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国 – 太平裂碑记
陆寄风道:“你怎么了?”
峰勉强道:“没什么……只是吓了一跳。”
钻出了那小洞,墓道豁然开朗,但干燥窒闷的死气也比方才更重。而墓道也越来越曲折,七通八达,峰毫不迟疑地在墓道内行走,好像已走了无数遍。
陆寄风不禁有点担心峰胡乱带路,以拖延时间,对千绿不利。但在这种情况之下,他唯有默默把路径记在心里,以防万一。
三人穿过其中一间宽广的石室,这间石室让陆寄风大开眼界。两旁有几层石台,台上整齐地堆积著名贵的冰鉴、华丽的漆器等,还有一叠叠的帛书,数不清的玉食器等等,无数比人世的用品还要豪华的殉葬品,说明了墓主出手的豪奢。
吉迦夜突然道:“慢着!”
峰和陆寄风都停了下来,原本走在最后面的吉迦夜身子一闪,挡在峰的前方,指着一方隽在金版上的文字,道:“这是怎么回事?”
峰漠然反问道:“什么?”
陆寄风也顺着吉迦夜所指的方向看去,那片金版上的文字像是图画,陆寄风不要说认得,就连看也看不出所以然。
吉迦夜道:“这个墓根本不是女子之墓,是苏毗公子的墓!”
…
第五十章 得知千载上
陆寄风吃了一惊,吉迦夜道:“这上面隽着的是女国文字,说明了墓主的身份,载明了苏毗氏死于晋隆安年间!苏毗公子早就死了,方才那人是什么人?”
峰道:“是我家公子。”
“你家公子已经死了!”
峰说道:“公子死了,却又活了。”
一听峰这么说,陆寄风登时整个想通,就像迦罗的母亲死而复生一样,舞玄姬确实让苏毗公子复生了,可是苏毗公子的愿望是让越娘也能和自己一样,长保青春盛年,为何舞玄姬没有完成他的愿望,还拖延了三十年之久?
这时,一声凄厉的哀叫,自远方传了过来,在石室中回音再三,听起来格外恐怖,那是苏毗公子的叫声。
峰竟不顾一切地欲推开吉迦夜,叫道:“公子!”
吉迦夜一把抓住了峰,道:“休想逃走!”
峰拚命挣扎,但怎么挣得脱吉迦夜铁箍一般的手?陆寄风循声追去,穿过了几间墓室,终于在最深处的主室中,见到苏毗公子,却没有看见千绿。
主室正前方,置放棺椁之处,那巨大得有如商船的巨椁和外棺都已被真气打烂,露出雕饰精美的内棺,高有丈许,着实壮观。
而内棺显然也被破坏了,原先垫在里面的大量丝帛刺绣,垂散在棺外,陪葬的珠宝奇珍也散了一地,凌乱诡丽得有如屠杀百花后,漫天飞舞的花瓣。
苏毗公子站在凌乱的丝帛上,呆呆地看着棺内,眼中除了惊慌、恐怖之外,什么也没有。
陆寄风足尖一点,跃上了棺顶,抓住苏毗公子的衣领用力摇晃了他一下,喝道:“千绿姑娘人呢?”
苏毗公子掩住了脸,又发出了悲惨的嚎叫,那声音像是地底冤魂的呐喊,令人毛骨耸然。
陆寄风眼角一瞥,望见了被击出大洞的内棺,也不禁一怔。
那安躺在破碎的锦垫之中的俊美尸体,宛然若生,似乎还带着微笑,安祥地静止在梦中一般。
相比之下,苏毗公子竟比那尸体还要像死人。
“这是……这是谁?”陆寄风怔然。
苏毗公子颤声道:“那是我……但我又是谁……?”
主室的门前,峰唤道:“公子!”
峰的身子被吉迦夜制住,但是他却一点都不在意,只是耽心地看着苏毗公子。
苏毗公子跃了下来,一把抓住了峰,道:“越娘呢?越娘的尸体呢?”
峰温柔地抚着苏毗公子的脸,接着竟靠了上去,在他脸边轻轻地一吻,说道:“夫人的尸体早就烧成了灰,散进花园里,什么也没留下了。”
苏毗公子呆呆地看着他,峰又说道:“公子你那时伤心太过,活生生地呆在原地,直到气绝,被盛大的葬礼给埋进了这个坟中……您生前最宠爱我,我是和公子一起殉葬的,您忘了吗?您被放在那个棺里,我进不去,只能不停地在棺外抓着、敲着,叫唤着您……然后圣女老人家出现了,她看见我,很惊讶地说没想到以那么强的愿力呼唤她的,只是一头狗……”
苏毗公子只是怔然,似乎被唤回了记忆。
峰说道:“我求圣女让您复活,圣女老人家答应了,她说只要我出得去,就能看见您。
于是我往外爬了出去,我用自己的爪子挖出洞,拚命地挖,终于挖出了通道……公子您果然在墓外等着我,像以前一样抱住了我,像以往一样地唤着我……”
苏毗公子颤声道:“不!我已经死了,那尸体不就是我吗?”
