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国 – 太平裂碑记
陆寄风无奈地说道:“奸吧,我会尽快回来。”
陆寄风与云拭松、千绿一同告别了寇谦之,三人快马往西而去,陆寄风记得剑仙崖的路,应是一两日就可以抵达,但他心中挂念着封秋华和迦逻,能早一刻回去也是奸的。以迦逻的硬臭脾气,落入敌人手中,只怕讨不了好。
见陆寄风心事重重的样子,千绿道:“公子,您在担心小公子吗?”
陆寄风勉强一笑,道:“嗯,他从未离开过我,不知道此刻怎么样了?”
云拭松道:“凭他那狗眼看人低的德行,八成已经被痛打了好几顿。”
陆寄风脸色更沉,千绿嗔道:“少爷!您别乱说。陆公子,小公子聪明机灵,不会有事的。”
虽知道千绿只是好言安慰,陆寄风听了至少觉得好过些,道:“多谢你,千绿姑娘。”
此时突然马匹发出几声长嘶,人立起来,陆寄风和云拭松都是练过武的人,还能稳稳地拉住缰绳,腰板笔直不动。千绿却惊慌地大叫了一声,连忙本能地要去抱住马颈,身子一个不稳,便要往旁被甩了下去。陆寄风身子一点,已伸臂抓住千绿,跃回自己的马上。
千绿惊魂未定,在陆寄风怀里不住发抖,道:“多谢公子……那马怎会……怎会突然……?”
陆寄风也是大奇,蓦地,阵阵异香传了过来,细碎的铃声,像玉屑悄悄洒在珊瑚盘上,随着西边奔来一道银光,掠地轻舞的流萤般的身影而至。
那不是流萤,而是一个女人。
她的身上穿着曳地的幂裯长纱,整个人由头到脚都掩在幂漓下,根本就分辨不出是男是女,是胖是瘦,但是那轻盈的姿态却显示出她一定是个纤细的女性,疾奔时,随风往后掠去的幂褵更隐约衬出双腿十分修长。
她唯一露在外面的,就是那双白色的脚。她居然是打着赤足,粉红色的脚底,雪白色的脚背,颜色融得洁白中透着粉红,粉红中透着洁白。只有美女,才会连脚都有这么美好的肌肤。
在她细细的脚脚踝上,系着几道细细的金链相小小的铃铛,奔跑时带出阵阵清脆的叮当之声,在清夜中更增几分幽玄之意。
幂褵是富贵人家的妇女出门时的衣物,上方是宽边大帽,帽缘结下层层像是帷帐般的轻纱,以遮掩帽下之人的全身姿貌。她所戴的白色宽缘帽下,银白色的帽缘还垂下串串一样大小的珍珠流苏,银纱上则缀着珊瑚和红玉,这件幂褵就价值千万,因此,这是个极富贵人家的美女。
但极富贵人家的美女,怎会只身疾奔于黑夜荒郊?
那一定是个逃亡的美女。
…
第四五章 此同既难常
那美女停在陆寄风等人面前,虽然她披着幂褵而不见她的表情,但是,陆寄风感觉得出她在注视着他们。
美女开了口,她说了一句话,但是没有人听得懂。
那不是汉语、不是鲜卑话,甚至连夏语都不是。
就在陆寄风和云拭松面面相觑时,那美女轻笑了一声,改用汉语道:“那匹马儿给我!”
她指的自然是原本千绿所乘的马,现在千绿和陆寄风共乘,就空出了一匹马来。
这样的装束谈吐,令陆寄风直觉地想到她是由钜富之家逃出的异国美女。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可能是由苏毗公子家逃出来的美女。
因此,陆寄风问都不问,便道:“请。”
美女轻轻一纵,跃上了马匹,居然手一翻便握出一把金刀,往马臀一剌,口中呼喝,要马儿奔跑。马被刺得鲜血长流,发足狂奔。
陆寄风吃了一惊,这三匹马皆是上选的骏马,轻轻一拍便知行动,实在不必以这么残忍的方式赶马。想来是这名美女急着要逃,手段便狠了起来。陆寄风连忙以真气丢出手中的马鞭,道:“这个给你!”
马鞭挟着真气发出呼啸之声,往美女的方向丢去。陆寄风算准了力道,只要那女子伸手一拦,必可接住马鞭。
不料那美女举手一挥,雪白的手上璨烂的金刀刀光一闪,竟将马鞭挥成了两段。
她冷笑了一声,绝尘而去。
陆寄风怔了怔,云拭松出身首富,自幼就喜欢鹰犬狗马这些玩意儿,见那美女毫不怜惜地伤害骏马,气得脸都红了,道:“你干嘛给她那匹马?”
