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庸 – 风玲剑
独眼老妪道:“还有余气没有?”
月肩道:“气息还没断,但身上带着外伤。”
独眼老妪颔首道: “好!把人送去左边第二间房里,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奶奶就能救活她。”
说完,拄着木拐,转身进了茅屋。
片刻之后,阿毛顶着破船板回来了,月眉急忙接下老妇人,遵嘱送人左首第二间房内……
那是一间简陋卧室,一几,一榻,一椅之外,别无其他陈设。但室中却收拾得纤尘不染,木榻上铺着雪白的被褥,门口挂着雪白的门帘,小几和木椅,也都漆成同样白色。
月眉姊弟刚将老妇人安放在榻上,门帘掀处,独眼老妪已亲自提着药箱走了走了进来,向阿毛挥挥手道: “替孙爷爷换药去吧,这儿没有你的事了。”
阿毛会意地退去,月眉立即解开老妇人衣衫,挑亮了灯,移近榻前。
独眼老妪略一审视,眉峰立皱,摇头道:“这人不是在普通风浪下落水,而是先被火器所伤,然后才跌落江中的。”
月眉道:“或许是船只不慎失火,逼得她跳水逃命……”
独眼老妪仍然摇头道:“不对,如是船只失火,伤处应该在肌肤表面,此人毛发未损,伤处零散,而且每处受伤的所出,都呈瘀血之状,显然是被甚么猛烈的爆炸,震碎了船只,落水之前人已经昏厥了,所以腹中并无积水。”
月眉不解道:“船在水面上,怎会无缘无故爆炸呢?”
独眼老妪道:“自然是有缘故的,只是咱们猜测不到罢了,眉儿,先替她敷药换件衣服,等她清醒过来,再慢慢问她就知道缘故了。”
月眉答应着,细心地替那老妇人敷了伤处,又去后屋取来一套衣服,换下老妇人的破衣…… 、独眼老妪打开药箱,取出一只晶莹透明的小扁瓶子,倒了两粒状如黄豆般的药丸,递给月眉,说道:“喂她吃下去,她一定饱受了惊恐,也可能被巨烈的爆炸震伤了中。”
月眉轻呼道:“奶奶,您老人竟给两粒珍贵的‘虎胆精’?”
独眼老妪笑道:“为甚么不给?别忘了,她是咱们第一百零七个客人。”
月眉稍一怔忡,也欣然笑道:“哦!奶奶说的是,从明天起,咱们已经不必再救别人了,就算把这一瓶药丸都给了她,也是应该的。”
说着,将两粒“虎胆精”喂给老妇人服下。
那药丸效力惊人,下喉不足半盏热茶的时光,老妇人便已经蠕蠕而动,醒了过来……
正在这时候,门外暗影一闪,只听那少年阿毛的声音叫道:“奶奶!请你老人家快出来一下!”
独眼老妪问道: “有甚么事吗?”
阿毛在门外低声答道: “刚才从上游驶来了一艘船,在河心下碇……”
独眼老妪笑道:“这儿是河道经过的地方,船只下旋停泊,有甚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阿毛道: “但是……那船上正放下小艇,要送人上岸……”
独眼老妪不耐烦地道:“有人上岸也不是大不了的事,或许船上缺少甚么东西,到岸上来采购,或许有人得了急病,送上岸来就医……别理会它就是了。这儿没你的事,去睡觉吧! ”
阿毛的声音顿了顿,又道:“奶奶,那艘船……”
独眼老妪喝道:“叫你别理它,尽在这儿唠叨甚么?要惹奶奶轰你才肯走?”
话音甫落,木榻上的老妇人家突然跳了起来,大叫道:
“轰……轰天雷……那是轰天雷!老头子快躲……”
月眉急忙轻轻将她按住,柔声说道:“老婆婆,你别怕,别怕!你已经被救上岸了……”
那老妇人却双目圆睁,眼中满是恐惧之色,厉声嘶叫道:“不得了啦!船要破了!菩萨!菩萨……救命呀……”
独眼老妪眉峰微皱,骄指疾落,迅捷地点在老妇人“璇玑”穴上。
老妇“蓬”地跌落木榻,混身仍在不停的颤抖,喉中“呼呼”作声,吃语已含混难辨,那神情,犹未脱出惊恐和怖惧。
月眉轻叹道: “真可怜,不知那‘轰天雷’是个甚么厉害的东西,竟把她吓成这样……”
独眼老妪摆了摆手,却没有开口,双眉紧紧皱在一起,似正陷人深思……’良久,才沉声道: “阿毛!进来!”
