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庸 – 风玲剑
康浩无奈,只得拱手道:“谢谢冉姑娘赐衣之德。”
冉肖莲“嗯”了一声,道:“不用客气,请坐。”
等到康浩坐下,冉肖莲也在一张桌案后面坐了下来,扬扬手中纸卷,又道:“这是你指控本会会主有人假冒的笔录,我已详细看过了,关于这件案子,倪总堂主也跟我谈过,我们既已答应受理,当然会详加调查,希望能查个水落石出来,现在我有几件事要问你……”
说到这里,忽然顿住,又翻开纸卷看了看,才继续接道:“你说曾在星子山附近一破庙中,目睹两位复仇会主动手较量,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她问这些话,神情一派严肃,来然官衙审案的架势,只是左右少了两班衙役,身边缺了一位师爷。
康浩暗觉好笑,便正色答道:“冉姑娘何必明知故问呢?”
冉肖莲沉声说道:“怎么说我明知故问?”
康浩道:“当时冉姑娘分明在庙中,并且亲自率领四名属下,用天火霹雳袋包围那位先出现的复仇会主,事情经过,姑娘比我更清楚,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冉肖莲脸上微微变色,沉吟了一下,问道:“你当真看见我也在场?”
康浩道:“我自信两眼未花,也犯不着说谎话。”
冉肖莲道:“这就奇怪了,照你这么说来,不仅有人假冒复仇会主,更有人假冒我冉肖莲了?”
康浩吃了一惊,失声道:“怎么?我看见的那人难道不是你?”
冉肖莲摇摇头,道:“所以我要请你来,当面问问清楚,老实说,最近半个月我虽然不在总堂,也没有去过星子山,你看见的那人,一定是假扮的。”
康浩张口结舌,惊讶莫名的说道:“两个复仇会主,已经够奇怪了,居然又出现两个副会主,这……简直叫人越来越糊涂了。”
忽然心中一动,又道:“如果那人是假冒的,她的属下怎么会持有天火霹雳袋呢?这东西除了已故的火神郭金堂,只有复仇会才知道制法。”
冉肖莲摇头道:“天火霹雳袋并非不传之秘,据我知道,火神郭金堂的妻子,尚在人世,她也熟悉配制之法。” 。
康浩脱口道:“可是她已经……”突然想起田娥被黄石生偷天换日救出的秘密不能泄漏,话到一半,连忙住了口。
冉肖莲问道:“她已经怎么样?为何不说下去了?”
康浩暗忖:洱海双娇对田娥施行“搜魂大法”的时候,冉肖莲分明也在房中,为什么现在地显得毫不知情的样子,难道我在星子山破庙见到的是真的冉肖莲,眼前这个倒是假的不成? ”
心里有了这种奇想,不由凝目端详,仔细辩认,一时竟忘了回答她的问话。
冉肖莲初未发觉,接连问了几声不闻回应,才看见康浩正目不转瞬的望着自己,当下脸色一沉,道:“康少侠,你在想什么?”
康浩忙道:“在下以为那火神郭金堂的妻子仍在人世,她也不可能再将配制天火霹雳袋的方法传搠U人。”
冉肖莲道:“怎见得?”
康浩道:“姑娘请想,一个被搜魂大法所制的人,神智具已丧失,哪儿还记得那种复杂的配制秘方呢。”
冉肖莲嫣然笑道:“啊!你也知道搜魂大法的厉害?”
康浩道:“自从鬼武士在洛阳出现之后,江湖中谁不知道搜魂大法的惨酷和可怕。”
冉肖莲得意的说道:“搜魂大法和天火霹雳袋,不过是复仇会的牛刀小试而已,有一天,咱们还要让武林同道见识更新奇的手段,所以……”
她话声微顿,一双妙目向康浩流转一匝,然后接道:“我想奉劝康少侠一句话!识时务者,方为俊杰。综观武林大势已经没有堪与本会抗衡的人,希望康少侠能够体会我一番诚意。”
康浩淡淡一笑,道:“姑娘的意思我很明白,但人各有志,有些人是宁死不屈,很难用威迫利诱降服得了的。”
冉肖莲仰面大笑,点头道:“你的话也有道理:咱们现在不必争论这个,到那时候,你就相信我并非虚词恫吓了——”转头向小桃和小红说道:“你们送康少侠回去,传话负责看守石牢的刘香主,要他多多照顾优待,不便康少侠受到委屈。”
小红呐呐道:“副会主是说……仍要康少侠回到石牢里去。”
冉肖莲道:“他来是囚犯身份,这有什么不妥当吗?”
