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国 – 太平裂碑记
陆寄风道:“将军无恙乎?”
拓跋齐道:“陆大人……唔!”
陆寄风见他痛得脸色发白,连忙上前欲看他的伤势,但他们都穿着军甲,无法解开衣服看视伤口,拓跋齐忍痛道:“别管我,我方才还见到万岁与赫连昌朝前面小路去了,你快点赶上他们,免得万岁遭遇不测。”
陆寄风道:“可是你的伤也不轻。”
拓跋齐道:“我不要紧……”
他都已经痛得浑身冒汗,陆寄风不顾他的抗议,索性蹲在他身边,将拓跋齐的军靴解下,手上柔劲略贯,保护小腿的犀皮柔甲连坠的金丝应声碎断,陆寄风扯破他的裤管,果然膑部已经肿大如鼓,看来骨头可能被压碎了。
陆寄风背起拓跋齐,拓跋齐喝道:“放我下来,你应该立刻去保护万岁!”
陆寄风道:“若将军有所不测,甚至废了左足,只怕万岁也会内咎。”
“可是……”
他急成这样,陆寄风有几分无奈,道:“请将军勿忧,万岁朝何处去了?”
拓跋齐指着西边,道:“那里。”
陆寄风道:“下官马术不精,但跑起来倒还算快,这下正好不用骑马了。”
说完,他双足一点,便如脱兔似地飞奔而去,轻捷的身子犹如闪电,在崎岖山林间疾奔穿梭,被他背着的拓跋齐惊愕得连伤都忘了,已经瞬间穿过密林,眼前是更陡的高崖。陆寄风也毫不费力地纵身一跃,跃上陡崖。
“哈哈哈……”
才跃上平崖,便听见一阵浑厚的笑声,陆寄风相拓跋齐定神望去,前方已无道路,竟是一片极高的平台,高旷无边,四面垂云,俯瞰整个统万城,平原千里,洛水横画,一片壮阔的江山尽收眼匠。
马上的拓跋焘与赫连昌,勒马俯视江山,难怪会发出那样豪爽的笑声。见到他们相安无事,陆寄风感觉到背后的拓跋齐松了口气。会稽公赫连昌没有趁独处时对拓跋焘不利,看来是他多虑了。
拓跋焘转过头看见他们狼狈之态,有点吃惊,道:“陆寄风,你的马呢?库哿思,你怎么受伤了?”
陆寄风放下拓跋齐,道:“将军担忧皇上安危,奋不顾身,因此受伤。”
拓跋焘看着拓跋齐的伤,摇着头叹道:“你何苦如此?朕难道手无缚鸡之力,那么轻易陷于危险的吗?”
拓跋齐不顾可能得罪会稽公赫连昌,道:“皇兄以万岁之躯,深入孤山,身边只有敌国之人,不能教微臣不忧!”
拓跋焘一笑置之,道:“朕有天命在身,有什么好担忧?”他转身对赫连昌道:“爱卿切勿在意,你将如此河山奉献予朕,朕自不辜负你!”
赫连昌感动万分,跪下谢恩,道:“罪臣自知死不足惜,万岁垂怜而赐臣残喘,微臣肝脑涂地,也难以报答天恩!”
拓跋焘哈哈一笑,扶起赫连昌,好言安慰一番。
陆寄风默默地观察着赫连昌,赫连昌根骨极佳,体态壮硕,甚至比拓跋焘还要雄壮,可是初次见到他,却感到他平凡无奇,也许那时他刻意胁肩缩背,看起来就十分卑微。但在此时,衬着他的背景是壮丽的江山天地,他的气势便再也无法隐藏。他分明是个野心极大的霸主,并不是会被拓跋焘这样的推心置腹给感动的普通人。
方才赫连昌与拓跋焘独处,确实是有机会谋害拓跋焘。拓跋焘有那份胆识与他并肩策马,深入绝岭,倒底是拓跋焘信心在握,还是赫连昌另有图谋?陆寄风留意起赫连昌,或许有一天他真的会做出令人无法防范的事。
拓跋焘这番策马散心,心情稍解,众人才同转统万宫城。一回返城内,宗爱便禀报道:
“崔侍郎已在殿内候旨了。”
拓跋焘道:“他总算来了!”
骑装也不换,便直入内殿,见到崔浩就拉住他的于,道:“方才大殿之上你不发一语,肤便知道你有良计,来,快说!秦国救是不救?”
崔浩道:“万岁且莫心急,秦国将亡而来求助,若是不救,难道让北涼坐大?”
拓拔焘道:“可是赫连定不知藏在何处,若朕分散了兵马,他在大漠中突击朕的军队,岂不是糟糕?”
