杀敌立功。”
“你也知道你没有积极进取?”髡屠汗咬牙厉声喝道:“贪生怕死,畏敌惧战的东西,开口闭口‘保存实力’,军心士气全让你败坏完了。”
髡屠汗说到气头,突然举起青铜酒爵朝前扔出,正砸在阿撒兹勒的额头,阿撒兹勒“啊”的一声捂着额头仰身摔倒。
“把这只老狗押下去,再不要让我看到他。”
几个气势汹汹的亲兵把失魂落魄的阿撒兹勒挟走,一切仿佛又恢复了平静。髡屠汗重新坐在马札上。
科斯塔从地上拣起酒爵,双手捧至髡屠汗面前,躬身笑道:“大汗,您消消气,您这是何苦呢!眼前几万大军还要靠大汗指挥作战呢,可千万别为一个糊涂人气坏了身子。”
此时,髡屠汗面色稍稍缓和,摆了摆手,亲兵赶紧过来接过酒爵,洗拭干净了,重新斟满麦酒捧了上来。
髡屠汗端起酒爵浅浅地呷了两口,缓声道:“阿撒兹勒的部属就由你与赫尔吉平分了吧!反正现在你们的万骑队都不满员。”
科斯塔大喜,忙跪下谢恩,“谢大汗栽培,属下愿为大汗肝脑涂地。”
髡屠汗面带笑意地听着科斯塔奉承之辞,开口问道:“好了,下一步咱们该怎么办?你来说说吧!”
科斯塔偷眼观察着髡屠汗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道:“大汗明鉴,属下刚才在下面看了赫尔吉大人施工,赫尔吉大人可算十分卖力,但是一来咱们没有打井的经验,分辨不出水脉在哪里,二来也没有趁手的工具,干起活来事倍功半。坍方损失几个士兵还是小事,关键是这样东一个坑西一个坑地乱掘,短时间内能不能挖出水来实在没准儿。我军现在只剩下大概三天的淡水,留在此地空耗也不是办法,万一存水耗尽还挖不出水来,咱们这两万多人连退到阔连海子都成问题了。”
髡屠汗品着麦酒缓声道:“那你说该怎么办。”
科斯塔看髡屠汗没有再发作,心知髡屠汗自己也对挖井不抱希望了,但退兵的霉头是万万触不得的。他接着道:“晚上斥候送来的战报,汉拓威军是向正东逃窜的,依属下的揣测,敌军极可能会在甩开我军后向南重新回到阔连海子。想必大汗也记得,这里向东偏北走四天的路程就到饮马坑了,不如我们明日全军开拔,昼夜急行军追击汉拓威军,追上了就全歼敌军,万一追不上,咱们就转头向饮马坑行军,在饮马坑补充过淡水再行定夺。”
科斯塔说罢,心下惴惴地观察着髡屠汗的脸色。不出他所料,髡屠汗那泛着油光的胖脸上终于露出了笑意。
髡屠汗眯着眼睛点头道:“嗯,这个办法不错,进可攻退可守。”
科斯塔一颗悬着的心放回了肚子,弓腰谄笑着补充道:“汉拓威军以为破坏了水源,我军淡水接济不上就会停止追击了,哪里会料到我军昼夜急行追击呢?若属下所料不差的话,三天之内一定可以全歼这股汉拓威军。”
一番话说得髡屠汗心情大悦,他站起身来开怀笑道:“哈哈哈……科斯塔,你真是说到我的心坎里去了。咱们还等什么呢?晚一刻不如早一刻。来呀,传令全军,收拾行李,准备开拔!”
第七集 第七章
髡屠汗的部队于当天夜间开拔,向东追击白鸥师团,部队昼夜不停的连续急行军两天,却始终没有发现白鸥师团的踪影。急行军令骑兵们实在太疲惫了,很多困极了的战士在行军中从马上栽下来摔伤。
第二天傍晚,髡屠汗还想连夜再追,被赫尔吉与科斯塔苦苦哀求,不得已才勉强同意全军宿营一夜。
刚用罢晚饭,疲困已极的士兵们便纷纷睡倒。除了千骑长级的军官,很少有人再搭帐篷,多半是找块松软的沙地倒地便睡。营地里到处都是此起彼伏的鼾声,连哨兵也支援不了多久,没站一会儿岗便坐在地上倚着刀矛进入了梦乡。
在营地最边缘的地方孤零零的竖着一顶破旧的毡帐,与周围相比显得十分突兀。
夜深人静后,两团黑影鬼鬼祟祟地潜至毡帐边,压低声音小声叫道:“万骑长大人!万骑长大人!”
“谁?”帐内有人低声警觉地问道。
“是我们,拘萨罗与安格尔,大人,我们给您送水和吃的来了。”
“快进来!”帐帘撩开,露出阿撒兹勒皱纹满布的削长脸。
两个人弓腰进入帐中,帐内空间狭小,三个人只能勉强团身而坐。
“难得你们有心,还记得来看我。哈哈,可笑才只两天,我那些忠诚属下就剩下你们两人了。”阿撒兹勒自嘲地笑道,眼睛中掠过一抹感伤。
才只两天,阿撒兹勒一下子老了不只十年,本来黑红的脸色现在呈现出灰败之色,脸上核桃壳般的皱纹加深了不少,头发中也出现了大绺的银丝。
“大人,您千万别灰心,你被降职不过是大汗在气头上一时转不过来罢了。过了这阵子,大汗终会想起你的好处来的。”拘萨罗忙不迭的为这个昔日的上司打气,“大人,我们带来了水与肉干,您尝几口。”说着把带来的食物摊开来。
“对呀,对呀!大人,论起功劳与威望来,哪个万夫长比得了您?在所有雅库特人的心中,除了大汗就属您,我就不信大人没有东山再起的那一天。”安格尔频频点头应和着拘萨罗的话。
阿撒兹勒自嘲地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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