小红忙道:“没有,没有……婢子只是问一问……”
可怜她话没说完,眼泪已险些夺眶而出,急忙低下头去。
冉肖莲似乎并未看见,又向康浩颔首一笑,道:“咱们今天就谈到这里为止,希望康少侠回去以后,多想想刚才我那番忠告。”
康浩道:“不必想了,在下头可断,志不可夺。”
说罢振衣而起,一拱手,大步走出了水阁。
小桃和小红随后紧跟了出来,两人都默默没有开口,小桃脸上一片凝重,小红却低俯螓首,满脸泪痕。
康浩反倒觉得有此过意不去,苦笑说道:“都怪我不会说话,辜负了姑娘的期望。”
小红含泪摇头道:“我真不懂你是什么想法,宁可回牢中去受罪,也不肯在口头上退让一分,唉……”
康浩苦笑:“纵然不回石牢,没有解药,在谷中还不是跟;囚犯一样吗?同样都是形同囚犯,倒不如牢中反较清静。”
这话绝非自我解嘲,而是他的由衷之言,因为回到石牢,还有机会探查后牢那神秘难友的身份,在没有机会取得解药之前,能多探听到一些复仇会的秘密,总是好的。
果然,机会来了——口口口
掌管石牢的刘香主,名叫“滚堂刀”刘言旺。
此人出身祁连派,贪财好色,生性残暴,所以,又有个外号叫做“刘阎王”。
刘阎王乃是卑鄙势利的小人,听说副会主传话善待康浩,立即吩咐手下武士,将康浩改囚后牢“特别房”。 ·原来石牢中共有三种不同的牢房,一种叫“统间”,用来囚禁大批不重要的囚犯,一种叫“普通房”,也就是康浩以前住的单人囚室,另外一种名叫“特别房”,则专为囚禁重要特殊人犯之用。
“普通房”位于前牢,房中除了一堆霉烂的稻草,别无任何陈设, “特别房”却有一床一几,床上铺着干燥的稻草,还:有一张草席,茶几上更有一个小木盆,可以盛水饮用或作盥洗用具。 —
康浩被囚的“特别房”,靠近后牢那道铁栅,也就是五间“特别房”的第一间,当刘阎王领他进入牢房的时候,他曾经迅速地扫了其余四间牢房一眼,发出最里面一间,坐着一个须发斑白的老人。
那老盘膝坐在木床正中,身上披了一件黄色大袍,由肩到膝盖下,全都笼大袍之内,好像和尚披着袈裟,但满头灰白须发,却掩盖了他的整个脸部,看不见五官模样。
康浩人牢时,人语履声和开关铁栅的音响,不免有一阵喧嚷,但那斑发老人恍若未闻,依旧跌坐如故,连头也没有抬一抬。
不久,刘阎王和守牢武士关锁铁栅相继离去,康浩侧耳倾听,竟也听不到半点声息。
五间牢房各宽五尺,首尾之间,不过二丈左右,唯因中间隔着四道石墙,彼此无汉看见,可是,相距如上接近,居然听不到老人的呼吸声,这倒是令人费解的事了。
挨到中午,姓陈的秃头小厮进来送饭,见了康浩,显得既惊又喜,笑嘻嘻道:“咱的康少侠,真是想煞人了,听说你今早被带出去,咱还以为你不会回来了呢,害得咱一上午都是无精打采,干起事也不起劲来。” .康浩笑道:“本来是不想回来了,无奈又舍不得老弟烧的这一手好菜……”
陈秃子四顾一眼,忽然压低声音道:“康少侠,你别只顾说笑话,咱秃子可真替你担心了一上午的心。”
康浩道:“担什么心?”
陈秃子道:“咱们这座石牢,是有名的‘老虎口’,一向只有活的进来,没有过活的出去,所谓出牢,那意思就是这个……” “咔嚏!”他两手一竖一横,做了个“杀头”的姿势。
康浩一怔,道:“这么说,我能去而复返,竟是侥幸得很了?”
陈秃子连声道:“可不是,你不单出去了又回来,而且从普通房搬进了特别房,这真是破天荒第一个人,不过,嘿嘿嘿……”干笑两声,竟将下面的话,咽了回去。
康浩咤问道:“不过什么?”
