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庸 – 风玲剑
唯有黄石生脸上毫无笑容,正色说道:“小弟却以为其中必有绝大秘密,假如三姐的确没有眼花看错,只怕那位一剑堡主也是一个西贝货。”
这话说出,震人心弦,室中笑声顿敛,人人都眼大着眼睛,惊愕地望着鬼脸书生。
康浩骇然道:“这恐怕不会吧?一剑堡主若是假的,那易湘琴一定认得出来,抱阳山庄应伯伦跟他是连襟,白云山庄庄主李东阳谊属知交,他们也应该认得出来的。”
黄石生缓缓说道:“父女虽是至亲骨肉,终有男女之别,至于亲戚朋友,那就更隔了一层,贤侄连相依为命达二十年的师父,尚且无法确认,他们未必便比贤侄更高明多少呀?”
康浩一愣,哑然无言以对。
黄石生却淡淡一笑,道:“我说一剑堡主可能被人假冒,不过是一种推测之词,并非肯定那易君侠已被假冒,但咱们决不可忽略有此可能,须知那‘复仇会主’是个精通易容术的人,说不定他此时正假冒黄石生的容貌,在跟诸位共同谈话,也不无可能。”
众人不禁心头一跳,暗自深吸一口凉气,面面相觑,作声不得。
“飞蛇”宗海东举手摸摸自己的脸颊,苦笑道:“四哥,被你这一说,我连自己是真是假都弄糊涂了。”
黄石生侃侃说道:“这不是危言耸听,事实上,当今武林之中,许多奇人异士,以貌识人,往往会产生错觉,发生错误。所以,话又说回来,既然人间多虚伪,咱们何不抛去容貌观念,索性对事不对人,不管那‘复仇会主’是易君侠也甚至是风铃魔剑杨君达也罢,咱们只把他看作‘复仇会主’大可放手施为,何须多费猜疑……”
话没完,骆伯伧已欣然而起,独臂一探,紧紧按住黄石生的肩头,激动地:“四弟说得对极了,任他化身千万,咱们决定跟他放手一拼,时机紧迫,大家快些商议今天夜晚的行动吧! ”
康浩首先道:“小侄认为必须把这个消息,尽速通知抱阳山庄应伯伦,以免他被逆子所乘,同时要他特别注意一剑堡主易君侠。”
孟昭容凝目道:“康贤侄准备如何通知那应伯伦呢?”
康浩道:“自然是高法由易湘琴转告他。”
盂昭容摇头道:“孩子,你想得太天真了,他们是一个父子,一个父女,骨肉至亲,岂会相信人一个外人的话。”
康浩道:“但小侄有此自信,就算她乍听之下不肯相信,等到变故发生,她一定会相信的。”
孟昭容道:“若等到变故发生,她纵然相信,为时已经太晚了,倒不如趁他们尚未发动之前,釜底抽薪,先擒住尤宁和三个妖女,然后再揭穿易君侠的秘密身份。”
骆伯伧沉吟道:“三妹釜底抽薪的办法虽好,但这样一来,倒变成咱们站在明处,那应伯伦和李东阳反而袖手旁观,万一他们受了易君侠的蛊惑,竟以咱们为敌,岂非吃力不讨好?”
宗海东接口道:“大哥顾虑极是,咱们固然也要对付‘复仇会’,却犯不上替人家挡头阵。”
孟昭容尚未回答,康浩已抢着说道: “六叔错了,既然同仇敌忾,何必再分彼此?”宗海东微微一笑道:“不是咱们要分彼此,而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应伯伦这种以‘世家’自居的人,是不屑跟咱们做朋友的。”
康浩不以为然道:“这是六叔的偏见,以小侄所知,那应伯伦温文儒雅,待人论事,尚能公正持平,并非据傲跋扈的人物。”
宗海东耸耸肩道:“世上尽多满口仁义道德,一肚子男盗女倡的伪君子,表面上越是谦虚和蔼,也许内心比谁都卑鄙。就拿易君侠来说吧,若非三姐亲眼目睹,谁又想得到他就是‘复仇会’的会主呢?贤侄涉世未久,哪知人心的深沉奸诈。”
康浩一时语塞,竟觉无词答辨,顿了顿,才轻吁道:“但小侄总相信世上的人,绝不会个个都是伪君子的。”
骆伯伧回顾黄石生,见他正含颔首,不禁问道:“四弟对此事有何高见?”