少年阿毛应声掀帘而人,垂手道:“奶奶有甚么吩咐?”
独眼老妪凝色问道:“刚才你说有船在湾里下旋,那是艘甚么形状的船只?”
阿毛道: “那船形状很古怪,首尾高翘,船身漆成血红色,看来,不是普通江船。”
独眼老妪又问道:“下旋之处,距此多远?”
阿毛道:“就在咱们家正对面芦塘外面,不足百丈的河心中。”
独眼老妪缓缓点了点头,道:“吩咐‘小珠子’去探查一下那小艇和登岸的人,屋里灯光全部熄灭,尤其孙爷爷养伤那间屋子,要尽量掩蔽!”
阿毛答应一声,转身欲去。
独眼老妪忽又低声叮嘱道:“这件事千万别让孙爷爷知道了……还有,去屋后将两头神雕先放出来。”阿毛领命匆匆而去。
月眉顿感事态严重起来,忍不住问道:“奶奶,你看那怪船会不会是来找孙爷爷的呢?”
独眼老妪道:“现在还很难说,但那艘船既非普通江船,近日上游又连番出来,咱们提防着些总是好的。” ÷月眉振奋地道:“假如他们真是为了找孙爷爷上门来的,奶奶,你说咱们管不管?” ,独眼老妪摇摇头道:“咱们受了许多苦,好不容易才功德圆满,江湖是非,决不能再沾惹……”
月眉抢着说道:“但咱们眼睁睁让人把孙爷爷抓走,又怎能算是‘功德圆满’呢?”
独眼老妪沉吟片刻,道:“在他伤势未愈,人未离开这座茅屋以前,咱们当然不容人伤了,不过……”
正说到这里,突闻劲风震耳,接连两声雕鸣,由屋顶掠过。
独眼老妪神色微变,沉声道:“眉儿,把窗帘放下来。”
月眉忙去放落窗帘,又用一块黑布,掩蔽了灯光。然后哑声问道:“要不要解开这老婆婆的穴道?先问问她沉船受伤的经过?”
独眼老妪道:“不必了,来人已近,且等应付了这些不速之客再问吧!但她刚服过药,穴道不宜闭塞太久,你替她解开穴道,留在房里陪伴着她,只别让她发出声音。”
月眉道:“奶奶你要去哪儿?”
独眼老妪道:“神雕已鸣声示警,这座茅屋业已被人发现,奶奶得出去接待一下……”
话犹未毕,窗外又传来鹦鹉‘小珠子’的声音,叫道:
“奶奶!有人来!有人来!”
月眉隔窗低问道:“来了几个?” .
小珠子尖声应道:“四五六……六个人,五个男人,一个丫头。”
月眉轻骂了一声,又问道: “那五男一女都是甚么打扮?”
小珠子道:“红衣服,红裤子,又有剑,又有棍子……”
独眼老妪目不精光微闪,阴笑道:“这些家伙,居然明火执杖的来了。”
正说道,阿毛也匆匆到了窗外,低声道:“奶奶,来人已到篱门外了……”
独眼老妪一顿木拐,从椅子上站起身来,说道:“我倒要看看这些胆大包天的东西,究竟仗恃着甚么?”拐一翻,掀帘而出。
月眉跟随到门口,关切地道:“奶奶,你老人家要当心些!” 、
独眼老妪笑道:“放心好了,奶奶还想留着这把老骨头,回百禽宫去享几年清福。”她相貌原本就生得凶恶狰狞,这一笑,越见诡橘丑怪,令人猜不透她说这些话,是否出自真心。那名叫阿毛的少年已在门外等候,肩头上斜挂着一束形如鱼网的东西,手中提着一盏风灯,却没有点燃火蕊。
独眼老妪一出茅屋,那鹦鹉小珠子立即展翅飞落,歇在乌木杖上。
这时候,篱笆外一列火炬已清晰可见,火光闪耀下,只见四名红衣大汉,簇拥着一男一女,正抵达篱门。
独眼老妪含笑颔首,巍颤颤迎出屋檐外,和蔼地问道:“诸位黄夜光降,不知有何见教?”
霍玉兰答道:“咱们是乘船东下,路经贵地,因为船上少些菜蔬,必须采购补充,所以打扰老人家欲求分售少许。”
她口里答着话,心里也正暗暗吃惊,显然她没有想到,在这穷乡僻壤的地方,竟住着一位这么奇怪的老太婆,面貌狰狞如夜叉,出口谈吐却又如此和气。
独眼老妪轻“哦”了一声,说道:“原来诸位是想采购食物?敝处虽是小镇,倒也有几家商店,诸位何不等天明之后,却镇上选购?”
