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庸 – 风玲剑
“这件事本来不用咱们操心,谁知道昨天咱们偶游西淀,无意中看见有人异运两具崭新棺木到这庄院里来,来路正是河间府方向,而且,那载运棺木的马车,咱们也曾在河间府见过,细想起来,不能无疑……”
孝服男子似已忍无可忍,冷笑道:“说了半天,原来三位是疑心我偷盗那袁家兄弟的尸体?”
易湘琴附掌笑道:“你真聪明,举一反三,猜得一点都不错。”
孝服男子仰面向天,嘿嘿笑道:“这倒是奇闻,世上只有偷窃殉葬财物的盗墓贼,却没有听说还有偷盗尸体的事,不知盗得尸体,拿来作何用途?”
易湘琴侧目轻笑道:“咱们正要问你呢,你把两具尸体偷来,做何用途?”
孝服男子沉声道:“无凭无据,你们怎能血口喷人?”
第三章 冤家路狭 血口攀诬
易湘琴晒道:“要证据那还不容易,你父母的棺木放在哪儿? ”
孝服男子道:“就在楼中。”
易湘琴道:“打开来,让咱们看看,不就明白了么?”
孝服男子勃然大怒道:“胡说!父母遗骸,岂容暴露。”
易湘琴道:“只看一眼,立刻再钉上,有什么要紧?”
孝服男子厉吼道:“不行,说什么也不行!”
易湘琴黛眉一挑,斜睨日剑应龙道:“看来这件事很难谈拢,大表哥有什么主意?”
应龙哼了一声,道:“好!表妹,你看我的。”右臂一探,已握住了剑柄。
易湘琴漫声道:“大表哥咱们可不作兴随便伤人啊!”
应龙点点头,目注那孝服男子问道:“刚才你说你姓什么”
孝服男子道:“我姓刘,怎么样?”
应龙傲然笑道:“看在你这姓氏份上,就‘留’你一道左眉。”
话落,龙吟乍起,长剑已应手拔出。
日月双剑不愧出身名门,惊虹闪处,但见寒芒耀眼,剑气。飞漩,吞吐之间,长剑业已还鞘。
那孝服男子骇然连退三四步,手中哭丧棒只剩半截棒尾头皮眉际冷飕飕的有些异样,举手一摸,不禁倒抽一口凉气,敢情头上麻冠早已不翼而飞,甚至发舍和一道右眉,也都被应龙剑锋削去,变得牛山濯濯,残眉歪歪,非僧非俗,不成模样了。
日剑应龙哈哈大笑道:“这只是给你一点颜色,再敢违拗咱们的话,就该轮到阁下的鼻子和耳朵啦!”
那孝服男子不由自主,急急举手掩住耳鼻,颤声道:“你们要怎么样?”
易湘琴笑道:“不怎样;咱们只想打开棺木,看看里面是什么人。”
孝服男子脸色大变呐呐道:“开棺暴尸鬼魂不安,你们冒犯神灵会遭报应的。”
日剑应龙叱道:“那是咱们的事,不用你担心,闪开了!”
摆头向月剑应虎略一示意,兄弟俩并肩昂首,跨进了楼门。
那孝服男子显然被应龙剑术所慑,眼睁睁看着男女三个走进楼房,竟没敢再拦阻。康浩不其纳罕,他本来疑心那孝服男子是姓尤的一伙,刚才见他被日剑应龙挥剑剃去发眉,手忙脚乱的样子,又的确不像武林人物,难道说自己竞走眼了?