陆寄风道:“总要让她逃命……”
云拭松道:“万一她是个江洋大盗、杀人魔王呢?”
虽然陆寄风很想说“那怎么可能?”但是话到口边,硬是吞了下去,那美女确实是有几分怪异。
陆寄风只好苦笑道:“算了,赶咱们的路。”
云拭松心疼骏马,还在碎碎念个不停,好像陆寄风害的不是一匹马,而是一个无辜的人一般。
三人才又行出不到一里,就听见前方传出阵阵奇言怪语,粗豪的男性声音大声喝叱着,但所用的语言,也完全是陆寄风没听过的语言。
旷野之中,那美女乘坐在骏马上,被好几名高得吓人的男子给包围住。那几名男子至少都身长九尺,赤足袒膊,头顶光秃,肤色黝黑,手中握着黑色的铁棒,棒端以木料作蕊,外包铁皮,上面还横张着密密的尖剠,在月下发出森然的光辉,这样的铁棒就连犀皮铠甲都打得穿。
但他们身上却几乎没穿什么衣服,而是自左肩向右胛披着黄红相间的布,那种布也不像衣裳,倒像袈裟,不过袈裟也没有那么简陋的。
唯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们都不是中原的人。
那六名番僧有如打雷一般的斥喝之声方绝,女子便轻轻接了几句话,她的声音虽轻柔,但是就算听不懂她的语言,也可以听得懂她口气中的淡漠。
或许正因为没有文字障,直接听声音语气,更能由声音中感觉出她的冷绝、孤绝。
那女子不知说了几句什么话,听了这些话之后,番僧们全都目光一转,望向陆寄风等人的方向,冷冷地投射在陆寄风、云拭松和千绿身上。
云拭松看出苗头不对,道:“他们看我们干什么?”
那女子以汉语道:“我说马是你们给我的。”
那就是“同党”的意思吧?
那几名番僧中的一人对陆寄风呼喝了几声,用力摆了摆手。陆寄风暗暗戒备着,但众番僧并没有攻击过来,而是突然齐声大喝,各自跃开,手结法印,袭向那名女子。奇的是六人的六道掌气似乎并不刚猛,也看不出什么杀气。
穿着幂褵的女子轻身飞起,那六僧同时身子往外一转,右足平抬而起,左腿微屈,手中铁棒一端挟在腋下,有尖剌的一端朝外伸出,有如一朵六瓣之花一般,包围着中央那匹马。
那女子翩然飞落在外围,发出轻轻的冷笑。千绿见那六僧动作古怪,也忍不住噗嗤笑了一声。
不料屈着单足而立的六僧,身子不动,却迅速地旋转起来,六人像站在一个大转轮上一般,迅速地由右向左急旋,越转越快,一下子就快得看不清面孔,只见一个橙色的圆圈急急滚动,接着圆圈竟笔直地立了起来,朝那女子滚来!
巨大法轮挟带着飞沙走石,阵阵厉风扑面,简直像刀刮着一般,那女子连忙拔身闪开,幂褵的一角却被碾转过来的巨大法轮所带出的气流给硬生生扯裂,嗤地裂衣巨响过后,那一大片幂褵已碎成数不清的碎片飞散空中!
巨轮眼看就要滚至陆寄风等人身上,陆寄风早已蓄气在手,身子一拔,跃上数尺,同时一掌以上清含象功的柔相推力推开二匹马以及千绿和云拭松,道:“避远些!”
巨轮嗤地滚过陆寄风等人方才驻马之地,所过地面留下一道尺许宽的痕迹,上地都被翻得稀烂,若是任何事物被这巨轮碾过,想必也会成为烂泥一团。
陆寄风一落地,双掌便送出一股阳刚真气,袭向巨轮!
掌气打在急转的巨轮上,竟被反弹回来,陆寄风及时闪过,自己的掌力轰然袭往他身后,好在这是旷野,真气散向身后的千里平原,竟尔化于无形。
陆寄风暗自诧异,那女子冷笑一声,又轻身飞上了马,她的幂褵下摆被扯碎了,露出一对修长浑圆的小腿,倚坐在马上,更是媚态横生。
她一坐定,那巨轮便转向她滚去,陆寄风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被绞成肉酱,只得纵身以掌气推开女子及马匹,道:“你还不快走?”