黄石生微笑道:“小弟觉得康贤侄和宗六弟的话都有道理,孟三姐的见解也很正确,只是大家争论许久,却忽略了两件最重要的事。”
骆伯伧忙问道:“哪两件事?”
黄石生道:“第一,无论那位‘会主’是否易君侠,迄今为止,他在‘复仇会’都是以风铃魔剑自居,而且,从口音和容貌举止观察,咱们都找不出破绽。”
众人不约而同感到一震,顿时都哑然无声了。
黄石生缓缓又道:“第二,洛阳城中三方面人马,以咱们的力量最弱,咱们唯一的长处是始终隐藏在暗处,故能运用自如,对他们双方都获得了解,假如一旦正面动手,无异截己之长暴己之短,他们双方胜负尚难断定,咱们却是必败无疑。”
室中一片肃然,谁也没有开口说话,只有一阵阵起伏的呼吸声,流露出人心境的沉重。
良久,骆伯伧才幽幽问道:“依你的意思,咱们应该怎么办?”
黄石生敛空正色道:“小弟以为身处两大派之间,宁用智不斗力,当前时机促迫,只有先顾实利,再谈道义。”
康浩一震,脱口道:“四叔,你是要咱们袖手旁观么?”
黄石生摇摇头,道:“你先别急,且听我把话说完,如今事实摆在眼前,‘复仇会’既敢发动突击,必有慎密安排和万全的准备,今夜之战,关系武林形势十分重大,这是很显然的了。”
“但咱们不妨仔细分板一下,假如易君侠果真就是‘复仇会主’,他若想暗算应伯伦和李东阳,真可说仅需举手之劳,便能成功,那么,他又何须调集会中全部高手,并且动员所有‘鬼武士’,约定时刻,大举行事呢?”
骆伯伧接口道:“不错,莫非那易君侠还有什么顾忌不成.”
黄石生道:“退一步说,即使易君侠确有所顾忌,不便亲自下身,他也可以利用‘绝情蛊’,驱使日月双剑刺杀应伯伦,余下白云山庄李东阳父女,那就更不在话下了。试想他为何舍近途而不为,却去劳师动众,走那远路?”
骆伯耸连连点头,道:“说的是,这里面必有缘故。”
黄石生肃然道:“咱们回想今日邙山古墓集会的情形,当时易君侠虽然蒙面与会,仍是以‘会主’风铃魔剑的身份发令指挥。据他所颁令谕,今晚突击的地主,是‘关洛第一楼’,突击的对象,是二庄一堡,换句话说, ‘复仇会’今晚的行动,并未将一剑堡例外,易君侠居然下令向自己突击,这岂不是天下怪事?”
大伙儿细一寻思,不禁目瞪口呆,本来嘛,世上哪有自己把自己当作仇敌的人,除非他疯了。
骆伯伧迷惑地望望孟昭容道:“这么说,那‘会主’根本不是易君侠?”
孟昭容却斩钉截铁地道:“小妹自信两眼未花,一定是他,决不会看错。”
黄石生淡淡一笑,截住了话题,道:“我说这些,目的不在辨别那‘复仇会主’究竟是谁,只是为了使康贤侄明白,咱们所面对的,实在是一个敌友难分,扑朔迷离的局面,有时候,为应付非常事故,必须用非常手段,是不能局限于狭窄的‘道义’两字的。”
康浩默然垂首,好半晌,才低声问道:“四叔的意思,今夜三更白马寺的约会,小侄是不必再去了?”
黄石生笑容一敛,道:“约会不妨前往,但除了‘绝情蛊’的事外,其他消息决不能够泄漏片语只字。”
康浩迟疑了一下,又道:“难道连告诉她今夜将要发生变故,使他们能预作准备也不行么?”
黄石生断然摇头道:“不行,如果必要,咱们自会另外设法把消息迭到关洛第一楼去,你若当面提起,难免引起她的追问,那样反而不妥。”
康浩道:“可是,四叔……”
黄石生没等他说下去,却径自转对骆伯伧道:“尤宁内眷定子夜前撤出城外,‘复仇会’的正式行动,必在子夜以后至黎明以前,咱们现在也该把人分配一下子了。”
骆伯伧点点头道:“好,就烦贤弟全权调派布置吧,愚兄也恭候差遣……”
康浩有些意兴怏怏,闷闷不乐,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位精明的“黄四叔”行事太过冷酷,就好像这世上除了自己,任何人都不值得信任似的,难道说普天之下,人人都应该彼此猜忌,彼此敌视的么?难道对易湘琴那么纯真的女孩子,也必须动用心机?也不能赋予信任?