想到这里,不禁也对棺中尸体生出无限好奇,心念微动,暗吸一口真气,身形一提,飘然掠登小楼屋顶,楼房上层约有三四个房间,周围是一匝雕栏回廊,廊下散放着几张躺椅,布置颇称雅致。
康浩身形轻折,飘落廊下,首先找到那间有灯火出现的房间,侧耳倾听片刻,却发觉房内有阵阵极其轻微的呼吸声音。
当时心头一惊,一个意念飞现脑际,房中有人隐藏。 他艺高胆大,木剑转藏左时,空出右手,沾了些唾液,轻轻点破窗纸,吵目向内望去。这一望,直看得他心底透出一缕寒意。
原来这小房宽仅数尺,房内除了一和三叠大的矮榻,别无其他陈设,但就在那矮榻上,竟直挺挺躺着两个人。
两人仰面而卧,脸上都覆盖着一幅白布,面日无法辨认,可是朋口一身簇新寿衣寿鞋推测,分明正是两具刚从棺中移出不久的尸体。
不!尸体是死的,那两个身着寿衣的人,脸上白布犹在微微震动,胸部也起伏不已,正‘咻咻’的喘着气呢。
康浩胆量再大,也被这诡异阴森的景象,弄得汗毛凛凛,手中直冒汗。
正在这时候,却听见楼下“乓”地一声大响,接着,传来日月双剑失望的叹息声,显然是三人逞强打开棺木,终于发现棺中并非他们想象中的“夺命双环”袁氏昆仲。但那一声掀棺巨响,传了上来,竟使矮榻上两个身着寿衣的人猛一震撼,“呼”地一声,双双从榻上挺坐起来。
覆面白布随之滑落,面貌同时显露。只见两人约莫在五旬上下,紫膛脸、攒心眉、环眼浓髭,生得颇为相似,也一般猛威。康浩恍然若有所悟,心念电转,举起木剑在楼板上“咚咚咚”一连叩了三下,随即飞身纵想,翻登瓦面惹在屋疹背后。
果然,这三声响惊动了楼下三个人。
易湘琴螓首——扬,娇叱道:“楼上是什么人?” ’那孝服男子神色顿变,急道:“不!楼上没有人,只有我一人居住,八成是老鼠打翻了烛台,所以……”
易湘琴冷哼道:“走!上去看看!”一语出口,日月双剑同时应声举步,旋风般冲出楼梯。
那孝服男子见已拦阻不及,从怀中取出一支竹哨,一面狂吹,一面拔步向外飞逃。
易湘琴沉声喝道:“匹夫,你还想走?”纤手疾伸,一式“擒龙手”,猛向那人肩头扣去。
谁知事实却大出意料之外,那看起来毫不会武的孝服男子,竟然塌腰错步,用了——招“霸王卸甲”,巧妙发避了开去。
易湘琴一扣落空,双眉齐挑,冷笑道:“好啊,原来你竟是会家子?”口里说着,蹑踪又上,十指交弹,凌空罩落。
指风甫发,蓦听得楼头一声闷哼,一条人影飞坠下来,赫然竟是日剑应龙。
易湘琴猛吃一惊,内力急收,转眼间,又见月剑应虎嘶声大叫道:“琴表妹,快护着大哥先走,小兄替你断后!’’呼声中,剑光闪现,掌风狂卷,楼上已爆发一场激战。
易湘琴顾不得再追那孝服男子,返身扶起日剑应龙,急问道:“大表哥,你在楼上遇见了什么?”
日剑应龙面白如纸,喘息着道:“鬼!鬼!”连说两个鬼字,双目一闭,便昏了过去。
易湘琴一跺莲足,香肩微摇,愤然撤出了双剑,冷哼道:“我就不信世上真的有鬼,今天非见识见识不可。”
话犹未毕, “哗啦”一声响,楼栏突然断塌,月剑应虎也像断了线的风筝般倒撞下来。
他虽然不如日剑应龙伤得那么重,一身白衣也已破成碎片,肩头、颈侧,都现出一条条被抓伤的血痕,尤其脸色呈现一片铁青,分明遭受到意外的惊骇。
跌落楼下,立即挣扎着站起,连声催促道:“表妹,快走!快走……”: 易湘琴惊问道:“你们究竟遇见了什么,都弄得这般狼狈?”
月剑应虎挟起兄长转身向外便跑,一面急急答道:“别问了,是两具僵尸!” .“僵尸?”易湘琴一声惊呼,当时傻了。她不信世间有鬼,却不能不信僵尸!听说凡是新死不久的尸体,阳气未尽,若被猫狗从尸体上跃过,会突然受惊立起,随人移动,如影附形,丢不去摆不脱,俗话叫做“惊尸”,这可是千真万确的事。
一念及此,不寒而悚,忙不迭双剑横胸,颤抖着叫道:“二表哥,让我先走。”也不管应虎愿不愿意,抢先奔出楼门。
谁知一脚跨出门槛,猛抬头,却见两条魁梧人影,正挡在楼门口。
易湘琴骇然却步,脱口叫道:“袁家叔叔,是你们……”
月剑应虎沉声喝道:“表妹留神,他们就是僵尸!”