那女子道:“我等你杀了他们再走。”
陆寄风一怔,巨轮已滚至面前,风刀沙剑逼得他睁不开眼,陆寄风听音辨位,便往巨轮中心纵身一跃,耳中听见千绿惊叫了一声,陆寄风这看似自杀的一举,穿过了那巨轮没有任何真气的中央,同时双掌疾推,两道掌力自巨轮中央往左右推挤。
陆寄风安然地滚出轮心,落在地面上之时,轰响骤绝,六道橙光一闪,六僧已分别立在地面上,脸色阴沉地望着陆寄风。
他们六人所结成的大法轮弱点正是中心,陆寄风自核心拉开他们的结力,法轮遂散了开。
陆寄风身上部是沙尘,不敢掉以轻心。这六僧结成轮阵伤人,以样的功夫他闻所未闻,绝不是中原的路数。要以人快奔的速度结成法轮,已是极为困难,而这样的法轮竟还有那么快的速度、那么尖锐的刺杀力,更表示这六人的内功深不可测。
更令陆寄风伤脑筋的是:那女子根本是故意把陆寄风拖下水,想要借刀杀人。而语言不通的陆寄风,不但无法解释自己与那女子只要萍水相逢,就算他能与这些番僧沟通,要他不插手救一个被围攻的女子,也不大可能。
那六僧之一态度沉着,对陆寄风说了几句话,可惜陆寄风听不懂,只好依然挡在那女子身前,道:“他说什么?”
女子道:“他称赞你功夫好,胆子大。”
陆寄风道:“要我救你是应该的,但是你为何要我替你杀他们?”
那女子道:“你不杀他们,他们就会杀我。”
“他们又为何要杀你?”
陆寄风才问,那女子还未回答,那名番僧又沉声说了几个音,女子冷然回答了几句,那番僧脸上露出鄙夷之色,不屑地看着陆寄风。
再怎么不懂语言,陆寄风也知道不妙,道:“你们说什么?”
女子道:“他问我你是谁,我说是爱我之人。”
陆寄风道:“你别胡说!我又不认识你,快跟他们解释清楚!”
女子又说了几句,这回更糟,那六僧脸色同时一变,又是杀气腾腾。
陆寄风忙问:“你倒底乱说了什么?”
女子道:“我说你会为我杀人。”
陆寄风道:“我没有这么说!”
女子道:“你说要救我,那不就是要杀了他们?”
陆寄风简直气得要命,道:“但是我与你素无瓜葛,你为何要说那等无耻言语?
还要我杀人?”
女子淡淡地说道:“你会为我杀人的。”
“不可能!”
女子竟靠了上来,她行走之际,空气中也像是有某种美妙的节奏,随着她优雅的步伐而舞动。
是的,光是为了那柔若无骨的体态,美得像是行云流水的姿态,就已经有很多人可能肯为她杀人。她走到陆寄风面前,淡若雪水的冷香便弥漫在她周遭。
她轻轻揭开幂褵的一角,露出小半张脸孔,望着陆寄风。
她没有表情,冷得像石头的眼睛里也没有任何情感。
但是陆寄风整个人却像被雷打中一般,从头顶麻到脚底,眼前一片空白!
不是为了那绝世美貌,而是就在那一瞬间,陆寄风的心口根本是重重地被打了一拳一样!
她是云若紫!
那张脸根本是云若紫的脸,陆寄风什么话也说不出口,反倒踉跄退了几步。
远处的千绿和云拭松没瞧见那女子跟陆寄风说了什么,但见陆寄风突然间步伐不稳地后退,都大吃了一惊,千绿急得就要奔上前,被云拭松拉了住,道:“你别去,你会害陆寄风分心!”
“可是公子他……”千绿忧急地望着陆寄风和那女子。
云拭松道:“要去也是我去。”
他拔剑出鞘,便拍马奔上前,道:“陆寄风,我来帮你了!”
陆寄风回过神来,还来不及阻止,那六僧见云拭松挺剑奔来,其中一人双手结印挥向云拭松,大喝一声,云拭松的马便惊骇地踢腾狂跳了起来,云拭松惊呼连连,手中的剑一个握不稳,竟差点砍中自己的马,急得云拭松叫道:“这马疯了吗?喂!马儿,别跳了,停下来啊……!”
他自幼就习马术,从未见过这种情形,被马硬生生给抛了下去,跌得眼冒金星。
在云拭松乱成一团时,那女子已高声对六僧又说了几句话,六僧同声一喝,纷纷以轻功飞纵,但竟是踩在同伴肩上,一个一个飞踩上去,成为六人叠罗汉,接着又是一声暴暍,周身真气四射,光影迷离,等陆寄风能看清时,六人竟已化做一尊丈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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