峰说道:“我只知道公子一切都像从前一样,公子您别想太多……”
苏毗公子恍然,问道:“我是活着的吗……我若活着……又是为了什么……?”
峰道:“我们只要听从圣女老人家的旨意,依她的法子照养这个花园,练成花魂,这就是我们活着的原因。”
苏毗公子缓缓摇头,道:“不,不是这样……练花魂是为了救越娘……”
峰抱住了苏毗公子,微笑道:“公子,我怕您进入墓中会想起当初的痛苦,所以再三阻止您进来。现在您已经知道了,那就算了,我们出去吧!”
苏毗公子仰起脸来,看着峰。突然间峰闷哼了一声,一道浓稠的血自他唇边滑了出来。
陆寄风吃了一惊,只见苏毗公子退了一步,挣脱峰的怀抱。他手中的玉箫,已有一半没入了峰的腹侧。
吉迦夜没想到苏毗公子会如此冷血地杀了峰,也是一呆,放开了原本按住峰肩膀的手。
峰整个人倒了下去,一时却未断气,拚命地伸出手,想拉住苏毗公子的脚,却被苏毗公子厌恶地踢了开,苏毗公子怨毒地望着垂死的峰,恨恨地说道:“为何让我重生?为何让我痛苦三十年?既不是活着,又不能死?你这畜牲……我应该将你碎尸万段!”
峰睁着眼哀伤地看着苏毗公子,终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尸体就在众人面前渐渐地化作一头黑色的巨犬。
陆寄风看得目瞪口呆,道:“原来……峰是犬妖所化的人……”
吉迦夜淡然道:“复观此身,与前无异。苏毗公子,你今日已证知你的生死爱嗔,毕竟虚空,还不放下吗?”
苏毗公子狂笑了起来,正欲朝外狂奔,吉迦夜一掌朝他后心击去,轰然一声,掌气却穿透了苏毗公子,击中他背后的石道,溅散的碎石细密地打得陆寄风脸边生痛。
苏毗公子一怔,看着自己安然的身体,喃喃道:“原来……我真的不是生人……哈!我倒底是生?是死?我倒底是生是死?告诉我!”
陆寄风道:“你只不过是一缕阴魄,早该消散归无了!”
苏毗公子笑道:“归无?那么我现在又为何在这里呢?哈哈哈……”
陆寄风喝道:“少废话,快告诉我你把千绿带到什么地方去了!”
苏毗公子冷笑着望向陆寄风,就是不说。陆寄风的怒意再也无法控制,苏毗公子只感气息一窒,陆寄风的掌气已然袭体,这一掌结结实实地拍中了他,将他整个人击退数丈。
不只苏毗公子吃了一惊,吉迦夜也大惑不解。苏毗公子知道自己并非活人之后,为何还会被陆寄风的真气所伤?
陆寄风的上清含象功本就是借转自然之力,变阴为阳,要将苏毗公子的阴魄击散,本非难事,但他心系千绿的下落,这一掌只用了不足一成之力。苏毗公子却藉力飞身绕过墓室殿柱,化作一道青烟,往外奔去。
陆寄风提气急追,苏毗公子反掌拍去,强大的阴气直袭陆寄风,窄小的墓道之内,陆寄风无可闪避,只得硬着头皮接下了这一掌,将阴气化作刚猛的真阳之气,全数反击至苏毗公子身上。
苏毗公子的背后被这道纯阳之气击中,发出一声悲号,登时化作一阵白光,向四面八方散去,化归于无了。
陆寄风一掌击散了苏毗公子的阴魄,呆立在空荡的墓道之中,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猛然间,墓顶发出石块松动之声,细碎的砾石纷纷坠落。
吉迦夜道:“这震动来得突然,只怕墓要塌了,先出去再说!”
陆寄风道:“不,我的同伴生死不明……”
吉迦夜急道:“公子何必为一女子,而罔顾性命!”
陆寄风道:“千绿姑娘舍身救我,我不该就这样一走了之!”