他脑中尽在反复思索着这难以理解的事,以致全未留意黄石生如何调派布置?甚至众人什么时候已经受命离去,也诧无所知。
等到矍然警觉,室中只剩下骆伯伧和黄石生两个人了。
康浩讪讪问道:“敢问四叔今夜派我担任什么任务?”
第十二章 娇娃受辱 变生不测
黄石生笑了笑,道:“你不是要去白马寺赴约么?”
康浩道:“是的,但……”那不会耽误多少时间的……”
黄石生却凝重的道:“不!你的任务,就是绊住所有去白马寺赴约的人,在天亮以前,别让他们回城里来。”
康浩讶诧地问道:“但……天亮以后呢?”
黄石生耸耸肩道:“那时局面已经澄清,胜负已经分明,也许她们再也没有心情留在洛阳了。”
康浩惊道:“依四叔推断,那胜负之数……”
黄石生略一敛眉,道:“此时推断,尚嫌言之过早……总之,希望你记住一件事,你骆伯父的毁家灭门深仇必须报复,这是不容任何人破坏的,既或无心之过,咱们也不能原谅。”
说完,欠身告退,推门而去。
骆伯伧举起那仅余的独臂,轻拍康浩肩头,仰面道:“孩子,想想这是多么可笑的事,咱们俩,一个师冤未雪,忍辱负重,一个血仇似海,苦熬了整整二十年……而今天咱们的对头,却偏偏叫做‘复仇会’,也不知道是该他们向咱们‘复仇’?或是该咱们向他们‘复仇’,哈哈!哈哈……”
他眉鬃耸动,失声而笑,丑脸上,却缓缓淌下两行热泪。
康浩没有出声,只觉鼻酸难禁,深深垂下头去。
白马寺,在洛阳东郊,附近就是洛阳古城遗址,与北邙山的汉帝陵遥遥相望,算得上是中州第一大寺。
如果是白天,寺内香火鼎盛,游人络绎不绝,别说想清清静静谈话,便是在人丛中碰而都难。但到了夜晚,这儿背山面水,清风飘逸,树影流波,爽心情神,却是个绝妙的幽静晤谈之处。
夜阑人静,一轮皓月高挂天际,白蒙蒙的月光,洒满旷野林梢,寺中灯火虽然大都熄灭,那阵阵氤氲檀烟,却冉冉随风荡漾,使得这巍峨古刹周围,弥漫着浓重的幽香。;月色迷蒙似雾,加上这比雾更怕人的清香,直令这座古刹,越发像梦幻中的宫阙,云端里的仙境。
二更甫过,蹄声划破廖寂,山门前驰来了一色雪白的五骑健马。
马上五条俏丽纤巧的身影,衣分三色,易湘琴仍是一身大红,袁氏双姝都是黄衣,另外还有两个穿着同样绿色衫裙的少女,一个双九年华,一个年甫及笄,同样圆圆的脸蛋,细巧身材,正是怀玉山“白云山庄”李东阳膝上两位掌珠——梅儿和樱儿。
义姐妹五个,年龄相当,心情相投,真比同胞姐妹还要亲热,五匹白马在寺门一齐勒缰停住,十道清澈妙目,滴溜溜四下扫视了几匝,袁玉抢先开了口,笑道:“我说不用急吧?可不是来早了,现在二更才过没多久,够人等的呢1”
李家大小姐梅儿接口道:“还早?要依五妹的性子恨不得天没黑就赶了来,人家心里那份急呀,局外人哪儿体会得到。”
袁玉道:“所以我说别跟来呀,偏是你们两个不肯,人家‘待月西厢下’,咱们挟在中间算什么了呢?”
李梅儿笑道: “咱们就算西厢墙外那堆石头吧……”
话没完,就被袁玉啐了一口,笑骂道: “不害臊,你想替人家‘张生’垫脚?人家还嫌你碍手哩!”
李梅儿蓦地红了脸,娇嗔道: “二姐,你再胡说……”
两人正在笑闹,却见易湘琴满脸焦急的向李樱儿轻声问道:“五妹,你有没有问过小翠,究竟约的是二更还是三更?
是在寺里呢?或是在寺外?”
李樱儿摇摇头,道:“这……倒忘了问,早知道,该把小翠带来就好了。”
易湘琴黛眉连皱,叹道:“真急死人,假如约的是二更,岂不是来得太晚了么?唉……”
樱儿霎着两只大眼睛,道:“四姐,要不要我赶回去问问?”
易湘琴道:“那怎么成,一去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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