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国 – 太平裂碑记
陆寄风与昙云无识的双眼对望,不敢稍微移开。虽然云无识的身形伟美,乍看之下有着令人心折的风采,但是眼眸却才是真实面目的呈现。陆寄风在他冰冷的眸子中,只看见轻视、狡狯,以及深刘的卑恶灵魂,令陆寄风感到极度的厌恶。
云无识道:“南人,你不是我的对手。”
陆寄风道:“你盗石室之文时,落荒而逃,是不是对手还很难说。”
云无识笑道:“多让你活片刻,你便小看了我?呵!真是幼稚可笑!”
云无识缓缓地走向陆寄风,陆寄风的眼睛仍紧盯苦他,脚步缓然往后退却,云无识更生轻敌之心,暴喝一声,口中发出的雷霆震得地面一动,差点把陆寄风整个人往后掀倒!陆寄风身子一晃,便又立稳,云无识已得意地大笑了起来。
这一声叱吒之中并无伤人之威,他只是想威吓陆寄风而已,陆寄风自然不会被这虚张声势所震慑,反而对云无识的自大感到可笑。
陆寄风掌中暗自蓄气,算准了自己这一掌突出,云无识可能会闪避及还手的连续九个步骤,便双掌呈圆,身势略屈,双掌推出,包围住云无识的退闪方位,同时已绕至他身俊,双掌汇圆,拍向云无识的背心!
谁知云无识竟又消失不见,陆寄风大惊,这一掌击至一半,连忙收回,他直觉想到云无识是以快到他看不见的身法溜开,便本能地转过身防备云无识的背后偷袭。谁知他—转身的同时,后颈已被猛然砍中!
陆寄风眼前一花,整个人在中空中被摔了两三圈,才重重地跌倒在地,颈部痛得他头昏眼花,好像脑袋被搬了家一般。幸而陆寄风尚未被击中之时便已有警觉,这一手刀砍下,他已顺势往前略倾,消去了不少力道,才没被打得脑浆迸裂。
饶是如此,陆寄风这下子也眼前漆黑一片,什么也无法想,整个人动弹不得了。
他听见云无识得意的大笑,却全身发软,连动根小指都难。
吉迦夜拖住陆寄风的手,将他拉至一旁,挡在自己身前,道:“狮子,你的黔驴之技,不过如此吗?”
云无识轻蔑地笑道:“如此已将他打平在地,你还要瞧他何等的死状?”
吉迦夜道:“贫僧对死状没什么兴趣,倒是你若想见识真正的高手,我可以让你开一开眼界。”
云无识忍不住发出一连串的大笑,道:“哈哈哈……真正的高于?就凭他?还是你?”
吉迦夜道:“贫僧说的真正高手就是他。贫僧的神变,与陆施主的绝世武功相比之下,微不足道,甘拜下风。别忘了你曾是贫僧的手下败将。你如果能打败他,那么贫僧如今败在你手中,可以说是心服口服了。”
陆寄风迷糊之中,听见吉迦夜居然在帮自己大吹法螺,不由得苦笑连连。事实上自己与吉迦夜也总是打成平手,哪里谈得上什么微不足道、甘拜下风?不过吉迦夜会在他被打得动弹不得时,说出这样的话,必有他的主意,只是陆寄风现在还听不出来罢了。
然而,就在这时,陆寄风查觉出吉迦夜放在他背俊的手指,正在轻划着他的背部肌肤。
陆寄风一怔,渐渐感觉出吉迦夜的手指不是乱动,而是在写字。
原来他把自己拖到一旁,是为了以自己的身体掩饰他写字传话。吉迦夜聪敏过人,一心能够二用,甚至能双手同时以不同的两国文字写出两篇主题不同的文章来,此时一面与云无识应对,一面写字传话给陆寄风,对他来说只是小事—件。
吉迦夜写的是:“城外初战,汝曾取药而服,功力大增。”
陆寄风猛然想起:自己身上还有寇谦之所给的五石丹,虽然寇谦之敌友不明,可是五石丹的威力,他是领教过的,怎么现在忘了?
云无识哼了一声,道:“当初我并未败,是你侥幸!”
吉迦夜道:“侥幸也罢,打败了你也罢,你被贫僧斩首,是西域十六国尽知之事,除非你能在西域诸王面前杀了贫僧,否则“狮子比丘死于罗宾僧吉迦夜之手”,便是世所公认。”
云无识怒道:“我现在就扭断你的狗头,传送西域八表!”