崔洁微微一笑,道:“赫连定不会有这样的计虑,皇上不必忧心。”
拓跋焘道:“那么依卿之见,朕是引兵去救秦了?”
崔浩笑道:“万万不可,我军远行疲惫,对付赫连定已经十分闲难,中途改变路径,只是消耗军力,犯了兵家大忌。”
拓跋焘道:“你这全是废话!不分兵力,如何救秦?”
崔浩慢吞吞地说道:“我军首要攻打赫连定,可是赫连定骁勇善战,胜算难料。而西秦若是不救,就会让北涼坐大。这三方各自分开,都是危机,但是合在一起,却大利我军,可一举而夺三国,乃千古难觅的良机!”
他的话一出口,所有的人都望定了他,根本不相信这叫什么良机。赫连昌更是极为专心地听着,不知这位三日兴邦的谋士,有何等惊人的韬略。
拓跋焘吸了口气,道:“如何一举而得三国?说来!”
崔浩还是那好像没什么事的平静口气,道:“我军若是与赫连定遭遇,恐怕也难以对抗他的精兵。除非是先藉他人之力消耗贼虏的兵力,然后王师再以计略取之。而可作前驱者,正在秦国。”
拓跋焘道:“他们被涼国包围,自保都难,怎么帮朕打前锋?”
崔浩道:“秦国兵力不足,打仗的能力没有,逃亡的能力还有吧?万岁请命令秦主坚壁清野,把国都烧尽毁尽,不留半点财物给涼国,然后教秦主前往平涼、安定两郡,将这两郡赐予秦国。秦主一定会立刻烧尽都城,赶往平涼、安定赴任。如此一来,北涼虽占领了秦国,也是无用,只是增加了荒地,不能增加国力。”
拓跋焘点头,道:“嗯,但是我军尚未从赫连定手中拿下平涼与安定这两郡,就封给秦王,又是何意?”
“秦主赶往平凉、安定,必是认为有皇上的大军在此帮他打入城中,但是请万岁暂时勿发,让秦主自己赶去,赫连定见到落魄的秦人竟敢入据他的国土,一定会趁这个机会大军杀出,劫掠秦王的财货妃妾,那时不就引出了赫连定?赫连定意在抢劫,不会有严整的军纪,万岁趁机袭击,胜算在握。”
他说到后来,赫连昌是已经目瞪口呆,这样的运用,果然立刻就不见血地毁了秦国、引出夏军,还让北涼一场空!再怎样的高墙深沟,也防御不住这样的计谋渗透,难怪自己会亡国,难怪他的精兵战马都没有用,就是因为他少了一个算无不胜的军师,一个如同诸葛亮再世的军师!
拓跋焘哈哈大笑,拉着崔浩的手拍着,道:“好计!好计!崔侍中,朕的江山,全在你的方寸之间!”
陆寄风也佩服得五体投地,一番筹画而亡三国,相比之下,他把自己的死罪变成功劳,真是微不足道了!
拓跋焘没有多耽误,即刻命他起草手谕,还让数名高手护送秦国派来的王恺、乌讷阗两人回去传达命令。
而一切的发展,全部都如同崔浩所计算的一般。秦王乞伏暮末一得到拓跋焘的回覆,感激涕零,连夜就纵火焚城,一夜间整座枹罕火光冲天,照得沙漠上金光漫如红霞。
秦王乞伏暮末烧了枹罕,还将居民所有财物能带的就带走,不能带走的就捣毁破坏,然后以残军胁迫着城中百姓,杀出城去,让百姓在前面挡涼国的兵马刀枪。而秦王在后逃出防线,朝东赶去,急着到平涼与魏军会合。
北涼见皇室已经弃城逃走,无异是投降了,便也不追。大军驶入城内接收国土,才发现已是一所废墟般的亡城,极目所见,只有死尸与残瓦断垣,没有半点食粮或财物,没有半点生命存留下来。这一切,只因为崔浩的一句话。
亲手烧杀了自己国家的秦王,凄凄惶惶地赶至安南,离平涼已经不远了,迎面而来的大军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黄门侍郎禀报道:“皇上,前方有大军无数,或许是魏军出城相迎了。”
乞伏暮末大喜,道:“快,为朕换上素衣,朕要出列以示赤诚!”