陈秃子道:“咱说出来,你可别嫌霉气,咱们伙食房里有项规例,凡是供应普通的伙食,叫做‘临时票’,不知什么时候就要停上,供应特别房却叫‘长期票’,必须一辈子供应下去……”
康浩恍然道:“你的意思是说,特别房里的囚犯,多半是终生监禁,永无出牢之望么?”
陈秃子尴尬的笑道:“正是这样。”
康浩笑了笑,道:“这岂不是更好么?从此我可以安心住于此地,享受一辈子口福!”
陈秃子想了想,忽又低声说道:“咱一辈子没交朋友,难得你这般看得起咱,今天晚饭,咱们给你偷偷弄点酒菜,算是庆祝庆祝,你如如何?”
康浩道:“牢里能喝酒吗?”
陈秃子道:“当然不能,但咱可以藏在食盒底下,偷偷送进来,不会有人知道的。”
康浩摇了摇头,道:“既然如此,还是别冒险的好,省得被发觉了,害你也受责罚。”
陈秃子奋然道:“怕什么,咱无亲无故,又没有家小,顶多也关进牢里来,咱俩还可做个伴儿。”
康浩道:“我不会喝酒,一喝就要脸红,准会露出马脚,你若原替我弄点纸和笔来,那倒是感激不尽的呢。”
陈秃子神秘的问道:“你要纸笔做什么?是打算和谁通信传递消息么?”
康浩连忙道:“不!我只想写点诗词文章。”
陈秃子咤异地道:“什么?你要写文章?”
康浩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反正今生今世出不去了,牢中岁月,必多感触,我想写点诗词伯情冶性,用以遣未来的寂寞日子。”
陈秃子耸了耸肩头,笑道:“咱没念过书,不懂什么诗词文章,你要纸笔,咱倒可以替我弄些来。”口口口 ’别看陈秃子人微言轻,他可真有信用,藉着送晚饭的机会,果然替康浩弄来全套纸笔墨砚,外带半瓶老酒。
康浩不忍拂人家的盛情,爽然饮干了半瓶酒,少不得又将陈秃子的拿手杰作“盐水煮空心菜”,着实夸赞了一番。
如今纸笔都有了,他得想个方法,给那位斑发老人送封信去,试探一下,于是,晚饭之后,便偷偷写好—个纸柬,小心翼翼招叠成“纸剑”形状,然后觑个空隙,抖和将“纸剑”射了过去。
以他十余年苦练“风铃剑”的手法,那“纸剑”出手后,凌空划了个美妙的孤形,不歪不斜,恰好穿过铁栅,飞入最后一间牢房中,过了片刻,便听见一阵“悉卒”轻响,大约是那斑发老人正在拆阅纸柬了。
康浩心中暗喜,急忙将耳朵紧贴在石墙上,倾听老人有什么反应?
可是等了半晌,只听见老人房中传来一声轻微的叹息,以后便复归寂静,再也没有声音了。
康浩不肯死心,又振笔疾挥,写了第二封信,这一次他写得比较详细——
“晚辈康浩,因受毒苗廷秀诱陷,中毒失去内力,被擒人牢,据闻老前辈亦系黑谷同门,未悉何故失陷此谷?晚辈曾与郭老前辈伉俪结识,倘老前辈果系黑谷四神之—,请赐复音,以便奉告田娥老前辈之现况。”
写毕摺好,仍用同样手法,掷入老人所居牢房。
谁知这第二封纸柬掷去不久,突然听见那斑发老人将铁栅摇得震天价响,同时嘶声大叫道:“来人呀!来人呀!来人呀!”
本来静悄悄的牢房,倏忽间变得喊声震天,山摇地动,这一来,自然惊动了看守的武士和掌管石牢的刘阎王,纷纷提着兵刃,蜂涌而至。
刘阎王大声叱道:“老头子,鬼叫做什么?”
那斑发老人怒吼道:“你们从哪儿弄来—个讨厌的小辈,也不将他关得远些,偏偏弄在老夫身边来惹厌。”
牢中只有两个囚犯,老人口里的“小辈”,自然是指康浩。
刘阎王连忙问道:“他是怎么惹着你了?”
魔发老人道:“你看,这就是是那小辈从那边投掷过来的信柬,老夫第一次没有理睬他,居然又掷过来第二封,这样没完没了,难道还不惹人厌烦吗?”
康浩大吃一惊,不禁遍体冷汗,他万万也没有想到这斑发老人竟会将事情喧嚷出来,莫非老家伙是个疯子?
心念未已,刘阎王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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