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庸 – 风玲剑
金松道:“六天前,已由白云山庄李庄主和五位姑娘护送回抱阳山庄去了,咱们堡主为了寻找日月双剑,犹在沿江一带搜查……”
孙天民诧道:“他们兄弟俩也出了事么?”
金松怆然道:“应庄主的左臂,就是被他们兄弟俩砍断的。”
孙天民机伶伶打了个寒噤,“蓬”地一声,跌回椅中,睁大眼睛抽气,却说不出话来。
金松举手轻拍他的手背,又道:“我知道这个消息对你的打击太大,本来我是不想告诉你的,可是,唉……”
孙天民不住摇头,眼中热泪泉涌,喃喃道:“不!不!这不会是真的……这不会是真的……”
金松道:“老弟,你信也好,不信也罢,它却是铁挣挣的事实。那天夜晚,复分会大举逃犯关洛第一楼,咱们事先本已经获得消息,严阵以待,但万万也没有想到,祸乱意由日月双剑兄弟身上发起……应庄主身负重伤,险些丧命,李庄主独身奋战,也几乎死在乱箭之下,如非咱们堡主及时驰援,那一战真是不堪设想……”
孙天民突然一拳捶在桌子上,哽声道:“这两个畜牲,畜牲……”
满桌盘碟都震弹起来,把月眉吓了一大跳,偷眼望望祖母,却见巫九娘端然而坐,神情冷落,毫无惊讶之色。
金松叹道: “事情没有发生以前,谁也料不到他们兄弟竟会干出这种逆伦之事,所以,咱们堡主才严令愚兄和秦老哥沿河追寻,务必要把他们兄弟擒送抱阳山庄,如今堡主尚在开封府,孙老弟不信,不妨当面去问堡主,便知详情了。”
孙天民含泪颔首,切齿作声道:“我会去的,我要亲口问问那两个许逆不道的畜牲,看他们如何回答……”
金松又慰藉道:“事已如此,老弟也不必太悲恸了,如果找到他们兄弟,问出原委,总以不伤骨肉之情为重,不过,事不宜迟,老弟休多耽误。”
孙天民道:“多承金老哥相告,小弟即刻就动身。”
金松站起身来,道:“如此愚兄就先走一步了,倘若时间赶得及,咱们在开封府还会碰面的。”
说着,向巫九娘抱拳一拱,告辞出店而出。
巫九娘仍是做不为礼,只点了点头,身子却没有移动。
孙天民送到客栈门口,目睹金松去远,然后转回厅中,抓起酒壶,“咕嘟嘟”猛灌了大半壶酒,余液淋沥,前襟尽湿。
巫九娘看在眼里,也没有开口,只向月眉使个眼色,月眉会意悄悄起身而去。
孙天民放下酒壶,举袖拭了拭眼角泪痕,凄然拱手道:
“九娘,请恕孙某情急失态,就此告辞。”
巫九娘听了,冷冷问道:“孙二侠是要到开封府去吗?”
孙天民道:“盟兄身罹横祸,断臂重伤,孙某方寸忆乱,难以久留……”
巫九娘摇摇头道:“老婆子并非拦阻你离去,我只问你是不是要去开封府?”
孙天民略作沉吟,道:“为求了解实情,孙某想先开开封面见一剑堡主,然后赶回抱阳山庄。”
巫九娘冷然一笑,道:“这么说,你竟是当真相信那金松的话了?”
孙天民一愣,说道:“九娘的意思,是……”
巫九娘道:“如果老婆子的猜测不错,那金松只怕很有些问题。”
孙天民讶然问道:“九娘是指他所说的话……”
巫九娘缓缓道:“不仅他的话,连他的人也值得怀疑。”
孙天民道: “这……”
巫九娘扬脸接口道:“你不信,是不是?稍等眉丫头回来,你就会相信了。”
孙天民扭头四顾,这才发觉月眉已不在店中,惊诧问道:
“眉姑娘她到哪儿去了?”
巫九娘道:“她马上就会回来,假如孙二侠不急在这片刻时间,何不坐下来略候?”
孙天民被弄得满头雾水,无可奈何,只好重又坐下。
果然,不多一会儿,门口人影’一晃,月眉已低头闪身而入,娇喘吁吁回到了桌边。
巫九娘问道:“怎么样?”