吉迦夜道:“呵,贫僧已是这副老态,你以为将这颗老头颅传送天下,就能显示你的威望?只不过让人取笑,原来重生的狮子比丘,杀死了一个没有武功的老头,就得意非凡得大肆宣扬了!哈哈!你可真是宝刀未老,威风不减当年呀!”
云无识怒道:“你……你的武功也是被我废的,可不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
吉迦夜攸然道:“话是如此,那么你要对多少人解说一番?还是在贫僧的首级旁,附上详细的说明一份?为保证所有佛国之人都看得见,你最好再备上几名说唱之人,演成故事,见人就表演一遍,或许可略为雪耻,恢复你的武名。”
云无识脸色铁青,默然不语。他是十分要面子之人,当初因为舞玄姬不在,没有主人约束他,因此他纵情酒色,夜御百女,功力大为退步,才会败于吉迦夜之手。也因为当初睑丢得太大,他无颜重回西域,便待在涼国。以他的能力,当然很快便纵横—时、直到后来舞玄姬操纵拓跋氏建立了魏国,他见到旧主没死,又连忙回头找过舞玄姬,重输赤诚。舞玄姬对他的底细知之甚详,倒是并未怪罪,命他继续留在北涼,随时候命。
就在吉迦夜和云无识说了这么多话之时,已经在陆寄风背上写了不少字,陆寄风专心地每个字都辨了出来:“狮子擅于幻象,蛊乱汝心。汝只管信己所觉,击其要害,勿惶恐而缩。
若幻为无形,其动不离其影,可捉影而攻。”
陆寄风恍然大悟:“原来他的消失是幻术,人还在原地,只要我盯着他的影子,就可以看出他的去向。”
而吉迦夜的话令云无识又气又急,沉声道:“老僧只会耍弄嘴皮,以为这样我就不会杀你了吗?”
吉迦夜道:“杀我不能增加你的威名,但也不能让我对你服气,除非你打败中原第一高手,我才相信当初我打败你只是侥幸。”
云无识冷笑道:“我听说中原第一高手,是通明真人司空无,不过……嘿嘿,他是否还在人世?恐怕是个问题。而他?”他瞧了倒地不起的陆寄风一眼,只从鼻间哼出一口气,道:
“他已经是待宰的鱼肉,你在说什么废话!”
吉迦夜道:“他是通明真人的闭关弟子,会像你所见这样肤浅吗?”
云无识道:“你眼睛睁亮,看看他怎么死在我手中!”
云无识举掌便要袭向陆寄风之躯,陆寄风顿觉胸口一窒,云无识这一掌打下来,自己应该会死吧?不过服了天婴之后的自己并不容易死。难道吉迦夜想激云无识杀了他,好让云无识离开此地,再等着陆寄风活转?这倒是个好计。
但吉迦夜怎么会知道自己不死的事呢?他并没有对吉迦夜说过这一点,因为那是陆寄风不愿意想的事情。他并不觉得不死是件好事,反而每当想起这样的体质,心中就感到沉重。
云无识的掌气却及时止住,又收了回去,冷冷地说道:“老贼秃,你想骗我中计?”
吉迦夜安然道:“我骗你什么?就如你所说,他现在完全无力反击,你怎么不趁这个机会杀了他?”
吉迦夜越这么说,云无识就越不相信陆寄风真的无法反击,或许陆寄风躺在地上,就是在等自己靠近,使出什么方法对付他。
云无识反往后一退,傲然道:“你把他的头割下来,我饶你不死。”
吉迦夜奇道:“这是为何?”
云无识道:“圣女老人家要他的头颅,你已经废在我手中,我杀不杀你都是一样!”
吉迦夜笑道:“哈……你说得没错。贫僧虽杀过不少邪魔外道,陆施主却是个仁人君子,贫僧不忍杀他,还是请你你亲自杀掉中原第一高手。”
云无识道:“你竟宁愿与他一起死?”
吉迦夜叹道:“这是无计可施,你快动手吧!若你能杀了他,贫僧就相信你是真正的第一人,当初贫僧是侥幸胜了你。”
吉迦夜一再地激云无识出手,让云无识认定了陆寄风绝对有什么诡计,遂双足微震,整个人便凌空浮起,趺坐于半空之中,双掌合十,一副安闲之态,道:“哼,你不必激我,我想领教所谓的中原的第一高手,有何能耐!你叫他起来,与我正面一决。”
吉迦夜叹道:“可是你……”
云无识喝道:“不必废话!”