自古以来投降得这么高兴的,恐怕只此一君。乞伏暮末换上表示罪人的白衣,捧着国宝璧玉,赶至队伍前方,流亡朝廷也都恭恭敬敬地列队在郊野等候着。
前方黑压压的军队,看不出什么动静,过了片刻,才渐渐看得出他们朝西前来,整齐的队伍,令大地震动的铁蹄,渐渐地接近,乞伏暮末紧张得微微发苦抖,虽然失去了旧地,但是拥有更富裕的平涼、安定两郡,却太值得了!他的发抖,除了紧张之外,更有兴奋与期待。
他听说与拓跋焘激战数年的赫连昌投降,还被封会稽王;自己连战都没战过,直接献出国土,荣华富贵一定更超过赫连昌……
满心的期待,在第一声“飕”的冷箭下被打碎。
乞伏暮末一呆,还在东张西望,第二只冷箭、第三只、第四只……接着是一片密密麻麻的箭雨,身边哀叫连连,中箭的将士臣子们惨呼着死去,有人叫道:“夏军!是夏军,是夏军啊!”
乞伏暮末心胆俱裂,抱着头叫道:“护驾!护驾!”
文武百官乱成了一团,而前方的弓箭仍如雨下,马蹄已惊心动魄地追击上来,无数的黑衣夏兵持刀杀人阵中砍杀,柔弱的官员、内侍们除了抱头鼠窜之外,无法对抗。将领及时找到乞伏暮末,好几名士兵保护着他撤退,在混乱之中,根本也无法分清谁是谁,乞伏暮末被军士们拖着塞上御驾,往西逃去,他恐慌地抱紧了国宝玉璧,回头望着死神般的黑衣健旅屠杀他的臣子、抢夺他的圮妾,粗豪的笑声,在秦国臣、妾的惊叫中,交织成规模最庞大而华丽的屠杀劫掠。
远方的山丘上,有一匹高大的骏马上乘坐着山一样的大汉。
他身上的明光钟被阳光照耀得闪闪发光。
他取下头盔,红色的长发随风飘扬,宛如在半空中燃烧的火焰。
他双目炯炯地注视着乞伏暮末远逃的方向。
不,他在看的是更远的地方,更远的失去的国土。
而同时,军驿也已传达到拓跋焘手中,赫连定的出现,使战事立刻有了明朗的变化。
拓跋焘大喜若狂,御驾立刻动身,以最快的行军速度,不到三天就赶到了平涼城外,召见诸军将领,分派节度,布下天罗地网,等着让赫连定自投罗网。
魏国的御营来到平涼城外,赫连昌全副武装,带着轻骑奔出御营,朝城门奔去。
戒备森严的平涼城上,弓箭手从墙跺中露出已扣在弦上的箭簇,烈阳下闪烁着刺目的银辉。
一各披着繁丽铠甲的贵人在军士簇拥下登上城,喝道:“来者何人?”
赫连昌勒住马匹,抬起头对着城上道:“孤乃是夏国之主,尔等为何坚兵拒守,不开城门?”
城上的贵人乃是夏国上谷公爵赫连社干,他不屑地大笑道:“哈……原来是你这个背国投敌之人!你有脸自称夏主?先帝的大好江山,破你败尽,若非今上英明神武,保住国祚,恐怕你将成为亡国罪人!赫连昌,你无耻投敌,还想来招降?真是可笑!先帝没有你这样的子孙!”
赫连昌道:“赫连社干,你不要忘了先帝是把国柞传予孤王,不是传予别人!赫连定残暴无智,先帝在时便已经说过:“亡我族者,必此子也!”难道尸骨未寒,你们就忘了遗训?
你们追随赫连定,终究是反叛之徒,再说天命有归,大魏英主统一天下,势在必得,你们何必跟着赫连定这个小丑负隅顽抗?那时的下场,就是死无葬身之地!赫连社干,大魏乃仁德之君,只要你顿悟昨日之非,诚心投靠,绝不会伤害一兵一卒,不伤害百姓一人,你也可以保全身家及富贵!”
赫连昌的话,引得赫连社干更加愤怒,道:“无耻贼子,杀你也算大义灭亲!”
他一扬手,箭雨立刻纷纷射向赫连昌,众卫士保护着赫连昌彻退,接着紧跟在招降的赫连昌背后的,便是拓跋焘的攻城兵马。
一霎时千军万马齐出,拓跋焘并没有亲自出发,他只是安闲地在远处御营观看攻城之斗,陆寄风、崔浩侍立在他身边,态度从容,这场攻城血战看起来激烈,但只是个前奏而已,真正的决斗还不是此时。
攻了半日,便鸣金收兵,将军队包围在坚守的平涼城外,魏军的包围令城内的赫连社干颇为忧心,今天攻不进来,明天还会再攻,他实在没有把握自己可以守多久。
夜里,一道火红的烟雾,自远方喷上天空,那鲜艳的血色,像是把天空砍出一道刀痕。
卫兵赶去报告赫连社干,枕戈待旦的赫连社干一听,高兴得跳了起来,道:“皇上来了!
皇上引兵来救平涼了!”
“赫连定来了。”看见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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