月眉用手向店门外指了指,低声道:“他根本没有走远,从前面街口又绕了回来,现在正躲在对面一条小巷子里……”
孙天民惊道:“谁?”
巫九娘轻晒道:“就是那位一剑堡的武术总教练,八臂天王金松。”
孙天民骇然道:“他怎会去而复返?又躲在小巷里干什么?让我去问问他!”
说着,便想站起身来。
巫九娘独目一瞪,低喝道:“孙二侠,你最好坐在那别动,把人吓跑了,我老婆子可不答应。”
孙天民迷惘地道:“九娘,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巫九娘冷笑一声,道:“你还不明白?那金松假作与你不期而遇,又故意说了一段惊险动人的故事,其意就在激你离开咱们,他躲在小巷里,正是要偷看你离开了没有?”
孙天民仍然不解,道:“可是,他要我离开你们,又有什么目的呢?”
巫九娘耸耸肩,道:“这就难猜了,也许他觉得你的伤势未愈,比较容易对付,也许他是想分散咱们,以便各个击破……反正,他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存着好心。”
孙天民失声道:“你是说……那八臂天王金松竟想陷害咱们!”
巫九娘扬目道:“难不成你还以为他真是朋友?”
孙天民摇头苦笑,说道:“九娘,你一定是误会了,金松身任一剑堡总教练,跟孙某颇为熟检,而一剑堡主易君侠,与孙某盟兄又是连襟……他怎么会陷害咱们呢?”
巫九娘冷冷道:“老婆子不懂你们是什么关系?但姓金的神情诡秘,来意不善,这却是千真万确毫无疑问……”
孙天民道:“就为了他突然折回来,躲在小弄里?”
巫九娘道:“这只是证实了老婆子的猜测而已,老实说,自从他踏进客栈大门,老婆子已经看出他是暗怀鬼胎了。”
孙天民一怔,道:“为什么?”
巫九娘哼了一声,道:“因为他早已知道咱们是谁,却故意由门前经过,假作不期而遇。”
孙天民道:“九娘怎么知道他是故作姿态?”
巫九娘道:“孙二侠,奈何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孙天民苦笑道:“孙某愚蠢,的确想不出关键何在?”
巫九娘凝声道:“你再仔细回想一下,当那金松从店门前经过的时候,你侧对店门而坐,并未说话,他怎能一眼就认出是你?”
孙天民道:“他与孙某颇熟,虽未听到声音,却认识我的容貌呀!”
巫九娘晒道:“但,你现在的容貌又如何?”
孙天民举手一摸脸颊,心头一震,登时哑口无言。
可不是吗?自己如今满头焦发,一脸药膏,早已不似平日模样,那金松怎么会辨认得出来?
他不禁从心底泛起一股寒意,呐呐道:“莫非他竟是复仇会的人……”
巫九娘道:“我看他即使不是复仇会的人,至少也跟复仇会暗中勾结,说不定从铜瓦厢开始,就一直跟踪着咱们了。”
孙天民愤然道:“既然如此,等孙某去将他擒来。”……
巫九娘斜脱道:“那金松身为一剑堡总教练,武功想必不弱,你负伤未愈,自信能胜得他吗?”
孙天民一愣,道:“这……难道咱们就这样放过他?”
巫九娘做笑道:“当然不会,你且放心喝酒,老婆子自有安排。”
孙天民惦记着盟兄安危,如何放心得下,但巫九娘既然这么说,自是不便再瞳,心里烦乱,便连声喝叫伙计快些添酒。
伙计们被他催促不过,索性连酒坛子送上了桌子。
孙天民也不嫌唐突,抱起酒坛“咕嘟,咕嘟”的直向喉咙里灌。
巫九娘嘴辱蠕动,忽然用传音之术说道:“金松那贼胚正在对街偷看,不要故作悲愤激动的模样,酒不妨喝,但别喝得太多……不!不要回头张望……等一会阿毛配药回来,你就可以动身了……记住,要径出西门,二十里以后再回头……”
孙天民一面低声答应,一面借酒浇愁暂时压下内心的焦急。
没多久,效先提着一罐调配好的药膏回店来了。
巫九娘接过药罐子,转手交给了孙天民,然后大声说道:“孙二侠既然一定要走,老婆子也不便强留,这罐药你带在身边,以便途中使用,见到一剑堡主和贵盟兄时,替我老婆子问候一声。”
孙天民按照巫九娘的叮嘱,起身告辞,说道: “今日一别,不知道何时才能重晤?”