吉迦夜只好拉着陆寄风,让他坐起。经过他们这番智斗,陆寄风已能动弹,被吉迦夜一拉就坐了起来,吉迦夜拉着他,看似只是拉他坐起,其实却是反扭陆寄风的手臂,同时以特殊的指法捏抓着他的腰、背,他所拉捏之处,都让陆寄风感到十分疼痛,不知道吉迦夜这是在干什么,但是他很快就发现:吉迦夜并不是随便乱捏他,吉迦夜的手指、腕部等地都用上了推揉之力,被硬扯及捏过之处,竟筋骨大畅,就连反扭俊再放开的于臂,都像灵活了许多。
陆寄风暗自惊异,想道:“这又是什么通筋理气之法?”
天竺早在婆罗门教之时,苦行僧便已发明出瑜珈术,使受到极大苦楚的身体,立刻复元。
虽然佛教兴而婆罗门教式微,瑜珈却还是文化的一部份,而留存了下来。吉迦夜拉起陆寄风之时,便以瑜珈的手法助他通畅经脉,这与中国的气功通畅经脉方法不同,而效果各有千秋。
陆寄风对吉迦夜反激云无识之计,心领神会,便故意不理会云无识,以虚弱的口吻道:
“多谢大师相救。”
吉迦夜双手按着陆寄风的肩,道:“陆施土,此魔欲取你的首级,你可得加意小心了。”
陆寄风暗中取出一丸五石丹,说道:“我晓得。”
他正打算趁着背对云无识之时,将五石丹服下,云无识却已觑见陆寄风似有动作,喝道:
“你在做什么?”
云无识一掌击去,陆寄风急忙回掌接下这一道气劲,两人的掌气相格,均被震退,而陆寄风手中的五石丹也飞散了出去,不知落在何处。
云无识叱道:“你们果然在搞鬼!”
只见云无识两掌如电,狂涛般的内力一波一波击向陆寄风,陆寄风身处掌气之中,不断地以自身真气运使推移云无识之功,牢房内的茅草等轻柔之物被这股内力牵动,在半空中旋转疾飞,顺着陆寄风周围的气流转出了漩涡。但这都是云无识之力,陆寄风只是中心的一个轴而已。
云无识的掌风越盛,绕着陆寄风转的气漩就转得越快,陡然陆寄风口发叱吒,身子往前倾去,便挟着巨大的气劲轰向云无识!
这宏阔之气,有如一堵巨墙般迎面倾去!云无识竟硬是双掌迎击,将这股力量又推回陆寄风身上!
陆寄风的身子在半空中轻飘一转,顺着气劲而动,有如狂风中的一片落花,优美地缓缓飘落,全然无伤。
陆寄风学习上清含象功以来,越来越体会顺势之要缔,总是藉对方的力量而行动,让对方反而找不到他的破绽。而这样的对打方式也正好符合他不爱动武的个性。
陆寄风一落地,反手便拆下一条围栏,握在手中为剑,身子剞立,便递剑刺去,游丝剑法的起势攻向云无识。
他以棍为剑,又让云无识吃了一惊,但是却不以为意,随手拆招。陆寄风手中是棍,但灵活飘然,矫矫灵动。吉迦夜只见到陆寄风手中光影翩连,千丝万缕的剑气在云无识周身游走,云无识有如被飞链困锁的巨兽,虽张牙舞爪,但始终脱不出剑气包围。
旁观的吉迦夜暗喜,想道:“陆施主的剑法果然高妙!”
不料云无识骤然间眼中精光一闪,抓起斗蓬疾挥,陆寄风长棍刺至,与斗蓬相格,斗蓬下的刀刃力道透过,竟削去了一截木棍。
只见云无识灵活地挥动衣摆,陆寄风手中长棍扦格进退,有如黑鹰激斗巨蟒一般,或飞舞腾跃,或窜升疾扑,互有进退。然而斗蓬底下的刀刃毕竟锋利无比,与木棍相触几下,陆寄风手中的木棍已经一寸一寸地削断,最后只剩下手中不到五寸的一小截了。
陆寄风手劲一透,残棍化作片片碎木挥向云无识,云无识斗蓬一档,木屑纷纷打在斗蓬上,落了下去,没伤到云无识分毫。
云无识缓缓地放下斗蓬,冷笑着道:“想不到有人习得司空有的剑法,很好!很好!”
陆寄风吃了一惊,道:“你……你怎知司空有的名号?”
云无识笑道:“我何止知道她?我还亲自打败了她,让她拜服在我的脚下!”
陆寄风道:“此话怎讲?”
云无识道:“你就亲自到地府去问她吧!”
说完,云无识身上金光一闪,化出无边巨光,陆寄风正欲掩目,吉迦夜已喝道:“别遮眼,这是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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