霍玉兰道:“咱们正是为了行程太匆促,寄泊一夜就得启旋,无法等待天明,才不得已向附近民家要求分售一些。”
独眼老妪问道:“诸位想采购甚么东西呢?”
霍玉兰道:“不拘甚么种类,无论鸡鸭家畜也好,田产菜蔬也好……凡是能吃的就行了,咱们一定加倍付钱。”
独眼老妪微笑道:“寒舍并非商贾,倒不争利润多寡,怕的是没有好东西分与诸位。”
霍玉兰欣然道: “老人家行个方便,数量多少都没有关系。”
独眼老妪点点头,吩咐道:“阿毛,去把咱们家后院中养的那两条乳猪赶出来,另外去园里拔一篓青菜和萝卜。”
阿毛低声道:“可是,奶奶,那两条猪是咱们养着过年吃的呀……”
独眼老妪截口道: “小孩子不要多嘴,快去!”
阿毛迟疑着,意似十分不愿,懒洋洋的把灯笼挂在屋檐下……
霍玉兰含笑说道:“小兄弟不用自己动手了,只须带个路,咱们叫人跟你去搬就是。”
独眼老妪道: “这倒不必。劣孙年纪虽小,颇有几分蛮力,他一个人尽办得了的。”
霍玉兰为了表示客气,回头对“丁领班”道:“叫他们三:个随这位小兄弟去搬菜,注意别损坏人家的东西,弄脏的地方,要替人家打扫干净,知道了吗?”
丁领班恭声应诺,向身后一挥手,三名随行红衣大汉立即带了箩筐绳索,大步向后院走去。
阿毛横身拦住道:“喂!你们想干甚么?”
那三名红衣大汉同时一愣,道:“咱们跟你去搬菜呀?”
阿毛冷冷道:“这儿又不是菜市场,你们这样胡闯乱跑的,丢了东西咱们找谁去?” .独眼老妪沉声喝道:“阿毛,不得无礼!”
语声微顿,又向霍玉兰道:“些许菜蔬,劣孙足堪搬动,这位姑娘请交待贵属在此等候就行了。”
霍玉兰神情颇显尴尬,耸了耸肩,道:“好吧!既然老人家如此吩咐,咱们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三名红衣大汉更是好生没趣,怏快退了回来。
那位丁领班也觉得面无光彩,暗暗一皱眉头,凑近丑潘安罗凡耳边轻轻说道:“少岛主请和霍姑娘进屋里休息,绑扎菜蔬猪只的事,属下自会料理,等妥当以后,再奉请少岛主返舟。”
罗凡目光炯炯凝注在独眼老妪身上,低声道:“此地不是平常人家,这老婆子更非平常人物,你们要多多谨慎。”
丁领班哑声道:“属下也深感这老少两人不似善类,茅屋后只怕有甚么见不得人的秘密,何况,他们总共就只有两个人,却有五六间房屋……”
罗凡目光一闪,说道:“你的意思是说……”
丁领班道:“属下想暗中搜查一下,看看这茅屋里究竟有甚么秘密。”
罗凡略一沉吟,点头道:“好!但要特别小心,咱们虽不畏惧,霍姑娘却不愿惹事。”
丁领班获得少岛主同意,精神顿形抖擞,竟大刺刺走到独眼老妪面前,扬手指着茅屋门,道:“咱们少岛主乃是千金之躯,欲借你这茅屋略坐休息,临行时另有赏赐,你去把屋里点上灯,整理一下!”
那独眼老妪一点也不生气,含笑道:“真正对不起,寒舍实在太简陋,无法接待贵人,只好委屈诸位,就在院子里站站了。”
丁领班不悦道:“咱们来买东西,好歹是个主顾,你就让咱们深更半夜在院子里站着?”
独眼老妪笑道:“老身已经说过了,茅舍简陋,不堪待客。”
丁领班两眼一瞪,道:“莫非你这茅屋里藏着甚么见不得人的事物,怕咱们知道了?”
独眼老妪仍然含笑说道:“就算是吧,这也与诸位无关,家家都有隐秘,诸位又何必一定要知道呢?”
丁领班冷笑道:“这么说,咱们越发要进去瞧瞧了。”
说着,举臂一推独眼老妪,便想跨进茅屋。
那独眼老妪含笑持拐而立,身子纹风不动,丁领班的手臂:就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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