巫九娘长叹道: “老婆子迭遭变故,对江湖中事,早已心灰意冷,今天在这儿休息一夜,明日便带两个孩子返回巫山,孙二侠倘若有暇人川,百禽宫随时恭候光临。”
效先不悉内情,竟有些依依不舍,问道:“孙爷爷,怎么好好的,忽然要走了呢?”
月眉急忙低说道:“你不懂,不要多问!”
孙天民跨出客栈,忍不住向对街飞快的扫了一眼,却没有发现金松的踪影,怀着满腹疑云,大步直投西门而去。
巫九娘随命伙计撤去残席,自和月眉姊弟转回后院上房,看样子,是一路乘车劳累,准备休息了。
这时,客栈隔壁一家杂货贴铺里,施施然走出一位儒服纶中的少年文士,横越待心,向对街走去。
那少年生得唇红齿白,眉目俊秀,手里握着一把描金招、扇,天气并不炎热,少年手中招扇却不时开阖摇动,低头踱着1方步一派斯文模样。
当他走到街小巷口,脚下微微一顿,抖开招扇,轻摇了两下,那淡黄色的扇面上,赫然出现一朵银花。
小巷阴影中,有人哑声喝问道:“你是……?”
少年“涮”地一声,阉拢摺扇,用扇柄向小巷里指了指,一言不发,举步进巷口。
两人擦肩而过,巷中那人静立了片刻,见巷外并无可疑之人盯梢,这才转身尾随着少年文士向小巷内走去。
这人一身锦袍,身材高大,正是八臂天王金松。
巷子另一端,是一片花圃,虽有三两栋瓦屋,却静悄悄不见人影。
少年文士在一畦盛开的菊花花圃前停步,低望着那遍地金黄色的秋菊,没回头,也没有出声。
金松紧行两步,也走近一畦芙蓉花圃旁边,与那少年相距不足丈许,假作望着芙蓉花,口里急急说道:“孙天民已经中计前往开封,客栈里,只有鸠母和两个小孩子……”
少年文士截口道:“我都看见了,但金老护法可知道自己的行藏也落在人家眼里了吗?”
金松——怔,道:“这……不会吧?”
少年文士冷冷一笑,道:“金老护法敢情是不相信?”
金松道:“老朽自问已十分谨慎,怎么会……”
少年文士道:“但金老护法在会晤孙天民的时候,言辞中却露了破绽,而且,已经被那巫老婆子看出了。”
金松皱眉道:“假如他们看出破绽,孙天民怎么会独自离开?”
少年文士道:“这是姓巫的老婆子有意如此安排,幸亏我在客栈隔壁,窃听到他们的谈话,否则,倒变成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吃亏上当的反而是咱们了。”
接着,便把月眉跟踪金松的经过,大略说了一遍。
两人各据一畦花圃,低声交谈,表面看来只是两个毫不相干的赏花人,纵然有人路过看见,也决不会注意。
金松听完,惊怒交集,愕了好一会,才恨恨说道:“想不到那老婆子竟然这般难缠。”
那少年文士傲笑道:“姓巫的婆子年老成精,这种事见得多,自是不容易瞒过她,好在咱们并没有上当,纵有破绽,也不过多费些手脚而已。”
金松连忙说道:“咱们现在应该怎么样?”
少年文士道:“自然在尽快会主,但你行踪已泄,可能被人跟踪,目下不宜回去,咱们必须分路进行,你仍然盯住孙天民,暂时不要出手,待我飞报会主之后,再决定下一步行动。”
金松道:“好!事不宜迟,老朽先走一步了。”
少年文士道:“老护法多多谨慎。” ,
金松漫应一声,轻身而去。
那少年文士没有立即离开,仍旧俯身花篱外,假作赏花模样,不时要开招扇摇上几摇,却藉扇面掩饰,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型铜镜。
由那铜镜中仔细观察了许久,直到确定附近无人偷窥,方才缓步离开了花圃,向东城方向走去。
他行动十分谨慎,时时都在注意身后有没有可疑的人跟踪?却万万也想不到头上正有两头巨雕,在空中高飞盘旋……
一出东城,极目荒凉,靠东北方黄河古道一带,更是赤土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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