巨响轰然,一方大石笔直地落下,陆寄风与吉迦夜及时闪开,才没被砸成肉酱。但接着又是接二连三的震耳巨响,一股股的土尘飞涌,地面与墓顶都剧烈地晃荡着,令人难以立身站稳。简直就像是整个墓要垮陷下来,将他们活活压死在乱石之中一般。
陆寄风靠着墙拚命稳住身子,闪避乱石,巨响和震动之中,顶上的大石虽未全都坠下,却也落了好几块,碰撞得激溅起许多碎石块。可是坠落的土石却越来越多,根本无可回避,吉迦夜以真气传出宏亮的声音,大声道:“内室是存棺之所,应该是不会塌的。”
“是!快走!”
陆寄风与吉迦夜两人同时以轻功闪身奔往内室,闪过无数击打下来的巨石,好在两人皆是功力极深的高手,有时陆寄风以内功挪动巨石,有时吉迦夜以单指碎石为屑,遇路开路,比凡人容易得多。壁上残缺的画,舞玄姬的面容邪媚地看着他,似乎在嘲笑他终究难逃过她的天罗地网。
可是要不被这可怕的乱石击死,也需要几分运气的,陆寄风根本无暇多想,只能拚命往内奔去,所奔过一间比一间华丽的墓室,殉葬的人兽枯骨已被震得全混在一起,明器也都东翻西滚,或被压在巨石之下。逃离乱石击坠之时,陆寄风只能一瞥所经过之处,完全不见千绿的踪影。原本还十分冷静的陆寄风也不禁急了,难道千绿已经被炼作花魂,也成了他方才所见到的妖发之一?
突然间一道光线闪过眼前,吉迦夜抬头一看,那洞口很小,但是透得进光,而且此时墓外天色早已大亮,才会有那么明显的阳光可以透得进来。如果还在深夜的话,只怕就算有洞口,纷乱之中他们也看不见。
只要打破这个小小的出口,两人就可以脱身了。但是陆寄风自一进此墓,就已在心中揣摩过这个深墓的结构。此墓正好就在整个苏毗府的下方,若是打破此洞,恐怕整座苏毗府邸的地都会陷落。就在陆寄风出声阻止之前,吉迦夜已快了一步,发掌往那亮处击去。
轰然一声,那亮处被击出更大的缺口,但同时落石、泥沙,也坠落得更快,陆寄风一仰头看,扑面洒下的沙土几乎闷得他睁不开眼,同时头身都被乱石打出无数的伤口。
果然如他的猜想,地层就要整个垮下来了。可是打已经打出洞来,现在只能争取时间逃命。虽然目不能视,陆寄风凭着印象一跃上前,上清含象功的雄浑威力,应掌击出!
那微小的洞口被这道澎湃的掌气击出大洞,陆寄风和吉迦夜冒着像井水大灌的土石,同时提气往上跃去。
两人只跃至高处的一半,便又往下坠。幸而两人轻功高强,及时攀住洞壁。
两人各自攀住危危欲倾的洞壁,再各自提气窜上,又窜高了几丈。可是还离洞口有一段距离。
突然间吉迦夜所攀住的洞壁碎石一松,吉迦夜惊呼了一声,便往下掉!
陆寄风及时伸手一抓,拉住吉迦夜的后领,吉迦夜身子在半空中一顿,衣领便被陆寄风拉住,才没有跌得粉身碎骨,一时惊得冷汗直冒。
“大师,您无恙吧?”
吉迦夜道:“陆施主,洞壁松动,你快放开我,否则我们都要再坠下墓中,同归于尽。”
他说得没错,松动得像摧枯拉朽般倾垮的墓洞,正在急速地垮落之中,陆寄风也知他所攀之处不能再撑,便低头对吉迦夜道:“赌一回吧!咱们一同尽力跃上去!”
吉迦夜静心转气,轻声一喝,在陆寄风放开手的同时,翻身攀住了土壁。两人的放与动之间,完全不容半秒的误差,也实在冒险之极。
陆寄风道:“上去!”
吉迦夜身子再度往上一纵,突然感到一股推力将他又推高了几丈,竟是陆寄风在背后助了他一阵。
吉迦夜伸手触到了地面,一跃而上,已出了洞口,回头对洞内唤道:“施主快上来!”
陆寄风确信吉迦夜已经安全,才放开了手,也提气直窜而上,跃向洞口。吉迦夜伸手抓住陆寄风,将他拉了上来。
地面依然晃震不已,脚下的墓穴还在崩坠之中。被打出了洞口之后,更加速崩垮的力量。
两人以轻功奔了出去,地面以那洞口为中心,迅速地窜延出一道道有如蛛网的龟裂之纹,看来地面也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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