话声入耳,易湘琴方自一惊,那“夺命双环”袁氏昆仲业已四臂同举,直扑过来。
易湘琴为之惊怖欲绝,纤腰疾转,双剑飞旋递出,一招二式,分向袁氏昆仲手腕削去。
剑招发出,才突然想到自己跟袁家的姊妹交,隋,无论怎么说,辈份攸关,怎能毁伤他们尸体,于是,又硬生生半途撤招,剑转偏锋,拧身退避。
这仅是刹那间的转变,进退消长,形势却大受影响,剑招甫撤,对面袁氏双环已趁机抢到近前,挥掌直落, “蓬”地一声,正中易湘琴左肩。
这一掌力道竟然不轻,直打得易湘琴踉跄冲出两大步,钗堕鬓乱,长剑险些脱手。
一着失手,先机尽失,袁氏双环四臂飞舞,拳掌如雨罩落,出手毫不留情,顿时将易湘琴和应虎卷在一片拳风掌劲。
可怜二人虽有兵刃,却不敢施展。纵有绝招,也不便发出,迫得东闪西躲,险象环生,不及十数招,已弄得气喘咻咻,狼狈万分。
康浩高踞屋顶,目睹这番经过,越看越糊涂,心里暗忖道:“这姓袁的两兄弟究竟是死是活?若说已死,怎能施展武功?若说是个活人,为什么面对故交晚辈竟像不认识似的,出手狠毒,丝毫不留余地?”
正惊疑未已,蓦闻易湘琴发出一声尖叫,原来她心急脱身,一时大意,竟被袁氏双环老大一把抓住了脑后发丝,立陷险境。
康浩睹状大惊,来不及细想,也忘了鬼脸书生的告诫,猿臂一探一抖, “叮铃铃”一阵清脆铃声应手而起,威震江湖的“风铃魔剑”业已出手。
刺耳的风铃声划空飞降,寒光所至,发丝产断。场中四人齐吃一惊,不约而同都停了手。康浩人随剑落,凌空而下。袁氏双环许是打红了眼,瞥见人影飞坠,,闭不吭声抡掌便劈。
康浩身躯半转,左掌当胸划了个弧形,卸去袁氏掌力,下盘定桩如山峙岳立,右手木剑一翻,猛点袁老二前胸,同时沉声喝道:“姑娘快走,这两个家伙交给我了。”
易湘琴早已惊弓之鸟,趁机脱身撤出圈外,连“谢”字也顾不得说,匆匆和月剑应虎腾身而去。
康浩展开剑招,独战袁氏兄弟,只觉“夺命双环”昆仲招沉力猛,奋不顾身,直如两头疯虎,有时分明人剑交错,生死间不容发,却视若无睹,仍然着着抢功不休。
心知不出煞手,实难摆脱纠缠,一横心,木剑连演绝学,觑个破绽,抢中宫,踏洪门,身随剑进,一式“韩湘横笛”,剑过处血光进身,竟生生将袁老大一只左手齐腕斩落下来。
袁老大对断去一只手似乎并不在意,但一见血污,立时两眼发直,仰面栽倒。
适时,远处湖滨突然传来三声尖锐刺耳的竹哨。
袁老二听了哨音,探手挟起胞兄,如飞向湖滨去。
康浩正待追赶,却听身后有人低叫道:“穷寇莫追,由他去吧!”
园林阴影中缓步走出一人,正是鬼脸书生黄石生。康浩急道:“四叔,你都看见了?这袁氏兄弟……”
黄石生摇摇手,截口道:“此地不可久留,一切回去再谈吧。”
说着,俯身从地上拾起“风铃剑”和那只断手,将“风铃剑”交还康浩,却用一条细绢,小心翼翼把断手包好,收入怀中。康浩有满肚子话想说,全被黄石生凝重神色挡了回去,默默收起“风铃剑”,偶然扬目,但见湖中一般快艇已载着袁氏兄弟疾驶远去,转瞬消失在沉沉夜色中。
两人越墙退出刘家花园,仍循旧路回到安新城外下车的地方,略待片刻,一辆马车由城中驶出,驾车的,竟是长乐巷赌场中那名守“盒子宝”的宝官。
黄石生登车之后,一言不发,自顾阖目端坐,似在养神,又像在思索什么疑难大事,脸上神色阴晴不定,颇显深沉。
康浩实在忍不住了,试探着问道:“四叔可是怪小侄不该出手么?” .黄石生淡淡一笑,仍然闭着眼睛答道:“少年人心情,那也不能怪你,不过,你不该轻用风铃剑。”
康浩惭愧地点点头道:“小侄—时情急,没有细想后果,现在已后悔无及。”
黄石生轻吁道:“幸亏易家丫头和月剑应虎当时也正情急脱身,忘了追问你的身份,但事后一定会记起来,从此,风铃魔剑再现江湖的消息,只怕很快就要传遍天下了。”
语声微顿,忽然张目注视康浩,正色问道:“四叔想问你一句话,假如今夜遇险的只是日月双剑兄弟,你也会出手解救吗?”
康浩闻言一怔,刹时面红过耳,竟呐呐答不出话来。
黄石生黯然一叹,缓缓又道:“不是四叔嘴多唠叨,你满肩沉冤未雪,那易家丫头,又是个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实在说,你们并不相配,何况,情之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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